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海追著你 第十六章
第十章
其實她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一個對她來說稱不上是重要還是不重要的問題……愛。
外頭下著雨,淅瀝嘩啦的雨聲吵得人耳根子不清靜,郝賀姍卻無心去想到底這吵聲讓不讓人心煩,因為她自己本身就夠煩了。
那一夜,他說的話,重重的打在她的心口上。
那一夜,她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對他要求太多、太高?
如同他的貪心和自信她不會與他分開,其實她也覺得自己在某些想法上是自私的。
兩個不同性子的人要相處在一塊,本來就是互相包容,但想想,她是不是真的包容過他?因為她的隨興,很多事都是她想做就做,而他總是一面無奈一面配合著她。
因為她總是無厘頭的想法,所以覺得現在開放的時代,男歡女愛不算什麼,就算要歡愛,也要找個自己最信任的人,所以他被她誘惑了……那時的他好像也是既無奈她的任性又縱容她的開放想法,隨了她……
她老是說一就一,說二就二,所以很多事他都站在配合她的那一方,再無理的要求,再麻煩的困擾,他還是依著她……連陪她一塊進女廁……嘶,現在想想,如果那時他離氏繼承人的身分被認出來,即便還沒有繼承,但這消息被傳出,會有多大的影響?
再例如……現在……她不走,不願意接受他,不向他承認自己的婚姻是假的,不承認孩子是他的……他還是待著不走,寧可委屈自己陪著她……
他對她有愛嗎?廢話,她再笨、再傻也感覺出來了,就算不是深愛,也和愛字有關,連她都知道,不是在意他,不是對他有了情感……誰會這麼浪費時間在一個人的身上?
那……為什麼她現在才要思考這問題呢?
「因為太熟了……真的太熟、太熟了……」
兩人之間的關系,熟悉到連愛這種事都不需要去說,比愛更深的親情牽絆,比情字更濃,根本無法分清彼此的關系……
她突然抱著頭,領悟了自己與他之間的情況,不只是復雜,而是根本就纏在一塊,打了數百數千個結,就算解一輩子也解不開……
「姍姍……姍姍……」那令人心煩的家伙,神情不正常的來到她的面前。
「怎麼了?」老實說,她現在不想面對他,但沒辦法,他正抱著她的兒子。
「寶寶是不是不對勁?他好像不舒服。」小小人兒的臉頰微紅。
伸手模了模兒子的額頭,她皺起眉頭。「他發燒了,昨天去打預防針,醫生說有可能會發燒……那時拿的預防性退燒藥呢?讓他吃了,應該就可以了。」
孩子出生到現在第一次發燒,她顯然也有點緊張,畢竟老一輩有經驗的人都不在家。
「退燒藥?」離天燁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對,醫生不是說會給我們一瓶紅色藥水?」她接過孩子,有些手忙腳亂。
「我……我沒有拿,一打完針,我就去開車了……」
她一怔,驚訝的轉頭。「你沒拿?」
「我……我沒有。」他如臨大敵,突然轉身,朝外走去。
「你去哪?」她急急的問。
「我下山去醫院。」
「來不及了,現在下雨,山路難走,下了山你還得開車,再回來的時間就雙倍了,我們一塊去。」她急忙作出決定。
「可是大雨……」
「我絕對不要自己一個人和孩子緊張的只能待在這里等,要就一塊去,而且這樣一來一回的時間太久,我怎麼知道孩子的情況會不會更嚴重?如果你下山,雨又大,最後上不來了,要怎麼辦?」她緊張又認真的說。
「好,那你幫孩子多穿些衣服,我去準備。」
二十分鐘後,在大雨滂沱的山頭上,她將孩子背在身前,雙手緊緊的護著孩子,而他一手拿著傘,一手將她緊擁著,兩人踩著微快又沉穩的步伐,小心的走在泥濘的山路上。
山上的生活很自由,空氣很清晰,但相對的,很多設備不方便,沒有診所開在山上,沒有所謂的便利商店,連個計算機都沒有辦法使用,大都市有大都市的方便,山上也有山上的舒適,但相同的都有所謂的缺點。
山上的雨很大,兩人走了快一個小時才終于下山,直到上了車,郝賀姍小心翼翼的檢查被她保護在懷中的孩子,確定孩子仍然發燒,不過沒有加劇的情況,不禁安心的松了一口氣。
「毛巾給你,你快點把身子擦一擦,否則會感冒的。」離天燁交代,啟動引擎,催油門,朝路程需要二十分鐘的診所移動。
她拿著毛巾,擦拭稍微淋濕的頭發,一抬頭,看著坐在前頭開車的男人。
頓時,她愣住,忘了手上的動作。
說她會感冒,其實……他的情況比她更糟吧?
為了替她和孩子撐傘,他早已淋得全身都濕了,頭發滴著水珠,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一處是干的……
咬了咬唇,她的身子緩緩向前挪了挪,輕輕的拿著毛巾在他的頭上擦了擦。
前頭的男人微微一怔,身子僵了僵,透過後視鏡看著在他身後忙著為他拭干的女人,一雙眼變得柔和。「謝謝。」
她撇開眼,無法看他,只是微微的點了下頭。
車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好不容易他們到達診所了,兩人又在尷尬中踏進診所,繼續未完的工作。
數十分鐘後,孩子在診所內喝了藥水,而醫生因為外頭的雨太大,又知道他們住在山上,所以好心的讓孩子先睡在診所內的病床上,讓他們等雨停了再走。
兩人沉默的坐在診療室外時,護士突然來到離天燁的身旁。
「離先生,昨天的預防針數據需要您重新填寫喔!」
離天燁怔怔的抬起頭,「重寫?」
「是的,因為大家都是鄉區的居民,所以有時候讓大家方便,我們會幫你們填預防針的數據,但是我看寶寶手冊上沒有孩子的名字,所以本來今天正準備打電話和你們聯絡,誰知道你們就來了。」
「寶寶的名字?」他看著手上的寶寶手冊,隨手一翻。
確實,寶寶手冊上確實沒有填上孩子的名字,那……
「孩……孩子……叫什麼?咳,你……你來回答。」他很尷尬,因為他知道護士誤會孩子是他的了。
當下,坐在他身旁的女人神情有些僵硬。
護士雖然感到疑惑,但還是將視線移到郝賀姍身上。「媽媽,請你把孩子的名字告訴我。」
「呃……」咬了咬唇,她面有難色的看向身旁正看著自己的男人。
「媽媽?」護士又喚了聲。
「呃……」她蹙著眉頭,刻意站起身,朝護士走去。
突然,她的手被扣住了,她僵了僵,神情慌張。
「你怎麼了?」離天燁關心的問。
「沒……沒什麼,我過去和護士小姐確認數據。」她故作鎮定。
他有些懷疑,在看到她站在櫃台前填寫資料時,緩緩的起身,無聲無息的走到她的身後。
「郝賀子揚?」看著姓名攔上孩子的姓氏,他疑惑的低喃。
她急忙伸手擋住,接著不高興的轉頭,瞪著他。「你干嘛偷看?」
「寶寶叫做郝賀子揚?為什麼?」他好奇,質疑著。
她轉頭,不看他。「哪有為什麼?從母姓不行嗎?」
「小蒼答應?」
「為什麼不答應?」
「小蒼媽媽答應?」
「沒看到小蒼媽……沒看到媽媽多疼這孩子?」
他覺得有些怪,但……說不出哪里怪。「孩子是什麼血型?」
「O型,怎麼樣?」她淡淡的扯唇一笑,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也是O型……小蒼……」
「也是O型。」才怪!她哪里知道小蒼是什麼血型。
「O型人還真多。」連他也是。「那……」他還想問,因為心生疑惑。
「怎麼樣?以為這是你的孩子啊?要不要驗DNA啊?」她很惡質的調侃他。
他忍不住輕咳。「剛才本來有這想法,但……我想你不會騙我……」
「哼!」她翻個白眼,瞪著他。
不會騙他?呵,騙他才剛剛好而已,好不好?這家伙,什麼她不會騙他?現在不騙他的是傻瓜。
「懶得理你,我去看孩子了。」她笑了笑,因為瞞過他而感到安心。
瞧她挺直著身子得意的離開,被留下來的男人仍是一陣疑惑。
不久,護士將寶寶手冊還給他,他隨意的看著里頭的數據。
眼一尖,他看到了什麼,心里的疑惑愈來愈大。
他突然站起身,緩緩的走到櫃台前。
「小姐,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如果孩子……七個月,能出生嗎?」
護士想了想,「若是突發性早產,也許會在保溫箱內住一段日子,可以。」
「這樣啊……那……七個月就出生的孩子……能重達三千七百公克嗎?」他的表情很是疑惑,還有……不確定的緊張感。
「七個月三千七百公克?這……如果早產,應該不會這麼大,三千七百公克……應該算是足月生!」
「足月?」他滿臉疑問。
「你看這里……啊!媽媽忘了寫小孩的出生日了,不過這也沒有關系,寶寶昨天打預防針,大概就可以推算出孩子是什麼時候出生的了,第一次打的卡介苗一般都是出生後幾天就一定得打的,再看一下他接下來打預防針的日子,寶寶是足月生的。」
「呃……」他還是一臉茫然,因為沒有做過這種研究。
護士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還是不懂,笑了笑,拿了張紙,幫他算了下。「如果你是想知道寶寶的出生日,那大概就是這一天。」她在上頭寫了個數字。
頓時,他心一顫,雙眼睜得好大。「那……由此推算,媽媽的懷孕日子是往前挪……十個月?」
「是啊!」
離天燁全身僵硬的站在櫃台前,那一雙眼晶亮又震驚得不可思議……
他傻傻的低下頭,身子不住的顫抖,感覺心跳……愈來愈快,愈來愈激動。
難怪孩子姓郝賀,難怪她只叫孩子寶寶,難怪山上那些人都不叫孩子的名字,難怪他和她被留下來時,小蒼的表情很不對勁,難怪……難怪……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神情從喜悅變得落寞。
後悔在他的臉上顯現……他不甘心的緊握雙手。
太多了……他失去的真的太多太多了……
幾個小時後,孩子的情況看起來有些好轉,而雨也停了。
坐在車內,郝賀姍好奇又疑惑的看著從剛才開始就變得沉默的男人。
他似乎有些不對勁……
「喂!怎麼了?」她終于忍不住好奇的開口。
「姍姍……」離天燁透過後視鏡看著她。
她被他鏡中反射出的眼神嚇了一跳,因為他的目光是那樣專注和沉重。
「干嘛?你發生什麼事了?還是……出了什麼事了?」
「沒有,我只是……想問你,生孩子時……很痛嗎?」
听到他莫名其妙的問題,她給他一記白眼。
「當然痛,這小子很大一只,懷他時我也沒胖多少,只多了他的體重和羊水,你就不知道他要出來時,我痛得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在這鄉下,醫療設備不像大城市,只能躺在床上,咬著布努力生,連無痛分娩都沒有,難過得很。」
「那……那你為什麼要生呢?」他的眼神十分復雜,有著心疼,有著內疚,有著不舍,有著濃濃的情感。
「為什麼?就有了啊!既然有了,就代表擁有新生命,既然是一條生命,為什麼要殘害他呢?是自己的骨肉,怎麼舍得不要?再說……是孩子啊……我的孩子……」是他和她共同創造出的新生命。
想到那時的她有多難過,為了發生的一切事情感到無精打采,完全提不起勁,要不是得知這個孩子的到來,她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振作起來。
「對不起……」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她突然回過神來,瞪著鏡中那雙充滿歉意的眼眸。
不知為何,她垂下眼,不再說話了。
她知道……就算她想隱瞞,他大概也確定一件事了。
郝賀子揚是他與她的孩子……
怎麼可能瞞得過他呢?她真傻,仔細想想,就算是他有事想瞞她,不也是被她輕易的發現了嗎?他和她之間的這點默契啊……太像了。
「有一天……當你想說的時候……願意再接受我的時候……我會繼續等下去……反正……你要記住,無論如何,你擺月兌不了我的,絕對擺月兌不了。」他停下車子,緩緩的轉頭,對她笑了笑。
從他微啟的衣領口間閃爍出一抹銀亮的光芒,她看到了,怔愣的瞪大雙眼。
熟悉的戒指,被他用鏈子串起來,掛在脖子上,兩個閃耀著刺眼光芒的指環,若隱若現,美麗得讓人一瞧就忍不住愛上它……
溫柔的溫度,令人感到安心的眸光,那抹寵溺的笑容……在她的心中流淌過一道暖流……
忍不住的,她垂下頭,看著孩子,也跟著輕輕的笑了。
擺月兌不了他?那當然,他和她之間的聯系有多長、有多深遠?一年、兩年、三年,到十年、二十年,她相信他和她之間的關系仍然會像過去一樣,既復雜又曖昧,既是愛情又是親情,既是友誼又是戀人,她和他……早就月兌不去套在彼此身上的鎖煉了。
也許五十年後,她和他還是這般如此吧!但,這樣很好,真的很好,屬于他的多面都是她一個人所擁有,而屬于她的多面也只有他能完全看清……
他和她,偶有任性,偶爾吵架,但不變的是,他和她會永遠在一塊……因為分開再遠,有一天他們還是會發現,誰也離不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