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不如竊 第九章
第五章
殷颯這一睡,直到隔日下午才醒來。
察覺到手臂有些異樣,他抬眸看去,見到有人正低首在吸吮他先前中了毒鏢的傷口。
他皺眉,「你在做什麼?」
清荷嘴里含著他的血,一時無法回答。
一旁的袁堅見狀,代替她回答,「稟王爺,王妃在為您吸出毒血。」
靜瑤站在清荷身旁,將手里的銅盆端到自家主子面前,「小姐,您快把毒血吐出來,漱漱口。」
「為何王妃要替我吸毒血?」剛醒來的殷颯意識還有些昏沉,不明所以的問。
袁堅解釋,「打您昨兒個睡下之後,已昏睡了大半天,喚都喚不醒,先前請大夫來瞧了之後,說是因為您傷口的余毒沒有清干淨,才會昏迷不醒。但附在傷口上的殘毒不好清,王妃才想用嘴幫您吸出來。」也因此,他心中對這位新王妃打從心里敬重起來。
聞言,殷颯望向將毒血吐出來、漱了口又打算過來吸他傷口的清荷,他抬手阻止她,「夠了,別再吸了,萬一你不慎將毒血吞進月復中,豈不是要跟著中毒?」
清荷朝他溫笑道︰「那我保證會將血吐出來,不會吞進去,再吸一次應當就差不多了。」
她說著,抬起他手臂,俯下嘴便開始吸毒血。
他淺褐色的眸子深沉的望著她。
她柔軟的唇瓣貼在他的手臂上,用力吸吮著傷口,除了他的血被吸進她的口中,他覺得彷佛還有什麼也隨著血液一塊流了過去。
胸腔漲滿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他突然間很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須臾,清荷抬起頭,將口里含著的血吐到銅盆里,並接過靜瑤遞來的水漱了口。她回頭查看他的傷口,見傷處滲出的血都轉為鮮紅色了,這才放下心,抬起臉朝他露出一抹暖笑。
「好了,毒血應當都吸出來了。對了,王爺昏睡了大半天也該餓了吧,靜瑤,快把粥端過來。」
他沒出聲,那雙淺褐色的眼瞳一直靜靜凝視著她,在她端著粥喂他吃時,仍是眨也不眨的睇著她。
察覺到他注視的目光,她不解的問︰「王爺為何一直這麼看著我?」他的眼神沒有平日那般銳利,閃動著一抹異樣光芒,讓她有些不安,不知這意味著什麼。
殷颯抬手撫著她的臉,輕喚她的名,「玉蝶。」
她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在喚她,直到靜瑤悄悄輕拍了她一下,她才意識到自己是頂替玉蝶姊嫁到王府,此刻她就是玉蝶。
「王爺。」他因長年練武,手掌粗糙而布滿厚繭,撫模著她的粉頰時,刮得她有些疼癢。
「下次三年一面聖時,我可得好好謝謝皇上將你指給我。」因為剛清醒,他的嗓音有些瘡啞。
先前他並沒將皇上賜婚的事放在心上,即便連續死了幾個皇上指給他的王妃,他也沒在意過,但他現下不禁慶幸,那日及時趕到赤焰山救了她,否則他就要失去這麼好的一位妻子了。
清荷張了張嘴,有一瞬間想告訴他實話,說她是軒轅清荷,不是軒轅玉蝶,說她是頂替了玉蝶姊的身分嫁給他。
可思及欺君的後果,她最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沉默的喂他喝粥。
見她沒接腔,還異常的安靜,殷颯濃眉微皺,「怎麼,你該不會是不想嫁給我吧?」
「不是。」她輕搖螓首。
見她眼神里流露一抹復雜思緒,殷颯有些不解,想再追問,但嘴里卻被她塞了一口粥,只能先咽下去。
清荷悠悠說道︰「剛要嫁過來時,我不知王爺是什麼樣的人,心里有些不安,直到被王爺所救……」
「哦,那麼你當時見到我,覺得如何,可滿意嗎?」他追問。很在意她心里是如何看待他的。
「那時看見王爺,覺得王爺威風凜凜、器宇軒昂。」
听見她的話,殷颯忍不住貝起嘴角。贊美之詞他听得不少,但就屬她這兩句讓他听了不禁暗暗得思。
他揉了揉她的女敕頰,寵溺的道︰「咱們成親時利昌軍突然來犯,讓你獨守空閨,這幾日我會好好陪你。」
「嗯。」清荷微笑的應了聲。其實她不在意這段日子獨守空閨的事,他能平安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這時,軍師石輔以及陸遷兩人一塊走進屋里,看見殷颯己醒來,兩人臉上一喜。
陸遷說道︰「王爺終于清醒了。王爺昏睡了大半天,可真是把我們嚇壞了。」
「被敵軍四面包圍,你都沒嚇著,這麼點小事就嚇壞了。」石輔調侃他。陸遷立刻回敬,「先前見王爺不醒,是誰在內疚自責的,怪自個兒沒有好好盯著大夫為王爺治傷祛毒,還說王爺若有個好歹,便要去宰了那個沒用的大夫。」一向溫文儒雅的石輔昨夜竟月兌口說出這種話來,可見他有多擔憂王爺。
看見這兩個多年來隨他出生入死的好伙伴斗嘴,殷颯朗笑道︰「我不過多睡了一會兒,現在睡飽已沒事了。」接著他望向袁堅問︰「明日祭祀的事準備得如何?」
這次他風塵僕僕趕回來,除了想見妻子之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要主持明日的祭祀。
「稟王爺,已準備妥當。」六年前,南疆軍在與利昌軍的那場血戰中犧牲慘重,不僅不少將士傷亡,就連殷家子弟也折損泰半。
因此每年一到這時日,王府都會設下祭台,奠祭六年前在那場血戰中犧牲的將士和殷家子弟。
殷颯接著再問︰「這次陣亡的將士可有一並列入?」
「屬下已命人連夜將此次陣亡將士的牌位準備妥當。」
「咱們這回再次擊敗利昌軍,可告慰那些犧牲的弟兄了。」提到祭祀的事,陸遷的臉色也嚴肅起來。
石輔一樣神色凝重,「不過這次利昌軍的戰術比之先前還要更加詭譎難測,若非王爺率軍突襲、火燒他們的糧倉,並設下陷阱伏擊,使得他們的左翼傷亡過半,迫使他們不得不退兵,只怕勝敗還在未定之天。」
殷颯頷首,「他們此番的戰術確實高明,那位陣前指揮的伊娜公主不可小覷。
這次利昌軍的主帥是伊娜公主,她是利昌國王的三女,不僅能文擅武,還熟讀兵法,此次利昌軍進犯,她便被任命為北征統帥。
「石輔,你將這次兩軍交戰的情況記錄下來,讓幾位將軍好好參詳參詳。」
「是。」石輔拱手道。王爺能率領南疆軍屢次擊敗利昌軍,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從不輕敵,每次戰後,便會詳細參研對方的陣法、戰術,以進一步了解敵軍的戰法和動向。
祭台上擺滿了牌位,殷颯率領一干將士,遙祭那些為保家衛國而犧牲的列位將士。
人人神情肅穆,在祭師的帶領下,舉行祭奠儀式。
「六年前若非眾位將士浴血奮戰,抵擋利昌大軍入侵,也許今日南疆已失守,可利昌軍野心不死,竟在一個月前又興兵來犯,幸得我軍健兒個個奮勇殺敵,終于擊潰敵軍,但在這場戰役中也不幸的有不少戰士陣亡,我們必須永遠銘記列位將士的犧牲,相信他們的英靈也會護佑我南疆萬世太平。」
殷颯鏗鏘渾厚的嗓音回蕩在祭場上,一干將士們紛紛振臂高呼——「永護南疆、萬世太平,永護南疆、萬世太平……」
將士們激昂的呼喊聲震天動地,讓清荷深受震撼。
雖然先前便已數次听說戰場上的慘烈情景,但看著那密密麻麻擺滿整張偌大祭台的將士牌位,而每一個牌位都代表了一位犧牲的英雄,思及那麼多牌位就有那麼多人在戰役中犧牲了性命,她不禁深深動容。
好一會兒,終于完成祭祀。
殷颯走向清荷,見她眼中含淚,他抬手為她拭去眼淚。
「怎麼哭了?」他不舍的問。
「利昌軍為何要一再進犯?若是不再打仗,就不會有這麼多人犧牲了。」她為那些在戰場中犧牲的將士心疼,也為他們的家人不舍。
提起這事,殷颯嘆息一聲,「利昌軍之所以一再來犯的確是有原因。」
「什麼原因?」
「三百多年前南疆這片土地其實是屬于利昌先袓所有,因戰略位置重要,三百年前被我軍佔領。」
「三百年來,他們不停進犯,就是為了討回這片袓先的土地?」她沒有想到他們與利昌國還有這層糾葛。
「當然,他們還有更大的野心,一旦讓他們取得南疆,等同大觀王朝門戶失守,他們便能長驅直入,攻入我朝月復地,最後直取都城。」
大觀王朝四方邊陲,其他三方邊境都尚稱平和,唯獨與南疆接壤的利昌軍最栗悍驍勇,多年來屢屢進犯,擾得南疆無法安寧。
但這片土地是不可能歸還給利昌的,畢竟到嘴的肉誰還會吐出來,況且南疆地理位置重要,一旦失去,等于沒了屏障,思及這一層,大觀怎麼樣都不會把南疆拱手相讓。
聞言,清荷訝道︰「所以南疆一旦失守,那大觀王朝就有危險了?」
「沒錯。利昌國盛產良駒,利昌兒郎又個個魁梧健壯,若是連我南疆軍都抵擋不住,只怕王朝中也無人可敵。」
殷家子弟素來勇猛善戰,在戰場上從不躲于兵士之後,向來都是身先士卒、一馬當先,但再昌盛的家族,經過長達百年的殺伐征戰,也免不了人丁凋零,尤其經過六年前那場血戰,如今只剩下他與瑜兒兩人。
這怕也是皇上為何在幫他指婚三次都發生變故後,仍急著再為他指新王妃的原因,必是希望藉此能為殷家延續後嗣,免得殷家血脈就此斷絕。畢竟除了殷家,整個王朝只怕找不出能鎮得住南疆的人來。
清荷這才明白他肩頭上擔負的責任有多重大。「那王爺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思及他昨日才清醒,今日又撐著身子來主持祭奠儀式,她連忙攙扶著他的手臂,說道︰「我們快回去歇著吧。」
見她一臉擔憂,他喉中滾出笑意,「我身子沒那麼嬌弱。」昨日之所以昏睡大半天,除了傷口尚有殘毒之外,還有,為了盡快結束戰事,他已有多日未曾好好休息,這才會一躺下便睡得不省人事。
現下精神和體力已恢復大半,他想,再休息個一、兩日便能與她補過洞房花燭夜了。
「對了,袁總管同我說,瑜兒先前從樹上跌下來……」
他還未說完,清荷便自責道︰「是我不好,當時若是我不同她說話,她就不會摔下來。」
「我沒怪你的意思,是她自個兒頑皮才會摔下來。我沒空好好教她,以至于讓她的性子有些驕蠻,我見她似乎與你十分親近,你身為嫂子,就幫我好好管教她,她若做錯事,該罰就罰、該罵就罵,可別同她客氣。」
抬起臉看著他,她微笑著頷首,「好。」知他這麼說是把她當成一家人了,她心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