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預告 第九章
蛋白三十五克。
細白砂糖三十五克。
杏仁粉四士二克。
純糖粉四十克。
做法︰
一、秤好材料,將杏仁粉和純糖粉混合均勻。
二、預熱烤箱上火七十度,下火零度。
三、蛋白打至粗泡,加入二分之一細白砂糖,打至泡沫較細致後,再……
啊!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就是看不懂!
何雅挫敗地盯著書上那些堪比語言學原文書更艱澀難懂的文字,心煩意亂地將那本內有馬卡龍做法的《新手零失誤的手感烘焙》扔到旁邊去!
看自己寫的烘焙書學烘焙,已經是件十分離奇的事,更離奇的是,她居然還看不懂!
什麼療愈系幸福烘焙新明星?!她根本連什麼叫做「蛋白打至粗泡」都不明白!
而且,純糖粉又是啥啊?糖就糖,粉就粉,糖粉就糖粉,加個「純」是哪招?難道有不純,還加了醬油、胡椒啥的糖粉嗎?她在冰箱里翻箱倒櫃,壓根兒沒看見這樣東西,是純糖粉剛好用完?還是這得另外制作?
何雅頹喪地嘆了口氣,很想說服自己干脆放棄,可是,想到棠棠夜里的夢話,卻又心有不甘。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眼角余光瞥見有張紙片,從被她扔到一旁的烘焙書中偷偷探出一角。
她抬手將那張紙抽出來,是一張店家名片——
苑品屋烘焙原料店——
烘焙材料、器材販售、各式烘焙課程
名片正面除了有店家營業電話與地址之外,背面還有她數年如一日的字跡,清清楚楚記錄著某些材料與器具的數量與特別折扣……看來很像是她要大宗采購,向對方詢價之後的隨手筆記。
這是她從前常去的店家嗎?
既然是有開班授課的烘焙原料店,她進去里頭逛一逛、看一看,即便對她現在趨近于零的烘焙技術毫無幫助,至少對烘焙材料、器具那些,會有比較多的了解吧?
于是何雅拿了件小外套,隨意塞在包包里,穿著十年前喜歡穿的細肩帶背心與短褲,搭了社區小巴士,就出發了。
那是攪拌機,這是發酵箱;那是食物調理機,那是電動打蛋器……這些東西,她的廚房里通通都有,只不過她沒辦法把外觀、名稱,跟用途拼起來。
現在親自走一趟材料店,親眼看到價格牌上的名稱,果然是比在家里像無頭蒼蠅團團亂轉好多了,否則就算要上網查資料,她也不知該從何查起。對了……
「請問,你們有賣糖粉嗎?」何雅走到櫃台問店員。
「哪一種糖粉?」正忙碌著結帳的店員揚眸,見何雅一臉茫然,偏又走不開為她服務,遂先抬手比了個方向。「糖粉全部在那邊,右邊第三排。」
「好,謝謝。」何雅走過去,不可思議地瞪著貨架上那些琳瑯滿目的糖粉——
拉糖粉、葡萄糖粉、焦糖粉、防潮糖粉、不添加玉米澱粉的純糖粉、馬卡龍專用糖粉……何雅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她錯了!烘焙世界博大精深,她在家里那些對糖粉不敬的出言不遜簡直腦殘得要命!
她虔誠地將純糖粉與馬卡龍專用糖粉從貨架上拿下來。
是哪一種呢?她的書上說要純糖粉,可是她要做的是馬卡龍……這會兒是要相信自己的書賭一把?還是兩種都買?
何雅手中兩包糖粉掂來掂去,正猶豫不決時,身後突然揚起一道男聲。
「你看起來很煩惱的樣子,是做什麼東西要用的?」
「啊?」猜想可能是上前詢問的店員,何雅不疑有他地回首。「是馬卡龍。我想做馬卡龍,可是——」
「小雅?是你?」男人見到何雅的神情驚詫。「你要來怎麼沒跟我說一聲?而且你怎麼會來買糖粉?你不是喜歡自己打嗎?」
「打?打什麼?」何雅不解,莫名其妙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棕發深目、身形偉岸、皮膚黝黑,看來十分陽光俊朗,年齡約莫三十歲上下,與她的外表年齡相當。
「用食物調理機打呀,細白砂糖。」男人臉上的表情比何雅臉上的更困惑。
何雅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而且,對不起,你好像認識我,可我不認識你,我前陣子出了一點意外,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看來她果然是這間店的常客,眼前這位喚她小雅的男人,深明她的烘焙習慣,想必是她這十年間的舊識。
「意外?很多事情都不記得?」男人偏眸,對她上下打量,像在思考她所說的話究竟是事實,抑或只是她隨口胡審的淘氣玩笑?
「就是,總之,據說是我在上烘焙課的時候,天花板掉下來砸到我,然後我就失憶了。」何雅笑了笑,有點心虛地又補了一句︰「失憶,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所以,這十年間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失憶?十年?」男人滿月復狐疑地湊近她,仔細端詳她臉容。
他直覺認為失憶這個說法荒謬透頂,但以馬卡龍打響名號的烘焙素人何雅,忘了馬卡龍怎麼做,甚至對著兩包糖粉舉棋不定,就連純糖粉可以用食物調理機制造這點小事都不明白,這一切顯然更為荒謬。
「你的意思是說,你因為失憶,所以忘了馬卡龍要怎麼做?也不知道純糖粉要怎麼打?」
「對,我不知道。」何雅因他突然靠近的動作,自然而然往後退了兩步,不喜歡他驟然拉近的距離。
「那,我是誰?」男人指了指自己。
「我剛剛就已經說過我不認得你了啊。」何雅還是搖頭。
「你的烘焙班停課,部落格停止更新,都是因為你失憶?」駱平其實一直有在關注何雅動態,但前陣子出國,剛好錯過何雅的烘焙教室地震意外的新聞,回來之後,便看見她的烘焙班與部落格已經停止活動。
「應該是吧?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烘焙班跟部落格是什麼東西。」何雅無奈地聳了聳肩。
烘焙班停課的消息,約莫是莫韶華幫她發布的吧?依她現在的情況,哪能開什麼課?至于部落格,她也不曉得在哪兒,要如何更新?
「那你的行動電話呢?為什麼停止使用?你換號碼了嗎?」駱平再度發問。
他曾經嘗試過聯系何雅幾回,可她的行動電話總是語音不停重復「該用戶停止使用」的狀態,而何雅的婚姻狀況又不是挺好,據說她的丈夫莫韶華曾經因為他們走太近,與何雅吵過好幾次架,所以他也不敢貿然撥打何雅家中的電話。
「行動電話?換號碼?沒有啊,我把電話放在房里充電,忘了帶出來。」她的行動電話一直都是莫韶華給她的那一支呀,何雅想也不想地回。
「……」這是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他問她有沒有換號碼,她回答放在房里充電?
「好吧,小雅,你的樣子真的不太對勁,而且,看你穿成這樣,我相信你是真的失億了。」男人眸光再度將她上上下下巡了幾趟,最終在確認她的衣著打扮之後,徹徹底底接受了她失憶這個事實。
就是因為何雅穿這樣,難怪他方才站在她身後時,卻認不出她的背影。
「我穿成這樣怎麼了?」何雅低頭看了看自己。背心、短褲……很正常啊,再正常不過了。
「你婆婆不是說,莫家好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叫你出門要穿體面一點嗎?」
「呃?是嗎?」何雅大驚失色。難怪她的衣櫥里都是些浪漫柔美正式簡約大方,無論什麼場合——除了夜店或搖頭趴之外——絕不會出錯的洋裝或套裝。
可她就是不喜歡嘛。
何雅急急忙忙將背包內的小外套拿出來穿上。
雖然婆婆不在國內,但她穿這樣跑出來在街上亂晃,也許會被婆婆認識的人發現,跟婆婆打小報告,讓她在婆婆面前留下壞印象……念及至此,何雅當機立斷,決定今天還是先回家好了。
「抱歉,那我先告辭了。」正要轉身逃跑的何雅被男人一把抓住。
「算了啦,小雅,反正都出門了,你現在擔心也沒用。」男人望著何雅天塌下來的臉色,哈哈大笑。「放心啦,我的烘焙店里沒有你婆婆的眼線,你穿這樣很好,看起來很有精神,人也年輕多了。」
「你的烘焙店?」何雅將被男人捉握的手腕抽回來,硬生生把那句她本來就很年輕的話吞進去,有些納悶地望了男人一眼。
這男人一副跟她很熟的樣子就算了,還喜歡動手動腳的……雖然莫韶華也會習慣性地模模她、拍拍她、牽牽她,但他怎麼說都是她丈夫,眼前男人這樣也太不穩重了,她是別人的妻子欸!
「是啊,小雅,苑品屋是我的烘焙店。既然你說你失憶了,那我就來做個正式的自我介紹好了。」男人從懷中掏出名片,遞給何雅。「我是駱平,苑品屋的老板。」
「呃?噢……駱先生,你好。」何雅慢了幾拍才反應過來,接過名片,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總覺得自我介紹真是件令人不自在的事。
「認識你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听你叫我駱先生。」駱平莞爾。「幸好,失憶歸失憶,你的氣色看起來還不錯。小雅,你說你受傷,那你的身體都痊愈了嗎?上回有沒有傷到哪里?」
「謝謝你,已經都康復了。」何雅點頭微笑,心中對駱平如此熱情親昵的態度總感蹊蹺,直白性格藏不住心事,索性干脆地問︰「駱先生,你看起來好像跟我很熟稔的樣子,請問,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嗎?」
「我們當然是很好的朋友。」駱平爽朗地大笑出聲。「你當初到我的烘焙教室上課,烘焙技術可以說是被我啟蒙的,之後我幫你架設烘焙網頁,待你在部落格有些名氣之後,甚至還幫你和出版社接洽、鼓勵你出書,幫你尋找場地開烘焙班……」
「欸?所以你不只是烘焙材料行的老板,還是個烘焙老師、我的烘焙老師?」何雅抓住這句話的重點。
「是啊,不過你後來獨立開班之後,就沒時間再繼續上我的課了。」
「隨便啦,那不重要,總之,既然你是我的老師,那你快點教我做馬卡龍,烘焙書上寫的那些做法我根本完全都看不懂。」
「為什麼一定要馬卡龍?小雅,你不是什麼都忘光了嗎?你應該先從基本一點的學起,比如,先認識你的材料和器具,或是使用食品調理機制作純糖粉,首次烘焙就挑馬卡龍,太困難了。」
「唉呀!那是因為我女兒想吃馬卡龍呀,不是馬卡龍就不行。」何雅堅定地道。她是那麼想看棠棠開心的模樣。
「棠棠?」
「你也認得棠棠?」何雅這下相信他們兩人十分熟稔了。
「怎麼不認得?棠棠還沒上學的時候,你都是背著她來上課的。」
「呃?」不是她要吐槽自己,她是有沒有這麼愛烘焙啊?竟然連小孩都要背去上課?
「既然是棠棠指定要吃的,走吧,我們上去二樓。」駱平豪氣干雲地指了指店外樓梯。
「上二樓干麼?」何雅疑惑地問。
「烘焙教室在二樓啊,走,我們上去,我先教你一些簡單的,至少你得先會用器具,才看得懂食譜。」駱平說著說著就往門外走。
「噢,這樣啊……可是……」雖然駱平說得很有道理,但他對她而言,就跟個陌生人沒兩樣,她這樣跟他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好嗎?
「快來啊,小雅,你還在磨蹭什麼?」何雅尚在思忖,駱平見她拖拖拉拉的,索性回身過來拉她。
「等一下、等一下啦!」何雅急著想撥開駱平的手。她明明很想學,偏又覺得就這麼跟著走有欠妥當,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為難得要命。
「她已經說等一下了,你沒听見嗎?」突然,從旁伸來一只大掌,氣勢狠戾地拍掉駱平拉著何雅的手。
「莫教授?」看清來人是誰的何雅不敢置信。
莫韶華面色陰鷥、口吻不善,本該系著領帶的頸項什麼都沒有,襯衫扣子開了兩顆,袖子挽起,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哪里還有半點平日的溫雅模樣?
他不是說他中午才會下課嗎?現在才……何雅下意識抬起腕表,呃?竟然已經下午兩點了?
「對不起,莫教授,我忘記告訴你我要出門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何雅歉然地睞了莫韶華一眼。
她出門時太匆忙,忘了留字條給他,手機又擱在房里充電,沒帶出門,瞧他這麼狼狽的模樣,肯定尋她尋得十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