債主 第五章
斐然瞠目結舌地看她也不用斧頭也不使柴刀,一拳砸壞了樹身後,單單就只用雙手,開始把已碎裂的枯木給掰成一根根大小合適的柴火。
她是力大如牛還是天生神力?哪有人像她這樣處理柴火的?雖說十分省時省事,但這讓人看了覺得很驚悚好嗎?還有,她方才往身上拍的那張符紙是什麼?
沉醉在震驚中的斐然頓愣了許久,好半天這才腦袋暈呼呼地回過神,百思不得其解之余,也令他攏緊了一雙好看的劍眉。
來到這谷底後,他內力盡失武功全無,可她一個小泵娘,看起來卻絲毫不受影響,這是怎麼回事?
或許是因為他注視的目光過于熱烈,尚善在掰好柴火並取出火折子生起一蓬暖和了他身子的火堆後,狀似不經意地問。
「想知道為何你內力全無,而我卻安然無恙?」
斐然正了正神色,「是,還請姑娘告知。」
「不告訴你,你繼續憋著吧。」豈料她卻存心想嘔他,還不懷好意地哼了哼。
饒是斐然素來再怎麼好脾氣,此刻也被她的態度給惹得有點毛了,他登時斂去了面上敷衍的笑意,冷清的目光直瞪向她,然而她的響應卻是挑了挑柳眉,趁著他渾身還很虛弱之際,出手如閃電地一手揪住他的衣領,一鼓作氣地拖著他再次來到溪邊,作勢就要把他扔下去。
「你——」沒有反抗能力的斐然震驚地瞪大眼,兩手連忙抱住她為惡的小手不讓她逞凶,怎麼也不相信她一個姑娘家可以殘忍到這個地步。
「想死就說一聲,我很樂意幫忙的。」人在屋檐下的道理沒學過是不?今日她教也教會他這幾個字怎麼寫!
斐然腦子不笨,也見過不少世面,因此當下他識相地閉上嘴不說話,也不再冒冒然地招惹她,只管把藏于眼底的怒意壓下去,配合地換上了一副識時務者為俊杰的低姿態。
雖然乖得不像只貓,但勉勉強強也算意思到了……尚善一把松開手,懶得去理會他此刻的低眉順眼是真是假,徑自把他扔在原地就不理他了,而斐然在她又一聲不吭走至另一邊的樹叢時,則是被谷底吹來的寒風給凍得一個激靈,這才想到自己還穿著一身會滴水的濕衣。
當他拖著老牛般的腳步回到火堆邊烘烤凍得都快沒知覺的身子時,尚善早已取了釣竿來到溪邊,她先是拍了一張符在身上,再將手中的釣竿往溪里一甩,接著,坐在不遠處一直觀察著她的斐然便難以置信地張大了雙眼。
這是什麼神乎其技的釣魚法?
只要她將手中釣竿的鉤垂至水中,不過眨眼的瞬間便有肥碩的魚兒上鉤,而她就這樣,一鉤一甩,一條條活蹦亂跳的魚兒便接連被甩上岸來,不過一會兒工夫,她便收獲滿滿滿,身後的草地上堆了一大群撲騰四跳的魚兒。
挽起衣袖動手宰魚,再將魚兒們洗淨裝到木桶內,尚善的動作顯得熟練無比,當發呆的斐然終于回過神時,她已經坐在火堆前插起一根根處理好並串起的肥魚開始烤魚了。
火堆前二十來只肥美的溪魚,在尚善熟練的翻烤之下,逐漸泛出誘人的焦香,斐然深深吸嗅了一陣,神魂差點被拐走一半不說,他月復里的餓蟲也被四溢的香氣給誘得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他臉色有些難看地按著饑鳴不已的月復部,又餓又冷地抿著唇,看著那位小道姑也不顧魚還燙口,已是毫無形象地一只接一只地開吃,完全沒想到要招呼他這位陪客一聲,讓他也有機會沾沾光。
極度惑人的香味無處不在,斐然實在是被餓得有點受不了,見她吃著香噴噴的烤魚,一口咬下時,她垂下了長長的眼睫,幸福滿足地眯著眼,彷佛就像是在品嘗天底下最無與倫比的美味般,隨著她的咀嚼與吞咽,斐然恍然以為自己也跟著她一道細細品味起那焦香細女敕的魚肉……
又冷又餓的斐然抖顫著身子,不語地坐在地上抱緊膝蓋,聆听著他月復內陣陣震天價響的饑鳴,那壯烈的月復鳴聲,相信只要不是聾子的也都該清楚听見了,可偏偏對面的救命恩人就是無動于衷,甚至是愈吃愈津津有味,彷佛他那肚餓聲就是人間最極上的佐料般,令她不但愈吃愈過癮,也益發吃得更加快速。
殺人也不過頭點地……這位黑心的救命恩人,是在變個法子存心折磨他?
無奈饑寒交迫下,斐然此時也顧不得他的顏面和那什麼貴公子的身分了,光看她那副餓死鬼投胎的吃相,他發現他要再這麼沉默矜持下去,而她又一直保持如同秋風掃落葉的速度吃下去,火堆前僅剩的兩只烤魚也快要被她塞下肚了。
「姑娘……」他終于不得不拉下面子對她輕喚。
尚善頭連抬也不抬,專心致志地啃著香噴噴的魚肉,並把剩下的兩只烤魚又拿至手中。
斐然心急地道︰「姑娘,能不能——」
「不能。」
「在下餓了……」
「早該有人替天行道好好餓你一回了。」她非但不打算分他一杯羹,反倒還幸災樂禍地反唇相稽。
他猶不死心,「姑娘……」
「你的。」尚善被他煩得好食欲都快跑光了,索性轉身在她的行李中找了找,隨手扔了個東西給他。
斐然眼捷手快地接住,然而在火光下一瞧清楚所接為何物後,他大失所望地瞪著手中干巴巴又瘦癟癟的蘿卜干。
她就給他吃這玩意兒?
不情不願地咬著手中又老又硬又咸的蘿卜干,斐然恨恨地瞪著對面吃得好不歡快的某人,在他正滿腦子想著要如何把她手中最後一條烤魚給搶劫過來時,忽然間她的身形一晃,空氣中蕩漾起一股類似波紋般的波動,接著她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小女娃。
他怔怔地看著那個身著一身小道袍正大啖烤魚的小女娃,那吃相、那模樣,與方才那個救命恩人簡直有說不出的相似,可就在一個晃眼間,出現得突兀的小女娃又不見了,而那個心情陰晴不定,還對他帶有濃濃恨意的救命恩人,則取代了那如同幻象的女娃,又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不禁抬手揉揉眼,對于眼前的異象毫無半點頭緒,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方才他不是眼花,也不是餓昏頭了,他絕沒有看錯。
只是這是怎麼回事?
吃完最後一尾烤魚後,尚善心滿意足地抹抹嘴巴,站起身拍了拍吃得鼓脹脹的小肚子,然後側首看著將蘿卜干啃了一半,此刻卻看著她在發呆的斐然。
「方才你問我,咱們可有過節?」既然都已吃飽喝足了,那麼,也該開始辦正事了。
斐然定定地道︰「看來肯定是有的。」
尚善邊活動著筋骨邊走向他,慢條斯理的問。
「還記得十二年前你曾對魂紙許過願嗎?」
斐然登時心頭一震,緩緩地眯細了眼眸,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充滿了危險與殺意。
「你是怎麼知道的?」當年那件事,僅有親近的幾人知情,她這個來路不明的恩人是打哪兒知道的?
「我叫尚善。」她走至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張俊美的臉龐,「曾死過一次,也曾又活過來一次。」
什麼叫死過一次又活過來一次?斐然猶來不及想清楚她這話的話意,她的音調陡地大大一降,看向他的目光像是淬著劇毒的兩柄利刃。
她咬著牙道︰「倘若能選擇,我倒情願我從沒復活過。」
「你……」斐然錯愕地望著她,「你是魂役?」能夠符合復活這一說法的,普天之下,也唯有魂役了。
「很不巧,我還正是那個被你許出來後,你卻不聞不問,也從不放在心上的倒霉魂役。」踏破鐵鞋無覓處……她還沒去找他,他就主動掉到她的地盤上來了,這是不是正說明著,就連上天也看不過眼,要她好好的收拾收拾他?
「你是我的魂役?」他猛然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瞧著這名他老早就遺忘不知到何處去的魂役。
「沒錯。」她咧嘴一笑,然後開始挽起道袍過長的袖子,並拿出一迭黃符放在一旁備用。
方才已見識過她只要拍了符在身上後就力大無窮的模樣,斐然頓了頓,有些了然地看著她那迭充滿玄機的符紙,然後他再打量著她如同猛虎正緊盯著獵物的神情,突然間,某種他很不想體會到的預感隨即躍上他的心頭。
莫名失足墜谷、落水、被踹、再落水、看得到吃不到……已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的他,接下來,不會還有更慘烈的事正等著他吧?
「你……你又想做什麼?」他縮了縮頸項,防備地往後大退了數步。
尚善將十指的關節扳得格格作響,就著火堆明明滅滅的火光,對他笑得格外陰森淒厲,宛如一抹來自異世的幽魂。
她氣定神閑地道︰「揍你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