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明珠 第十一章
陽卻在她唇上吻了吻,眼里的笑顯得正中下懷,他從床頭的黃花梨木枕箱里取出了一條紅綢,紅綢短邊正好是手掌寬,不消多說,明珠只能乖乖地讓他以紅綢覆面蒙眼。陽熟練地將紅綢繞了兩圈,在她腦後綁了個不松不緊又不至于礙事的結,然後才取下自己的面具。
昨夜趕著出門,他哪有時間讓西河替他易容做出那些猙獰的肉瘤和疤?本來呢,以真面目示人也無不可。但認得他原來模樣的人可不少,明珠的身分到底是個禁忌,不管是為他或為她,都不能不想到這一層。
為了綁上紅綢,他解下她的發髻,如雲長發飛瀑一般柔軟地垂在她身側,原本被紅綾襯得雪白的雙頰竟也泛起桃花色,看得他都有些痴了,然後才笑得有些無奈,傾身向前吻她。
「你真是我的劫,我的美夢。」他的氣息吹在她唇畔,夢囈似地道,小心翼翼地吻著她的唇和她的臉龐。
這男人還真難沒有甜言蜜語的時候,可惜沒人警告她,男人的甜言蜜語都是毒藥。她顫顫地,依然如他倆的初夜那時,羞澀又期待地任他將她的衣裳扯個凌亂,像他乖順的小灣奴,由他恣意愛憐。
紅綾至少替她遮掩了羞赧怯懦,就算睜著眼也只看見一片霞光紅霧。
可是每當這時,她的身子越發敏銳地感覺他每一個愛|撫親吻,腦海里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初獻身前,許是知道她害怕,在由羌城到鵲城的一路上,每天晚上,他就在她房內待到深夜,用各種方式讓她習慣他的親近,于是任何時候,她總會想起那些日子,然後面頰羞紅,意亂神馳,不能自已……
綢謬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那時候,她真不知道她亂烘烘的腦子和要融化似的身子,是因為他握著她的手,讓她坐在他腿上,一筆一畫地寫下那些愛語?還是因為這家伙竟有本事一心二用,另一手解起她的羅衫,大掌探進她衣襟內。
她早已握不住筆,蘸墨的筆尖在紙上暈成一圈幽深不可告人的影子,陽卻傾身借機吻住她。
明明是他第一次吻她,卻又有些熟悉,熟悉得教人心悸,迷亂而茫然,她不明白自己是站在迷霧中,他的溫柔是煙,多情是嵐,教她看不清赤|luo|luo的原貌。
……
晝夜,陰陽,此時此刻,交揉重迭,曖昧難分。
她不是有意要吵醒他。雖然她很好奇,但畢竟那是他的隱私,而且,他畢竟是個正常男人嘛……
某個據說是大夫的女人一邊搔頭,一邊踱步繞圈子,又一邊扭絞著衣擺,嘴里一邊喃喃自語。好忙啊。
可是,她還是很好奇,雖然這好奇是不應該的。但是她應該沒看錯……她不是故意偷看,也沒有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不過她應該沒看錯吧?
躲在暗處,想偷听個究竟,理出個分明的葛如黛,終于受不了她沒頭沒尾又不給個痛快的叨絮,跑開自己找樂子去了。
唉。自在嘆了口氣,不安地朝澤堂的方向看了又看。稍早,她見大朗似乎工作累了,靠在樹下打盹,她怕他著涼嘛,于是拿著小毯子給他蓋上,一蓋上卻發現好像不太對勁,她想也沒想地伸手想把隆起的毯子拉平……
然後大朗就醒了,一開始好似還有點半夢半醒,但他的手依然警戒地立刻握住她的手,那力道太猛,她跌撲在他身上……
然後他看著她,認出了她,喉嚨卻發出一陣雄性的,奇妙的低吟,然後就是那個古怪的,讓她口水直記濫的可口神情,呃!她可沒有任何意yin……
不,任何想對她的長工兼管家兼苦力兼助手……總之一人當好幾人用的萬用苦力做任何奇怪的事啊!她只是有時看著他,會覺得……唾液泛濫而已。
好吧,其實他剃了那一臉亂胡之後,真是意外的俊美,走進浴間前明明是個江洋大盜,再出來竟變成絕代美男,簡直是妖術嘛!那天她還被葛如黛提醒,要她把口水擦一擦。那個臭小表。小
自在楞楞地想著大朗在樹下時被她吵醒後的模樣。應該是……那個吧?!
她不是故意要打擾的啊,想想他也挺可憐的,因為葛如黛的關系,她很大方地讓他住了進來,反正再怎麼凶悍惡劣的江洋大盜,面對葛如黛的咒術也只能束手就擒。不過明明正年輕,身邊卻沒一個適合寄托感情的對象,唔,葛如黛年紀太小了,至于她,她一沒姿色,二沒幾兩肉……自在一邊想,一邊不自覺地模上自己已經努力進補,不過先天條件不良,後天欲振乏力的胸脯。身為醫者,這算恥辱吧?
然後,梳洗過的大朗走出浴間,自在抬起眼和他對個正著,才驚覺自己「自模」的姿勢實在太愚蠢可笑,忙不迭裝作無事,但某人的臉卻比她更快地紅了,而且紅得和她種在後院的西紅柿有得比。
呃,被撞見了那回事,確實有點讓人難堪,她干咳兩聲,「那個……我什麼都沒看到。」此地無銀三百兩啊!她真想甩自己兩巴掌!蠢到家!
他差點嗆著,然後只能吶吶地,有些無措地低著頭,「柴沒了,我去砍點回來。」
「哦,好。」她都跟著不好意思了。
後來兩人始終有點別扭,大朗一對上她的視線,就連忙躲開,雖然臉上又會出現那種讓她直想吞口水的神情,可是他的回避讓她有點挫敗。于是某日,她找了機會,對他開解——
「醫者父母心,所以每個病人在我眼里都跟我把屎把尿的小屁孩沒兩樣,我也是幫人治過不舉的……」
「噗……」某人喝到一半的水噴了出來。
「啊,我知道你沒有不舉!」她急忙解釋。「你看樣子很好,很精神……」她好像還是別再說下去比較好哦?
朗深吸一口氣,似乎是笑岔了氣,然後才定定地看向她,「不是那樣。」這女人,根本迷糊得很啊!看樣子,他是別想省心了。
不然是哪樣?自在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轉瞬間竟然一副「拿她這個笨小孩沒轍」的可惡表情,為什麼她這麼清楚這表情的意思?因為她常常這樣看葛如黛啊!
不過,那雙俊美長眸隱隱閃爍的光彩,似乎又有些不同。
他嘆氣,「算了,你不是要下山去看診?長橋旁的紹布家?我跟你一起去。」紹布今年四十出頭,老婆沒了,小有幾分積蓄。如果是像上次那個不長眼又鄙俗的男人,明明心里對人家有意思,卻偏要口出惡言,他還不會放在心上,畢竟沒有女人會看上那種男人。但紹布為人老實,自在對這種老實頭又特別心軟,更不用說他對紹布看著自在時的模樣完全了然于胸。
「不用了啦……」
然而,大朗已經沒得商量地背起她的藥篋,等著她。
那天回程時,天上飄起細雨,大朗打起傘,而她自顧自地說著最近夏季山里有什麼藥草,可以治什麼病,說著她到處替葛如黛打听學堂未果的氣餒,說著狼族近日和天朝的劍拔弩張,擔心著若有戰事,又將生靈涂炭,他其實不懂醫理,對其他人的事情也沒什麼興趣,但始終低著頭仔細听著。回到家時,自在才發現他左肩濕了一片,而她倒是一身干爽。
像這麼一個貼心,善良,又是正常的男性,身為雇主的她,是不是該替他想法子找個良配?某人搓著下巴,很認真地想著這個問題,想到都出了神。
而大朗似乎已經漸漸習慣她經常神游天外,當下已經默默坐在她桌前,替她抄寫那些她隨手抄在各種地方的筆記。自在第一次見他寫字時,贊嘆得下巴都合不上了,但是讓一個字丑得跟晝符似的女人贊嘆,其實沒什麼成就感啊。
至于抄筆記的紙,自在平時自己舍不得用,全拿給葛如黛讓她好好念書學寫字。結果這小表全拿來畫王八!真是不受教又暴殄天物到極點!在大朗的曉以大義下,這小表總算決定不畫王八了,以後自在給她多少紙,她就偷偷再拿給大朗為自在抄她隨手抄在各種東西,或牆上或桌上,有時甚至自己手上,關于醫理藥理的筆記。至于自在給她的功課,她似乎詭計多著呢!
他平常的工作,其實並沒有自在想的那麼繁雜分不開身。尤其比起在奴隸販子手底下時,如今任何苦力做起來都是快活的,平常他大概做些兩個女人做不來的雜活,砍柴,劈柴,燒水,維護房子,以及修補大大小小的雞牛羊狗窩,每天早晚巡視整座莊園,順便把自在養的,在山莊里亂跑的動物趕回它們的窩。
空閑時,他就替自在抄寫筆記,以及替她收帳。
關于後者,是因為村子里總有人吃定自在好商量,有人明明吃香喝辣的,診金卻賒了老半年還一賒好幾回,有天他看不下去,便瞞著自在去討債,想不到他高頭大馬,當時胡子還沒刮,對方嚇得就把診金全付清了。
後來這就成了他平日正常工作以外,瞞著自在的固定工作之一,遇到難纏點的對手,他就和葛如黛商量,兩人一起想辦法。在這方面,這小表還滿好說話的,他們兩人拍檔討債,簡直可說是討遍天下無敵手啊!加上後來自在會讓他管帳,他發現這女人幸好在用錢方面還算精明,要不老是被賒帳,哪能養自己還兼養個小妹?然而因為現在有他,加上在這方面他竟然也挺有一手的,自在更可以專心研究醫術,也就樂得讓他幫忙了。
這樣平靜無波,但卻也充實的「一家三口」生活,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有人說,日子其實天天都不同,是人把它過得一成不變。如今大朗確實是這麼相信的,對他而言,重新擁有人生後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眾不同,而且讓他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