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 第十九章
婚禮這一天,天晴氣暖鶯啼花香,整座將軍府里洋溢著熱鬧喜氣的氣氛。
一早就有絡繹不絕的賓客上門賀喜,原本安排的五百勁旅守衛和接待還不夠,又緊急調來了兩百皇家禁衛軍。
大廳擠滿了來道賀的王公貴族和大小闢員,包括幾個省的老將軍、新將軍也統統趕回來向從軍恭賀,歡天喜地等待吃他的喜酒。
管家和狄驚以及管事的大娘和婢女頭兒,團團轉地指揮著僕人招呼這個、發落那個,忙得不亦樂乎。
等到中午良辰吉時到,皇帝就會出宮進府,親自主持成婚大典。
皇帝親書的賀喜對聯也朱色淋灕,鮮活透亮地被張掛在大廳上,等待婚禮過後好讓人描篆刻在區上,永世傳家。
左邊寫的是——歡鑼歡鼓歡笑歡迎兩璧人
右邊寫的是——喜年喜日喜事喜成雙蝶盟
上頭橫批則是——永結同猩
看到這橫批,真是讓從軍哭笑不得。
怎麼連皇上都知道他的最新外號是「固執的死硬派猩猩」?一定是府中有內賊走漏風聲,嘖。
從軍換上了簇新鮮亮、喜氣洋洋的大紅喜袍,更加襯得他英武威風,凜凜懾人,且與他的紅袍將美稱更是不謀而合。
他換好喜服就急著要去紫樓找冰娘,可是一票大娘七嘴八舌地說時辰還未到,成親前去見新娘會犯沖的。
他對這個說法簡直啼笑皆非,但她們卻是一副再認真不過的樣子。
就在他整整衣擺跨步走出玄樓,要到大廳去招呼一干王爺和朝中同僚時,驀地,一聲尖叫響了起來。
聲音是自冰娘居住的紫樓發出——
他臉色大變,提氣飛躍,如大鵬鳥般穿林渡柳沖向紫樓。
二十幾名高手已經將紫樓團團圍住,人人面上有焦急之色,卻沒有人敢向前越雷池一步,因為他們的夫人正被一個女裝打扮的男子橫刀抓住,只要稍有動靜,恐怕會造成永遠無法彌補的憾恨。
狄驚眸光冰冷地緊緊盯著那個刺客,低沉地道︰「你已經跑不掉了,立刻放開我們家夫人。」
那名瘦削陰森的年輕男子仰天一笑,收緊了指節,那柄雪亮的緬刀被握得更緊,也壓得冰娘雪白的頸項間出現一絲血痕。
冰娘渾身僵硬,卻還是勇敢地安撫著眾人,尤其是在一旁已經急哭了的敏敏。
「你們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年輕男子飛快地說了幾句苗語,語帶輕柔的威脅和恫喝。
冰娘小臉蒼白,咽下喉頭緊梗著的硬團,「你要的只是我,不要傷了其他人……我跟你走就是。」
「夫人!」狄驚急急叫道︰「萬萬不可。」
冰娘虛弱地對他一笑,「狄副將,他不會殺我的,你們快讓開,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夫人,屬下絕對不會讓刺客傷害你,更不會讓他帶走你。」
「刺客?」年輕男子陡地笑了起來,用帶著淡淡苗腔的中原話道︰「你告訴他們,我是你的什麼人,我怎麼會是刺客?哈哈哈……真是可笑呀可笑。」
「沒什麼可笑的。」一個低沉有力,似百岳般穩重堅定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般,紛紛望向佇立在門口的從軍,隱約松了口氣,
大將軍來了。
冰娘一看見他,熱意迅速沖上眼眶,「相公……不要過來。」
「我來接我的新娘子。」他溫柔而深情地望著她,可是目光轉移到年輕男子身上時,卻帶著一抹無可錯認的殺氣和寒氣。
年輕男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備感沉重的壓力和心悸,「世從軍……」
「你是青苗峒人?」從軍眉宇一撩,很快認出他的口音。
「沒錯。」年輕男子冷笑,「不過你不認得我,但是我卻知道你。」
「青苗峒如今已享太平安康,你卻到京城來作亂還挾持我的夫人,我倒想知道為什麼?」他眸光如箭的看著年輕男子。
「太平安康?青苗峒原是我們家族掌管,都是你這個京城狗腿子無故派兵來剿,逼得我們毀家逃亡,失去了一切。」年輕男子咬牙切齒,用苗語狠狠咒罵了一句粗話,「我不會放過你的。」
「放開我的夫人!冤有頭債有主,我人在這里,想報仇盡避沖著我來。」他冷漠鎮定地道。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內心瘋狂洶涌的怒氣和恐懼,假若讓這個狗雜種傷害了冰娘,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年輕男子哈哈大笑,笑聲里充滿了揶揄和恥笑,冰娘的臉色瞬間慘白了。
「不要……」她面白若紙,幾乎是哀求地望著他。
求求你不要說!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根本不是你的夫人。」年輕男子殘忍而得意地叫囂道。
從軍渾身一震,「不可能。」
「你可以問你的‘夫人’。」他嘲弄道。
冰娘的腦袋剎那間凍結住了,一顆心猛然沉到谷底。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地望向冰娘。
「那月赫赫,你住口!」她握緊拳頭,尖聲大叫,失控地吼道︰「你這個可惡的王八蛋!」
為什麼?為什麼他總是不放過她?他沒有毀掉她不甘心嗎?她的爹娘都因他而死了,難道還不夠嗎?
從軍從她難堪和痛楚的神情中自以為明白了一切,他只覺口干舌燥起來。
「這是……真的?」他的雙眸布滿了驚震和痛苦。
「相公,我……」
「你的相公是我,別叫錯人了。」那月赫赫火上添油。
「閉嘴!那月赫赫,我還沒有嫁給你,而且我死也不會嫁給你!」她怒吼道。
從軍不解的凝視著他們,聲若寒鐵,「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冰娘,你……」
「我來告訴你是怎麼回事。」那月赫赫目光帶著譏諷地盯著他,「這是她家里那個死老鬼欠我的,當初你們大軍壓境,打得我們幾乎沒有還手的能力,我阿姊蓮蓮用培養多年的唯一一只碧蠶蠱毒倒了你,可是沒想到那個愛管閑事的死老鬼卻插手,偷偷救走了你。」
從軍緊緊皺起眉頭,一絲隱約的靈光在腦中閃過,「我記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冰娘顫抖著嘴唇,絕望地看著他漸漸恍然的神情。
他快想起來了……老天,他就要想起發生在茅屋里的點點滴滴。
他就快發現她的欺騙!
「那個死老鬼就因為你是漢人而救你,還在我們逼迫他交出你時,偷偷叫冰娘把你送至大軍扎營處,我們找了很多機會想要下手,可是都被你的爪牙給逼退,還差點命喪—那些狗腿子手中……」那月赫赫咬牙切齒的說道,
從軍逐漸憶起那段被遺忘的記憶,他的眸光震撼地望向冰娘。
「是你!」他失聲低道︰「可是你當時是男裝打扮,我以為你是老藥師的兒子……」
在茅屋養傷的那半個月內的記憶統統回來了,他還記得老人和老太太殷勤地關照他的傷,還有一個清秀的小伙子幫手,可是他們幾乎沒有交談過,他只是在偶爾昏迷醒來時,看見那一雙清靈如水的眼眸關心地凝視著他。
那半個月里,他們根本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可是她卻欺騙他,說他們已經指天為誓劃地為盟,還有了夫妻之實……
為什麼?為什麼要騙他?
虧他還內疚自責不已,深深怒譴自己的忘恩絕情,原來他徹頭徹尾被一個小女子給騙了,而且還騙得好苦!
「為什麼要騙我?」他的眸光充滿了憤怒和被背叛。
冰娘身子微微一晃,卻被那月赫赫抓得更緊。
「事實證明,這個小婊子跟她爹一樣滿口鬼話謊言。」那月赫赫滿意地看著她臉色慘白如雪,「她爹為了要保命,怕我們殺他,不惜答應將小娘子嫁給我,可是這個小婊子也騙了我,要我依禮等一個月,卻在她爹娘染病餅世後,偷偷逃出雲南。」
他千里追尋,花了近半年的時間才發現她到了京城,而且即將嫁給他們青苗峒的生死大敵。
從軍雙眸緊緊盯著她,兩人眸光交纏著,冰娘的充滿了祈諒與淚光,他卻是充滿了憤怒與心痛。
「你為什麼要騙我?」他聲音暗 ,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
冰娘顫抖地閉了閉雙眼,復又睜開。
是,她欠他一個解釋,她害怕這一天,卻也等待這一天很久了。
欠了他的,逃也逃不過。
「我沒有別的選擇。」她心如刀割,卻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了,千該萬死的是她,沒有什麼理由值得被原諒,尤其此刻那月赫赫在此,他身上有著歹毒無比的蠱毒,萬一他狂性大發,那麼這里里外外的每一個人——包括她心愛的男人——都會陷入可怕的危險里。
「為什麼?」他的目光銳利而沉痛。
他要听她親口說明白,他……老天,他多麼希望……她說出口的理由是她早就愛上他了,欺騙只是為了要跟他在一起,不得不做出的舉動和行為。
他多麼盼望她是因愛而來,而不是只為了找個棲身之處,只是為了要留在將軍府里躲避危機。
雖然他知道如果她面臨了危險,他無論如何都會保護她,擊退大敵解除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