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穿嫁時衣 第五章
再醒來,天已大亮,陽光透過窗戶縫射進來,明晃晃的灑下一片碎金。
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動,初蕊緩緩睜開眼楮,一直立在床側屏氣凝神的小丫頭,見她醒來,便歡喜地上前一步,笑問︰「蕊夫人醒了?」
小丫頭長著張圓圓的臉,梳著兩只丫環髻,穿著一身很喜慶的紅衣綠裙,年紀不大,很是伶俐機靈,從她進聶府那晚起,就一起待在這屋里服侍她,名字也很有趣兒,叫「小蓮蓬」。
雖然全身又酸又疼,也不太習慣自己的新稱呼,但初蕊看向那張可愛的小臉,也淺淺地還以微笑,輕聲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經巳時了。」
這麼晚了?打了個呵欠,初蕊擁著粉綠色的綢被坐起身來,瀑布似的烏發披了滿背,她將雪白的藕臂從被中伸出去攏頭發,突然呆住。
手腕上涼涼的,戴著一只華美的瓖金白玉鐲。
那鐲體由三節等長的白玉組成,每節兩端都瓖著赤金,白玉質地晶瑩,凝如白脂,黃金流光斂灩,精雕細鑿,十分精致。
她詫異地盯著它,想不起這是何時到自己手腕上的。
莫不是那縱欲一晚的男人所打賞的?心中一悶,忽覺厭煩,伸手想將鐲子從腕上褪下來,誰知這鐲子像是合該戴在自己腕上似的,一時倒不好褪下來。
算了!她嘆氣,反正他給都給了,若是還回去,是否太不識抬舉?
小蓮蓬還在忙碌著,屋子里凌亂一片,大床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枕畔還留有男人的味道。
昨夜兩人褪下的衣物丟得亂七八糟,女人繡著牡丹花的大紅肚兜香艷地覆在屬于男人的白色中衣上,看上去很是纏綿悱惻。
「爺上朝去了,走時夫人睡得正香,爺交待說不用叫醒夫人。」小蓮蓬一邊說一邊捧來干淨的衣裳。
初蕊听了,臉上也不禁一紅,伸手取餅衣裳,正裝備穿戴,小丫頭忽然「啊」了一聲,彷佛看到什麼驚奇的事。
她低頭打量起自己……雪白的身軀上布滿了吻痕和牙印,咬痕也到處可見,被白瓷一樣的水女敕肌膚一襯,實在是觸目驚心。
初蕊面頰瞬間如火燒,昨夜的記憶立刻在腦中浮現。
誰能想得到,外人眼中悲天憫人、心懷善念的聶大人,其實很野蠻。
她被他壓在床上,整整折騰了一宿,那種激烈程度,活像他半輩子沒行過床笫之歡、沒踫過女人似的,她怎麼著也是個黃花大閨女,他竟然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把初經人事的她弄得暈過去好幾次。
無奈她不敢反抗,只能咬著牙強忍著,後來他倒是盡興了,她也只剩下半條小命了。
不願讓小丫頭察覺到她的羞赧,初蕊快手快腳地自已穿戴起來,侍候人侍候慣了,凡事都願意自己動手,生怕不小心勞煩了旁人。
人小表大的小丫頭,吃吃地笑著,勤快地幫她端來盛著清水的銅盆,「夫人先洗漱吧!」
「哦。」她臉上發燙,低頭用濕帕子洗臉,又用青鹽漱了漱口。
這時,門簾外,有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詢問︰「小蓮蓬,蕊夫人可是醒了?」
「是的,申嬤嬤,夫人已經醒了。」小蓮蓬伶俐地走過去替婆子掀起珠簾,讓她進來。
「蕊夫人醒了正好。」那申嬤嬤正是昨夜過來張羅的管事婆子,手里揣著一個紅漆盤,盤子上擱著一只青花瓷碗。
這是來送早飯的嗎?
初蕊穿上繡鞋,正要站起身,卻「嘶」地暗自申吟一聲,全身上下都酸軟無力,尤其是腰,簡直就直不起來,她蹙著眉抬起頭,看到申嬤嬤了然的神色,一時窘得滿臉通紅。
「蕊夫人坐著就好,不必勞動。」申嬤嬤見狀,端著盤子走過來,「請夫人快些將此湯服下。」
這是什麼東西?初蕊不解地看著碗里黑糊糊的湯汁,湊過去聞了聞,味道好像挺苦的。
「這是爺特意吩咐的,請夫人一定要全部喝完。」申嬤嬤著重強調主子的命令。
「嬤嬤,可否告訴初蕊,這是什麼?」她端起瓷碗。雖然喝是一定要喝,但她得弄清楚自己究竟喝了什麼,萬一聶狩臣看她不爽,想把她毒死滅口,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避子湯。」申嬤嬤答了三個字。
原來如此!初蕊神色自若地微微一笑,不再多話,仰頭將湯汁一飲而盡。
沒有委屈、沒有不平、沒有疑惑、沒有遲疑……她甚至覺得,那男人行事,竟然甚合她心意。
「這味兒也太苦了,請嬤嬤下次準備些蜜餞什麼的,可好?」她神情坦然地將這話說了出來,房內瞬時一陣安靜。
小蓮蓬張大嘴,傻呼呼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申嬤嬤雖面無表情,眼中卻閃過一絲詫異。
◎◎◎
日子混得很快,一晃就快要到中秋節了。
這一日,初蕊帶著小蓮蓬,跟申嬤嬤說了聲,準備到街上去買些東西體己。
她帶著小蓮蓬來到驪京城的北大街,這里瞧瞧、那里看看,兩人都十分興奮。
京城十分繁華,街道兩旁茶館酒樓林立,各種商鋪招牌的旗幟隨著風「呼啦啦」地飄揚,大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和著小販們招攬生意的叫賣聲,熱鬧非凡。
不時還能看到來自異國的客商,穿著奇裝異服,牽著高大駱駝,那麼大的動物,性情卻溫和,長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楮,朝初蕊露出溫馴友善的目光,使她開心地大笑起來。
以前在宮里,初蕊從沒出過宮,更別提到這種百姓們聚集的熱鬧地方游玩,因而心中歡喜,臉上不時綻出發自內心的絕美笑容,一時清麗無雙,連日日陪伴她的小蓮蓬都看呆了。
「夫人真美,我就不明白了……」小蓮蓬笑著贊嘆,下一句卻是不解地月兌口而出︰「爺干嘛不喜歡呢?」
她話音剛落,似乎覺得說錯了話,紅著臉急急地摀住嘴,愧疚的不敢看初蕊。
初蕊卻毫不在意,拉住小蓮蓬的手,東逛西逛,心下很是嗤之以鼻。
聶狩臣不喜歡她,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來中堂府,是憑著皇後娘娘的一句話,娘娘想藉助聶中堂的權勢,而她,只想替景家洗刷冤屈。
宮里宮外,那些有能力又願意幫她的人,只有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想利用她來討好聶狩臣,而她需要皇後幫景家洗冤,這層關系是權宜之計,是彼此利用,也是相互幫襯,因而她景初蕊才心甘情願成了聶中堂的妾。
府里的管家、婆子丫頭們都叫她「蕊夫人」,聶狩臣從來不喚她的名,他身為主子,她的眼楮就只能圍著他打轉,哪兒還需要他出聲喚?
她在這府里吃好喝好,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將主子侍候好,用自己這副還算能入得了他眼的身子,喂飽他的。
府里的上上下下都看得出,聶狩臣並不喜歡她,雖然每隔幾日,他便會來她房里宿一晚,但平時很少看見他出現在她住的小院里。
雖然不得寵,但聶狩臣也沒薄待她,日常用的胭脂水粉、衣服首飾,都隨她高興,不過她暗自觀察,這位聶中堂倒不是個奢侈之人,吃穿用度樸實,對下人也很寬厚……當然不包括她。
其實,作為朝廷重臣,初蕊是知道他有多少公事要忙的,天災人禍,天下並不太平。
昨兒淦州水災了!今兒泔州大旱了!明兒湛州匪禍了!罷消停沒幾天,漭州那邊又傳來有暴民造反了!
他身為中堂,要處理開倉放糧、免除賦稅、安置流民等事務,又要與兵部協商派兵去湛州和漭州……各種國事放在一起,也放緩了皇上立太子的進程,這讓初蕊暫且松了口氣。
「渴不渴?我們去喝點茶。」她拉著小蓮蓬,朝街邊的茶館走去。
剛踩著台階踏進茶館,便听到周圍喝茶閑聊的人們正議論紛紛,在听到那個「聶」字後,初蕊不由自主地緩下蓮步。
「咦?那是聶大人嗎?」
「可不嘛,正是中堂大人呢!」
「說句實話,這中堂大人,可是真真正正的國之棟梁呀!」
「那當然!替咱們老百姓辦了多少好事!百年難遇的好官啊!」
「是呀……哎?那旁邊的小姐是何許人?長得可真是美,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會不會是聶大人的夫人?」
「不會,聶大人還沒娶親呢,那是聶大人的妾室。」
「張相公,你是如何知道的?」
「這驪京城都傳好了,你怎麼不知道?聶大人要當戚太師的乘龍快婿,娶的是戚大師的孫女兒呀!」
「戚太師?」
「嗯,皇上都已經賜婚了,封國舅爺戚賢的女兒為敏容郡主,許配給聶大人,不過因為郡主年幼,所以就先將郡主庶姐嫁與聶大人為妾,兩女共侍一夫,也算是一樁美事。」
「原來如此,皇上對中堂大人真可謂是聖眷隆重啊!」
「不錯、不錯!」
初蕊轉過頭,遠遠地眺去,對面賣玉器古玩的「名玉軒」前,站著的那一雙儷人。
男子高大英俊,穿著外出的便服,一身黑色錦袍,腰系玉鉤錦帶;身旁的女子很是美麗,一條撒花軟煙羅裙,外罩著紫綃織錦披風,看上去韶顏雅容,弱不勝風。
兩人正從馬車上下來,聶狩臣伸手扶住女子,舉止很是貼心,女子柔弱地報以一笑,滿臉都是待嫁的嬌羞。
在三、四名親隨簇擁下,兩人進了「名玉軒」。
雖然初蕊不指望這男人有多忠貞,但眼前這一幕還著實讓人覺得刺眼。
「夫人……」身後的小蓮蓬也替初蕊看得難受,忍不住在她身邊小聲叫道,並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嗯?怎麼了?」初蕊轉過頭。
「夫人還不知道吧?爺……十五那天要娶那位戚姑娘進府。」
初蕊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對著眼帶同情的小丫頭點點頭,「難怪小蓮蓬都沒告訴我,原來是怕我傷心呀?」
「夫人……您不生氣嗎?」小蓮蓬不解地問。
「生氣呀,但生氣也沒用,所以還是省了這份力氣吧!」初蕊朝她作了一個愁眉苦臉的表情,「不過呢,妳記得哦,以後有什麼事都要記得先知會我一聲兒,免得被當成了傻子,教人瞧了笑話。」
「啊?夫人,您怎麼都不著急呀?」小蓮蓬嘆氣,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本來爺就好像對妳挺冷淡的,如果那個戚姑娘進了府,妳豈不是就更……」
瞧瞧,連這小丫頭都看出來了聶狩臣瞧不上她。
初蕊燦然一笑,心想難怪這陣子那男人都沒在她面前露面,原來是忙著迎娶別的妾室去了。
她原先以為,好歹她是皇後娘娘賞的,怎麼著他都應該顧忌一下面子,可是眼前的情形似乎不是那樣,他從沒將這層面子放在眼里。
因為聶中堂家的妾,不僅有皇後娘娘賞,也有別的人賞,而且打賞的人要比皇後娘娘面子更大,比如說,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