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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獸 第二章

作者︰蘇打

他當然明白為何這群自少年起就服侍著自己的姊姊們對莞世子的印象會如此之好,更明白自己為何獨獨對莞世子另眼看待的原由──

盡避他同樣知曉,從不出一兵一卒,絲毫沒有立過任何戰功,卻以強大財力作為大鄒帝國奧援而受封為王,號稱「天下財庫」的未來莞王姜穹鷹,商人本色的他,所作所為絕不會像姊姊們想的那樣單純……

但只要這群命運乖舛,卻樂天知命的姊姊們那麼認為,他就會讓她們那麼認為,畢竟由他九歲起,這幾位因各有殘疾而無法婚嫁,甚至沒有歸所的姊姊,就一直這樣陪伴著他,日日忍受外族人的所有異樣目光,無怨無悔、不分晝夜地為他紓解不適……

「蒙哥兒,姊姊們其實只是開玩笑,我們根本不在乎他人同不同我們打招呼,只要您能成長為一個獨當一面的主公,帶領我們族人走出自己的路,姊姊們──」

听到蒙赫圖的話後,怎麼也沒預料到他會說出這番言語來的女子們,眼眶一個個緩緩輕紅了。

「我在乎。」一把打斷女子們的話,蒙赫圖由浴桶中走出,手一揮,謝絕了她們的服侍後,靜靜走至內室更衣。

他當然在乎,否則他也不會以二十歲的弱冠之姿,與這群毛都還沒長齊的十五、六歲少年,一起待在這令他渾身不自在的世子學苑里。

巨獸族人,一直都是單純而又樂天知命的草原民族。

他們悲傷時就痛快的哭,快樂時便暢快的笑,一個個全是直腸子,想到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他們射得下飛得最高的鷹,騎得了最烈的馬,馴得服最凶惡的猛獸,甚至跟所有獸類做朋友。

但三十多年前,在大鄒帝國崛起,並欲將版圖拓展到那片翠綠草原上後,他們的族人卻困惑了,困惑人與人之間為何有那樣大的不同,更困惑那些身穿精致衣衫、炫目戰甲,看著白白淨淨的人們,為何手中的武器竟不是指向威脅人們生存的猛獸,而是對著他們。

巨大的文化沖擊,讓巨獸族人一時間遺忘了自己的信仰與生活方式,他們開始穿上柔軟的衣服,小口吃肉,小口喝酒,他們不再在遼闊的天地間逐水草而居,而是被群集在一個美其名為保護區的小小城池中,並且手中的武器不再對著猛獸。

幾十年過去,當天變得好遠,草的香味變得那樣陌生時,巨獸族人終于發現,他們還是喜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喜歡勁風狂沙拍打在臉上的暢快,更喜歡他們那個以藍天為穹頂,以綠茵為床榻的「家」。

但他們卻再回不了家,因為巨獸族人成了被大鄒帝國豢養的看門犬,而他們的草原,成了大鄒帝國與西山列國的峰火戰場……

蒙赫圖的姆爹,從不曾入過城。

在其余族人紛紛想成為一個城里人時,他讓他們成為城里人,自己則與一小群熱愛自由之人繼續在草原上漫奔,在城里的族人因備受真正的城里人歧視而不平時,他毫不遲疑地披上鎧甲,掄起長槍,以血汗為他的族人換取榮光。

在他的族人終于認清哪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家,日日想念家鄉而哭泣時,他雖一語不發地繼續背負著「瑯王」之名,為大鄒帝國四處征戰,卻也同時開始一步步暗地計劃著如何帶領族人重回草原。

自小在草原生長的蒙赫圖,在姆爹的身教言傳之下,是一頭最慓悍,且最熱愛自由的草原之狼,然而為了姆爹的計劃,為了巨獸族的未來,他不得不背負著瑯世子之名,來到這個普遍存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保守學苑中,領略著何謂歧視、何謂排斥、何謂次等民族的真諦。

對他而言,「瑯世子」三字只是一種恥辱,但他深深明白,在他們族人有能力回家之前,他必須默不作聲地與這恥辱共生,直到機會到來的那一刻──

巨獸族人真正回家的那一天。

「鷹弟,這張面具我以前沒瞧見過呢!」

坐在門前高掛著「莞世子別苑」牌匾的高雅、舒適院落內室里,把玩著手中那張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姜穹音笑望著坐在自己身前,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弟弟──姜穹鷹。

「以前的面具老弄得我們臉上發疹子,所以這回我特地請人做了這個。」望著姊姊發亮的雙眸,姜穹鷹笑得溫柔。

「嗯,真的呢,舒服多了。」將人皮面具戴至臉上,姜穹音瞬間便成一個八字眉、鷹勾鼻的精瘦男子,可她澄靜的雙眸看著弟弟時,依然明亮如星。

正當姊弟倆邊喝茶邊聊天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輕鼓聲,但由于兩人聊得正歡,壓根兒就未曾注意。

「世子,午課開始了。」

此時,一名年約二十四、五歲,一直安靜站在兩人身旁的男子開口了。

「嗯。」听到這話後,姜穹鷹又輕啜了一口茶,才徐徐起身輕笑道︰「那我出門,小音。」

「鷹弟,若身子感覺不適,千萬不要硬撐。」

將弟弟送至門外等候的轎前,戴著易容面具的姜穹音還是不忘低聲叮囑著,就算轎子起程後,依然沒有移開目光。

今日,前去聆听午課的人是姜穹鷹,雖然他長時間臥病在床,然而只要可以走動,他總會想法子出門透透氣,而每當這個時候,姜穹音便理所當然地將身分還給弟弟,待他回來後,兩人開心的同床而眠,聊著各種有趣的事。

「符哥,麻煩你了。」

許久許久後,待轎子都看不見時,姜穹音才終于回身。

她說話的對象,是那名一直站在她身後的陽剛、內斂男子──符君國,因為他是除自己雙親外,唯一知曉她姊弟秘密,且自九歲起,就一直守在他們身旁的忠心貼身侍衛,是他們最信賴的兄長,更是他們唯一的摯友。

「應該的,音世子。」符君國望著姜穹音,靜靜答道,眼底滿是忠誠與守護,「請您放心,世子只要一有任何風吹草動,信鳥便會立即回傳。」

眾所周知,有莞世子在的地方便有符君國,根本無人發現他所守護的主子其實有兩人。

為區分姊弟的不同,他稱呼真正的莞世子姜穹鷹為「世子」,而稱姜穹音為「音世子」。盡避如此,在他心中,他們兩人都是「莞世子」,都是他必須用生命去守護的主子!

「我們去比畫比畫吧,太久沒活動筋骨,我覺得骨頭都快生銹了。」優雅地伸個懶腰,姜穹音淡淡一笑,然後一個飛身,往前一躍,一下就不見蹤影。

「是。」望著那個迅捷的身影,符君國也笑了,但笑容中卻有些淡淡的心疼。

從沒有人知道看似文弱的姜穹音,其實擁有一身絕佳的武學功底,不僅馬術騎射樣樣精通,對兵法、陣法的領悟力更是令人稱奇,只是這些精通與悟性,全是她自小以血、以汗換來的,而他從未曾听過她喚一聲苦。

她日夜勤奮,十多年來不敢懈怠,自是為了彌補善于出謀劃策,卻體弱的弟弟之不足,因為在可預期的將來,只一味向外擴張,卻完全忽視內部爭斗氣氛日漸高張的大鄒帝國,勢不可免地定會陷入群侯爭霸中,到那時,向來重商輕武的莞國,決計會成為眾侯國眼中的美味佳肴……

盡避符君國相當明了等到那一日,必將戰火燎原,生靈涂炭,但他卻又矛盾地希望在他有生之年可以看到那一日,因為至少到那一日,在一切結束後,他的「音世子」終于可以不再是「世子」,而是她自己……

帶著心底的矛盾與心疼,追隨姜穹音而去的符君國與她對練了一個下午之後,終于听到了學苑下學的鼓聲。

「走,接鷹弟去。」

同樣听到鼓聲的姜穹音,立即策馬至可以望見世子們停轎之處,在遠望著那群準備起轎回別苑的世子半晌後,她突然喃喃自語著,「咦?今天瑯世子又缺課了……」

然而,正當姜穹音自語喃喃時,符君國有些緊繃的低喚聲也同時響起。

「音世子,信鳥有動靜!」

「走!」

一听此話,姜穹音的視線迅速朝上空射去,在望清信鳥盤旋的位置後,快馬沖向弟弟的所在位置。

但在快抵達事發現場時,她卻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並望見林間有好幾個熟悉的身影。

念頭一動,她火速飛身下馬,決定先至一旁觀察情況,畢竟那幾名世子目前都是天子跟前的紅人,她若草率行事,一個弄不好,挑起莞國與這幾個諸侯國間的爭端,那就太不智了。

可當將身形隱在灌木叢後的姜穹音望清弟弟的現況時,她只覺得一陣怒火直上雲霄,因為此刻姜穹鷹全身衣衫盡濕,彷佛剛被水中撈出一般,並且上半身的衣衫還整個被扯破!

又來了!這幫無恥的偽君子,平常對她言語調戲就算了,今日竟想藉酒裝瘋對弟弟霸王硬上弓?!

她莞國雖不若他們的侯國強大,但也不容他們如此無禮霸凌!

正當姜穹音再忍不住的想飛身出去,隨後趕到的符君國也因望見相同情景而整個人暴怒至極的向前沖去時,她突然定住身形,並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且慢。」

符君國雖不知要「且慢」什麼,但還是勉力止住身勢,然後听到遠方突然響起那幾名世子的哀號聲。

「哎喲,你竟敢讓這畜牲打我們?!」

「你這狗娘養的!我們一定會上報天子,我大鄒帝國的國土上絕容不下你這種禽獸在此放肆!」

哀號聲後,那幾名調戲姜穹鷹的世子不知為何一個個跌倒在地,而他們的不遠處,則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蒙赫圖。

盡避那幾名世子罵得是那樣難听,但他卻彷佛什麼也沒听見似的,只是輕嘯一聲,待那頭向來與他形影不離的黑豹由那幾人身旁離開後,繼續抬臂遛鷹。

原來他今日缺課是為了來遛鷹呢!

不過還好他剛好到這兒來遛鷹,要不然鷹弟就真要被人欺負了……

「你、你等著,待我們回京師後,定會在天子面前告你個意圖反叛!」

「沒錯,連我們你都敢打,你眼里還有沒有我大鄒帝國啊!」

在那頭黑豹虎視耽耽的瞪視下,那幾名世子狼狽的撂下狠話後,轉身就走,只剩下依然坐在地上的姜穹鷹,一旁遛鷹的蒙赫圖,以及隱藏于灌木叢後的姜穹音與符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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