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來也∼喜從天降 第三章
第二章
咦!怎麼停了?
熱熱鬧鬧的笙鼓聲忽地沒了好不習慣,感覺好冷清。
雙喜隨著轎子一路到梁縣,路上覺得眼皮重得很,搖搖晃晃的喜轎像她用龍筋編成的吊床,輕輕晃動著,令她不自覺的昏昏欲睡,在她最喜歡的喜樂聲中安憩。
但是,誰讓它停了?太安靜,有幾分暴雨將至的陰霾沉重,渾身不太舒暢。
「醒來。」
嗯!是誰的聲音好吵,像刀鋒出鞘時的銳音,冰冷中帶著一絲絲微妙的血腥,含威含怒,狠狠敲進她的耳朵。
不過這關她什麼事,她是天上眾神最疼愛的小喜仙,連王母娘娘都氣笑她的無法無天,雖有責罵卻從未受罰,神緣好得天妒人怨,誰舍得凶她。
所以,管他是誰,睡覺最重要,從仙居下到凡塵,以人間的算法已過了三日夜了,她先是閃天雷,繼而是看熱鬧,這邊走走,那邊瞧瞧,神仙也會累好不好,先讓她睡場飽覺又如何。
只是,凡間的床太硬了,磕得她骨頭生疼,早知道就向太上老君撒撒嬌,要個能變大變小的雲枕好收在乾坤袋里,走到哪里帶到哪里,多好呀!
覺得面頰有物搔癢的雙喜以蔥白縴指撓撓桃花般水女敕的粉腮,不耐煩地揮開疑似異物的黑影,照樣睡得香甜,恬然睡顏恍若純淨嬰兒,純真無邪。
「我命令你醒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厚!這個人到底是誰呀!比一百只喜鵲還吵,讓神仙打個盹會刨下他一塊肉嗎?一直在耳邊吵……
……鵲兒?她好像忘了它。
欲醒未醒的雙喜揉揉惺忪睡眼,神色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她習慣在起床前伸伸懶腰,然後再賴一下床,等鵲兒或是怒氣沖沖的師尊來逮小仙。
唔!再睡一會兒,她翻個身……哇!怎麼會往下掉?身子騰空,她幾時睡在雲層里……
等等,這是什麼?硬邦邦的……石頭?!
怪了,摔在石上怎麼不會痛,難道她的仙術不知不覺又提升了一等,足以把阿壽和祿哥兒打趴了……不,是贏了較量,四小仙感情最好了,怎會窩里反,自家人打自家人呢!她最最和氣了,和仙友們處得和樂融融。
「你還要賴到什麼時候?睜眼。」低沉的嗓音充滿肅殺的迫力,冷而無情。
睜眼?哪個膽大包天的家伙敢對她喜仙不敬,不想喜事臨門了是吧!「你好吵,吵得本小仙很不開心……」
啊!她、她看到什麼?這……應該是一張人臉,怎麼靠得這般近,近在眼前?!
忽地冷汗直冒,察覺到不對勁的雙喜僵著討喜面容,干笑地盯著和她四目相對的男人,一抹顫栗和不安由尾椎骨往上竄,直透腦門。
他是誰?
還有,她為什麼會那麼湊巧地掉到他張開的雙臂里?他瞪著她的眼神好像她不該出現一般。
向來機敏的雙喜難得反應遲頓,她太詫異了,驚愕地直眨星眸,後知後覺地發現一件對她而言相當嚴重的事,而且她還笨得說出口。
「你看得見我?!」她是神仙耶!沒顯露真身,凡間男女哪有可能瞧見她。
「眼楮沒瞎的人都能看見。」鐵劍秋一句譏誚月兌口而出,但無殺氣。
雙喜不自覺的點點頭,但回神後又覺不對,忙用心音問︰「鵲兒何在?」
一只色彩非常鮮艷的喜鵲拍翅飛來,停在她肩上,短喙輕輕地蹭了蹭粉敕頰,十分親昵。
「你露餡了!喜仙。」
「你這只死鳥,平常喂你太多仙果了,養出個笨腦袋,不會叫醒我嗎?」
喜鵲略帶委屈的啄啄鳥爪,「叫不醒呀!你一巴掌拍向我鳥首,把我打得七葷八素,哪敢再吵你。」
「審時度勢你不懂呀!丙然是蠢鳥一只,當初就不該把你偷藏在袖子里帶下凡,我聰明仙做了一回傻事。」
一仙一鳥無言地交談著,旁人看不出蹊蹺,只當是天真憨直的小泵娘在逗鳥。
「還不下去。」
又是冷到極點的男聲傳來,雙喜抬抬清亮雙眸,露出無人能敵的喜氣笑靨「你救了我耶!此生無以回報,只能以身相許。」
戲文上都是這麼寫的,以她下凡無數次的經歷來看,凡間男子似乎很吃這一套,听見姑娘這麼說會樂得很。
「不知羞恥。」
她又飛快地眨眨水亮星眸,一臉不解世事的天真無辜。「為什麼是不知羞恥,我要報恩錯在哪里?」
「你是何人派來的,居然敢潛伏在喜轎上頭,究竟有何目的?!」鐵劍秋神情冷酷,絲毫不被軟化。
雙喜咧開嘴,毫無懼色地伸手拉拉他抿緊的唇,樂呵呵地往上一扯,變出一張詭譎的大笑臉。「我叫雙喜,你呢?」
四周揚起一陣不小的抽氣聲,有人悄然往後移開幾步,不少人心里暗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死定了。
「鐵劍秋。」他以為報出自己的姓名她會驚恐,甚至害怕地想逃,但是……看著她未曾消失的笑靨,他黑眸一眯,教人看不出思緒。
咦!沒事,大當家竟然沒狠狠修理她?眾人納悶,臉上表情復雜。
「幸會,恩公,你真是大好人,多虧你接住從轎頂摔下來的我,我長這麼大還沒坐過人轎,你前途無量,會成大器。」
他看來是有福之人,可怎麼印堂有點發黑……咦!有霉神的味道?
雙喜的鼻子很靈,她揚鼻嗅呀嗅,嗅得她秀眉打結。
「人轎?」嗓音冷了幾分。
「這是你的福氣哦!要知福惜福,普天之下還沒有人能當我的坐騎,你是第一個……啊——噢!好疼,你……你摔我?」真是大膽,她的臀裂成兩半了啦!
砰的一聲不算重,可是對細皮女敕肉的雙喜來說,鐵劍秋的松手還真摔得她肉疼,眼眯嘴嘟地哀哀呼痛。
不曉得是天雷的緣故或是本身仙術不足,她隱去真身坐在轎頂隨迎親隊伍晃呀晃到三十里外的梁縣,只不過不小心打個盹睡去,之前所施的仙法居然失效了,將真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起初因為轎子被八名轎夫高高抬起,加上她身子縴細嬌小,喜轎的大紅和她一身桃紅衣物相融合,竟無一人發現轎頂多了個來路不明的小泵娘,還當是喜轎原有的裝飾,直到花轎一落地,身著紅嫁衣的新娘子被喜娘扶出,眾人的目光瞧見棲息于轎翹的喜鵲,這才驚覺「外敵入侵」。
只是這個「敵人」看來不具任何威脅性,清秀討喜宛如鄰家小妹,讓人不由自主的喜愛。
若非迫于大當家的威嚴,早有人上前關切她。
「未經允許擅闖鐵劍山莊,留下一手一足便可離去。」鐵劍秋卻無動于衷,劍尖指向她。
慧黠的眼珠子轉呀轉,雙喜笑顏綻放,以一根小指頭挪開指向鼻頭的劍尖。
「我是來喝喜酒的怎麼是擅闖。」
她像只俏皮的小松鼠,慢條斯理的梳理頭發,從地上爬起,女敕如春筍的小手拍拍裙上灰塵,秀鼻一仰,下顎微仰,神氣活現,大言不慚地討酒喝。
如果這不是「事故」頻繁的鐵劍山莊,只是一般的大戶人家,或許她小小的淘氣會博得大家的歡心,不忍心拒絕這般可人有趣的小人兒,想喝多少酒盡情隨意,有人慶賀何樂不為。
可惜在鐵劍山莊,她的行為就像在挑釁。
「滾——」鐵劍秋斥喝,再度將三尺青鋒抵住她眉心,冷眸厲視。
「怎麼滾,我不會,你教教我,恩公先滾我後滾,我們滾在一起。」雙喜兩眼亮得出奇,好似「滾」是一種極好玩的新游戲,她樂于學習。
「你……」
「恩公,你救我一命,我雙喜一定報恩,做牛做馬我做不到,不過我可以當你的座上賓喔!保你今年娶妻,明年生子。」她是喜仙,送他幾道喜氣輕而易舉。
「給、我、滾、開——」這丫頭未免太厚顏,她……她究竟在做什麼。
雙喜一撲,竟抱住他的腿,怎麼也不放開。鐵劍秋虎軀一僵,冷著臉眯起黑瞳,眸底卻微閃一絲懊惱,幾不可察的暗紅從頰上一閃而過。
「咳咳!大哥,不就是個活潑可愛的小丫頭嘛!我想,她還沒本事傷人,不妨就留她住幾天。」眼帶笑意的佟見山掩嘴輕咳,略帶深意地一瞟正做出踰矩舉動的小泵娘。
「對嘛!對嘛!我是好仙……好人,大大的好人耶!苞恩公一樣的好人,我來當貴客,你天天笑逐顏開。」多好呀!人人快樂沒煩惱。
「笑逐顏開……」佟見山聞言被唾沬一梗,想笑又拼命忍住。他實在無法想象大哥笑起來是何等驚人模樣,自從和他當兄弟以來,還沒見大哥發自內心的笑。
冷笑不算。
「我不是好人。」他橫了忍笑的老一二眼,警告他最好別笑出聲,否則後果自負。
鐵劍秋是個嚴厲到近乎殘酷的人,他不僅對自己嚴厲,對旁人同樣不假辭色,若有人違反他立下的莊規,下場絕對比死還慘,讓人不寒而栗。
「沒關系啦!不是好人也無妨,只要你不殺人放火、yin人妻女、偷張三家的蔥、竊李五的牛、一腳踩死太白金星養的靈貓,我都會睜一眼、閉一眼,不會跟值日神官偷偷告狀,誰教你是我恩人,你繼續當你十惡不赦的大壞人好了,反正下了十八層地獄我會去向閻羅王求情。」她一副義氣相挺的模樣。
「可憐喔!明明長得秀秀氣氣,一臉聰明相,怎麼這里有毛病……」秦大剛個性直,指著腦門滿臉同情。
不過相較他的可惜,目露精光的佟見山卻另有見解。「大哥,我們莊里不差一副碗筷,她看起來也無害,何妨做一回善事,積積善德。」
「你要留她?」鐵劍秋的眼中迸出寒光。
留我,留我,我消災解厄、逢凶化吉——雙喜笑容燦爛得教人難以忽視,一雙明亮大眼眨得歡快。
佟見山手握成拳擋在嘴前,擋去逸出的笑聲。「你沒听她說保你娶妻生子,我想看看是不是真能實現,畢竟那是眾兄弟多年來的願望。」
「我可以……」喜仙出馬,萬事如意。
「你閉嘴。」鐵劍秋冷冷一橫目,不想听她黃雀似吵雜又亂人心的軟膩輕語,軟綿綿的甜嗓像軟刃,刮得他心煩氣躁。
「大哥,試一試又何妨?她要是辦不到就拿她來抵,反正你也不吃虧。」這才是他的用意。佟見山道出打算。
「抵什麼?」雙喜微揚眉梢地看看臉色忽然陰沉,似在生氣的恩公,再瞧瞧笑得陰險的山字眉男子,小小心肝突地一跳。
她是神仙耶!他們能算計她什麼?
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幾百年道行豈會玩不過一名凡人?
常跟著喜神下凡,愛調皮搗蛋的雙喜常常目中無「人」,認為人才短短幾十年壽命而已,哪能和神仙相提並論,所以她玩他們是天經地義,他們是她的快樂泉源。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人世間有一樣東西是掌控不了的,就連神仙菩薩也深以為苦,歷經大劫方能擺月兌。
鐵劍秋冷睨著。「憑她?」
「憑我什麼?」他們在說什麼,怎麼她越听越迷糊?
「憑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接近你,而且以你不喜與人親近的性情,竟然能容許她繼續抱住你的大腿。」沒一腳踢開才出人意表,此女非同小可。
他記得半年前,青城派的蕭大小姐才一靠近,人還沒模到大哥手臂便被一記凌厲掌風拍中胸口,要不是本身武功尚可,怕不口吐鮮血。
鐵劍秋瞪著死捉著他不放的小手,那把飲血無數的「吟龍」寶劍遲遲砍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