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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來也∼福來祿至 第十章

作者︰寄秋

「來來來,這胭脂要涂濃些,眉毛畫淡點……抿一抿唇,上上色,瞧瞧這小嘴兒多討人喜歡吶,上了顏色就朱顏生澤,活似一朵小紅花……」負心都大得可以嫁人了,時間過得真快,歲月匆匆催人老。

「陳姨娘,別再抹粉了,我快被一層層的厚粉壓得沒法子呼吸了,你就稍停稍停吧,讓自己平靜一下,不要再落淚了。」到底誰出閣呀?她倒是哭得比當事人還傷心。

「我……我也忍不住呀,想想你剛出生時才那麼一丁點大,夫人日夜憂愁怕養不大你,整天紅著眼眶盯著你,我看了也心酸……現在都要出閣了。」陳姨娘淚水止也止不住,像不要錢似的一直倒。

湯負心反過來安慰代為撫育幼弟的陳姨娘,「都過去了,不要放在心上,今日是我大喜之日,陳姨娘應該為我高興才是,怎好哭哭啼啼,讓人看了笑話。」

「可是你的身子骨一向不好,姨娘真的很擔心你,你這身子怎麼為人妻,我怕……」她欲言又止,滿臉放不下的擔憂,「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不一定要嫁人,以你在湯府的地位,誰又高得過你,何苦讓自己勞累……」

「陳姨娘不用再勸解了,我心意議決,阿祿很好,他是好人。」她沒見過比他更好的男人,心胸開闊,為人真誠,表里如一不置妄語,對她是溫言軟語,愛護有加,是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夫婿。

「你呀!就這點和你娘十成十的相似,固執,不听人勸,認定了什麼就一直往前沖,踫壁了也不在乎,頭破血流又重來。」即使傷痕累累也不認輸。

陳姨娘小名阿滿,是湯負心親娘的陪房丫鬟,七、八歲就被賣入湯府為婢,十歲才在湯秀婉身邊伺候,兩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兒感情不錯,猶如姊妹般相處融洽。

湯秀婉嫁給郭敬文後,原本有意抬舉阿滿為妾,彼此也早就說好了,可是新婚燕爾的夫妻間哪容得下一粒沙,因此此事未再被提起。

而後發生了席艷娘的事,湯秀婉恨丈夫的三心二意,負情忘恩,也氣席艷娘的下流無恥,yin賤放蕩,因此給丈夫添人的想法就此作罷,提也不提,放佛從未說過類似的話。

一直到她生下幼子,身子越來越弱,她才驚覺孩子不能沒有人照顧,但她已無力再護著一雙兒女。

為了不讓席艷娘入門,稱心如意地凌虐她的兒子和女兒,因此她一咬牙,讓快二十五歲的老姑娘阿滿有了名分,是她唯一認可的姨娘。

「我是娘的女兒,像她也是理所當然,我們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人生無回頭路,決定了就只能往前走。

陳姨娘壓了壓她斜插發鬢的喜鵲鬧梅金釵,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若是上官少爺來迎娶,我就放心多了,你麼小時候玩得多開心,他還趁我們大人不注意偷親你……」

「不要再說了,陳姨娘,我不希望再從你的口中听見不該說的話,拿捏好你的分寸。」湯負心扳起臉,不容許旁人說三道四。

「我是關心……」她露出哀傷神色。

「不必,我會照顧好自己,你只需用心在秋弟身上,他好,你才好,他有事,你也別想好過,懂嗎?」她能容忍陳姨娘是因為她向來謹守本分,並未有過造次行徑。

「小姐,阿滿對你和小少爺是用了十二萬分的真心,絕無二心……」她幾乎要舉起手發誓,急切地想證明忠心。

「大姊,吉時到了,喜娘在催了……咦?陳姨娘你還在啊,怎麼沒出去招待女眷?」被趕來喊人的湯知秋探頭一看,乍見陳姨娘身影,他模了模腦袋,有些不解她為何還待在喜房,以姨娘的身份添完妝就不能留在主子臥室,必須盡快離開。

姨娘是好听話,實則就是個妾,等同為奴婢,是個下人,若無傳喚不得擅自進出,大戶人家的規矩嚴得很,不容許有所偏差。

湯知秋年紀雖幼卻也明白規矩,他眉頭一皺並未責備,但看出他臉上別扭神情的陳姨娘何嘗不懂他話中之意,神色微訕地福身告退,未置一語。

一身喜氣的新娘子穿著紅嫁裳、鳳冠霞帔,由丫鬟寫翠、畫眉扶著走出喜房,弄梅、弄春跟在後頭捧盤端盆,由著頭插大紅花的喜娘在前頭引導,一步一步走向三跨院,來到布置成喜堂的大廳。

郭敬文大概是第一次這麼威風,一身嶄新衣裳坐在大位,喜孜孜地看著一對新人上前行禮,敬茶又磕頭地給足自己面子,讓他笑得嘴都合不攏。

全場的賓客都帶著笑,唯有席玉奴扁著嘴巴,因為她本不在宴請名單上,是她胡攪蠻差才得以用二小姐的身份參與異母姊姊的喜宴,而她娘則被擋在門外,不算親族。

在看到神仙一般秀逸的姊夫後,芳心暗動的她更加氣悶了,一張精心打扮過的艷容臭得像跌入糞坑,滿心的不甘怨恨,認為是湯負心的阻攔才讓她落得名不正、言不順,處處遭人白眼的處境。

「新人拜堂了,老爺坐穩了,可別樂暈了頭,新姑爺牽著新娘子朝外一拜,跪——」

司儀一喊,同拜天地。

頭上珠釵過重的湯負心不堪負荷,起身時一個踉蹌差點往前一跌,來不及相扶的丫鬟們驚呼一聲,幸虧一直溫柔的手臂適時伸出,輕輕攙扶她腰際。

「別慌,我在呢。」祿至溫聲說。

「恩。」新娘子桃腮微暈,幾不可察地一點頭。

拜完了天地又轉身,改拜高堂。

「叩謝親恩,拜——」

郭敬文已經笑得看不見眼楮,笑呵呵地直道「很好,很好,良婿佳女,永結同心。」

「夫妻對拜……」

紅燭高燃,喜字帖雙,一旁觀禮的眾人笑逐顏開,一個個喜色盈眼,等著開席喝杯喜酒,就在這時——

「等一下,她是由婚約在身的人,拜不得。」那一身紅艷……好刺眼。

突如其然一聲高喊,正面相對,正要彎腰互拜的新人忽地停住,同時側身,祿至微微往前一步,半側身擋住身側的新娘子,將她置于身後。

紅巾覆面的湯負心听出來是誰,她低垂著水眸,看著繡紅苗綠的紅繡鞋,不做聲地斂下眉,縴指攥著嫁衣袖口,一擰一擰地擰出凌亂褶皺。

「這位兄台若是來喝杯水酒,請入席,拙荊與我必誠心款待。」祿至溫雅笑容如舊,煦煦若陽。

上官錯面色慘淡,語氣冷沉,「閣下拜錯堂了,湯府千金乃我換過庚帖的未婚妻,請你將她還給我。」

聞言,祿至未動怒,揚唇一笑,「即便我能讓,但你能娶嗎?既是無緣,何來糾纏,我令身在此,便是她夫君,夫妻情分已定,怕是難割愛。」

夫妻情分已定,怕是難割愛,怕是難割愛……湯負心眼眶一熱,松開緊擰的紅衣,盈亮水眸盡是動容。

「我能娶,只要你不擋路,我們的緣分是天注定,早就系上紅線。」他怎麼能將心愛女子拱手讓人,那是在割他的心,刨他的肉,將他撕扯粉碎。

上官錯戀慕地看向身著嫁衣的人兒,眼中晃動的是令人心痛的紅。

「那麼大紅花轎呢?媒人笙鼓又在何處,一人前來的你又問過爹娘嗎?他們可曾同意你此時言行?」他來的太遲了,指間姻緣線已斷。

「……我不退婚,誰也勉強不了我,心兒,你知曉我對你的心意,我心里自始自終只有你一人,你別放開我的手好嗎?」他心痛地取出青玉蝴蝶璧,成對的,他們當初訂親的信物。

湯負心依舊不語。

「兄台心意難能可貴,在下替拙荊謝過你的濃情厚意,從此天涯海角各佔一方,望自珍重,莫要糾結往事。」

祿至的雲淡風輕令為情所苦的上官錯憤怒得紅了眼,他憤然地一吼,「我要听心兒親口對我說,你不是她,無權替我們決定任何事!」

一听,覺得有幾分道理,祿至頭一低,「娘子,你可有話語欲訴諸故人?」

上官錯提著心,兩眼赤紅,他握緊青玉蝴蝶璧,等待那一聲熟悉的軟女敕嗓音,但他等到的卻是——

「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竟是無話可說,「心兒,你好狠的心,我用滿腔的熱血換來你一句無話可說,你當真心狠如鐵……」

「我湯負心不嫁上官錯,一是對你無情,二是全無愛意,你與我是舊時,就友伴,是多年知己,但是絕非愛侶,我心中無你。」湯負心倏地掀開喜帕,漆般瞳眸不生波瀾。

「你……你……」心中無他?!

上官錯痛得說不出一句話,慘白的臉色映著那一身刺目的紅,他只覺得世界在眼前裂開,深深將他埋葬了。

「大姊,做人可不能像你這般無情,當年好的時候如膠似漆,甜如蜜糖,如今移情別戀,另有所愛就翻臉,這等水性楊花的作風,妹妹我都替你感到可恥。」席玉奴逮到機會就落井下石,極力挑撥是非,把自家姊姊形容得非常不堪。

她不好過,也要高高在上的湯負心難過。

「玉……玉奴,少說一句,別惹你姊姊生氣……」遇事就畏縮的郭敬文輕扯小女兒,怯弱地提醒她誰是當家做主的人。

不過席玉奴是惟恐天下不亂的人,越亂她越高興,一把甩開父親的手,加油添醋地把場面攪得更混亂,出口的話更是難以入耳。

「實話害怕人說嗎?誰不曉得大姊是一腳踏入棺材的藥罐子,要不是有湯府的財產當後盾,富甲天下的上官家會來攀這門親?她跟她娘一樣虛偽,為了不讓人分走了家產才利用兩家的交情結親,還說雙方的娘親是手帕交,情誼勝姊妹,全是騙人的,你們看她多可恨,一站穩腳步,羽翼一豐,馬上毫不留情地將人甩開……。」呃!她……她的聲音怎麼不見了,為什麼說不出話來?

席玉奴正在興頭上時,喉間忽地一緊,她兩手慌張地直扒仰高的頸脖,可是不管她怎麼用力,就是發不出聲音,只能像個啞巴一般。

她慌了,也一臉倉皇,她急得像人求助卻無人肯理會,眾人視若無的漠視,話語惡毒的人就該無聲。

「娘子,拜堂了,就差最後一步。」祿至輕扶著行走不便的新娘子,藏在袖中的手將手印松開。

「等一下,我要做一件事。」她抬手一阻。

湯負心蓮足輕移,芙蓉嬌顏笑靨如花,白玉般柔皙的皓腕一抬高,銀葉纏繞翠玉鐲子滑下腕肘,她嬌艷得仿佛一朵盛開的紅牡丹,風姿無人能比。

驀地,瑩瑩水眸迸出蕊光,一巴掌揮向死命捉著喉頭的席玉奴,語氣森冷。

「你,席玉奴,從今往後就自生自滅,不得再花用湯府一分一毛,既然嫌我銀子臭,為人虛偽,那我就讓你瞧瞧我有多無情。」一說完,她將手上的巾帕遞給她的夫婿,由他親手為她覆上。

婚禮繼續進行,拜完高堂是夫妻交拜,祿至牽著新娘子走到堂中,好似從沒發生什麼事,也沒人鬧場,兩人面對面一行禮。

禮成。

「送入洞房——」

席玉奴腫著半張臉,含恨地瞪著湯秀婉的牌位,這個到死都心胸狹窄的女人誤了她一生,她和她娘親想過好日子有何錯,誰教她爹太懦弱,她們只能自己爭取。

同一側,是難以教人忽略的上官錯,他俊雅出色的面容布滿痛失所愛的孤寂和落寞,眼神失落地望著背影消失的方向,心口滴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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