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壞王子 第十三章
凌晨六點整,宜蘭的天空,清澈似一汪蔚藍海。
「咕咕咕!」睡得正香,耳邊霍地傳來一聲音量破表的仿雞叫聲,羅娜嚇得搗住雙耳,下意識翻了個身,東倒西歪的摔下床。
「哈哈哈!堂姊摔下床了!樣子好蠢喔!」年紀約莫八、九歲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指著地上瞪大雙眸的羅娜。
「羅柏高,你再給我鬧一次試看看,信不信我打爛你的!」她咬牙切齒飆罵。
「是嬸嬸要我來叫你起床,你敢打我試試看,嬸嬸會打爛你的。」羅柏高扮了一個鬼臉,拿著用厚紙板自制的大聲公一溜煙兒跑出房間。
「可惡的小屁孩!要是真有虎姑婆,我一定會出錢請她來,把你這塊蘿卜糕煎了沾醬油吃!」羅娜罵罵咧咧的扶腰站起,才想爬上床鋪睡回籠覺,腰間忽然一陣抽痛。
「啊呀!我的腰……」噢,不會吧?她還這麼年輕,居然跌下床就閃到腰,簡直就跟老婆子沒兩樣。
「娜娜,你起床了沒?還不快點下來幫忙,我跟你爸都快忙不過來。」羅母的吼聲從充作早餐店面的一樓,響亮無比的直達三樓。
羅娜好不容易蹭回溫暖可愛的被窩,自然是裝死先,來個不理不應。
水眸往上一翻,失神地瞪著天花板,腦袋開始試著放空。
回到宜蘭老家已經一個禮拜,早已把她這個女兒當作走失人口的老父老母,見到她回來無驚無喜,只是問她幾時回台北。
在習慣鄉間生活的父母眼中,向往繁華奢靡生活的她,是顆留不住的沙,不論怎樣苦口婆心規勸,甚至屢次幫她安排了幾個憨厚老實的相親人選,她都抵死不從。
就連當年被江明翰狠狠傷害,她也不願意回老家療情傷,然而這回,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于是她回來了。
「不回台北了,我想回宜蘭定居。」當時拖著兩大箱行李進家門的她,氣勢磅礡的向父母宣布。
「喔。」老父老母只是淡淡瞄她一眼,隨即撇開頭繼續看他們的八點檔鄉土劇。
「我是說真的!」覺得自己的決心被徹底藐視,她惱火的握拳低吼。
「那你願意跟陳嬸婆的兒子阿勇相親嗎?」羅母一臉不信的瞟過來。
「願意。」她毫不遲疑的點頭。反正心如死灰,就算嫁給牛頭馬面又有什麼關系?
「真的?」羅父驚訝地轉頭瞪向自家閨女。
「真的。」她視死如歸的再次承諾。
狠話都撂盡了,老父老母才終于相信她想返鄉定下來的決心。
白天早起幫忙早餐店忙碌的生意,下午到附近的花田散步發呆,偶爾跟嬸婆安排的相親人家吃飯,被對方父母三嫌四挑,然後無功而返的回家洗澡睡覺,幾句話便能完整交代她目前的生活。
才短短一個禮拜,在台北經歷過的那些,彷佛一場夢,霧散人去,只留下一顆空蕩蕩的心。
其實想想,她也夠灑月兌的,連最後歸還婚戒時受到心愛男人的羞辱,都還可以微笑離開,這麼漂亮的風度,連她自己都深感詫異。
以漂亮的姿態退場,總比被人當面驅逐來得好吧?
「娜娜,你快下來幫忙煎蛋!」羅母的吼聲又高了八度。
羅娜翻了個白眼,只手扶在腰後,下床換上牛仔褲和白T恤,隨手將一頭秀發用香蕉夾固定成馬尾。
「柏高不是半小時前就去叫你起床?」見到女兒姍姍來遲,羅母邊將圍裙遞給她邊碎罵。
「那塊臭蘿卜糕害我跌下床,還閃到腰了耶!」套上圍裙,雙手利落地在腰後將系帶打個活結,羅娜不爽地向老母告狀。
「你活該!」羅母駁回她的訴狀。「都已經六點還不下樓幫忙,老是賴床,害我們兩個老的忙不過來。」
「哎唷,拜托,之前我不在的時候,你跟爸就忙得過來,現在多我一個,反而忙不過來,媽,你這不是擺明了在坑我?」
「拿去,五號桌客人的培根蛋餅和熱紅茶。」自動忽略她的抱怨,羅母直接將餐盤塞給她。
羅娜切了一聲,端過餐盤走向擺在店門口的客桌。「五號桌……」
怪了,那個背影怎會這麼眼熟?不可能呀,絕對不可能是某人。
完了,她該不會是因為悲傷過度,罹患了啥精神官能癥,開始出現幻覺吧?
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羅娜蹙緊眉心,捧著餐盤的手都開始發抖。
「你杵在哪里干什麼?還不快點端過去。」正在煎蘿卜糕的羅父揚聲催促。
「喔,好。」擔心父母看出異狀,她沉下浮動不安的心,連忙將餐點端過去。
也許是鴕鳥心態,又或者是害怕真的是自己思念過度的幻覺,她走近五號桌時,臉垂得低低,七手八腳的將餐點端上桌。「這是蘿卜糕跟熱紅茶……」
「我點的是熱咖啡,不是熱紅茶。」熟悉的溫醇嗓音在耳邊響起,她渾身一震,手中的熱紅茶都被震得灑出來。
像人偶女圭女圭似的,她僵硬地轉動眼珠,望向那個坐在陳舊的折凳上,穿著墨黑格子襯衫,搭配黑色窄管丹寧長褲,腳上套著黑色系帶登山短靴的俊美男人……活生生的陸至權!
羅娜的嘴從大0逐漸變成小0,隨後又抿成一直線,放下灑了滿手的熱紅茶,故作淡定的問︰「你來這里度假嗎?」
陸至權雙臂盤上胸口,墨眉微挑反問︰「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來度假的嗎?」
羅娜鄙視地掃描他上下,故意吐槽︰「不像,比較像是下鄉抓雞。」
先前贊美他,崇拜他,那是她傻。雖說婚還沒正式離,但兩人現在的關系,用兩個曾經有過交集的陌生人來比喻,那是再貼切不過。
陸至權不怒反笑︰「是啊,我確實是來這里當獵人的。」只不過他獵的不是動物,而是來獵妻的。
啥?宜蘭雖然是近幾年火紅的觀光勝地,但是啥時有打獵這種活動?隨便獵捕野生動物犯不犯法?
哎,就算犯法又怎樣?他口袋深,罰上個十來萬也不怕,她何必替他擔心,神經!
「喔,那就祝你打獵愉快羅。」羅娜訕訕地說,回身想走,縴細手臂忽然一緊,別眸一睞,才發現他拉住了她。
「我要的是熱咖啡,不是紅茶。」陸至權好脾氣的提醒她。
「喔。」她冷冷睞他一眼,有些賭氣似使勁抓過那杯熱紅茶,結果悲劇立馬發生,紅茶反潑了自己一身。
望著她火大低咒的生動表情,陸至權挑高嘴角,笑了,因為他確信這場打獵應該會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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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半,尖峰時刻的人潮已散去,羅娜正忙著收拾,刻意忽略依然坐在五號桌的那抹醒目人影。
「娜娜,你是不是認識那個長得像演偶像劇的客人?」羅母邊刷鍋子邊偷瞄向店門口,好幾次還與那個俊男對上眼,一把年紀了,心跳居然還會「動次動次」。
「不認識。」羅娜咬牙地說,抓緊抹布擦拭台面。
那個死鬼到底在搞什麼鬼?吃飽喝足還不快點滾蛋!一整個早上佔著茅坑不拉屎,當那張五號桌是他下榻的飯店嗎?
「不對呀,他一直往這邊看,好像是認識我們。」羅母被某人的性感雙眼電得七葷八素,心中小花亂亂開。
「該不會是什麼變態狂?」羅父抄起鍋鏟,一副準備扞衛妻女的鐵漢架勢。
羅娜翻了個白眼︰「爸,你賣鬧啦。」
「看他一臉色迷迷的看著你媽,有夠令人不爽!」羅父完全搞錯方向。
「老仔,那個緣投仔少年郎真的一直盯著我?」羅母放下鋼刷,撥撥頭發,春風滿面地笑呵呵。「這也難怪啦,以前我年輕的時候,大家都叫我黑貓姊仔。」
「不要臉!這麼年輕還想肖想別人的老婆,我要把他的腿骨打斷!」羅父妒火一起,握緊鍋鏟就沖過去。
「爸!」見狀,羅娜差點沒暈倒。
「少年仔,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老婆?」羅父手中的鍋鏟往前一揮,抵在陸至權高挺的鼻梁前。
陸至權眉頭一擰,順勢站起身,昂藏頎長的身高優勢,硬是將羅父的氣勢強壓。
「岳父,你是不是誤會了?」他開始施展難得一見的親和力,好在岳父心中留下好印象。
「誤會?我還跟錯會例一下,你喊我什麼?」羅父露出大白天撞鬼似的驚恐神情。
「岳父。」陸至權揚起燦爛迷人的性感笑容,隨即又轉向一臉呆傻的羅母。
「岳母,我是娜娜的老公,我姓陸,你們喊我至權就好。」
「陸至權,你嗑藥了是不是?」淡定神功徹底大破功,羅娜氣炸了。「我們已經離婚了!」
「離婚?!」羅家兩老異口同聲驚叫。
「誰說我們離婚了?」陸至權雙臂盤胸,漂亮的劍眉挑高。
「我說的。」羅娜眯眼惡瞪。
陸至權出乎意料的對她綻開一抹笑,掏出臀後口袋中的古馳皮夾,將身分證遞給羅家兩老,讓他們看清楚身分證後的配偶欄。
「真的是娜娜耶!」羅母高嚷。
「娜娜,你啥時結婚的?為什麼都沒跟我們報備?」剛出了個大糗的羅父見風轉舵,連忙轉移焦點,佯裝怒氣沖沖地質問女兒。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跟他正在辦離婚啦。」羅娜大聲喊冤。
「好好的,為什麼要離婚?」羅母一看這個外型英俊、體格高壯的女婿就滿意,一對上眼,心髒就「動次動次」的跳,好像瞬間回春,恢復成青春少女。
「他愛的是別人,不是我啦。爸、媽,你們不是從小就教我,不管做什麼事,都不要佔著茅坑不拉屎,人家不愛我,我當然要把位置讓出來,你們說對不對?」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歪理?陸至權眉角與嘴角隱隱抽動兩下。
「你這樣說也對啦。」更絕的是,羅母居然還真的同意。「我跟你爸一直覺得,那種死佔著位置又不做事的公務員很可惡,所以才會這樣教你。」
「離婚也好,我看這個少年仔不可靠,一看就知道會在外面跟女人黑白來。」羅父嗤之以鼻的哼了兩聲。
這下陸至權總算知道,羅娜那異于常人的思考邏輯是出自何處,顯然是自小案母「教」有功。
「可惜啊。」羅母望著他嘆氣。
「別跟他牽拖這麼多,他只是剛好路過,順便來看看我過得好不好而已。」羅娜推著父母往早餐店走,不忘回頭惡狠狠地刨了嘴角挑高的陸至權好幾眼。
真倒霉!這只死鬼哪邊不打獵,偏偏跑來宜蘭,還莫名其妙被他撞著了她家早餐店,真的是稱得上悲劇性的孽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