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妻(上)︰恩恩相報 第三章
經過兩個多月的漫長旅途,讓從未出過遠門的睿仙,好幾次都不禁以為會病死在半路上,眼看盤纏用罄,也不得不乞討維生。
「小姐,以後還是讓奴婢去跟人家要吃的就好……」春梅不忍心地說。
睿仙搖了搖頭。「這種事算不了什麼,我也不覺得丟臉……」因為更難堪的場面她都遇過。
「可是……」看著小姐整個人消瘦不少,又為了避免暴露女兒身招來危險,還特地換上短褐,頭戴布巾,清麗的臉蛋故意抹上一些泥灰,要是老爺還在世的話,一定很心疼。
睿仙柔聲安撫著同樣穿著短褐的婢女。「別說了,咱們忍一忍,等到京城之後,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六安堂。」
春梅用袖口抹去淚水。「是,小姐。」
「走吧!」睿仙抱緊手上的細軟說。
于是,主僕倆重新咬緊牙關,又花了好些日子,總算抵達目的地。
「這京城果然是不一樣……」春梅不禁贊嘆地說。
走在熙熙攘攘、繁華熱鬧的大街上,睿仙不禁紅了眼眶,喉頭也梗住了。
「我辦到了……」若在重生之前,她絕對不可能有這股勇氣,選擇離鄉背井,來到遙遠的京城,以後或許還有機會和四郎哥見上一面,也是這個念頭支撐著自己,才有辦法熬到現在。
見主子哭了,春梅也跟著淚流滿面。「小姐,咱們真的到京城了。」
睿仙一面拭淚、一面又說︰「快找個人問問。」
「是,小姐。」她攙著主子,走向距離最近的路人。「這位大叔,請問六安堂要往哪兒走?」
路人馬上指引了一條路,主僕倆道了聲謝,打算尋過去,才走沒幾步路,正要經過一間叫「永安茶樓」的鋪子,就見一名約莫二十出頭的高大男子從里頭出來,睿仙不經意地瞥向對方的臉孔,雙腳陡地釘在原地,一時無法動彈。
「……四爺慢走!」茶樓老板朝男子拱手哈腰。
這名被稱為「四爺」的年輕男子「嗯」了一聲,像是早已習慣眾人的阿諛奉承了,他不只外表生得高大俊美,眉眼之間彰顯著胸有成竹的霸氣,唇角還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頭上戴著長冠,代表其身分高貴,身上則是一襲朱色袍服,腰間再用虎型的青銅帶鉤系住,又在腰側垂下一條上等的玉佩掛飾,任誰都看得出此人並非一般商賈百姓。
終于見到念念不忘的人,睿仙一時情緒激動,就要撲向對方,不過旋即想到重生之後兩人從未見過面,四郎哥又怎會認得自己?這才冷靜下來,可是一顆心依舊跳得好快。
「四郎哥……」她無聲地喚道。
彷佛感應到睿仙深切凝望的視線,正要步下石階的炎承霄不由得偏過頭,朝她所站的位置看去。
「是四爺府里的人?」茶樓老板只見到兩名身形瘦小又渾身髒兮兮的少年,以為是炎府的家僕。
睿仙明知他不可能認識自己,還是忍不住屏息以待。
「不是。」炎承霄的聲調听來帶了幾分傲慢。
眼看他就要坐進停在茶樓外頭的轎內,睿仙再也克制不住滿腔的感情,沖過去拉住對方。「四郎哥!」
除了家人,可沒人膽敢直呼自己的乳名,炎承霄自小見多了趨炎附勢、見風轉舵的小人,這名看來寒酸落魄的少年不是真的認錯了人,便是借故親近,根本不必理會。
他猛地抽回手腕,讓對方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接著彎身鑽進轎中。
而隨侍在轎旁的兩名炎府護衛更是投以警告的目光,不許她再接近。
「起轎!」
吆喝聲之後,一行人也漸漸走遠。
「他不是我的四郎哥……」睿仙兩手撐在石板路上,失魂落魄地望著轎子離去的方向,心想或許只是長得相像,不是同一個人。
盡避四郎哥並不識得自己,可是他向來溫文有禮,不可能用冷漠高傲的態度來對待別人,她一定是認錯了。
春梅連忙扶起她。「小姐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她連忙跑向正要返回店內的茶樓老板,心急地問︰「請問剛剛離去的那位大爺如何稱呼?」
「你是說四爺?」茶樓老板先用評估的眼神上下打量睿仙,這才回答︰「他是虎衛司都察使,還是已故聖母皇太後的胞弟,跟當今皇上不只是舅甥,感情也最為要好,在府里排行老四,因此外頭的人都稱呼他一聲四爺……這位小兄弟,听我一聲勸,要認親戚也得看對象,不能亂認,免得惹禍上身。」
睿仙不禁呆住了。「真的是他……」
可是為何會跟從小認識的四郎哥判若兩人?
難道是因為她的重生,兩人的命運因而錯開,各自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沒錯!八歲那一年,他們原本應該相遇的,可是四郎哥並沒有出現,如今就算相逢,也不再是記憶中那個溫柔多情的男子,更不可能再喚她一聲「睿妹妹」……
原來老天爺賜予自己重生的機會,是要付出代價的,而這個代價便是失去親生爹娘之外,在她心目中最為重要、也最在意的四郎哥!在這一刻,睿仙的心真的好痛,痛到都無法呼吸了。
她真的失去四郎哥了!
「小姐認識剛剛那位大爺嗎?」春梅見主子掩面痛哭,完全模不著頭緒。「小姐別哭……心里有什麼苦就說給奴婢听……」
她搖著螓首,哭到說不出話來,不論是重生之前,或是重生之後,她與四郎哥終究是無緣。
待睿仙淚水流干了,收拾好心情,才又舉步前往六安堂。
主僕倆走上好一段路,總算到達最後的目的地。
「小姐快看,是不是這兒?」春梅指著掛在醫館門上的匾額問。
睿仙頷了下首。「沒錯,這兒就是六安堂。」
「請問……」春梅趕緊朝里頭問。「紀大夫在嗎?」
听到有人要找紀大夫,醫館里的學徒便代為傳話,沒過多久,一名模樣秀麗、打扮樸素的婦人從內屋里出來。
「我就是紀大夫,小兄弟是哪兒不舒服?」紀氏見她們衣衫襤褸,還是十分親切地招呼。「快到里頭來,我先幫你把個脈。」
見到親人的面,睿仙想到這段時日所受的委屈以及吃過的苦頭,還有失去四郎哥的心情,不禁悲從中來,再也撐不住地崩潰了。
「……表姨母!」她痛哭失聲地喚道。
紀氏先是一怔,還沒開口詢問,就見對方身子癱軟,昏厥過去,本能地伸手去扶。「小兄弟……」
「小姐!」春梅驚呼。
听到這聲稱謂,紀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對方並不是「小兄弟」,而是個「姑娘家」。「快幫我把她扶進屋里!」
失去意識的睿仙已經听不見周遭的聲響和動靜,深沈的疲憊,令她墮入了黑甜鄉,直到入夜,才幽幽醒轉。
當她望著帳頂,還有些迷糊,忘了發生何事。
「春梅?」睿仙本能地開口喚著婢女。
聞聲,紀氏來到床畔。「妳醒了?」
「妳是……表姨母?」她赫然想起來,連忙坐起身,才要開口,喉頭不禁一梗。「我……我……」千言萬語,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紀氏在床緣坐下,握住睿仙的小手,滿眼的疼惜。
「我全都听春梅說了,什麼都不必擔心,一切有表姨母在。」得知表姊夫姚景安過世,表外甥女又在夫家受了莫大的委屈,只好千里迢迢的來投靠自己,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了。
听到這般慈愛和藹的嗓音,讓她的淚水再次決堤。「多謝表姨母……」
「妳就安心住下來,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好好調養身子,以後的事再慢慢打算。」紀氏輕拍她的小手說。
睿仙嗚咽一聲,投進表姨母的懷中,她終于有了落腳之處,有了親人的依靠,不必再擔驚受怕。
「唉!真是苦了妳……」紀氏輕拍她的背,疼惜地說。
她頓時哭到不能自已。
就從這一天起,睿仙便在紀家住下,身邊有待她像女兒般的表姨母,還有被病人尊稱為「神醫」的表姨父、以及表妹秀娘,不管是在紀府或六安堂,大家都像一家人,在這里她找到了久違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