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痕 第二十章
場上詭異的氣氛讓小花都快枯萎了,直到貞曦姊姊這番話才讓她有了活力!
「啊,你就是那個蹲在港邊吐得半死的男人哦?!」
眾姊妹逮到機會七嘴八舌地嚷嚷著,說什麼也要替貞曦出口氣。
「不是吧?今天風和日麗沒風沒浪的,怎麼還會暈船呢?那是不是代表和我們這個地方沒緣分啊?」
「沒緣分就不要來啊,自己不舒服也弄得我們渾身不爽快。」
宋貞曦知道姊妹們都想為她出氣,這是不用道理的情義相挺,只是韓岳騰似乎不一樣了,他不但沒怒氣、沒反駁,還安分地繼續參與烤肉活動。
如果是以前,她很清楚這個任性的男人早就發飆了,婆婆隨便一句話都能讓他火力全開,怎麼今天大家每個字都是刺,他卻無動于衷?
貞曦還看不清楚,她的男人見到她心里只有喜悅,當然無動于衷,想著、念著的人就在眼前,他拿出所有自制力沒撲上去就很不錯了,哪有可能動氣?他開心得直想跳舞!
「這個飛魚真的不錯,大家嘗嘗看。」
他利落地烤了飛魚,迅速發給每個人半尾,這是他的成果,還算滿意。
好吧,技術真的還不錯……
眾姊妹你看我、我看你,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下子都無話可說了,安靜啃著飛魚。
一旁的宋貞曦不可置信地搖著頭,太離譜了,半條飛魚就可以讓眾人棄械投降?!
她瞪向小花,小花雙手一擺一臉無奈;又瞪向吉哥,吉哥還在和小朱討論夏季大三角,裝忙!
她跳起身,決定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我去拿飲料!」
什麼跟什麼嘛,都分手兩個月了,干麼還突然跑來,到底是想怎樣?!
想吵架?卻什麼話也不說!
想和好?還是什麼話都不說!
韓岳騰悶著來,不說話,和她大眼瞪小眼哼,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是能猜到他的想法嗎?
她沖回室內打開冰箱,拿了可樂,正要關上回頭,突然一只精壯結實的手臂伸向她,壓住冰箱門,將她置于冰箱和他高大的身軀之間。
他離她很近,卻謹慎的沒踫觸到她,但這樣的接觸也夠嗆的了,他的氣息迎面而來,她繃著呼吸,連架都還沒開始吵,鼻就開始發酸。
兩個月來,她怎可能沒想過他……
她背對著他,不肯回頭。
「我能抱你嗎?」
她搖頭。
「我很想你。」
她還是搖頭。
「老婆。」他很輕很輕地按住她的頭,溫柔地往自己懷里帶,「我不會放棄你。」
明明該恨他的、該氣他的,只是宋貞曦懦弱的眼淚,還是緩緩地滑下來——
她轉身面對他,平靜地迎視。
「我愛上你了。」
宋貞曦哽咽地說著,看似甜蜜的告白,語氣卻充滿了困頓與哀傷,沒有期待的幸福。
韓岳騰沒有欣喜若狂,只是輕輕擁著她,不加任何壓力在她身上。
哪怕是擁有一切的男人,當面對妻子離別式的告白,依然會無助地揪痛了心。
宋貞曦接著說︰「我沒有戀愛經驗,讀書時同學們愛得轟轟烈烈,我听著她們的愛情故事,有快樂的,當然也有傷心的,卻還是對愛情沒有任何想法,薇薇說我太理智,她說愛情需要百分之六十的沖動和百分之三十的生理渴望,再加上百分之十血液里與生俱來的浪漫……缺一不可,我以為我擁有的還不足以索求愛情,直到遇見了你……」
說著說著,她默默流著淚,「我很清楚我們的結合不是因為愛情……只是許多生活上的細節、甜蜜的互動讓我以為這個婚姻是可以被期待的,直到那天,你說不想讓長輩掐著你的脖子過人生,這是對的,真的,我發現我很認同你的想法,沒人想要那樣的人生——沒有自己的主張、意志,我在想,說不定你跟我的血液里都少了那百分之十的浪漫。
「理智大于期待後,許多事就能看得清楚,就讓這一切回到正軌吧,我不會再愛你,不會再期待,讓所有關系回到最初,說不定生活會過得更簡單。」
韓岳騰細細听著妻子的話,內心卻因為她離別的語氣,而涌現巨大的空洞感。
他是運籌帷握、無情果斷的商人,也是商業周刊報導未來十年最具影響力的企業家新秀,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成功者,站在金字塔頂端俯瞰眾人,他以為能擁有一切,但如果失去懷里的女人,那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他從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拿感情和工作相比,或許他的血液里還是有那百分之十的浪漫……至少百分之十。
韓岳騰伸手抹去她的淚水,指月復在她的臉頰上溫柔滑動。
人也是可以為了感動而流淚的,他希望,眼前可以讓她感動到哭的只有他,不是她背後的冰箱,還有那罐她緊抱在懷中該死的可口可樂。
「你是愛我的,你不可能不愛我。」
如此自信滿滿的語氣,令宋貞曦抬頭瞪人,「你打哪來的自信,妄想我還愛著你?!」心底的小思緒被挖了出來,她困窘地揚高音量。
韓岳騰亮著潮濕的手指,「你哭了。」
哭是她家的事,他不用好像很舍不得的樣子,如果他真舍不得,這種行動派的男人不會拖到兩個月後才來找她!
「不用你管,你會在乎嗎?!」
話一出口,宋貞曦一怔,她在想什麼……
原來自己還在期待他能來找她?
仿佛看穿她的懊惱,韓岳騰幽幽嘆息。
「你離開的第三天,岳母帶著‘離婚協議書’來找我,起初我很生氣,認為就算要分手,也應該由你出面,我漠視岳母的要求,希望能把你逼出來,直到我听到你離開台北的消息,才知道你已經離我這麼遠,我終于明白,就算我無視那張離婚協議書,你還是不會出來。」
韓岳騰一步步整理妻子離開他後的每一個階段。
「我知道我是個自以為是的渾蛋,愚蠢得以為,這回一定和第一次冷戰一樣,有辦法讓你乖乖回到我身邊,直到天數一直往上累積,我才知道,我可能要失去你了。
「你一定不明白人生沒重心是怎樣的感覺?你一向很容易感到快樂,連這個才待了兩個月的地方你都能過得如魚得水,我也以為我可以,但那份上海的生意沒了,我竟沒戰斗力挽回,只能茫然地在生活中找尋想要的味道,卻不知道是什麼。」
他凝視著妻子清澈的雙眼,「直到有一天,我走到你家吃飯,岳母的菜開啟我活力的第一扇窗,我欣喜若狂,足足一個月,我總算能夠吃一口我思念的味道,還有你的房間,我著迷于每一個你存存過的軌跡,原來我要找的味道就是這些!我在你的房間,看著你畫的花、為花拍的照片,我問岳父——」
「如果喜歡花,貞曦為什麼不手工壓花?」
「貞曦說,花一定不喜歡在自己最漂亮的時候被壓扁干燥,所以她不喜歡壓花,她雖然教插花,卻更愛路上隨處可見的花,她走到哪兒拍到哪兒,沒帶相機就用紙筆畫。」
「我們的家因為有你才有花,你離開後,花器也跟著空了……來綠島的前一晚,岳父問我‘想不想貞曦’時,頭一遭我感到害怕,金融海嘯時我站得穩穩的,卻被岳父的問題問傻了,我不想讓他以為天天到你家是為了要得到你的消息,我雖然想知道你在哪里,但這絕對不是圖謀算計的行為。」
宋貞曦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我爸的問題你怎麼回答?」
「我回答‘不清楚’。」
她一愣,「我爸一定很生氣吧。」
「他沒生氣,他還大笑了,然後再問我一次。」
「這一次你怎麼回答?」她揪著心,迎視著他。
男人伸手,顫抖地撫著妻子的唇,「‘我想她’。」
宋貞曦氣憤地揮去他的手,他必定是有備而來,如果隨便幾句話,她就像沒事一樣和他回去,那下一次呢?如果同一個問題又再一次大爆發,她不認為自己還能承受得了。
所以她不能感動,就算她真的想他想個半死,她也不允許自己在這一刻舉白旗投降!
「韓岳騰,我希望我們能好聚好散。」這當然是違心之論,卻是她脆弱的反擊。
男人把心里的想法傾訴完了,接下來是實際的對抗,他的愛妻是值得尊敬的對手,他從沒想過幾句話就能讓貞曦原諒他。
「你覺得我會讓你離開嗎?那是不可能的,你是我老婆。」
她眯眼瞪人,把過去韓岳騰的理論拿出來原封不動丟還給他,「『今天是這樣,不代表明天就會這樣』,你以為我會感動你的示好嗎?告訴你,並不會。」
老婆果然是值得尊敬的對手,把他之前落的坑記得清清楚楚。
「這不是示好,是我未來每天要做的事。」
女人戒備地盯著他。
「你到底想怎樣?」
韓岳騰抽掉她懷中的阻礙物。
「你覺得老婆莫名其妙離開兩個月,老公還要搭船吐個半死來這兒尋妻,我會怎樣?」
宋貞曦氣勢削弱了一半,不行不行,他讓她氣了兩個月、委屈了兩個月,怎麼可以這麼簡單——
「我沒有莫名其妙離開,我只是如你心意罷了。」
韓岳騰看著妻子的掙扎,不舍她眼中的委屈,他要她眼中只有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