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倫剩女 第一章.【夢如人生】
心痛欲死,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她真的覺得自己死了,渾身飄飄然,不知過了多久,一股吊詭寒意從四肢末端蔓延上來,冷得她直打哆嗦,下意識地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然而,這一動,彷佛感官跟著復蘇,呼吸間有股強烈的腐臭霉味,教她微皺起眉,不得不張開眼。
黑暗。
舉目是一片黑暗,讓她分不清方向,更難以辨別這是何處。
唯一能確定的,這兒不是她的房間,空氣中彌漫的氣味陌生得教她心生警戒。
律師的直覺告訴她大大的不對勁,她迅速坐起身,卻發現身上的衣料質地極為細滑,而且沒有領子。
「這是什麼衣服?」話一出口,她不禁一愣。
這嗓音……她皺著眉,繼續尋找衣服的領子,同時感覺雙眼已經適應黑暗,透過遠處一把微弱火光和左邊上的淡淡光芒,她隱隱勾勒出所在之地的輪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嗓音隨著意念逸出時,她再次怔住。
這嗓音很像是自己的,但卻像是年輕時的嗓音。
撇開這點不談,這地方看起來簡直像座監牢,而且非常簡陋粗糙,空氣像是不流通的,彌漫著各種氣味。
重要的是,她為何會待在這種地方?
她不是在病房外嗎?
忖著,黑暗中傳來類似鎖煉撞擊的聲響,隨即是沉穩往下的腳步聲。
難道說她死了?
而那鎖煉聲,就是傳說中的鬼差拘魂?
她面無驚懼地朝聲源望去,想看看稗官野史里記載的鬼差到底生得什麼模樣。
要是能被帶走,對她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解月兌?
要是走得快些,也許她還能追得上Boss的腳步。
只是,鬼差也要提油燈?
而且服裝還真像是古裝劇里衙役穿的衣服,再看面貌也是挺人模人樣,沒有半點陰森氣息。
「大人,這里。」那「鬼差」朝後恭敬喊著。
她正疑惑地皺起眉時,一抹身影緩緩地挪到她前方,借著油燈的火光,她可以清楚看見那人的模樣,濃眉斜飛入鬢,俊眸亮如黑曜石,挺鼻下是張厚薄適中的唇,漂亮五官組成看似粗獷卻又相當有型的臉,尤其是當他揚笑時,看起來像個大男孩,但當他擰眉不語時,威凜懾人。
盡避此刻,這人面無表情,但她知道的,她知道他喜怒哀樂時的各種面貌。
「Boss,是你來接我?」她顫著聲問,雙手握著冰冷的鐵欄,淚水在眸底打轉。
老天真是太厚愛她了,竟在這最終時刻讓Boss來接她……如此一來,她是死而無憾了。
聞言,那男人揚起濃眉,似笑非笑地問︰「十九娘,妳何以篤定我是來接妳回府?」
淚水還在眸底,但瞬間像是凝結似的,她怔怔的問︰「十九娘?」那是誰?
「幾滴眼淚就想買我的同情。十九娘,妳也未免太異想天開?」
不帶感情的冷漠低嗓教她狠狠打了個顫。
不對!
他不是Boss,他只是一個相似的人,可為何如此的相似?簡直就像她初次遇見他的模樣時,只不過……
直到這時,夏取憐才驚覺他的發型、裝扮都像個古人。
一襲暗紫色蟒袍,腰束玉帶,襯出他高大俊拔的身形,而腰間餃綬系印,頭上戴了頂黑色長冠,不像是尋常人……他是誰?
而她在哪?
男人冷睇著她,只見她表情從一開始的欣喜到不解,但就是沒有半點驚懼,彷佛置身事外。
「十九娘,本官听聞妳被押進大牢後始終昏迷,特來一探,如今妳既已蘇醒,那就等著知府大審吧。」話落,他轉身欲走。
要不是听說她像是死了一樣動也不動,他壓根不想理睬。
「等等,你剛剛說什麼?」夏取憐急喊,就怕不問個清楚,自己真要死個不明不白。
她模著泛疼的額頭,不意模到一手的濕意,卻管不了那麼多。
男人回頭,幾不可察地哼笑了聲。「是我說得不夠明白,還是妳打算裝蒜?這可不是能關起門來處理的家務事,妳以為在府衙大審,容得了妳裝瘋賣傻?」
「為什麼要在府衙大審?」她試著厘清來龍去脈。
看來這兒真是某處的監牢,更貼切的說是古代的府衙大牢。
而她,又為什麼會被關在這里?又或者該說……這身體的主人到底犯了什麼罪?雖然她一頭霧水,但從他的裝束還有她這件沒有領子的衣服,她猜自己八成是魂歸某個朝代。
也許是自己已經死了,所以魂魄進入某個平行世界……
不過那些都得先擱置不管,眼前最重要的是,她不接受莫須有罪名!
「裝得還挺像一回事的。」他嘲弄的諷刺。
「請你告訴我!」夏取憐神色不驚不懼,只求個明白。
這下子,真教潘急道有些意外了。
何時他爹的十九姨娘也有這般從容不迫的氣勢?
她最拿手的,不就是撒嬌挑逗,以舞誘人嗎?不管何時瞧見她,那雙狐媚的勾魂眼老在他身上打轉,什麼時候瞧她如此正經來著。
眼前演的到底是哪一出?她想演,也得瞧他有沒有興趣配合。
「十九娘,妳毒殺了我爹,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妳裝無辜。」如今,他只想回太尉府好生休息。
像是听見多麼離譜的事,夏取憐錯愕地看著他。
那神情教潘急道忍不住笑出聲。「十九娘,依我看,下輩子投胎時,就別當舞娘了,改當戲子吧。」這般好演技,要是沒機會好生發揮,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要抗告!」她突道。
「嗄?」他呆了下。
「我要抗告,就算是死囚,也有權利寫張抗告狀,替自己洗清冤屈!」她緊抓著鐵欄喊冤。「人不是我殺的!」
她不能保持緘默,先不管她為何來到這里,重要的是,她不能莫名其妙地死在這里!
睇著她半晌,潘急道微瞇起眼,隔著鐵欄蹲在她面前。「十九娘,妳在玩什麼把戲?」一個不識字的舞娘,也敢挑戰王朝律法?
再者。什麼叫抗告狀?他連听都沒听過,她是怎麼吐出這句鬼話的?
「我沒有,我可以發誓,我真的沒有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要還自己清白罷了。」雖說她是個專打離婚訴訟的律師,但道理都是一樣的,只要給她機會,她一定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抱歉,我沒有辦法保妳回府。」注視她良久,潘急道起身撢著袍角道。
說得倒挺像一回事,看在他的眼里,不過就是為了月兌罪的謊言罷了。盡避以他和知府大人的交情,他可以暫時保她,但沒那必要。
誰的罪,合該誰去受。
「等等,我受傷了,我要求保外就醫。」見他要走,她忙喚。
她記得明清時朝,對囚犯極為憐憫,是可以保外就醫的,就希望這里也有同樣的人道制度!
「受傷?」
「你看。」她伸出手,讓他看沾在掌心上的血。
潘急道微揚起眉,「傷在哪?」
「這里。」她指著頭上。
她剛醒來時,還不覺得痛只感到冷,可慢慢的,隨著知覺變得清晰,開始覺得頭痛得像是有傷口,一模,感覺濕稠,她猜八成是血,如今就著燈火一看,果真是。
如此一來,可以讓她先離開這里吧!
潘急道就著燈火看她的額角,俊眸微瞠,忙對身旁的衙役下令,「打開,我先送她去看大夫。」
「是!」衙役急急打開鐵欄。
那傷不是在頭,而是在額角,血跡從傷處到她肩頭都有……這傷口不小!
聞言,夏取憐總算松了口氣,但才剛松懈,頭痛伴隨著強烈的疲倦感,如浪般將她卷進黑暗里。
「十九娘!」鐵欄一開,潘急道長臂一探,將軟倒昏厥的她攔抱在懷。
瞅著她青白臉色,他無奈嘆了口氣,打橫將她抱起。
雖然他不想蹚這渾水,但如今,似乎也由不得他了!
張眼,夏取憐神色不變地盯著陌生的床頂,不疾不徐地閉上眼,好一會才又張開,但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雕花嵌玉的床頂板。
幾不可察的,她嘆了口氣。
看來,她是真的掉到某個年代、某個空間里了。
可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來到此處?難道說她真的死了?可就算死了,她也應該是到所謂的地獄天堂去,怎會是換了時空、變了軀殼?
老天如此安排,到底是何用意?
想起最後的記憶,胸口那份激動痛楚似乎還殘留著,那個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總教她難忍心痛……忖著,腦海中不期然浮現那位和Boss相似的男人。
難不成老天是為了成全她才將她送來這里?
可那個人不是Boss!就算面貌相似,內在的靈魂是截然不同的。
不一樣,完全是不一樣的。
想到這里,額角傳來的痛楚如針扎般教她微瞇起眼,發出細細的嘶嘶聲。
「夫人,妳醒了。」
一旁傳來的喚聲,讓她微愕了下,徐緩望去,只見是一名身穿天青色衣衫,頭扎雙髻的小丫頭。
「夫人?」她喃喃念道。
怪了,那人不是叫她十九娘嗎?
該不是她一入睡,又換了時空、變了身分?
「夫人可有覺得哪兒不舒服?」小泵娘走到床畔,面無表情地詢問。
在夏取憐眼里,這個沒有表情的標致小丫頭,就像是一張沒有色彩的細致素描讓人覺得可惜。
「我是夫人?」
既然模不著頭緒,不如主動問個清楚。
小丫頭怔了一下。「啊……夫人果真是傷到頭了。」
頭?夏取憐撫上痛處,卻發覺已經包扎好。想來也上過藥,才會引發陣陣刺痛。
這樣說來,她應該還在同一個時空里,畢竟這傷還在。
不過……「我剛剛不是還在牢里?」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問詳細點保險。
「是啊,是大人將夫人帶回府中醫治的,而大人現在正在主屋大廳向大夫詢問夫人的傷勢。」小丫頭有問必答,態度謙恭,但漂亮的水眸一點溫度也無,看她就跟看個陌生人沒兩樣。
夏取憐想了下,道︰「我都記不得了,就連我自個兒是誰都忘了。」
小丫頭依舊神色不變,亦沒搭腔的意思。
見狀,夏取憐證實了心底的臆測。「妳叫什麼名字?」
「奴婢碧落。」
「妳是我的貼身丫鬟?」
「是。」
「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大約一年八個月。」
聞言,夏取憐無力地閉上眼。
這個身體的原本主人的人緣大概不太好。否則,這丫鬟的反應不會是這樣。
正常而論,主子受傷,做丫鬟的至少該顯露些許的擔憂或不舍,然而沒有,在這丫鬟的眼里,她只看到鄙夷和嫌惡,盡避這丫鬟自以為掩飾得還不錯。
問她為何如此敏感?
律師嘛,有人欣賞就有人討厭,得罪的人更是不少,特別是那些因她而付了大筆贍養費的花心男,看她的眼神,有時就跟刀子沒兩樣。
眼前最麻煩的是,她沒有盟友提供她足夠的證據和消息,如此一來想替自己洗刷冤屈,那就難了。
正忖著,突然听到門板被推開的聲響,她抬眼望去,原以為是那位大人來了,豈料是個身穿素白襦衫,滿頭珠簪的姑娘,後頭還跟著幾個扎雙髻的丫頭,一副皇後出巡的陣仗。
這里應該不是皇宮吧……她微微蹙眉。
「哎唷,瞧見這眼神了沒?妳們一個個都要好生學習,要是他日犯了錯,才能討主子歡心,免去責罰。」那身穿素白襦衫的姑娘大搖大擺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睇著她。「世憐,妳以為在大人面前裝無辜,就可以免去殺害老爺的罪嗎?」
夏取憐仔細留意,努力地搜集訊息,可惜的是沒有任何可供參考的有用言論,她只好看向貼身丫鬟,問︰「碧落,她是誰?」
聞言,朱袖怒擰黛眉。
「她是袖夫人,老爺的第三房夫人。」碧落依舊面無表情道。
「喔。」夏取憐點點頭,看向袖夫人。「妳好,不好意思,我忘記了所有的事,所以不記得妳。」
「天曉得呢?傷到了頭嘛,要編什麼謊,有誰能證明真偽?但就算如此,妳也休想逃過死罪!」朱袖瞇起眼,神色狠厲懾人。「因為最寵妳的老爺已經死在妳的手中了!」
瞅著她半晌,夏取憐神色未變地再問︰「請問老爺是怎麼死的?」
朱袖听了,那雙水靈靈的眸子簡直快要瞪凸。「這事得要問妳啊!」
「我忘了。」
「妳……」朱袖被她那平靜無波的表情給氣得揚著蔥指指著她怒道。「一句忘了,不代表事情就沒發生!」
那尖銳嗓音引發她的頭痛,夏取憐虛弱地閉上眼。「我沒要推卸責任,只是覺得如果老爺最寵的是我,那我又為什麼要殺老爺?」其實她也只是想找出蛛絲馬跡,她大可不必那麼激動。
朱袖愣了下,隨即又惱火地咬牙道。「真是好笑了,這事得要問妳這個凶手,問我怎會知道?」
「那麼事發當晚,有誰在場目擊?」
「嗄?」
「既然袖夫人如此確定我就是凶手,那就代表有人撞見我行凶,是不是?能否告訴我那人是誰?」
朱袖呆住,不只因為她的問話,還因為她不疾不徐的態度。那般沉靜淡定,彷佛就算天塌下來,她都能反手頂回去。
這世憐到底是何時練就這般鎮定的本事?以往要是和她杠上,總是沒兩句話就大動肝火,今兒個到底是怎麼著?
還是說,這其實是她的計謀,故作沉穩?
「沒有任何人目睹妳行凶。」
低沉男音響起的瞬間,房內所有人,除了夏取憐之外,全都回頭欠身喊道︰「大人。」
夏取憐望去,不動聲色,盡避心底早起波濤。
「除了碧落之外,全都下去。」手一揚,潘急道不容置喙地道。
「是。」
朱袖趕忙帶著丫鬟們離去,連氣都不敢吭一聲。
潘急道徐步走到床邊,對上她那雙翦水秋眸,眉頭微揚。「感覺如何?」
「頭痛。」
「還沒喝藥?」潘急道回頭問著,就見碧落從桌上端來被晾置許久的藥碗。「都過了多久,妳居然沒讓她喝下藥?」
碧落垂著臉默認不是。
「不是碧落的錯,是我一醒來拉著她問一些事,她才會忘了。」夏取憐倒也不是替她緩頰,只是道出真相。
但這一句話卻教碧落眸底閃過一絲疑惑。
潘急道不耐地擺擺手。「快喝。」
碧落端藥碗來到床畔,扶著夏取憐起身,打算要喂她喝藥,但她卻徑自接過藥碗,豪氣地一飲而盡,再秀氣地揩去唇角的藥漬。
「不苦?」潘急道微詫地問。
「很苦。」但是良藥苦口,她總不能讓自己一直那麼虛弱,她必須將身體養好,才能打贏這場仗。
潘急道玩味地打量著她。「如妳所願,妳可以在府里休養到傷口好為止,暫時不用回大牢。」
「我不會再回大牢,因為我會找出真相。」
「十九娘,我爹死于砒霜之毒,而妳房里的珠寶匣里,搜出了約莫三錢的砒霜,妳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就算如此,也不能證明我就是凶手。」她態度沉著,口條清晰,透出一抹不容侵犯的氣質。
雖說她也不能確定這身體的原本主人是無辜的,但沒有查個水落石出之前,誰也不能定她的罪。
「妳要怎麼查?」潘急道雙手環胸。
方才和大夫談過,她的傷勢極重,在監牢里還能保住這條命,簡直可以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所以,她這是大難不死之後,遺忘一切,個性丕變?
「只要大人別急著要我回監牢,我一定可以找出證據。」
「就憑把一切都給遺忘的妳?」不是他要小看她,而是眼前的狀況對她而言大為不利,沒有半點扭轉乾坤的可能。
「我身旁的人總沒忘吧。」她目色清明,彷佛已應找出應變之道。
潘急道挑高眉,被她勾出了興趣。「好,我就給妳一個月的時間,不過妳要記得,我只是想讓妳心服口服,不是相信妳的清白,期限一到,我會立刻將妳押進牢里,屆時妳會落得什麼下場,應該不用我提點。」
「謝大人。」她淡道,目光迎視著他。
一個月的時間,她不確定夠不夠用,但至少他已經讓步。
「不知羞恥。」潘急道突然哼了聲。「十九娘,妳要搞清楚,我可不是我爹,不會被妳一記眼神、一聲嬌嗲就改變決定。」
話落,他轉便離房。
不懂他這反應所為何來,夏取憐愣了下。
「我做什麼了嗎?」她喃喃自問。
「夫人看大人的眼神太露骨了。」碧落在旁淡聲提醒。「大人已經警告夫人多次,但夫人似乎一直學不會教訓。」
「露骨?」她只是直視他說話……
「是。」
夏取憐垂斂長睫。
八成是因為女子不得一直盯著男人的臉才有此認知上的誤會,看來這是個對女性頗嚴苛的年代呀。
但不管怎樣,在這多事之秋實在不該再添亂,她要記住這點才好,偏偏那張臉……唉,她需要一點時間免疫。
「夫人早點歇息吧,晚點要再喝藥時,奴婢會喚醒夫人。」
她點點頭也好,腦袋老是昏昏沉沉的,總得多休息才能恢復體力。
她認命躺下,隨即像是想到什麼,月兌口問︰「他為什麼喚我十九娘?」
「請夫人尊稱大人。」
「我記住了,那妳可知道原因?」
「因為夫人是老爺的第十九房小妾。」
夏取憐怔了下,向來平靜無波的面容出現些許裂縫。
第十九房的小妾
她壓根沒想到自己的身分會是某人的小妾,這個消息對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惡夢。
更可怕的是,這府里到底還有多少小妾?
被殺的老爺到底是何身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