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海 第十五章
廣闊無垠的海面彷佛黑洞,像是黑豹蟄伏在深處,靜靜的等待獵物掉入陷阱里,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正值月圓之時,明亮的月光照射著平靜的海面,也照射著航行的船只。
「就是那艘。」袁眾任穿著一身黑衣,在刻意綁在暗礁上的小船里蹲低身子。藍芍芍也是一身黑,直長的黑發扎成馬尾巴,相較于袁眾任與其他伙伴的興奮神情,她的面容帶著一絲遲疑。
袁道過世後,她不斷的勸袁眾任帶著伙伴們腳踏實地的做生意,總算在一年前,他與小狽子輸了一債後,听進她說的話,開始到附近的國家與城鎮批貨,做生意,並存了一些錢,借給她,一圓開店的夢想。
但是她似乎太天真了,還以為他早已金盆洗手,今天在大街上遇見他後,她才明白他總是將她說的話當作耳邊風。
今早在龍門大街旁,袁眾任向藍芍芍坦白——
「芍芍,其實我有時也會重操舊業,在到東瀛購買布料時,回程若看到大商船上只有少少的人手,就會偷偷的駕著小船尾隨,然後到了我熟悉的海域便上船搶劫,畢竟到各個地方辦貨總是需要金錢,而我手頭也沒有這麼多錢可以運用。」
瞧著他露出尷尬的笑容,一邊搔頭一邊說話,她明白他可能又把辦貨的錢拿去賭博,然而醫治小花一事迫在眉睫,她已經沒有心思責怪他了。
「根據可靠消息,今晚在咱們時常活動的海域會有一艘商船經過,里頭載著金子和銀子,咱們上船去搶一些,幫小花買藥治病。」袁眾任又說。
就在藍芍芍遲疑的時候,腦海里掠過的是小花虛弱的身軀不斷顫抖的模樣,讓她心痛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她並不清楚蔚爾曜何時會返回京城,也不知道陳老爹什麼時候會回到蔚家,更與方螢沒有交情,但是除了他們,她實在想不到有誰能在一天內借她這麼大筆的銀兩。
「芍芍,你不是說小花的病不能再拖了?既然如此,你不需要猶豫了。」袁眾任不斷的蠱惑她,「若非今晚是臨時行動,不然我就不會要你也加入,只需要我跟小狽子和一票弟兄就可以替你搶得錢財,醫治小花的病。」
他的心思淺顯易懂,她卻看不清楚。
在他幾番的誘惑後,藍芍芍點頭,答應參與今晚的行動。
寒冷的海風吹拂她白皙的臉頰,讓她感覺涼意,更拉回了思緒,看向遠方,發現一點光芒緩緩的朝他們而來。
「來了。」袁眾任一臉興奮。
「大哥,咱們這邊也準備好了。」小狽子拿著綁有鐵爪的麻繩,一邊將刀插在自己的腰帶上頭。
夜風帶來肅穆的殺機,一觸即發的危險,就在商船靠近他們蟄伏的暗礁附近,即將展開。
袁眾任將黑色布巾綁在臉上,隨即高聲一呼,「行動!」
听到大哥的指令,三艘分別載著五人的小船快速的滑行,直沖向商船,袁眾任與藍芍芍乘坐的船跟在後頭。
小狽子與另外三名兄弟率先采取行動,先將鐵爪勾在商船的甲板上,拉穩之後,便讓弟兄們順著麻繩爬上商船。
「什麼人?」在甲板上巡邏的兩名船員一發現有外人入侵,隨即拿起火把,看向來人。
藍芍芍與另外四名女眷是最後上商船的,當她身手利落的順著繩子攀爬至甲板上時,只見原先在船艙里休息的船員們全都跑了出來。
「把錢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袁眾任刻意壓低聲音說話。
「快!快把錢交出來,否則有你們好受的。」小狽子也加入叫囂的行列。
「又是你們!前幾天攻擊我們商船的就是你們,對吧?」一听聲音,一名船員隨即認出前幾日在這艘商船上發生的喋血事件,正是這群人造成的。
藍芍芍皺起眉頭,知道自己不該在這驚險萬分的時候分神,卻忍不住聯想起那日蔚爾曜同她說自家船員被砍殺一事。
難道……
她詫異的轉頭看向船桅,那需要三名成年男子張開手臂才能環抱的船桅頂端,一面熟悉的商旗在月光下飄揚。
心跳彷佛漏了一拍,喉嚨梗著硬塊,她幾乎無法呼吸。
「廢話少說!快去里頭把錢拿出來。」袁眾任大吼。
小狽子也扯開嗓子大叫︰「老大說話了,還不快行動?難道你們要逼我們……」
「逼你們怎樣?」一道冷冽的聲音從船艙里傳了出來。
很快的,蔚爾曜走上甲板,他身穿深藍色衣袍,黑發隨意的束起,任由越來越大的海風吹拂,飄揚在身後,向來溫文的眼眸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是憎恨,更是不齒。
藍芍芍急忙從他的身上移開視線,心髒收縮的速度一下比一下猛烈,感覺到自己渾身顫抖,在海風的侵襲下,幾乎要站不住腳。
「前幾日你帶著手下上我的船,砍殺人,究竟是為什麼,我心知肚明。」蔚爾曜堅定的說,眼神銳利,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袁眾任。
「你在說什麼,我不清楚。」袁眾任心虛了,嗓音微微顫抖。
蔚爾曜勾起嘴角,冷嗤一聲,對于他敢做不敢當的舉止,感到萬分不屑。
「別唆,快把錢交出來,不然我們真的不客氣了。」眼看老大都不說話,小狽子只好開口叫囂。
蔚爾曜一直盯著袁眾任,似乎在等待他的坦白。
「不交錢,是嗎?」小狽子用盡所有的力氣大吼,接著高舉手上的彎刀,往前一比,「伙伴們,去把錢全搶過來。」
小狽子的地位僅次于袁眾任,因此他的命令讓其他弟兄馬上舉起刀,往前沖,彷佛要置人于死地,每一下都毫不留情。
蔚爾曜不是傻子,既然這次親自出馬,必定有他的用意,緩緩揚起嘴角,在眾人砍殺的陣仗中,文風不動的立在原地,冷淡的眼眸看著與他對峙的袁眾任。「那次殺人是為了她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袁眾任想裝傻到底。
「袁眾任,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商船被襲擊的時機,是我從你手上搶下她的當晚,根據其他船員的回報,我便知道那人是你,畢竟你駕小船上大船的手法、砍殺船員的陣仗,都和咱們以前如出一轍,你說,不是你,還會是誰?」蔚爾曜低啞的音量不大不小,剛好讓袁眾任與藍芍芍听得清清楚楚。
站在欄桿旁,她覺得自己彷佛被釘了鐵釘,一步也不能移動。
她不清楚袁眾任是否設計她,是他明知她愛著蔚爾曜,卻還在她手足無措的時刻,設計她上了蔚爾曜的船,要的就是讓蔚爾曜誤以為她也是他的一員……不!她不願這麼想。
袁眾任待她好,她最清楚了,不是嗎?
這時,一名男子悄悄的接近藍芍芍,提起手上亮晃晃的刀子,就要砍向她的身子。
「芍芍,小心!」袁眾任瞧見有人想要傷害她,一時緊張的大喊。
芍芍?蔚爾曜勾起一邊眉頭,望向立在欄桿旁的嬌小身形。
藍芍芍回過神來,轉頭,看見刀子已經晃到眼前,一個側身,順利的躲過攻擊,但是就在她面向蔚爾曜時,被刀鋒劃破的面罩緩緩的落了下來。
十多支火把讓黑夜猶如白晝,蔚爾曜輕易的看清楚,她慘白著一張臉,臉上布滿驚詫與愧疚。
那張他曾經流連忘返的粉唇微微的開啟,似乎想對他說些什麼,卻遲遲沒有發出聲音。
那雙他曾經愛戀不已的雙眸怔怔的睜大,彷佛想告訴他什麼,卻在下一刻撇開,用卷翹的睫毛擋住眸光。
「芍芍,為什麼?」蔚爾曜心急如焚,感覺被狠狠的敲了一記悶棍,嗓音沙啞的問。
「曜哥哥,我……」藍芍芍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能說出什麼理由。
是因為她急著用錢,在找不到他的情況下,跟著袁眾任來搶劫嗎?還是她百般不願的跟著袁眾任重操舊業,卻不知道今天的目標是蔚家商行的商船?
任憑她怎麼想,都覺得自己的理由可笑至極。
做錯事的人是她,走偏道路的人也是她,既然都已經跟著大伙上船了,她就沒有推托的理由。
蔚爾曜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心底卻不斷的大吼著,求她說些什麼話,就算是誆騙他,也比驚詫的張大雙眼,微啟雙唇,什麼都不說來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