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倫剩女 第五章.【限期一月】
毒殺老爺的真凶為朱袖的消息,在天亮之後,立即傳遍潘府,另一方面在罪證確鑿之下,知府大人升堂問審,判了朱袖和婉兒死刑,等候秋決。
此事已經落幕,但潘府的小妾們卻仍人人自危,她們擔憂著自己即將被趕出潘府,失去依靠。
幾日後,夏取憐要碧落通報所有小妾到疏月樓。
她們無一敢拿喬,畢竟她們都知道,世憐雖然無法掌管內務,但有個子嗣的她,地位並不亞于二夫人,遑論,她們都看得出潘急道近來對世憐已經另眼相看。
「夫人,其他夫人都到了。」碧落到寢房通報道。
「我知道了。」拿起隨筆畫的圖,夏取憐順手闔上已經看了大半的賬冊。
這些賬冊是潘急道交給她的,起因是兩人的一樁交易——
「你們要如何自給自足?」
揪出真凶的那天,潘急道如是問她。
「潘府旗下有諸多產業,只要撥一門生意讓咱們營生便可。」她想過了,與其放她們離府自生自滅,倒不如把大伙團結在一塊經營生意,互相有個照應。
「我為什麼要給你們一門生意?」他好笑地問他。
「否則大人要回來主持潘府嗎?」
「潘府產業自有牟總掌櫃處置,不勞你費心。」潘急道冷哼了聲。
說到底,還是為了潘府產業,這個女人,虧他好不容易對她有些改觀,豈料骨子里的貪婪習性依舊不改。
「大人,為何不肯撥點心神在這個家?要是大人當初沒有離府,也許老爺也就不會遇害。」她是律師,也許不是最頂尖的,但要誘人入圈套,對她而言並不是難事。
「難不成你認為我爹的死是我造成的?」潘急道眯起眼,有些懷疑自己听到什麼。
「雖然不能說是共犯,但事實的確是你默許了這場謀殺。」
「好笑,天曉得這府里好好的怎會發生這些事?」這說法教他動怒,她彷佛在指責他冷眼看著一切發生。「況且他會落得如此下場,是咎由自取!」
就算他和老頭極不對盤,也不會明知有人要殺他而不告知!
「不,你知道的,因為你剛剛就在防我,怕我貪了潘府產業,這證明你知道這府里的小妾都是有私信的,而你沒有盡孝,勸老爺防備,放任就等于是見死不救。」
「放肆!」潘急道往花幾一拍,立刻揚起木屑。
夏取憐微愕了下,懷疑那花幾是三合板做的,否則怎會不堪一擊。再抬眼,她神色不變,繼續勸說︰「親情血緣是切割不斷的,就算對那些小妾沒有感情,那麼心屏呢,她是潘府千金,不該被當個奴婢看待……難道大人不願意為她主持公道?」
「十九娘,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真是有些胡涂了。
他不懂這麼做對她有何好處,竟讓她不惜惹怒他也要爭取到底。
「大人,我認為潘府必須好好整頓,要是大人覺得府里女眷只會蝕米,那麼就讓她們自己打理生活,讓她們靠一技之長攢錢,給她們魚吃,不如給她們魚竿教她們如何釣魚。」
「我憑什麼相信你?」
「只要大人在府里,我做了什麼,難道還逃不過大人的法眼?甚至大人可以派侍衛守在疏月樓,盯住我的一舉一動。」
潘急道徐緩坐下,拿起早已涼掉的茶輕啜著。「十九娘,你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
「大人,我只是不希望她們流離失所。」她由衷道。
同是女人,女人的難處她都懂。
「十九娘,到底是誰把你推下廊階還不清楚,這府里的每個人都可能是凶手,你犯不著為她們請命吧。」
話說回來,真是可笑,她又是何時和那些小妾交情好到為她們請命?以往的十九娘,嗆辣刁蠻,雖然難相處,但心思一目了然;如今的她讓人越看越模糊,尤其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做法,簡直教他模不著頭緒。
「大人,一碼歸一碼,總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再者無憑無據就懷疑一個人,那是非常失禮的事。」
不假思索的回答和有條不紊的說話方式,教潘急道不自覺地睇著她。
她表情看起來冷淡,可那嗓音是有暖度的……真是教人模不透。
「你明明就忘記一切,偏又古道熱腸起來……也是,依你的性子,要是還記得一切,又怎麼可能為她們請命?」他狀似喃喃自語,尋思片刻,掀睫道︰「照你說的去辦,也不是不行。」
「大人又和條件?」談判總是需要條件交換的。
「想經營的生意由我指定,而且我要你一個月內讓生意蒸蒸日上,否則你就跟她們一起離開潘府。」
「所謂蒸蒸日上要有個明確的數字,日後才不會引發糾紛。」
面對她一板一眼的性子,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該贊賞還是該冷哂。「好,只要你有本事將收入提高一成便成。」他想也不想道,腦袋里已有想法。
「我明白了。」
「至于是哪門生意,我會要牟總掌櫃將賬冊交到你手上。」話落,他立刻起身。
「沒問題,那麼這段時日,希望大人能多待在府中,如此才能盯著我是否做出不合宜之事,再者大人也能和心屏多增進手足之情。」她欠身,渾身散發一股如山谷清泉般清冽的氣質。
潘急道盯著她,濃眉微微攢起。
「大人?」她不解地喊道。
她難以讀解他眸中的思緒,但他這般看她已是第二回了。
潘急道猛地回神,捧著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再像著魔般看她。
十九娘是個美人,狐媚妖嬈,就算曾經教他心動過,但也已是過去,怎麼近來總讓他一再反常?
八成是因為她性子轉變太大,才會教他迷惑。
對,一定是這樣。
「我知道了。」擺了擺手,他大步離開,甩開她,甩開心頭陌生的悸動。
翌日,她就收到牟桑成送來的賬冊。
大人撥了兩家商行給她,她學過會計,看帳對她而言,一點都不困難,困難的是,這是兩家虧損嚴重的商行。
她沒機會做市場調查,就連這地方的風俗民情都不懂,無從理解為何兩家商行虧損連連,尤其一家還是花樓。這銷金窩,從古至今皆如其名,男人夜擲百金,照理說,不可能虧損才對。
而另一家是家南北貨商行,賣的東西琳瑯滿目,柴米油鹽醬醋茶幾乎都包了,還有不少其他城鎮特有的干貨蔬果,種類太雜,也許就是虧損的原因吧。
她大略猜想,但終究只是猜想,手上還有太多資料待她研究。
「夫人真要替其他那些夫人謀生計?」
「要不呢?」
瞧她移步前往花廳,碧落百思不得其解。
在這府里,各人是自掃門前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不能理解夫人為何反其道而行。
花廳里,十多位小妾等著,個個臉色肅穆,倒有幾分秋決的肅殺氣息。
夏取憐一坐上主位,一一梭巡過眼前每張臉。昨日在主屋大廳,她瞧過她們臉,各有風情,小家碧玉,天香國色,要艷要媚要柔要美,無一不缺,全是上得了台面的美人,只可惜一個個面無表情,甚至是防備警戒著。
她原本猜想會有一、兩個過來巴結攀關系的,畢竟在這府里,母憑子貴的她地位並不低,事實上卻沒人靠近她,甚至沒人看她一眼。
忍不住嘆了口氣。她原本就是個不善交際的人,所以也沒什麼知心朋友,然而這個世憐比她還慘。
「各位。」她揚聲喊著。
瞬間,她們一個個神色緊張地看向她,彷佛她是青天大老爺,她們這些人犯正等著她的判決。
「你們可有人識字?」她問過碧落,府里小妾皆不識字,但她還是想確定。
只見一張張臉表情錯愕又不解,但還是無人搭腔。
夏取憐暗自思量,再問︰「好吧,不識字可以教,不過我听說你們懂女紅,會縫能繡的……對了,哪一位是錦繡?」
一名面貌秀妍的小妾輕聲答道︰「我就是錦繡。」
「听說你繡工一絕,是真的嗎?」
「……是大家不嫌棄。」
「那麼像這種圖,你繡得出來嗎?」她攤開隨筆畫的幾張草稿。
錦繡湊近一瞧,紙上畫著栩栩如生的鳥獸,甚至還有龍鳳和麒麟等祥獸。
突然,有人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純粹是笑,沒有嘲諷、沒有惡意,不過聲響不小,而且數目也不少。
夏取憐面有赧色,「我畫得不是很好。」水墨畫和書法是她打發時間自學的,稱不上作品,勉強端得上台面罷了。
「夫人,幾位夫人不是在嘲笑你的畫功,只是覺得這等祥獸,但凡學過女紅的,大抵都會。」碧落輕咳了聲,將笑意從嘴邊掩去。「不過據奴婢所知,放眼咱們潘府,能將祥獸繡得最好的是艷夫人,而錦繡夫人繡得最好的則是花草。」
「艷夫人?」
被點名的豐艷,人如其名,美顏勾魂眼,徐步上前,瞧了眼畫紙,再望向夏取憐。「憐夫人何不直接道明要咱們姊妹來所為何事。」
被她驚艷到,夏取憐忍不住贊嘆,直到她開口才收斂心神,將自己盤算道出。「各位姊妹,我有個想法,希望大家可以一起並肩努力。」
「什麼意思?」
她徐緩起身。「前兩日,我和大人做了一樁交易,要他把潘府幾門生意撥給咱們營生,如此一來,姊妹們便無須離府。」
話落,眾人莫不詫異地望著她。
老爺已死,大人本就沒有必要留下她們。在來時的路上,她們曾經揣測,世憐八成是打算棒打落水狗,將她們恥笑一番再苛扣她們的錢財。
沒想到——
「憐妹妹此話是真是假?」豐艷改了稱謂,就盼她所言為真。
妹妹……她的靈魂年紀當她的娘都綽綽有余。不過既然換了年輕身子,就當自己人生也重來了吧,夏取憐不動聲色的忖著。
「當然是真的。」她把還待在後頭的幾名小妾招來,攤開圖,開始講解。「大人說只要咱們可以自給自足,就讓咱們繼續待著,而大人交給我的是一家南北貨鋪子還有一家花樓。花樓我尚未了解,不過對于南北貨鋪子,我有個想法……」
她想過了,與其賣那些有的沒的,不如賣這個年代沒有的東西,而手提包應該是最適合的,她們可以打造各式各樣的布制手提包,一來實用,二來可以作為噱頭,一旦蔚為風潮,經營上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一票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說不出話。
「你們覺得如何?」她話落,等著有人發言。「咱們集思廣益,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憐妹妹,你說的手提包不知道該怎麼做。」看著她的手繪圖,有人覺得那包包看起來有些奇怪,更不知道要如何縫制。
「我知道怎麼做。」這也算單身的好處,讓她什麼都學了些,簡單的手工藝難不倒她。「不過我想知道用什麼布料比較妥當,繡什麼圖案最吸引人。」
難題一解開,大伙開始七嘴八舌地提供意見,不管是花草祥獸都有人愛,她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也可以靠自己的手攢錢,腦中的想法甚至被稱為「創意」。
一群女人熱絡討論著,霎時間,花廳里簡直像是菜市場,而夏取憐還嫌不夠吵,把外頭等候的丫鬟也喚進來一起動腦。
這對丫鬟們而言,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從不知道自己也有可以發言的一天。
「到時候咱們先分類,縫制的一組,繡圖的一組,只要當月賺了錢,就拿出來分紅利。」夏取憐大略說出心中的藍圖。「還有,丫鬟們要是得閑時,幫得上忙的,就按件計酬。」
聞言,丫鬟門懷疑詫異不已,不知此話是真是假。
「憐妹妹說得是挺吸引人的,可咱們怎麼知道賬目到底對不對?」有人大膽提問。
「所以,大伙一起習字學數吧。」夏取憐噙笑道。
「嗄?」
「我正打算替無量找個夫子,屆時大伙一起學,識字之後,可以多多看書,一來修身養性,二來可以曾廣見聞。」依她所見,這些人本性並不壞。
她們爭權奪利,起因于己身無所依靠,想要找張牢靠的長期飯票,若能讓她們自食其力,這種狀況應該可以消解。
「咱們也能學?」她們一個個難以置信極了。
「當然能,只要想學,一點都不晚。」
「你為何要為咱們做這麼多?以往你不是恨不得將咱們趕出去,怕咱們多花了小少爺可能繼承的家產》?」
劈頭而來的質問,教夏取憐哭笑不得。
「過去種種猶如昨日死,今日我在此……」她深深地一鞠躬道歉,「跟大伙說聲對不住,保證往後再也不會了,也希望大伙都能和平共處。」
「你不會今日這般說,明日又換個說詞吧?」又有人質疑。
「那麼,等到明日你不就知道了?」唉,原來還有這種前科,這世憐也真的是太過分了,難怪會被孤立。說到這里,她想起一個人,不禁道︰「對了,大伙跟我一道來吧。」
沒人追問去哪,順從地跟著她轉過長廊,來到位于疏月樓和藏元樓中間的一座樓閣。
只見潘心屏正站在一叢盛開的梔子花前發愣。
「小姐。」夏取憐輕喚,不敢靠她太近。
果然如她所料,一听到她的聲音,潘心屏立即倒退數步,一臉驚恐,甚至是駭懼得看著她身後的大陣仗,像是懷疑她又要如何凌虐她。
「各位,務必記住,這位是潘府千金,還望各位見著小姐時以禮相待。」說著,她朝潘心屏欠了欠身。
身後所有人馬上跟著照做。
太久不曾被如此重視,或者該說尊重,潘心屏渾身不自在地想往後退,逃離這些美艷的妖魔。
「小姐,不打擾你了,我們這就退下。」她此舉只是希望所有小妾跟著尊重潘心屏而已。
飽受家暴的孩子,要撫平其心理的創傷,拔除恐懼的種子,不是那麼容易的……她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太急反倒只會造成潘心屏的壓力。
目送著一大票人離開,潘心屏內心疑惑不已。
她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用過膳後,夏取憐搭乘馬車前往位在城中的南北貨鋪子。店面頗大,各類貨品皆陳列架上,一目了然。
她指尖觸模橫架,半點灰塵皆無,貨品陳列的方式也極為簡單明了,不管是香料還是米糧全都分類一架,而貨品看起來也頗為新鮮,方才進鋪子時,伙計的招呼方式尚可,為何會虧損連連?
「夫人。」
耳旁有人喚著,她循聲望去,只見是個身子像柳葉般單薄的男人,像是風一吹便會飛走,他此刻正不安地等候她差遣。
「是穆掌櫃?」
「小的正是。」
「穆掌櫃不必緊張,我來只是想詢問為何這家鋪子會賠錢。」她一進鋪子便表明身分,讓伙計將掌櫃找來,看掌櫃的模樣,他應該知道如今這鋪子已歸她打理。
「這個嘛……」穆掌櫃像是有口難言,又像是不願和婦道人家提起太多。
「穆掌櫃,這鋪子要是無力回天,恐怕你要糊口飯吃也難了。」她並非危言聳听,而是依賬面所見的數字,這間鋪子確實難以維系。
聞言,穆掌櫃牙一咬,將一切全盤托出。
望著鋪子外熙來攘往的人潮,夏取憐靜靜地听著,逐漸明白為何客人就是不上門。起因在潘老爺做生意太隨性,雖說這南北貨鋪子里有不少同業沒有的珍品,但買進的價格太高,以至于售價無法壓低。
相同的物品,潘家南北貨鋪子硬是比人家貴十文錢,想當然耳,顧客不會上門。
听完,夏取憐跟著穆掌櫃前往後院的倉庫盤點,卻被滿坑滿谷的存貨給嚇呆。
「這跟賬面上的存貨數量不符吧。」牟桑成給她的賬冊寫的數量,恐怕只有這倉庫里的一半。
穆掌櫃搔了搔頭。「小的不敢將實際數字添上去。」
夏取憐暗嘆口氣。難怪那帳她怎麼對都對不起來……環顧四周,她像穆掌櫃一一討教著各種貨品,最終擬定作戰計劃。
听了她的經營策略,穆掌櫃一臉難以置信。「夫人,要是真這麼做,會虧死的。」
「穆掌櫃,貨品只有賣出去才有錢,放著就永遠是存貨。」唯有將這些貨品先出清,她才有錢再購新貨。「況且是不是賠……掌櫃的何不再算算?」
促銷活動搭上贈品,但願真能造成搶購風潮。
這賭注她押得相當大,只準成功不準失敗。
一整個下午,她都和穆掌櫃在倉庫里盤點存貨,直到夜幕低垂,她才又乘著馬車前往城西的迎春閣。
將日城的青樓楚館一律設在城西麗水河畔,入夜燈火通明,倒映河中,像是與黑夜爭奪地盤,搶得一地喧鬧,而迎春閣就在其中,五層樓的建築,鑿石穿餃,飛廊斜階,此刻三樓以下的雕花門板全開,得以窺見里頭早已人滿為患。
這教夏取憐不解極了。既是高朋滿座,怎麼可能還虧損?
踏進閣內,笙歌不歇,卻掩蓋不了放肆的喧囂。夏取憐看了下四周,隨即有個人迎上前來。
「憐夫人?」女子以酥軟聲調輕問著。
「海棠?」夏取憐看著負責打理這家花樓的老鴇,不知是她保養得宜還是真的年輕,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而已。
「正是,憐夫人請往里頭走。」海棠婷裊旋身,為她帶路。
望著她的背影,夏取憐不禁佩服她走路時竟能讓羅裙搖擺如浪,再看她身形端正、容貌上等,和照面的客人熱絡寒暄,可見處事手腕之圓滑,那為什麼這家花樓還是虧?
她和海棠來到一處臨窗靜地。
這兒位置高,方便眼觀四方,掌握現場,又有面繡紗屏風遮擋,保有些許隱私。
「我听牟總掌櫃提過了,就不知道憐夫人今兒個前來是為了……」也不嗦,海棠才剛坐下,吩咐人送上一壺溫茶就開門見山地問。
「我看客人不少,你也挺有手腕的,可為何迎春閣還是月月虧損?」她沒有費心去看迎春閣的帳,因為她很清楚這種聲色場所的帳不比一半商行,可以動的手腳太多。
海棠靜靜地打量她,適巧溫茶送上,她替她斟了杯茶。「問題就出在老爺太過闊綽。」
夏取憐偏頭想了下,開口道︰「賒賬問題?」這個問題她倒是沒想過。
「憐夫人真是聰穎,我不過是提個頭,你倒是一點就通。」海棠微詫,總覺得听來的和實際目睹有出入。
听說憐夫人刁蠻任性,在府里作威作福,而老爺向來由著她的,可對照眼前,怎麼看都覺得她盡避有雙天生的狐媚眼,但卻目光深斂,不流露半點輕浮,清冽如泉。
「算來這是僅有的可能性了。」夏取憐望向四周,只覺這家花樓到處都極具巧思,雕梁畫棟,珠簾玉砌,雖是奢華倒不顯俗貴。「海棠,那些賒款有法子取回嗎?」
「連借據都沒有要如何追討。」海棠笑得一臉無奈。「我勸過老爺很多回,偏偏他就是不听,差點就債台高築。」
「如今老爺已經去世,總不會再再有人賒賬了吧。」
「不,仍然有好幾個客人,因為老爺生前允諾永不收款,而在迎春閣快活卻不用花半毛錢。」
聞言,夏取憐眉頭微蹙。「可老爺都過世了。」
「商人重諾,哪怕老爺已經去世,只要咱們迎春閣還存在一天,就得信守承諾。」
夏取憐嘀笑皆非,認為信諾不該用在這種地方。
想來她也真傻,這些事情牟桑成豈會不知情?就是早已模底底細,才把這爛攤子丟給她。
這可怎麼好?
一旁,海棠忽地低聲道︰「夫人,你在這兒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也不等她響應就起身離開,她順著海棠離去的方向望去,就見一個男人扯著一位小泵娘毛手毛腳,盡避臉上濃妝艷抹,穿著暴露,但那小泵娘怎麼看頂多十四、十五歲!
「張老板,你這沒心肝的,人都已經踏進這兒,竟然不先找我。」海棠靠過去,抓著他的手往自個兒腰間一帶。
有溫香軟玉投懷送抱,張老板自然松開那名小花娘。
「你別冤枉了我,還不是看不到你才找個面生丫頭充數。」張老板模著她滑膩的香腮。
海棠欲拒還迎,張口輕咬他的指頭,有意無意地撩撥。「算你有良心,不枉我日盼夜盼把你給盼來了。」她笑得冶艷,風情萬種,柔荑朝後擺著,示意小花娘先離開。
張老板豈受得住她的撩撥,大手直接扣住她俏tun壓在身前磨蹭,正當他狂吃豆腐時——
「啊!」殺豬般的聲音爆開,引得海棠注目。
海棠怔了下,發覺壓在身後的手勁不見,回頭望去,竟見夏取憐冷著臉反扣著張老板的手。
「放放放手……」震天暴喝隨著夏取憐使勁化為氣虛央求。
「憐夫人,快放手!」海棠趕忙阻止。
「他騷擾你!」夏取憐瞪著男人,冷眸眨也不眨。
海棠錯愕地看著她,旋即低低笑開。「這煙花之地本是如此,夫人無須大驚小敝。」
「我不是大驚小敝,只是不能容忍,而且剛剛那位小泵娘是花娘嗎?」她問出自己最在意一事。
「是啊,上個月才買進,剛剛及笄。」
眉頭深鎖,夏取憐不敢相信海棠竟把人比作貨物,是可以銀貨兩訖的。雖說她也清楚這世道本是如此,可是在她眼里,這是販賣人口,是將雛妓推入火坑!
在現代,她為家暴婦女奔波,為受虐女孩請命,可來到這里,為了生存,她竟要泯滅人性,違背己身處事原則?
不,她寧可餓死!
「十九娘,你在這里做什麼?」
身後傳來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她徐緩回頭,對上鶯燕環侍的潘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