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丫頭的痴心夫婿 第一章
春暖花開的桑城，風和日麗、天青風涼，讓人忍不住想出門走走逛逛、賞花品酒，否則至少也在家中庭院里泡上一壺好茶，與三五好友慢慢閑談，享盡新春的情趣。
然而，位在大街上的巫家大廳里，氣氛卻不似季節般和諧，而是劍拔弩張，緊繃的氣息彌漫廳內，彷佛下一刻就要爆出驚人爭執──
「我絕不同意這門親事！」
巫家獨子巫季宇使勁地往桌上一拍，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雙好看的星眸像要噴出火來。
「誰管你同不同意？」相較兒子的不滿，巫父倒是氣定神閑。
他啜了口茶水，潤了干澀的喉嚨後，這才迸出回應聲。
「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作主，我叫你娶，你就乖乖給我娶。」
「不娶！」巫季宇火冒三丈地握拳往桌上一搥，震得茶水都從杯子里溢了出來。「就算爹娘能押著我拜堂，我就不信你們能押著我圓房！」
巫季宇撂下了狠話，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娶這女人，就一輩子別想抱孫，等著讓巫家絕後！
「唉……我就說了嘛，要成親的是兒子，對象應該讓兒子去挑呀！我們作主有什麼用呢？」一旁的巫母搖搖頭，對于丈夫的獨斷決定感到沒轍。
「那也要他有用心挑吧？」巫父不以為然地瞄了眼氣到坐不住的巫季宇，「他成天四處晃蕩，從沒把成親一事放在心上，現在我替他挑了個門當戶對的美人兒，他有什麼好不滿的？」
「我不滿她的個性！」巫季宇繃著臉駁道︰「右家跟我們確實門當戶對，但問題是全桑城的百姓都知道，右家大小姐脾氣差到不行，我干嘛娶這種女人自找罪受？」
「你居然好意思嫌右家小姐脾氣壞？也不想想你自己！」巫父滿心不悅地瞪著兒子︰「成天跟我沒大沒小的嚷嚷，你的脾氣又好到哪兒去了？」像兒子這種動不動就發脾氣的個性，還想挑剔人家小姐？依他看，再挑下去就娶不到妻子了！
「我這是跟爹的感情好，父子沒隔閡，哪叫脾氣壞？」巫季宇應得理直氣壯。「再說，不論是長相還是才學，桑城里哪個人不知道我的條件有多好？多少姑娘想嫁給我啊，哪會娶不到妻子！」
父子倆你一言、我一語，雙方各據一詞，誰也不肯退讓，看得巫母只能搖頭嘆氣，倒是一直坐在巫季宇對邊，自始至終都很沉默的巫家小叔，終于忍不住迸出笑音。
「大哥，我看你們也甭爭了吧！」巫子平起身，為巫家父子倆打著圓場，「說到底，季宇就是不中意那個姑娘，逼他成親是沒意義的，不如讓他自個兒選吧。」
「子平，如果他肯好好挑，我就用不著這麼辛苦了。」巫父搖頭迸聲。
「也是啦，把親事放著不管跟精挑細選確實不太一樣。」巫子平苦笑著看了巫季宇一眼，「要不……給他個期限怎麼樣？」
「期限？」巫父挑了下眉梢，「你是說……」
「約個時間，若到了那天他還沒找到中意的姑娘，就得娶這個右家千金。」巫子平笑道。
巫家父子互看了眼，不約而同地迸聲──
「可以！」巫季宇點頭。
「不成！」巫父皺眉駁道。
「大哥覺得哪兒不妥？」巫子平問道。
「我哪知道這小子會不會為了繼續維持他逍遙的自由之身，故意找個又丑、性情又糟的女人說要娶？到時候不就換成我反對親事，然後給了他繼續打光棍的借口？」巫父板著面孔、連連搖頭︰「所以我不贊成！他還是娶右家小姐最好！」
「爹，你還真是狡猾，這主意連我都沒想到。」巫季宇冷哼了一聲︰「不過我不學你那套，我不會為了這種事耍心機。」
「大哥，我也覺得季宇不會這麼做，畢竟他若故意選蚌不中意的姑娘帶回來，沒準你跟嫂子都合意，那他豈不是得娶個又丑又糟的女人了？」巫子平反問道。
「對！還是小叔了解我！」巫季宇使勁點頭，「爹，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
「閉嘴，居然敢數落你爹我是小人？」巫父怒道︰「我都沒數落你這不孝子了！」
「大哥！你們都冷靜點吧！」巫子平見兩人說沒兩句便吵起來，只得出聲制止︰「我看，若大哥如此擔心季宇不肯好好擇妻，那就立個原則如何？」
「什麼原則？」巫父跟巫季宇看向巫子平，滿臉納悶。
「就是你讓季宇自己擇妻，但條件由大哥你來開，他選的妻子必須符合你的條件，不能隨便找個姑娘充數。」巫子平提議。
「等等！小叔，這樣不就換成我吃虧了？」巫季宇連忙抗議。
「所以大哥也不能隨便開條件啊！像是要絕世美貌、出身要公侯將相，又或者才情要堪比狀元……若真的列出那些擇妻標準，季宇你就只能娶仙女了。」巫子平笑道。
「我才不會開出那種條件，他真娶個仙女回家我也擔待不起。」搖搖頭，巫父終于稍微妥協了點。
想他連壞脾氣出名的右家千金都能接納了，條件又能苛刻到哪兒去？
真正對妻子對象左挑右撿的，明明就是這個不孝子。
「好吧，那就這樣定了，我開條件、季宇選妻。」巫父喝了口茶水，順了順氣後才說道︰「再怎麼樣，我們巫家往來的都是達官貴人，所以季宇不能找個難登大雅之堂的女人娶。」
「嗯，這算基本條件，再來呢？」巫子平點點頭應道。
「長相方面，不用絕世美人了，五官端正就好。」巫父想了想，緩緩道出條件。
「那出身呢？」巫季宇跟著續問。
「不用家世傲人，清白就好。」巫父同巫母商量了會兒後，迸出回答。畢竟他們也不能容許兒子娶個花樓女子回來。
「還有嗎？」巫子平再度發問。
「才學部分嘛……不用全能，只要性子好相處，會孝順公婆，那就夠了。」巫父說著，又往兒子看了眼︰「這樣夠輕松了吧？一點也沒刁難你吧？」
「我本來就是想選這種型的女人當妻子。」巫季宇啐了一聲︰「哪像你自打嘴巴啊？右家小姐根本不合你的第三個條件！」
「臭小子，你也不想想我是為了你才忍耐的！」巫父真想一巴掌拍在兒子頭上，看能不能打出點對他這個爹親的尊重。怎麼成天頂嘴呀？
「好了，大哥，既然條件都有了，那就約個時間吧。」巫子平哭笑不得地打岔。
「我看，日子就我來選吧。」巫母迸聲道︰「兒子擇妻、爹親開條件，我這個當娘的選日子不為過吧？」
「也好。不知道嫂子覺得什麼日子為期限好？」巫子平笑問。
「就中秋之前吧。」巫母想了想，順口挑了個日子回應。
中秋離現在還有半年左右，就算兒子想看遍桑城女人，也該夠了。
「大哥跟季宇覺得如何？」巫子平問道。
「好，就中秋。」巫父點點頭，感到很滿意。
「沒問題，就依娘親的意思！我一定會在中秋前找到一個合意的妻子帶回來給你們瞧瞧，證明我很有眼光！」
巫季宇跟著應允，自信滿滿的聲調回蕩在巫家大廳，久久不散……
☆☆☆☆☆☆☆☆☆
茶樓里人聲鼎沸，熱鬧無比。
與巫家爹娘談定後，巫季宇便跟著巫子平外出散心，兩人來到茶樓點了些小菜、配上熱茶，一邊看著窗外繁花盛開的模樣，心情終于舒坦許多。
「小叔，剛才真是多謝你了。」巫季宇吐出一口長嘆︰「要不是你在爹面前替我說好話，不曉得爹還要訓多久。」
說起來，其實小叔跟他與其說是叔佷，倒不如說像兄弟，因為小叔跟爹的年歲差很多，反倒跟他年紀相近，所以兩人打小是一塊兒相處的，感情也相當好。
「我也沒幫上多少忙，因為說到底，你還是得找個妻子啊！」巫子平笑道︰「所以現在最大的問題，應該是你心里沒個底吧！」
「我確實不太在意終身大事。」巫季宇望著遠處的山巒，有些發愣︰「我比較希望能像小叔這樣，逍遙自在地游山玩水，天天能吟詩彈琴、毫無家累。」
「能不能逍遙一輩子，跟有沒有成親，那可是一點關聯都沒有。」搖搖頭，巫子平否決了巫季宇的想法︰「像我，成了親還是一樣可以逍遙快活不是？你不是忘了我有一妻二妾吧？」
「噢，對了，因為不常跟嬸嬸見面，所以我總是會忘記小叔你娶妻了。」讓他這麼一提，巫季宇才把心思拉了些回來。
「所以了，男人娶妻的重點，是要娶對妻子、挑對老婆，這樣日子自然逍遙，而不是有了妻小就被綁牢。」巫子平拍拍巫季宇，示意他放寬心，又道︰「而且啊，女人要選有幫夫運的，最好還能會點才藝，善理家，那麼就會娶越多、越逍遙！」
「小叔還真厲害，看女人的眼光這麼好。」巫季宇向來不怎麼在意嫁娶一事，對女人也就鮮少在意。
「多看、多听。」巫子平朝他眨了下眼，「這是有訣竅的，久了經驗就多。」
「那小叔是怎麼累積經驗的？」巫季宇听得起了興趣。
「上花樓啊！」巫子平干脆地迸聲︰「喝完茶後，我帶你四處長長見識，等你看盡鎊種女子風情，就懂得如何選妻了。」
「什麼？小叔，你都一妻二妾了，還上花樓？」巫季宇訝道︰「要是讓爹知道了，一定又要教訓你……」
「別掃我興了，你不說、我不說，你爹會知道嗎？」巫子平打斷他的話駁道。
「這不是說不說的問題，而是……」巫季宇蹙了下眉心︰「我也覺得小叔你老是往花樓跑，實在不太好。」
說起來，他這小叔巫子平，其實也算一表人才，而且人好相處，巫家分給他的產業，也打理得有聲有色，但偏偏生性花心風流，都有妻妾了還老是定不下心。
擺擺手，巫季宇不想跟著瞎攪和，拒絕道︰「我看花樓就免了，我不是之徒，去了反倒不自在。」
有些男人就愛偷吃女人豆腐，去了那種能隨意對女人上下其手的地方，當然如魚得水。
但他雖然也喜歡女人，卻不是滿腦子都裝著男歡女愛，所以去了也只是浪費時間、浪費錢。
「這樣嗎？」巫子平也沒勸他，反正青菜蘿卜各有所好，佷子不喜歡，他也不想自討沒趣。眼神一轉，他改口道︰「那麼，帶你去看看正經的漂亮姑娘，讓你練練眼力，如何？」
「正經的漂亮姑娘？小叔是指？」好人家的閨女可不是隨意給人看的。
「我問你，桑城有段順口溜，你听過沒有？」巫子平不答反問。
「順口溜很多，你是說哪一個？」巫季宇納悶道。
「幾乎人人會背、人人都听過的啊！」巫子平笑道︰「就是那個『一俏二美三嬌艷，唐家千金美如仙』……」
他還沒念完，巫季宇已截了他的話接下去，「若得垂青招為婿，嬌妻美眷賽神仙。」
「對，就這個，你果然也知道。」巫子平拍拍他的肩，解釋道︰「之前唐家大姊成了親，兩個妹子變得更搶手了，畢竟要討個漂亮老婆的機會，已經從三個變成兩個了。」
「所以小叔是想帶我去瞧瞧其他兩個唐家千金？」繞了一大圈，巫季宇總算听懂了巫子平想說的話。
「沒錯，剛好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樣的叫美人、又是什麼樣的叫嬌艷可人兒。」巫子平信心滿滿地說罷，又道︰「我先去結個帳，你慢慢喝，等你把這杯茶喝完了再過來找我，然後我們一起去唐家看美人。」
「不用了，現在就走吧，這杯茶不喝完也沒什麼關系的。」巫季宇還以為是自己喝得慢，絆到了小叔的行程，連忙要跟著起身。
「傻子，你跟著我來的話，我有什麼借口去跟看櫃台的美人老板娘多聊兩句？」巫子平把巫季宇壓回椅子上，往他肩上拍了下後，便徑自往櫃台轉去。
巫季宇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忍不住猶豫起來。
小叔說的可是真的？
只要挑對妻子，就不會變成家累，挑個有幫夫運的，就是娶越多、越逍遙？
他怎麼看，都覺得小叔只是純粹的好而已啊……
就在巫季宇思索的時候，窗外對街突然爆出了高音。
「妳這小乞丐，我說的話妳听不懂是不是啊！閃邊去！我沒東西施舍給妳！」
充滿火氣的聲調引得茶樓里的客人都往對邊張望，巫季宇也不例外。
只見對邊的一個饅頭店老板正在對一個瘦弱的小丫頭大聲嚷嚷，甚至不時揮動手臂想驅趕她。
「我、我不是……」小丫頭眼看著就要哭出來，她怯生生地往後退了步，腳下沒踩穩，就這麼絆倒，跌得一身灰。
「跟我討吃的不是乞丐是什麼？」老板粗聲粗氣地吼著，甚至拿起一旁的掃把想趕人。
眼看著掃把就要落在小丫頭身上，卻有個聲音阻止了老板。
「請等一下。」柔柔細細的音調迸發，引得看戲的路人們都轉移了注意力。
一個打扮素雅的姑娘家往兩人走近，她上前擋在小丫頭面前，把她扶了起來，也沒管一身衣服被丫頭身上的泥土沾髒了，還替這女孩拍了拍手腳上的灰塵。
「妳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年輕姑娘柔聲問道。
「我、我娘病了……我想給她買吃的，可是……我沒錢……我、我只需要兩個饅頭就好……」小丫頭悄聲應道。
「沒錢我就要施舍給妳嗎？妳怎麼不到別的地方乞討？」老板看在姑娘家出面阻止的份上，沒再動手，但仍是火氣頗大。
「她只是臨時應急，確實不算乞丐吧。」年輕姑娘看了下店里的饅頭，上前對老板說道︰「麻煩給我四個饅頭，六個肉包。」
「什麼？」老板瞪著眼，沒反應過來。
「這些錢給你，夠了吧？」年輕姑娘掏出銅板往一旁的小桌上擱去。
老板算了算銅板，把錢放進口袋里，這才回頭去準備她要的包子。
沒多久，冒著熱呼呼香氣的饅頭包子被交到年輕姑娘手上，她整袋放到小丫頭手上，叮嚀道︰「來，這些給妳。只有白饅頭的話不夠營養，跟肉包一塊兒吃吧。」
「謝……謝謝妳！姊姊！」小丫頭張著眼，幾乎要哭出來。
「別客氣。還有，如果病了，光吃這些不會好的。」年輕姑娘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兩，往小丫頭懷里放去。「這些錢妳拿著，給妳娘找個大夫看病、抓藥，她才會好起來。」
「好！謝謝妳！姊姊！」小丫頭緊緊地抱著熱呼呼的包子饅頭，連連點頭道謝，直到年輕姑娘催促著她，才匆匆往街道的另一端跑去，很快便消失在人群當中。
人走了，沒戲看了，路人也散開來，年輕姑娘兀自在街上繼續看著攤子上的小玩意兒，對于旁人不時投來的視線倒像是習以為常，並不怎麼介意。
茶樓里的客人也紛紛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繼續喝茶閑談，但巫季宇的視線卻是怎麼也沒辦法從她身上拉回來。
看著她縴柔的身段，以及那頭宛若幽夜般的烏黑長發，還有巴掌大的粉女敕臉龐，巫季宇只覺得胸口有股悸動，讓他有生以來頭一次興起主動跟姑娘家搭話的沖動。
這到底是哪一家養出來的漂亮姑娘？
那溫柔婉約的體貼模樣，以及柔美的相貌，還有她善良的個性，簡直是他的理想對象啊！
若說要娶妻，就該娶像這美人一樣的才是！
幸好他沒答應爹娘娶右家千金，否則就要白白錯過這個美人了。
巫季宇仰頭將茶喝干，隨即起身想去找巫子平。
他要告訴小叔，不用帶他去別的地方了，先替他打听眼前這個美人的來歷比較重要！
不過他才剛走沒兩步，巫子平已經從櫃台轉了回來，叔佷倆就這麼在桌邊遇上。
「茶喝完了是吧？正好我也聊完了。走，我們一塊兒去看美人。」巫子平熱絡地催促著。
「不必了，小叔，我有中意的對象了，不必看美人練眼力了。」巫季宇笑應道。
「咦？對象是誰？我不過離開一下子而已啊！你居然馬上就被勾了魂？」巫子平訝異地往四周張望，想瞧瞧這茶樓里是否有什麼美人兒，怎麼他居然沒注意到？
「對方不在茶樓里。」巫季宇笑著將巫子平拉出茶樓，然後往對街正在看繡花荷包的年輕姑娘指去，「喏，你瞧，我中意的是那位姑娘。」
「哦──」巫子平看了眼那年輕姑娘，忍不住迸出笑音︰「原來是她啊！還真巧。」
「巧？小叔你認得她嗎？」巫季宇驚訝地探問道。
「怎麼不認得？」巫子平低笑出聲︰「她就是『一俏二美三嬌艷』的唐家二小姐，唐秋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