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愛我沒關系(中) 第三章
時顏毫無方向感地狂奔,冬天寒風陣陣,卻吹不醒她半點理智,前頭一輛黑色超跑無聲地倒著車,時顏余光瞥見正要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突然月復中一陣抽緊,時顏終于敗下陣來,腳下一滯,彎身蹲在地上。
「吱」的一聲,跑車緊急煞車,車尾差點擦撞到時顏身側。
車主透過照後鏡看到一個身影蹲在車尾,嘴上罵了一句,這才下車查看情況。
「小姐妳沒事吧?」
男人有些不耐的聲音響起,就懸在時顏的頭頂上方,她沒空抬頭,按著胃干嘔起來,胃里翻江倒海,時顏卻只吐得出酸水。
下一刻,男人突然聲音一揚,「時顏?」話音落下時,他已將她拉了起來。
時顏抬眸瞥了一眼,心里一個聲音在咒,裴陸臣,災星,她每次都在最狼狽時遇見他。
面前的裴陸臣見她沒大礙,嘴角漾起調皮的笑,「我們……」指指彼此,「真是有緣。」
汽車排氣躥進鼻端,時顏胸口一陣不適,來不及說上半句,扶著旁邊的欄桿再次干嘔起來。
裴陸臣上前拍她的背,幫她順氣,「我還以為妳結婚以後要去度蜜月,怎麼我來給我的救命恩人拜年都踫得到妳?」
裴陸臣正說著,他的「救命恩人」從跑車的另一側車門下來,原來是個姿色上等的女醫生。
那女醫生教養很好,朝時顏伸出手來,「妳好。」
時顏不理,從自己的包包里拿胃藥,仰頭就要干服下兩粒,被她冷漠對待的女醫生見狀阻止了她。
「時小姐新婚?」
時顏脾氣從來不好,最恨裴陸臣這種容易和別人打成一片的人,她沒給醫生好臉色,那醫生依舊漾著微笑,「建議妳先別亂吃藥,正好在醫院,不妨去檢查一下。」
時顏始終沒開口,奪回自己的藥瓶揚長而去,還沒走出轉角,裴陸臣驀地追上來,不由分說把她往回帶。
「裴陸臣!」
「我記得妳有胃炎,別小看這些藥。」
「放開我。」
「去檢查一下又不會死。」
「放開!」
裴陸臣索性不再回答。
他的背影像極了一個人,決絕的步伐那樣令人絕望,時顏眼角一酸,忽然連說話的力氣都流失了,「我不想再待在這里。」
裴陸臣腳步一頓。
「我不想再看見他們……」
他聞言表情僵住,這個泫然欲泣的女人不是他認識的時顏。
他手略一松動,時顏便甩開他,卻沒有力氣扭頭就走,只能倚著牆壁慢慢滑落在地。
時顏坐在地上抱著雙膝,回想前塵往事,憶起他當初那句話,「為什麼要祝我不幸福?我恨你、我恨你。」
我恨你……恨他?好啊,最好在心里一直恨他,這樣可比她的忽略好上千萬倍。
只是這話裴陸臣說不出口,她的冷漠,他能無賴以對;她的強勢,他能忽略處之;她的悲戚……裴陸臣無能為力。
兵敗如山倒,裴陸臣蹲拍她的肩,哄著她,「那去別家醫院,啊?」
當初車禍,裴陸臣病重必須轉院,正是祖父親自打電話過去,命人將他轉到另外一家醫院,如今裴陸臣陪她現身,時顏莫名其妙被當成重要的病人,不能怠慢。
時顏做檢查,他就在外頭和護士聊天,對他而言時光如梭過得飛快,里面的時顏卻度秒如年。
裴陸臣等了半晌,只等到里面的護士送血液樣本去別的部門,這護士裴陸臣也很熟,「怎麼還沒結束?」
「要送去做血液HCG檢查。」
護士過沒多久拿著檢查結果回來,裴陸臣越等越擔憂,搶下報告先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護士笑嘻嘻地安慰,「放心,她身體很好。」
一直陪他聊天的護士看了報告,也來插嘴,「裴先生,恭喜啊,你女朋友懷孕了。」
裴陸臣面色一白,同樣面色慘白的還有過沒多久從里面出來的時顏。
「我……」一向口齒伶俐的裴陸臣沉默了很久,才想到要說的話,「我送妳回家。」
時顏搖搖頭,卻不是在拒絕,反而乖乖跟著他上了車。
裴陸臣將車速降得極低,時顏一直趴在前面,他終于停下,「時顏,別這樣,我當時說的只是氣話,妳現在是準媽媽了,開心一點好不好?」
她始終不發一語,裴陸臣的手按在她肩上,感受到隱隱的顫抖,他一慌,趕緊將她拉起來。
這女人哭得無聲無息,淚水滴在裴陸臣手上,是冰涼的。
裴陸臣頓時毫無頭緒,找不到衛生紙,只能用手擦她的淚,但還是不夠,那淚水滴落在他手上,酸澀入心。
「我不能要這個孩子,但如果我再墮一次胎,就再也……不能懷孕了。」
◎◎◎
冉潔一的狀況穩定很多,醫生與護士們都已離開病房,池城則始終坐在角落的沙發上,沉默著。
「池城。」冉潔一喚了一聲,池城才抬眸看她,仍舊不說話。
她受不了他這般淡然的凝視,猶豫片刻說︰「我想喝水。」
池城依言倒了杯水遞給她,之後並未離開,而是拖了張椅子,直接坐在病床旁。
冉潔一眼中一抹喜色呼之欲出,池城卻在這時開了口,「我家顏顏是急性子,說話有點沖,其實她沒有什麼惡意。」
他的音色平穩得出奇,面上更是一片淡然,冉潔一驀地屏住呼吸,凝視著他,半晌才強逼自己反問︰「你剛才在病房外面听見她對我說的那些話了?」
他眼瞼微垂,算是默認。
「她恨不得我立刻就死,這還叫沒有惡意?」
冉潔一的聲音開始顫抖,目光脆到一踫就碎,池城對此不置可否,只說︰「她的壞脾氣都是我寵出來的,我理應代她向妳道歉。」
他曾以為能妥善處理所有人的關系,結果只能證明他高估了自己,如果非得傷害一方,那他只能……
池城站了起來,躬身替她掖好被角,那般無微不至的關懷,緊隨其後的卻是他果斷的一句,「好好養病,我們以後都不會再來打擾妳。」
冉潔一怔住,她沒听錯,他說的是我們……
「啪」的一聲,碎裂的不只是從她手里墜地的水杯,還有她不可思議的眸光。
池城仍舊是那樣和藹的微笑,但冉潔一卻在他的笑容里緩慢墜入冰窖,她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承諾過會照顧我的……」
池城撫了撫冉潔一的額發,腦中的畫面卻在時顏紅腫的右臉上定格,「我也承諾過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他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不見半分怒意,但就是這樣的波瀾不驚,令冉潔一讀到一句話,他要永遠離開我了。
冉潔一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臂,卻被他掰開了手。
「我請的看護我爸不放心,以後改由他的高級看護照顧妳,我知道妳和繼母一家關系不好,冉冉我來帶,不會送她回新加坡,這點妳放心。」
冉潔一眼睜睜看著這個男人走到門邊,他的腳步竟還是優雅,那麼從容不迫,胸口的郁結無法抒解,她驀然揮手掃落床頭櫃上所有東西,「你怎麼可以這麼絕情?」
兩人沉默了許久,池城才開口說︰「我現在才發現自己其實沒有能力保護所有人,既然這樣,我也只能選擇自私。」
池城平靜的嗓音蓋過了冉潔一的歇斯底里,在空氣中回響,久久不止。
啪答,房門闔上,冉潔一覺得那是在這個男人心中,自己被判死刑的聲音。
池城站在走廊上斜倚著牆,自責如同泥淖吞噬掉他。
室外開始變天,不知不覺間已是大雨傾盆,雨水的響聲扯回池城的神智,他在走廊上快速穿梭,朝停車場方向去。
池城上車時已是渾身濕漉,他開啟雨刷,正要發動車子,不期然望見停在不遠處的時顏的車,池城渾身一緊,立刻撥時顏的電話,她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