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犬閨秀 第六章
才剛有了決定,外頭便傳來紫妍和紫娥請安見禮的聲音……
「奴婢見過堡主。」
「起來吧!」封言真低沉的聲音傳進來,「進去稟告你們小姐一聲,我要進去了。」
「是,堡主。」紫妍應下,轉身輕輕地推開門。
這時歐陽初茵已經坐正身子,規規矩矩地坐在新床上。
「小姐,堡主來了。」
「嗯。」歐陽初茵低應一聲,便听到不輕不重的腳步聲踏進房里,慢慢地接近。那腳步聲給她一種刻意的感覺,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翹。這是刻意讓她知道他接近了呢,否則一個習武之人怎會有這麼重的步伐。
之後,一切依照禮俗進行,只是封言真在每個行動前,都會讓紫婉先說一聲。
當眼前豁然一亮,歐陽初茵眨眨眼,微微的抬起頭來,望向眼前挺拔的人。
她先是看見她左半邊臉上的銀面具,有些詫異,然後又被他那俊逸的右半邊臉吸引住了,但是讓她心顫的卻是那雙深邃的黑瞳,像是兩潭深泉般,欲將人吸入。
兩人靜靜的凝望對方,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像是回過神般垂下眼,一股羞意猛地升起,讓原本因為太累而有些蒼白的臉色浮上了兩抹嫣紅,她不禁在心里鄙視自己,上輩子都已經三十多歲,在職場上也算是女強人,就算不曾談過戀愛,可也不該和男人對視個幾秒鐘就害羞吧,真是太丟臉了。
封言真看著歐陽初茵因為羞意更添麗色的容顏,深幽的眸光閃了閃。
掀開紅蓋頭的剎那,她的面上很平靜,還很自然的抬起頭來望向他,一開始是審視的眼神,看見面具的詫異,進而對右半邊臉的贊賞,之後對上他的眼時,才有了巨大的變化,像是被他吸引,那雙晶瑩的眸子有些失神,最後回過神後又倏地染上羞意。
老實說,他有些意外,因為他沒有在她眼里看見懼意,哪怕是一絲絲也沒有。
「累了吧。」他聲音很溫和,像是依然認為她膽子小,怕一驚嚇到她。「鳳冠很重,我幫你把它拿下。」
「麻煩堡主了。」歐陽初茵點頭,聲音輕柔,很平穩。
封言真起身幫她拿下鳳冠放置一旁,並為她將散落的幾縷發絲攏到耳後,目光掃過右邊耳後的肌膚時,他看見了那一點如朱砂般紅的圓珠,眼神閃了閃。
手指狀似無意的滑過,是真的朱砂痣,不是點上去的。
所以她真是歐陽初茵!
察覺她的輕顫,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發現她的輕顫並非恐懼引起,深幽的雙眸更顯幽深。
「堡主?」歐陽初茵壓下他撫過耳後所帶來的酥麻感覺,偏頭狐疑地望著他,並借由這個動作稍微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讓他的指頭離開她耳後敏感的肌膚。
「叫我夫君,或者言真,堡主是外人稱呼的。」封言真說。
「好。」歐陽初茵微微一笑。
「初茵,你變了很多。」確認她是真的歐陽初茵後,封言真直言。
「嗯?有嗎?」歐陽初茵佯裝不解地望著他,心知他所謂的「變了」指的是什麼。
「有,以前你……膽子很小。」封言真斟酌了一下用字。
「咦?膽子小?真的?」歐陽初茵詫異的問————當然是裝的,隨即又是一臉苦惱————還是裝的。
「數月前我落水撞傷了頭,醒來後就只記得八歲以前的事了,可我記得小時候我的膽子可不小,難道說有什麼原因讓我變得膽小嗎?」她故意這麼問。听爹爹說,他知道她被綁架的事,見過她被救回來時淒慘的樣子,有點良心的都不會再追根究底了。
封言真心頭一緊,腦海浮現那個讓人心痛到極致的小小身影。
「唔……」歐陽初茵突然抱住頭呻-吟一聲。
「怎麼了?」封言真一凜,伸手環住她,擔憂地問。
「頭痛……」她呻-吟的說。「每次認真去想,頭就痛。」
「別想了。」封言真立即阻止,溫柔地擁著她,輕拍她的背安撫。這樣的失憶未嘗不是好事,至少她忘了那件可怕的事,不會再草木皆兵,而且……能讓他這般的接近。
好一會兒,歐陽初茵才佯裝恢復過來,靜靜的靠著他懷里,耳邊傳來他有力又穩定的心跳聲,不知為何讓她覺得心安。
是啊!就算她演技再好,表面上再如何鎮定,可心里的不安一直存在,甚至比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還不安,畢竟是離開疼愛她的家人來到這陌生的地方,和一個陌生人生活,她怎麼可能不擔心。
歐陽初茵嘆息一聲,他的懷抱很舒服,味道也很好聞,像是清冽的主子。
她不自覺的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胸膛,尋了一個舒適的位置,閉上眼楮,她可以試著和他過一輩子吧?這個男人值得她用心去經營這段婚姻吧?
「爹爹他們都說忘了就忘了,不重要,你既然說我以前膽小,是不是你也知道發生什麼事?」她喃喃地問。
「岳父說的沒錯,那不重要,忘了就算了。」封言真低頭望著偎在自己懷里的人兒,她原本的性情是這般嬌憨可愛嗎?這樣很好,真的。
想到她剛剛說自己落水,他眉頭微微蹙,是那次投水自盡嗎?因為她失去記憶,所以岳父他們告訴她是不小心落水?
「現在身子可調養好了?」
「都好了,就留了個疤。」她撥開額前的劉海,抬起頭來讓他看,指了指傷疤處道︰「就在這兒呢,看見了嗎?娘親說幸好能用頭發蓋住,嗯……爹爹信里沒跟你說嗎?大姊可說了,我留了疤,夫君會嫌棄我,把我休回家,可是又如果瞞著不講,等夫君發現了,會覺得受到欺騙,狠狠揍我一頓,所以我叫爹爹在信里跟你說了。」
「不會嫌棄的。」封言真听了對她的庶姊很惱怒,那女人故意增加她的恐懼,若她還是那膽小的歐陽初茵,就是在逼死她啊!
「真的?」她笑彎了眉眼,看起來真的很可愛。
他忍不住輕輕的捏了捏她的臉頰,果然一如想象中的柔女敕,手感很好。
「我臉上的疤可比你的嚴重多了。」他第一次對自己的破相的事產生忐忑和介懷,他不想嚇到她,更不想她嫌棄他。
「哼!男人跟女人怎麼可以相提並論呢。二哥哥可說了,男人身上的疤代表他的英勇事跡,身上沒個疤的,就不算是男人。」這話確實是歐陽青槐說的,因為在他們眼中,她雖然變得很有主意,可依然是單純嬌憨的妹妹,尤其歐陽青槐認為她心理年齡只有八歲,所以才會用這種哄小孩似的話試圖幫她洗腦。
只是她也不希望封言真因為他自己臉上的疤而產生陰影,那對兩人的生活一點好處也沒有,索性拿二哥哥的話來用一用。
「你不怕?」他模模臉上的銀色面具。
她歪著頭,嬌憨的直視他的面具,抬手踫了踫,立即感覺到環著自己的雙臂僵了下。
「沒見過,所以不知道怕不怕,不過你的面具做得很精致,很好看呢。」她笑說。
她沒有矯情的說不怕,他心里還是滿意的。不像以前某些女人,表現出情深義重的說不怕,卻在看見的剎那尖叫不停,甚至嚇得暈倒。
他想著那些女人的表情,有些閃神了,當他左臉頰感覺到涼意,回過神來時,便看見她手里拿著他臉上的銀色面具。
他瞳孔一縮,緊張的望入她的眼底,等著下一瞬便會出現的恐懼尖叫。
可是……沒有。
她只是定定看著他隱藏在面具下那些凹凸不平、顏色不均的疤痕。
然後他看見她的眼眶微微紅了,眼里泛起了一層水霧。
「初茵……」他的心緊緊一縮。
「這一定很疼的,對不對?」歐陽初茵不是矯情,她是真的心疼了。這傷疤不是刀疤、不是燒傷燙傷,像是在粗礫上反復磨著才留下的傷疤,那得多痛啊!
「不疼。」他聲音變得低啞,有什麼堵著喉嚨。
從沒有人問他疼不疼,因為當初父親亡故,整個封家堡陷入一團混亂,而母親柔弱、弟妹幼小,讓當初年僅十六歲的他必須撐著傷體擔起一家之主的重任。外有覬覦封家堡的敵人虎視眈眈地準備隨時咬上一口,內有欺主的惡奴,內憂外患讓他心力交瘁,也沒有人在意過他到底痛不痛。
「騙人,我額頭上這麼小一個傷都讓我好疼好疼,你怎麼可能不疼。」她微噘著唇。
「我是男人。」他突然有想笑的沖動,卻有梗著喉嚨,鼻頭發酸。「已經不疼了,真的。」
「嗯猛爺是,好了就不疼了,我也不疼了。」她說,決定今晚關于他傷疤的談話到此結束。
低頭把玩著手上的面具,她突然眼楮一亮,抬起頭睜著大眼期待的望著他,「你這面具好好看,可不可以也幫我做一個?我要整個臉的,從這里到這里。」她比著從眉毛到鼻下的範圍。「以後就可以戴上了。」
「為什麼想戴面具?」他不解。
「二哥哥說我出門要把臉遮起來,不然會被人抓走……」她秀氣的打了個呵欠,靠回他懷里又蹭了蹭。
她生得這般美麗清靈,確實容易引來覬覦,不過既然她已經是他封言真的妻子,他自會將她護在羽翼下,斷不會讓人褻瀆了她。
「想睡了?」封言真低聲地問。
「嗯,好累……」歐陽初茵低喃。「可以嗎?」她問的是面具。
「好,我會命人幫你做一個。」不過是個面具,雖然材料名貴了些,不過他還不放在眼里。「讓你陪嫁丫鬟進來伺候你梳洗吧。」
她點點頭,離開他的懷抱,看他拿起面具重新戴上,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放棄,讓四個婢女進來。
「我到隔壁梳洗。」他交代一聲便離開新房,等到梳洗完,又听了暗衛報告一些事情後,回到新房時,他的新婚妻子已經睡了。
四婢顫抖的跪下請安,心里不停哀嚎︰小姐啊,這是您的洞房花燭夜,您怎能就這樣自個兒睡了呢!
「下去吧。」他向來不喜有人近身,所以一直沒有貼身伺候的人。
四婢如蒙大赦,魚貫退下,紫婉走在最後,反身將房門關上,輕輕的吁了口氣。
堡主氣勢很驚人,可乎不像傳言中的那麼殘暴冷酷,以折磨人為樂。雖然……雖然她們確實看到堡里的一些僕從,如傳言中有的斷手斷腳,有的少了只眼楮或耳朵,都是身體殘缺的,但她總覺得那不是堡主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