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愛你 第三章
睜眼時，外頭天光大亮。心一跳，顏喬可彈坐起來，轉頭看一眼鬧鐘－－果然，都五點二十六分了。夏日天亮得早，可這時間，大部分民眾都還在睡夢中，要不是她必須趕上六點零四分那班火車，她根本不會這麼早起。
匆匆下床換上制服，進浴室隨便刷兩下牙，毛巾在臉上抹了兩下，背上書包和畫架便快步下樓，在廚房餐桌上拿了兩片白吐司涂了點葡萄果醬，就往門口沖，才換上皮鞋，母親抓著煎匙從廚房追了出來。
「喬可，蛋和火腿都煎好了，我幫妳夾個吐司給妳帶去吃吧。妳今天怎麼這麼晚下來？我才想說火腿煎好上樓叫妳的，妳－－」
「媽，我來不及了啦，晚上再講，不然等一下魏辰宇又要罵人了。」淚汪汪奔出家門往隔壁魏家沖，卻不見那每日會坐在腳踏車上等候她的身影，她納悶不已︰「難道他不等我，先走了？」
她自語的同時，魏家大門忽然被推開，少年單手扶住單車龍頭，另一手握著座墊移動車體，他將車子推了出來，關上大門後，對上女孩披頭散發的面容時，怔了一瞬。
「我以為你不等我，先走了。」顏喬可盯著他瞧。「你今天為什麼比較晚？」
「睡過頭。」揉了揉鼻子，魏辰宇拉了下書包背帶，跨上座墊。「還不快點上來？想遲到被教官罰站在穿堂嗎？」
她愣了半秒，坐上後座，把書包和畫架擱在腿上，一手護著，一手還捏著兩片吐司。
今天特別重啊！前頭的魏辰宇踩下踏板時，鼻音微重地抱怨出聲︰「顏喬可，妳昨晚又吃了什麼？怎麼今天變這麼重？」
「沒啊，今天帶了畫板啦，下午不是有校內寫生比賽？」她重心忽然往前，撞上他背脊，吃痛出聲︰「干嘛煞車啦，我－－」
「忘了畫板啦，車幫我看著。」說完人下車，回頭跑進屋。
她站在車旁，用身體支撐他的腳踏車，一會後他跑回來，身上多了個畫板。
「快走，會趕不上車。」魏辰宇一肩斜背書包，另一肩斜背著寫生工具袋，偶爾書包或工具袋晃動，重心略偏，身後還有體重與他不相上下的她，他踩得費力。
「已經五十一分了，你快一點呀。」看了眼腕表，顏喬可催了聲。
「我很努力了，不然妳來騎？妳不知道我每天這樣載妳有多辛苦嗎？」顏叔叔和顏阿姨就是不放心她，怕她搭錯車；就算沒上錯車，他們也會擔心她在火車上、在公交車上不小心睡著，所以才會演變成他得護送她上下學，最後變成了他載她到火車站，兩人一起搭火車到台北，再一起搭公交車到學校的情況。
到底為什麼他必須送她上下學？不過是鄰居，敦親睦鄰也不是這種方式，偏爸爸和顏叔叔是同事，當初爸媽要買房時，顏叔叔介紹顏家隔壁中古屋，爸媽看了喜歡便買了，此後那兩對夫妻交情是好上加好，爸媽要他好好照顧顏家女兒，他不得不從。
或許下意識中，身為家中老麼的他也不討厭多個妹妹來照顧，又因兩人同校同班，一起上下學並沒令他特別麻煩，只是每天這樣載她，他實在有些累。
「好啊，你停車，換我騎。」顏喬可應得干脆，聲音帶笑。
就是那笑音提醒了他什麼，他道︰「不必，妳乖乖坐好就是幫我忙了。」
上星期的事了。那日他一樣嫌她重，隨口說出換她騎，她也沒拒絕，怎料真換她騎車，他坐上後座，突有一部換檔機車靠近。騎士是個阿公，阿公先是瞄瞄他們，才開口︰「少年仔，人家攏是查逋載查某囡啊，你怎會給查某囡載？」
後座的阿嬤盯著他們，指著他的鼻子接著說︰「少年仔，你體力不好喔，我看你汗草就不錯，怎麼會讓一個妹妹騎車載你咧？你不會感到見笑哦？」
都被說成那樣了，他哪還有臉讓她騎車？當然方才那句月兌口而出的「不然妳來騎」，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他沒臉再承受路人的恥笑了。
顏喬可自然也想起上星期遇見的那對阿公阿嬤，她笑著提供另一個想法︰「不然明天開始，我騎我的你騎你的？」
「別別！妳少做這種事，一次就嚇死我。」
她又是笑，然後吃起手中的吐司。其實剛開始是各騎各的，他騎車頗快，她老在後頭猛追，她愈追他騎愈快，老把她甩在很後頭。一次是讓她追上了，見他放開雙手騎車，她看著很帥氣，也松開雙手，卻一個重心不穩，反應不及下，撞上他車，他沒摔車，她反倒摔了出去，大腿一片擦傷，手心也破皮，當時那傷口真是觸目驚心。
為此，他被爸媽罵了幾句，她當然也被顏爸顏媽念了一頓。受傷那幾日，她騎不了車，他大概是心里過意不去，主動載她，就這麼成了習慣了。
「我說顏喬可，妳到底幾公斤？」他微抬臀部，壓低身子，奮力踩著。
「開學才量過，你那時不是問過？」
「我忘了。快說！」他喘口氣。
「比你輕就是了嘛。」他忽然轉首瞪她，她不甘願地說︰「好啦，現在六十公斤啦。」
「六十公斤？」魏辰宇哼兩聲。「我也才六十二，妳六十？」
「但我還是比你輕欸。」
「身高多少？」
她被問住，半晌才吞吞吐吐︰「身、身高嘛……我一百五十五公分。」
他冷笑一聲。「真不好意思，我記得我開學量是一百七十七，好像還在長高。」
她無話可說了，整整差了二十二公分，體重才少兩公斤，她果然是胖妹。
「喂，幾分了？」魏辰宇忽問。
「五十五分。」她算過，從家里騎單身到車站要十分鐘，他們固定六點零四的那班車，剩九分，還要停車、過月台……
「靠。」前頭平交道警示鈴響起，他不得不煞車。他兩腳踏地，側過臉龐看她。「肯定趕不上，搭十九分那班好了。」揉了揉鼻子。
四分那班車到台北六點四十一分，再轉公交車，約二十分鐘車程，到校肯定不會遲到，十九分這班到站是六點五十七，再加上二十分鐘的公交車，其實也不會遲到，不過公交車時間不一定，兩人才會選擇六點零四分的車班。
「也只能這樣啊。」因為正經過眼前的列車，正是他們固定搭的那班車。
「走。」把單車放在寄車處後，他習慣性拉過她的手，模到一團黏膩，他放開手，舉至眼前近看，一臉嫌惡的表情。「妳手怎麼這麼黏？」
「剛剛有吃吐司，葡萄果醬的。」
「剛剛？」他揚聲問︰「不會是我騎車時吧？」
「就是你騎車時啊。」她點頭，笑咪咪的。
「妳還好意思笑？我早餐沒吃！」
「那就進來買。」火車站附近根本不愁吃，她拉他走進前頭的早餐店。
魏辰宇看了看菜單，點了份香雞蛋堡和冰紅茶，拿皮夾準備結賬，手臂被戳了下，他側過眼。
「我要總匯三明治，還有冰女乃茶。」顏喬可眨著大眼，笑盈盈。
「不是才吃過吐司？」他瞪著她看。
「兩片吐司怎麼夠啊？快啦，幫我點，剛剛太匆忙，忘了帶錢包，晚上回家還你錢。」
他搖首。「妳這樣會吃太飽。」
「不會啦，我每天早餐如果是吐司的話，我媽都會幫我煎蛋、火腿或肉片，然後再加片干酪，今天是我來不及。」
「妳就是被妳媽養大了胃。頂多就幫妳買一杯女乃茶，妳又不是沒吃。」
「我沒吃飽啊，要熬到中午我會受不了。唉唷快點啦，我晚上就拿錢去你家給你，你就幫我買一下嘛。」
「妳六、十、公、斤了，這麼胖還吃！」
「同學，你餐點好了，一共四十五元。」工作人員遞了個塑料提袋。
「謝謝。」魏辰宇接過時，忽道︰「我還要一個肉排蛋堡和一杯冰女乃茶，這樣還要給妳多少？」
付了錢，拎著兩袋早餐，抬首，目光正好對上車站上方的電子時鐘，已是六點十一分，他叫一聲︰「快點！」兩袋早餐抓在同一手，空著的那手拉過她黏ＴＴ的手心，大步朝車站跑。
進了月台，列車正好進站，上車後，尋了位子坐下，他靠向椅背，兩條長腿大張，喘著氣，掌心還緊緊握住她的。列車啟動時，才想起該把早餐遞給她。
「哪，妳的，總匯都要等比較久，漢堡加減吃吧。哼，胖死妳！錢不用給我了，明天早餐妳請我就好。」說完，他拿出香雞蛋堡，大口吃了起來。
顏喬可偷偷覷他一眼，目光微垂，盯著自己那還有些黏膩的手心－－剛剛一直被他緊緊抓牢著。雖然嫌惡的口氣問她手上沾了什麼，雖然老嫌她胖嫌她吃太多，雖然在她嚷嚷喜歡他時老給她臭臉看，可是她知道，他是真的對她好……
她咬了口肉排蛋堡－－這滋味真好，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漢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