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愛我沒關系(中) 第六章
婚禮事宜諸多,時顏忙得夠嗆,她都覺得自己慷慨大方了許多,連揭沁她都送了請帖過去,而揭瑞國……時顏答應過母親永遠不會認他,她怨恨她的生父到了麻木的地步,如今更不會請他出席自己的婚禮。
池城早已提過要見岳父、岳母,後來又問了一次,時顏當下並未回答,幾日後帶他去為母親掃墓。
雖然跟在她身後一級一級跨上肅穆的台階時,池城心里已有了底,但見到時念卿的墓碑時,他仍舊掩不住一絲詫異。
時顏坐在墓碑前,倒了兩杯酒,一杯灑到地上,自己拿著另一杯踫了一下墓碑,「永遠年輕、永遠光彩照人的時念卿小姐,來,干杯!」
她的語氣悲戚又歡快,如此矛盾,池城在一旁看著,頃刻間無法說話。
時顏對著他竟還笑了一下,「這是我媽,至于我爸……從小我媽就告訴我,我爸死了,她嫁給那個姓席的沒多久就離了,我也從沒把姓席的當成爸。」
池城的黑衣黑褲與他面無表情的臉很襯,時顏在他開口之前打斷他,「我媽最討厭人家客套。」她給池城也倒了一杯,「她最愛我,其次就是酒,你敬她一杯就好。」
池城每年回溫哥華為自己母親掃墓時,總會在墓碑前坐幾小時,一言不發。
他在悲傷時習慣沉默,那是他自保的方式,而此刻時顏近乎歡快的喋喋不休,也是她自保的方式,或許他與她最初吸引彼此的,正是他們在各自破碎的家庭里衍生出的自負與自卑。
池城接過時顏送上的酒杯,攬一攬她的肩,「伯母,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語畢一口飲盡。
他的聲音有些低,帶著一如既往的磁性,時顏听得格外清楚,不由得笑了,笑得差點哭出聲來,笑得幾乎流下淚來。
從墓地返回市區的途中,池城把車停在郊外空曠處,兩個人坐在引擎蓋上吹風,風有些大,池城月兌下風衣披在她肩上。
時顏把頭發往後撥了撥,依偎著他,額角枕在他肩上,時間定格于此,世界就此毀滅,那樣其實也不賴,時顏有些神思飄忽。
真正將時顏神思全部擊碎的,是接下來男人月兌口而出的話,「妳的生父是揭瑞國。」不是疑問,是陳述句。
時顏如同被人當頭棒喝,身體瞬間有些僵硬,她反應過來,立即滑下引擎蓋,眼見她要落荒而逃,池城趕緊攔住她。
他們之間橫亙了太多秘密、太多不信任,他知道她的痛苦,知道她堅強的背後每一道傷痕,他也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打破這一切。
「我爸當年撞傷的人是席晟,妳接近我是為了報復,妳流過一個我們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妳母親去世、席晟需要一大筆錢治療,妳不會跟揭瑞國去美國,我知道,都知道……」
時顏被他一個一個字釘在原地,目光惶然,「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這般虛軟無助的聲音,時顏不相信是從自己嘴里發出的。
「我到紐約出差,去找了揭瑞國。」池城聲音如盤石,一貫的不知如何安慰,懷抱盡力包容著她,順著她的背,像對待小孩子,「如果說出來會舒服一點,那妳就說,如果哭出來舒服一點,那妳就哭。」
時顏說不出,更哭不出,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倚靠在他懷里。
風過無痕,池城站著,一動也不動,彷佛只差剎那便可地老天荒。
池城的聲音隨風而來,「妳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
「問什麼?你爸還是冉潔一?」
「都可以。」他像要將一切都開誠布公,那樣坦然。
她卻搖頭,「不需要了,池城……」
「嗯?」
「婚禮當天我有份大禮要送給你。」
「大禮?」
「嗯。」
「是什麼?」
「秘密。」
◎◎◎
婚禮。
曳地的雙層式婚紗,光穿上它就耗去時顏半小時,效果與花費的時間成正比,時顏看著落地鏡中的女人,她很滿意。
其他的倒是簡單,她只化了淡妝,配上白玫瑰的發箍,細而璀璨的鑽石耳環,這樣的她簡單、奢華,站在等候多時的池城面前問︰「怎麼樣?」
他不忍移開視線,「完美。」
時顏明白,其實這婚禮並不完美。
席晟已經開學,時顏的大喜日子竟沒有一個親人相伴左右。
池邵仁已確定不會出席,卻不反對池城請一堆親戚朋友和老同學來參與,冉冉只听池城一人的話,池邵仁拿孩子沒辦法,冉冉這才坐上時顏的禮車。
加長禮車空間寬敞,冉冉坐在這對新人對面偷偷看著時顏,被時顏捉住視線。
時顏沖著孩子一挑眉,孩子一慌,趕緊低頭佯裝看書。
天已漸黑,路上塞車嚴重,時顏等得非常緊張,一旁的池城笑她,「從沒見妳這麼緊張過。」
他執著她的手,五指交握,彼此無名指上的婚戒恍若一體,不可分離。
塞車彷佛無休無止,時顏手心細細地泌出了汗,池城只好松手,遞給她一張衛生紙。
他眉梢眼角盡是笑意,時顏捶了他一拳,「你取笑我。」
「不,我喜歡妳這樣。」池城捏住她的手腕,替她擦手汗。
時顏還想說什麼,他的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時顏側耳細听,只听見他對電話那頭說︰「還在塞車,可能……」
池城報了路段和地址後掛掉電話,時顏問︰「是誰?」
「秘密。」
之前時顏說有大禮相送時說過這句話,沒想到他竟然現學現賣,這次還原封不動地說給她听。
時顏不跟他計較這件事,塞車已讓她非常焦慮,沒心情管其他的事。
車流緩慢前進著,沒多久再度停下,接著又是漫長的等待,有人在敲他們的車窗,時顏也不在意,倒是池城徑直開了車門。
時顏瞥了敞開的車門一眼,竟是席晟站在車外,笑呵呵地看著車里的她,「Surprise!」
原來池城的「秘密」指的就是他。
這女人很現實,驚詫過後便問席晟,「開學了你還跑回來,是請假還是逃課?」
席晟不敢坦白,扭身指指反方向車道上的超跑,避重就輕說︰「這車塞得沒完沒了,你們先坐我的車走吧,繞路去飯店。」
加長禮車確實不容易掉頭,時顏改坐那輛跑車,只是裙襬過于繁復,車座有些擠。
剛理好裙襬,池城就提醒她,「坐穩了。」說著瞬間將油門踩到底。
跑車絕塵而去,副駕駛座的時顏婚紗飛揚,那種在風中肆無忌憚的快意,與即將迎來自己的婚禮,令時顏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席晟站在禮車旁,注視著那抹飄揚的白消失在反方向的盡頭。
因為是她,所以即使是單調的白色也美得觸目驚心,席晟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彷佛這是一種儀式,埋葬他深藏心底無法道出的情愫。
席晟收回視線,見冉冉伸出個小腦袋在窗外看著,席晟笑著拍冉冉額頭,「她是不是很漂亮?」
冉冉像是不願承認,把故事書放到一旁,轉身看向另一邊窗外。
席晟剛躬身鑽進車里,就听小身子趴在窗邊的冉冉說︰「我長大以後會比她更漂亮。」
「喔?」席晟忍住笑意,上下打量一下這穿著蓬蓬裙與紅皮鞋的女孩,再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片夜空,無星無月,這樣的夜色並不動人。
「所以你要等我長大。」冉冉脆生生地對著夜空宣誓般說著。
席晟一愣,這才恍悟,無法回答,只能默默感嘆現在的孩子真早熟。
塞車的狀況在天色全黑之後終于有所改善,席晟和冉冉的車到酒店時已晚了近一個小時,司機正努力嘗試著將加長禮車開進酒店前庭。
冉冉依舊趴在窗邊百無聊賴,席晟覺得有必要和這孩子多溝通幾句。
「妳是不是不喜歡時阿姨?」
席晟的角度只看得到孩子的側臉,睫毛很長、鼻尖微翹,像個芭比女圭女圭,連聲音都透著孩子般的執拗,「她是我爸爸的女人。」
席晟暗暗驚訝,他听得一知半解,卻似乎又听懂了一些,「妳已經改叫他爸爸了?那妳不就要叫時顏媽媽?」
冉冉仍舊看著窗外,音色軟軟的,「雖然我媽媽不喜歡我,最近見到我也一直哭,但我還是只有一個媽媽。」
這小大人……席晟伸手捏她鼻子,被她偏頭躲開。
席晟只能勸她,「時阿姨除了脾氣差一點,其實人很好的,她……」
恰逢此時,冉冉望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走進酒店,不禁叫出聲來,「媽媽……」
被打斷的席晟沒听清孩子在說什麼,「誰?」
孩子沒回答,席晟只得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卻什麼人都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