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別生氣 第三章
「危險?黑衣人?」他哀叫,「三當家啊!你又去招惹到哪些江湖門派啦?你應該知道你們三個早就改行不混江湖了,嘯天堡也只是一個單純做生意的地方,怎麼你又去蹚江湖的渾水呀?」
「我沒有啊……」鐘少樊有些無辜的說道。
「那怎會有危險?又是打哪來的黑衣人?」
「這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鐘少樊倒是理直氣壯得緊,「我怎會知道那些黑衣人是打哪來的,但既然黑衣人把她全家都滅門了,又怎麼可能獨獨放過她一個?所以把她放在那里不管,她肯定是凶多吉少,我當然得把她帶回來呀!」
嚴駱君一听這話,差點沒跑去柱子邊一頭撞去,讓自己昏倒了事!
滅門?!
老天啊!這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三當家竟然可以說得這麼雲淡風輕,他忍不住在心里哀哀大叫──混過江湖的是嘯天堡里的三位當家,可不是他啊!
他只不過是個單純的農家子弟,活了二十個年頭,手中拿過可以稱為武器的東西最多不過是鋤頭而已……
一想到三當家又不知去哪惹來這種事關滅門的大麻煩事,他就覺得頭好痛、好痛……
他只能無奈又無力的問︰「你不是只去新河村收個帳款嗎?到底是在哪里遇到這種駭人听聞的大事啊?」
但他真正想說的是──這三當家是平時沒燒好香嗎?怎麼老去招惹那些麻煩中的麻煩事呢?
「就是從新河村回來的路上啊!」鐘少樊老實道︰「過了安富鎮還沒到泉蒼城前,不是有座莊園嗎?我就是在那里──」
「你昨晚遇上時家莊被滅門的事件嗎?」另一個聲音插入兩人之間,慕容秉叡緩步走向他們,儒雅的臉上有著一抹凝肅。
嘯天堡堡主專屬的書房中,三位當家與一名內務總管或坐或站,由二當家慕容秉叡發問,以毫不拖泥帶水的方式詢問——
「你在回嘯天堡的路上經過一個莊園,听見里面有打斗的聲響?」
「對。」
「然後你就馬上進去救人了?」
「沒有馬上……」
「你想到不可以多管閑事,所以當下並未進去察看狀況,可沒多久,你覺得這樣不對,就又回頭進入莊園里去?」以三弟的個性推測,這是最有可能的狀況。
「對。」鐘少樊用力點頭。
「然而當你進到莊園,卻發現已經太遲了,整個莊園早已尸首遍布,但你發現還有一名遺孤,你不知他是誰,卻覺得把他留在那里肯定不安全,就把他給帶了回來?」
「二哥,你昨晚是有跟在我身後嗎?」他睜大眼看著二哥——他從以前就覺得很古怪,說不定二哥有天眼通的才能,不然怎會有辦法知道他所做過的事?
唯一站立一旁的嚴駱君早就滿臉崇敬的看著慕容秉叡——真不愧是二當家,就是有辦法輕易制住三當家的廢話連篇,並且利落又干脆的把發生的狀況厘清。
慕容秉叡只是淡淡一笑,沒有解釋太多。
雖然自從他們三兄弟共同建立起嘯天堡後就已徹底退出江湖,但這並不代表他未再留意江湖上的恩怨情仇。
在江湖上,除了各門派間的細作,另外還有一批人會固定收集各大門派內部發生的要事或任何小道消息,然後將這些消息或是流傳出去,或是販賣給需要這些消息的人。
這批人有些是散戶,有些則已集結成組織︰而他當然已在這個網路脈絡里拉了一條線,北方的各門派動靜隨時會傳回嘯天堡,畢竟嘯天堡的名聲在整個大北方已是愈來愈響亮,多了這層防備就等于多了一層保障,他們才不會遭受突如其來的攻擊而落得像時家莊一樣的下場。
所以時家莊被一夕滅門的事,今天還不到午時就已傳回了嘯天堡,他只是萬萬沒想到,時家莊的遺孤竟然是被三弟給帶了回來!
嚴駱君視線不著痕跡的掃過三名主子各自的臉色——嗯,大當家凶惡的臉還是很凶惡,但好像沒打算開罵的樣子;二當家的表情開始思索起來,應該是在衡量現下的狀況;而那個三當家就不必管他了,不過他得記得以後上香拜神敬佛時都得替三當家多拜一份才行……
「把人救回來之後呢?你打算怎麼辦?」嘯天堡堡主厲競驍沉著臉問。
「等她醒來。」
「醒來之後昵?」厲競驍的臉色更沉。
「絕對不能讓她回去,暫時不行!」鐘少樊難得以堅定的語氣道。
「你決定收留他就對了?」
「對。」
厲競驍看著這個個性老實又憨直的義弟,他們三個義兄弟雖然父母不同,個性更是南轅北轍,但卻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一旦執意要做一件事,就肯定會固執到底。三弟雖然老實親和,但固執起來卻是比一頭牛還更牛!
鐘少樊原本以為大哥會罵他一頓,說他又多管閑事,但大哥只是又看了他一眼——于是他知道,那表示大哥已經默許了……
話說回來,會這麼簡單就允準的原因,也許是因為大哥對收留別人這種事的功力比他還強上許多……
慕容秉叡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看向鐘少樊,「我記得時莊主只有一個孩子,而且是個姑娘。」
「女的?」厲競驍與嚴駱君聞言,同時瞪向鐘少樊。
「本來就是女的啊……我沒說嗎?」他的疑問立刻換來厲競驍與嚴駱君更用力的瞪視。
「你們又沒問……」鐘少樊無辜道︰「是男的,是女的有什麼差?」
嚴駱君無力的咕噥了一聲,「是沒什麼差……只是更加麻煩而已。」
慕容秉叡輕擺手道︰「是男、是女的確不是問題,但是,三弟,你必須知道你帶回來的人究竟有什麼樣的身世、背景,這樣你才能真正幫上她的忙。」
「哦!好。」鐘少樊受教的點頭。
慕容秉叡與厲競驍互看一眼,厲競驍點了個頭,慕容秉叡便開始敘述道︰「你昨天進入的莊園是時家莊,在江湖上足以使暗器聞名,雖然莊主時岷皓師拜空岩老人學習其他武功,但仍然擁有一身時家本身不外傳的暗器招式。
「在昨晚之前,江湖上已在傳聞時家擁有一塊奇石,不但記載了時家所有的武功招式及暗器載譜,更將時家累積了三代的,財富埋藏位置刻進那塊奇石里,雖然真相如何只有時家人自己知道,但江湖上什麼人沒有,就是搶奪他人財物與武功秘籍的人最多,所以一旦這樣的傳聞出現,時家莊的安寧便岌岌可危了。」
「是她的師父。」鐘少樊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她的師父?」其他三人同時疑惑的看向他。
「滅她家門的是她叫師父的人。」
「你怎麼會知道?」三人同時訝異的看著他。
「我听到她親口說的,一說完她人就昏過去了,我想是因為她太過震驚的關系,她真的很可憐,年紀還那麼小就必須承受自己的雙親與自己的師父互相廝殺並雙雙身亡的事實,真的好可憐……」說完,他還深深嘆口氣當作結尾。
「所以昨天行刺時家莊的人當中,她的師父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很可能就是主謀者!」慕容秉叡推測道。
「但如果人都已經死了,也就難以查證,原因更是形同石沉大海。」厲競驍道,看向鐘少樊,多說了一句,「就連她想要報仇都已沒對象了。」
「這樣豈不正好?那就不必報仇了啊!」鐘少樊老實的腦袋直覺是這麼想的。
厲競驍沒多做解釋——如果一個人的仇恨沒有對象可以發泄,那只會堆積在體內形成爛瘡,最後會怎樣就得端看個人造化了……但這不是他的問題,三弟自己找來的麻煩,他得自己學著去承擔。
「你該不會在她昏倒之後還幫她把她的雙親下葬後才回到嘯天堡吧?」慕容秉叡突然想起他收到的傳聞,與三弟的個性連在一起想,做出這樣的推測。
「咦?」鐘少樊好訝異的看著他,「二哥,你昨晚真的有跟在我後面啊?」
「傳聞時家莊雖然被一夕滅門,卻找不到時莊主、莊主夫人與他們女兒的尸身,只有大量的血跡顯示人的確被刺殺身亡,而且還有尸身被移走的痕跡,顯然是有人把他們的尸身給帶走了,只是沒人看見究竟是誰所為。」
「我只是想找個隱密的地方把她的雙親下葬,等她醒過來後才能帶她回去祭拜,而且也不會被可能又來追殺她的人發現。」
「你做得對。」慕容秉叡夸獎道。
「呵呵。」鐘少樊抓抓頭,咧嘴笑了。
「既然你決意收留時姑娘——」慕容秉叡做出結論,「為了時姑娘,也為了嘯天堡的安寧,時家遺孤正在嘯天堡這件事就只有在場的我們四人知道,不能再傳出去!」
血紅的河水流過她的身體,她在血河中載浮載沉,腥臭的氣味撲鼻,教她難以呼吸,視線所及淨是紅艷艷的色塊……忽然她看見河水那一頭爹跟娘的身體正漂向遠方,她焦急大喊,「爹!娘!」
她奮力劃動雙手,想要游過去找爹、娘,但無論她怎麼劃卻都只是在原地繞圈子,眼見爹、娘愈漂愈遠、愈漂愈遠,她好著急,不停大喊,「爹!娘!」
她不要他們離開她,不要啊……
「爹——娘——」
鐘少樊握住時花晨高舉的手,在她耳邊說道︰「你在作惡夢,趕快醒來。」
已經三天了——頭一天,她像睡死般的昏迷著;第二、第三天,她總是像這樣囈語不斷,全身燒熱,不停發汗,就算吃了藥退熱,總是沒過幾個時辰又會發作,叫她也叫不醒,所以他這三天都陪在她身邊照顧她。
除了丫鬟來替她擦身、換衣時他會避開,其他時間幾乎視線不曾離開過她,就為了隨時照應她的狀況;他還不時對她說話,希望她可以趕快醒來。
「爹——娘——」她仍在囈語。
「他們不會回來了,而且你絕對不能跟他們一起去,你年紀還這麼小,不可以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
那個聲音又來了……時花晨憤恨的回頭望向岸邊,那里有個一直都杵在那邊的巨大身影,像頭牛一樣的壯碩,也像牛那般的頑固,不知為什麼那身影老是賴著不肯走,而且老是對著她大吼大叫!
隔著洶涌的河水聲,她听不清楚他的話語,只覺得他好吵、好吵……而且她也發現,她之所以怎麼劃都劃不到爹、娘身邊,是因為她身上被牢牢捆綁著一條繩子,而繩子另一端就握在岸邊那個身影手中!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不放我走?我要去我爹、娘那邊,你,讓我走呀!」她對著那道身影吼回去,卻發現只是徒勞——那身影根本不理會她,甚至還收攏繩線,硬是要將她拖回岸邊。
她好氣!
那個大塊頭的混帳家伙到底想要做什麼啊?真是又吵、又煩人!
她真的好氣、好氣,氣到好想狠狠對他大罵一頓,氣到很想用力一腳踹向他,把他踹離岸邊,氣到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氣到……氣到……
「你趕快醒來,你趕快醒來,你趕快醒來……」鐘少樊邊擦去她額上的汗滴,邊撫著她雙眉間緊鎖的褶痕,邊不停的對她說著話,心想她肯定是正在作著很可怕的惡夢,不然她的表情怎會這麼難受的樣子?
嗯,他必須一直告訴她要她趕快醒過來,這樣她就不會作惡夢了。「你趕快醒來,你趕快醒來,你趕快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