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主 第三章
遭人暗坑還得感謝這恩惠的斐然,一徑暗生著悶氣,跟在他身邊的知書,則是如臨大敵般地趕緊將他給領去了客房,而達禮則是趁此機會聯絡手下去部署明晚與宴之事,早已做慣這事的他,連想也不必想,明晚在有了原國皇爺府然公子與宴的壽辰宴,又將是如何老套的一種場景。
事實上,一如達禮先前所料,在次日斐然帶著他倆光臨城主府時,迎接他們的,除了在場與宴者滿面驚喜與訝然外,宴會席上,就屬那位主辦這場壽宴的南濟城城主周漕雁臉上的笑容最是刺眼。
很不耐煩來這種場合卻又不得不來的斐然,在漾著假笑打發了一波波前來拉攏關系、或趕著來攀親搭戚的賓客後,方才落坐欣賞台上伶人們的歌舞不久,他就感受到一道火辣辣的目光。
台上吊著嗓子唱著江南小調的伶人們不知是何時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衣衫輕薄、身材姣好,令台下眾人兩眼放光的舞姬。
在漫天飄飛的彩緞,與飛揚的衣袖和舞動的衣裙中,那一道如影隨形糾纏了他一晚的目光,已是令迫不及待想去辦他事的斐然煩不勝煩,他抬眼看去,就見在主座之處,那個听說是今日生辰的周漕雁之女周菲,正緋紅著面頰,目光瞬也不瞬地望著他,伴隨著她身旁城主父親周漕雁的刻意縱容,她幾近失態地緊盯著他瞧,在她那雙不遮不掩的赤果果目光中,那掩不住的興奮與勢在必得的神態,當下令斐然倒盡了胃口。
那女人是怕惡心不到他不成?她也不想想,她還是個未出閣的閨女,居然半點閨譽也不顧,就這麼大剌剌地在此等場合以貪婪的目光瞪著他瞧。君不見坐在她身旁周遭的貴婦們,此刻都蹙著眉巴不得坐離她遠點了,可她卻像看不見四下反應似的,仍是一徑地以想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目光看著他。
「南濟城民風如此令人作嘔?」斐然懨懨地扔下了手中潔白的象牙筷,席間本就沒進什麼吃食的他這下更是沒半點食欲了。
知書皮笑肉不笑地說著,「還不都是某位城主給縱出來的?」敢打他家三爺的主意?那位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城主小姐,她太不了解他家表里完全不一的三爺是有多潔癖兼小心眼了。
「听說這位城主大人近來與西苑國走得很近?」斐然轉眼看向席間南濟與宴的眾官員,只見他們不但對台上香艷得踰矩的歌舞全然習以為常,還各自左擁右抱一名歌姬或舞姬,堂而皇之的在他這名皇爺府出身的然公子面前恣情縱樂。
知書以看死人的目光緩緩看向席間的賓客,「不僅如此,西苑國朝中似乎還有人為他疏通一二。」
「他打算叛了我原國?」
「據探子回報,至今仍找不到確切證據。」不過,在今晚過後,或許就連什麼證據也都不需要了。
早在開席前就去打點一切的達禮,在斐然就要捺不住性子想走人時,悄悄來到他的身後低聲稟報,而一旁的知書則是在斐然拿起桌上的酒杯欲飲時,連忙一掌按下他的手。
「三爺。」知書皺眉地瞪著他。
斐然不以為意地撥開他的手,舉起手中明顯摻了好料的酒杯晃了晃,泛著琥珀色的酒液在酒杯中旋了一圈又一圈,在大廳眾多的燭光下旋轉成一種嫵媚誘惑的色澤。
他仰首一飲而盡,而後氣定神閑地道︰「既然都已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何不就做回好事成全了他們?」
知書陰沉著一張臉,不動聲色地將眼角余光掃向對面周菲之處,乍見她一臉得逞後志得意滿翩然退席的模樣,他緩緩握緊了兩拳。
「我這就去安排。」正愁找不到個拿他們開刀的借口,這下什麼功夫都可以省了。
于是乎,在斐然的刻意允許下,身為座上嘉賓,且名滿天下的原國然公子,理所當然地在席上酒醉,再理所當然地被城主府中殷勤周到的奴僕給扶至客房歇息,而然公子的隨侍們,則是理所當然地被請出客院,代替然公子去應付那些各家賓客派來打探情況的小廝。
夜未深,人未靜,城主府大廳處的舞姬們,依舊翩翩起舞勾引起一派活色生香,城主府的客院里,則是安靜得像是一種無言的誘惑。
將隨身的丫頭與婆子留在客房外後,周菲推開客房的門扇悄聲入內,再將房門密密掩上,圖謀此刻許久的她,定眼看著正躺在床榻上合著眼不斷喘息,面上還泛著不正常紅暈的斐然。
什麼名滿天下質若美玉的然公子?還以為有多難弄到手呢,幾杯黃湯下肚後,不也照樣被她手到擒來?
踩著得意的腳步來到床畔,周菲在看似難受得緊的斐然身旁坐下,低首看著他這張不知迷惑了各國多少佳人芳心的臉龐,她得意地勾揚起唇角。
斐然被她那驗貨般的目光看了許久,正抬起玉手想模上他的臉時,突然間整個人的模樣驟然一變。運起內力的他,再也無絲毫醉態,臉也不紅,氣也不喘了,反倒是睜開了清明的雙眼,躲開她欲踫上自己的手起身坐正,再事不關己般地看著手猶僵在空中的她。
情況驟然急轉直下,被這份措手不及打得有些茫然的周菲,就這麼錯愣在當下,好半天都沒法回過神來。
她愣愣地瞠大了美目,張口結舌,「這、這不可能……」
「不可能什麼?」
她像見鬼似地兩眼直盯著他的,「你怎會半點反應也無?!」不該是這樣啊,在下了那麼重的媚藥後,就算是頭牛也早該有反應了。
「在下該有什麼反應?」斐然走下床榻,任由她猶兩手撐按在床面上發怔。
當然是被藥性迷惑了心智,身子求欲若渴,不踫女人便如眾蟻囓心,如狼似虎般挺著朝她撲過來的正常反應……經驗豐富的周菲百思不解地想著。
可偏偏斐然他怎會什麼反應也沒有?當時她明明就親眼看著他將那杯酒水給喝下月復的,難不成……
難不成……傳言中斐然寡人有疾是真的?
瞪看著斐然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某種被蒙騙後的憤怒,似把悶火般地在她胸臆間燃燒了起來,她直搖著螓首,在滿懷的不甘,與照妖鏡般的現實兩相對照之下,她抖顫著唇,似是不願相信又不得不信地啟口。
「不,這不可能……你可是然公子,你怎會是金玉其外的閹──」
斐然氣息一窒,當下說翻臉就翻臉,掌腕一翻,一記掌風就朝她的臉搧了過去,直把她整個人給搧翻栽倒在床榻上。
「你、你怎麼敢……」周菲難以置信地掩著刺痛的臉頰,好不容易才在床榻間掙扎起身。
「別太拿自個兒當回事了,以為妳是女人我就會客氣?」斐然冷冷瞥她一眼,「失禮了,憐香惜玉這四字,我斐然這輩子就從沒學過。」
惱羞成怒的她一手直指著他,「我……我要告訴我爹,你竟敢如此對我……」
「爬床不成還有臉去向老父告狀?妳也夠知廉恥了。」斐然若無其事地別開眼,朝客房外頭拍了拍兩掌。
早就候在外頭的知書聞聲立即開門入內,將時機捏得恰到好處,在斐然舉步欲往外走時,正好攔下氣紅了一張臉,邊放聲尖叫邊朝斐然撲過來的周菲。
「堵上她的嘴。」斐然懶得理會身後的爛攤子,只管吩咐知書後就往外頭走,而等在門外的達禮隨即迎了上來。
「三爺,都辦妥了。」
他點點頭,「該在城主的頂上安個什麼罪名不必我教吧?」
「那自是當然。」壞事干多了,總是會愈來愈稱手的。
斐然自始至終所在乎的只有一事,「人在哪?」好歹他也犧牲色相一回了,他可不打算在今晚空手而回。
達禮揚起一掌,「已帶至客房,三爺這邊請。」
原本在席間與城主的門人們抱著美姬同樂,卻在下一刻遭僕從打扮的人給掩住口鼻,然後綁來這間客房的任嶼,此刻正一頭霧水地蹲坐在客房的角落,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發生了何事,就在他想再開口問問門外看守著他的人時,斐然打開門走了進來。
「然公子?」任嶼訝然地看著曾在今晚席間見過的城主貴賓。
「你認識杜衍仲?」斐然也不多廢話,開口就直指重點。
他一怔,「是……」
「前陣子還同他喝過酒?」
「你怎麼知──」任嶼不解地開口想詢問,下一刻,一只大掌已牢牢地按握在他的頸間,狠戾地一把將他給拖拉過來。
斐然難掩殺意地收緊了五指,「杜衍仲現下人在哪?」
當素有辦事效率的知書料理完那位大小姐,也派人搞定以為事情已成、猶在大廳內飲酒慶賀的城主周漕雁時,斐然也已自任嶼的口中得到了他所想要的消息。
「三爺?」知書攔下正匆忙想離開城主府的斐然。
「城主府的事,就由你倆留下善後。」滿心迫切的斐然飛快地向他指示,「順道捎封信告訴小皇帝一聲,他最好是速速給南濟城換個象樣的新城主,不然下回我回原國時,他就得當心他那金貴的小了。」
「是……」斐藍如今都幾歲了,還打他板子?這也太不給他這個做皇帝的面子了。
「三爺,您要上哪?」替他牽來馬匹的達禮,早已經習慣他動不動就拋下他倆,一人在外頭擅自行事的作風了。
斐然接過他遞來的韁繩,「我去會會我的那位老朋友。」
知書與達禮相互看了一眼,而後不約而同地嘆口氣。
「我倆就在南濟城等著三爺。」這麼多年來,斐然始終都念著的,也只有那一段拋不開的舊怨了。
「嗯。」他微微頷首,扯過韁繩後便任由座下的馬兒縱蹄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