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兒夫 第十章
鄔亦菲冷笑一聲,決定先清理門戶,「康磊,你說。」
鄔康磊擰眉看了看她,隨後嘆氣,「姐,是我的錯,我只是想讓你解開心結,別再自責當年的事,所以就托清妙想辦法在你的身上動手腳,就是……卞姑娘說的「醒夢蠱」。不過,我沒想到清妙姐姐會借卞姑娘的手去做。」
鄔亦菲皺眉,「我何時有過心結?」
「你忘了……」
「既然都忘了的事,為什麼你們一定要逼我想起來?」
鄔康磊低頭,半晌說不出話來。
見鄔亦菲震怒,卞如月忙跳出來主動自首,「我、我來說,我和這家伙……不不,是兄長,約定的內容還有一個︰就是三個月內,若你依舊不接受他,就由他回教中掌事半年,而我可以四處游山玩水,所以我拜托清妙想辦法在他身上動些手腳,就是那包……咳,一日迷……不過,」她瞪向蘇清妙,「我沒想到你會借鄔康磊的手去做!」她更不知道就這麼巧羽昶歡剛喝完一日迷。
她總不能真的去破壞老哥的姻緣,所以才求來能讓人安睡一天的一日迷,只要讓臭老哥誤了三月之期,便是她贏了!
蘇清妙頭疼地瞪著這兩個過河拆橋的家伙。明明是如月自己成事不足,還好意思把責任推到她身上來!一道視線射來,她打了個冷顫,心虛地望向師姐。
很好,他們三個人一路將她和昶歡耍得團團轉,而罪魁禍首——
鄔亦菲怒極反笑,「你們兩個先去休息吧,我有事要和‘蘇大夫’談。」
卞如月與鄔康磊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閃人了。
「師姐,我……我沒有惡意。」蘇清妙低頭,不敢看鄔亦菲的冷臉,企圖用可憐的姿態喚起對方的同情心。
鄔亦菲面部的線條竟然真的緩和起來,「清妙,你不必說了。」
她一怔,「你、你不生氣了?」
「我何時對你和無極認真的生過氣?」鄔亦菲搖搖頭。
「師姐……」蘇清妙心中一動,內疚感攀了上來。
從小到大,師姐對她和無極師兄真是沒話說。也因此她才會希望師姐早日有個好歸宿,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清妙,你也不小了。」
正沉浸在感動中的蘇清妙一楞,她嗅到了不妙的前兆。
只見鄔亦菲向來看不出表情的臉上依然寫滿了慈愛,「也該成家了,你自幼孤苦,我雖不是你的親姐姐,卻自問待你不薄,這點你可有異議嗎?」
「沒、沒有。」
「既然如此,長姐如母,我即刻命人去為你物色對象。」
「師姐!你、你明知道……」蘇清妙大驚。
「知道什麼?」會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人可不只她蘇清妙一個。鄔亦菲冷哼。
慘了,師姐這個表情——她、生、氣、了!蘇清妙內心哀號。
「師姐!我真的知錯了……我、我這就去替羽昶歡煎藥,保證三日後他醒來生龍活虎什麼毛病也沒有。」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對于師妹的醫術造詣,她從不曾懷疑呢。
「是、是……」天,她要怎麼告訴師姐,羽昶歡醒來後有可能出現的癥狀?蘇清妙心中打鼓,「我、我先去煎藥,救人要緊!救人要緊!」
話音未落,人已落荒而逃。
三天以來,綏靖侯府內都籠罩著陰沉的氣氛。
羽昶歡果然如蘇清妙所料的,整整昏睡了三天,他醒來後,眾人再度圍在客房內,只除了蘇清妙不知為何于清晨不告而別。
在三雙圓眼夸張的注視下,床上的男子先是打了個冷顫,隨即有些別扭地緩緩睜眼。
「臭老哥,你醒啦?」卞如月一陣歡呼。
「羽公子,感覺怎麼樣?」羽昶歡變成這樣也與他有關,鄔康磊一直十分內疚。
羽昶歡奇怪地看了看他們,眨眨眼,又看向第一眼見到的女子。她冷著臉,卻掩不住眼中瞬間的釋然,似乎是因他的清醒而重重地松了口氣。
突然,他在卞如月和鄔康磊的訝異中,直視鄔亦菲道︰「你不說話嗎?」
鄔亦菲一怔。說不上為什麼,她覺得昶歡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不像從前那麼……平和。
「他們都問我怎樣,你卻連話也不說嗎?」
「……你想要我說什麼?」
剛才康磊和如月都已經問了,需要她再問一遍嗎?
不料羽昶歡卻是冷冷一哼,「比如說,這是哪里,你又是誰?」
「轟隆——」
窗外一聲悶雷,大雨傾盆而下。
最近的天氣多變,真是一點預兆也沒有。
沒有人願意承認這個事實——羽昶歡失憶了。
不過三天,三天前他還在一心一意地對鄔亦菲表白,可如今,他們的角色卻驟然對調過來。鄔亦菲不再擔心自己會忘了羽昶歡,然而他們之間終究還是因「遺忘」而生分,只不過那個人並不是她。
他忘了她,如今,他的記憶停在遇見鄔亦菲之前,所以除了卞如月,所有人之于他都是陌生的。
大雨已經下了兩天。
鄔亦菲有些沉悶地呆坐在屋內,無聊地翻著書,思緒卻全然不在上面。
一個人失憶後,性格會變得這麼徹底嗎?
如今的羽昶歡是她全然陌生的,冷靜、深沉,甚至有一絲暴戾,與從前陽光開朗的他完全不同。這樣的他讓她無所適從。她很想上前問,羽昶歡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而你,又是誰?可是有人說在了她之前,而且是對著她——
你是誰?
羽昶歡這樣問她的時候,她竟怔在那里說不出話。
她才知道每回他緊張兮兮地盼她醒來又怕她醒來時是怎樣的不安;她才知道每回自己問出「你是誰」三個字時,听者是多麼的無奈心酸。
這就是報應嗎?
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她沮喪地將額頭抵在桌上。
雖然沒有對任何人說,但是心里……真的好難受啊。
「我是誰……既然你都不知道我是誰,我告訴你又有何用?」
她決定一輩子都討厭「你是誰」這三個字。
那麼輕易的月兌口而出,听在人心里卻是翻江倒海,說不出的難受。原來被遺忘是這麼不好的感覺,怪不得康磊老是想要幫她解除催眠,也是擔心她哪天沒心沒肺到連爹和弟弟都忘了吧。
「唉!鄔亦菲,你自作孽,師父一定就是因為這個才逐你下山的!」
「你作了什麼孽嗎?」
熟悉的聲音,不熟悉的冷硬口吻,鄔亦菲微僵,卻不回頭去看那雙會讓她難過的眼。
冤家!她心中輕嘆,我作的孽就是你。
「閣下有事不會先敲門嗎?」這好歹是女子的閨房。
她愛理不理的態度讓羽昶歡微皺眉,「我敲了,你沒听見。」
「那你應該繼續敲,直到我听見為止。」還是背對他,因為她實在不知道現在該怎麼面對現在的羽昶歡。
「一直背對著人說話並不禮貌吧。」
鄔亦菲微微動了動身子,卻又決定不轉身,「不禮貌就不禮貌吧。」
不敢呵……她真怕再看到那雙沒有自己倒影的眼楮,會死的,她會立刻心碎而死。
是在什麼時候,已經陷得這麼深了呢?
「臭丫頭說你想見我?」結果她卻自始至終背對著他。
「那是她騙你的。」不難猜到卞如月在想些什麼。
「我知道。」羽昶歡的回答很淡定。
自從他醒來以後,這個女人連與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哪可能主動要求見他,況且,若真是她的要求,也會是主動去找他,而非坐在自己房里出神等待。
鄔亦菲起身,「那你還來?」真是奇怪的人。
「你不想見我?」
「我……」她到底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不過馬上又移開目光。「我只是剛才沒有特別的想見你。」
回頭的一瞬間,她分明听見心底有道聲音傾訴︰我最想見的那個,又不是你。
飛快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羽昶歡心中涌起一抹說不出的情緒,「但是我很想見你。」
鄔亦菲身形一僵,隨即自嘲地笑了笑。他只是隨便說說,她又在期待什麼呀?
但是……
「你別再說這種話,」她終于轉身正視他,眼中滿是無奈與苦笑。「如果你忘了,就別再說這種會給人希望的話。」她已經知道被自己所在意的人遺忘有多苦了,如果是報應,也夠了。
羽昶歡心中一緊。他不喜歡她這樣的表情,那眼中的苦楚仿佛要融進他心里,讓他倍感不舍,他寧可她一直像剛才那樣冷漠視人。
「如月說我……喜歡你很多年了?」對于這段「所謂的」事實,他似乎不難正視。
「喜歡與否不是別人說了算的,事實是你忘了,連帶忘了曾經的一切。」而誰也不知道他何時能想起過往種種,也許立刻,也許一輩子都想不起……這是清妙在留書中寫的。鄔亦菲嘆息。
而她沒有那個自信,讓他再喜歡自己一次,她承認自己懦弱,至少短時間內,她需要療傷,治療被那句「你是誰」創下的傷痕。也許明天以後她會勇敢地面對這些,甚至放手去挽回,但今天她真的做不到。
終于在桌角找到了雨傘,她點點頭道︰「所以,恭喜,你可以重新自己的人生了。」
恭喜?她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了。
「你從前就是這麼口是心非嗎?」
「哪有,我是真的開心。」
又一句口是心非。
「要出門?」
「女人在‘太、開,心’的時候就需要花錢調劑一下。男人,你不懂。」那三字被她加重了語氣——所以現在「太開心」的她決定上街去不遠那家新開的布莊看看。
似曾相識的語調讓羽昶歡怔了一下。似乎……記憶中也有人說過類似的話,他望向鄔亦菲,記憶中的身影與她重合。
見他跟了過來,鄔亦菲微訝,「你也來?」
「有何不可?」羽昶歡接過她手中的傘,將她攬在身邊。
有一瞬間,鄔亦菲幾乎以為回到了之前的日子,他雖然不記得一切,可是攬著她肩膀的手卻依然輕柔如昔、溫暖如昔。
街上行人不多,兩人漫步在浙浙瀝瀝的雨里,乍看和諧而愜意。
「你喜歡雨天?」他見她總是對著雨絲出神。
「我喜歡打雷。」又沉又悶轟隆隆的那種。
「怎麼這麼的……特別?」羽昶歡失笑,也分不清她是認真的還是玩笑。
「因為一個朋友而已。」她簡單帶過,準備換個話題。「不知道布莊今天會不會開?」
羽昶歡正思索著那引人遐想的「朋友」兩字,半晌才望向在屋檐下避雨的小販。「方才的大雨沖散了不少生意人。」也只有她才會突發奇想地冒雨逛街。
「是啊……」鄔亦菲的目光卻望向檐下避雨的捏面人小販。
羽昶歡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不由得意外,「你喜歡?」原來她也有尋常姑娘家的一面。
「不,」她扭過頭不再多看,「以前有個朋友喜歡。」
又是「朋友」?
羽昶歡直覺的斷定這個「朋友」不簡單,似乎在鄔亦菲心中佔著很重要的地位,心底有絲酸酸的感覺。他竟然……在嫉妒那個該死的「朋友」。
走到了街角的布莊,兩人收傘進屋,老板娘熱情的迎了上來。
而在看到鄔亦菲容貌的一瞬間,老板娘不禁一怔,隨即嘴甜地道︰「這位相公真是好福氣,夫人這般的如花美眷,自然要用最上等的衣裝打扮才是。」
鄔亦菲一楞,微微有些窘意的解釋,「他不是我相公。」
老板娘卻理解成別的意思,「原來還沒成親,敢情是喜事近了,我們這里也有上好的喜服料子,不如一起看看?」
鄔亦菲微惱,羽昶歡卻是忍俊不禁。
「別惱了,先挑吧。」
這樣簡單的幾個字,竟是溫柔得讓鄔亦菲想哭。明知身後的人不是原本的羽昶歡,卻還是忍不住心弦一動。
「姑娘,你未婚夫婿脾氣真好,不過也難怪,你這樣的美人,是男人都會疼你到骨子里的。」
鄔亦菲搖搖頭,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說給誰听,「有什麼用呢!」
老板娘一怔,在兩人之間瞄了瞄,識相地沒再開口。
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五顏六色的布料,心思卻怎麼也定不下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只大掌按在她眼前。
「我看這塊不錯。」
淺淺的綠,是澄澈的湖水映著藍天的顏色,她最喜歡的顏色。
見她久久不語,羽昶歡眉心微攏,「不喜歡嗎?」他覺得很適合她。
見他蹙眉,鄔亦菲竟又有了那種被他磨到心軟的感覺,下意識地點了頭,「就這匹吧。」
唉,她綠色的衣服夠多了,本來想換個花樣的……算了,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