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城志卷一︰姑娘 第六章
潤暖的晨曦,映得山巔終年不化的積雪耀眼如金。凍了一夜的冰雪,在暖陽下化為涓涓細水,一滴滴從山巔淌潤而下,匯集在雪山下,流入形似如硯的城。
看似平常的早晨,其實並不平常。
勤奮的人們,在今日都停下工作。
賣餅的沒開爐、賣菜的沒采菜。賣符咒的沒有磨朱砂、賣衣裳的沒有穿針線。該是白晝工作的,起得特別早;該昃夜里行走的,熬到天亮還不肯闔眼。
不論是人與非人,全都興致勃勃,忙著要在今日出游。
就連木府里也忙碌得很。
灰衣丫鬟們在繡榻旁,等到姑娘終于揉著眼醒來,才連忙上前,輕手輕腳的扶她坐起,侍候著洗、梳妝,直到烏黑的長發,也用玉梳整理妥當。
之後,她嬌慵的穿上綢衣、套上軟靴,離開閨房的同時,漫不經心的用衣袖,拂過門外盛開的茶花。
灰袖先被染紅,而後潤艷的色彩,很快浸染整件綢衣,映襯著姑娘的肌膚更是白細致、吹彈可破。
灰衣人等在門外,樹下備好舒適桌椅,還有冒著煙的熱茶,以及做成各種茶花模樣的點心。朱砂紫袍、緋爪芙蓉、花鶴令、粉霞、紅露珍、九蕊十八瓣、滾繡球等等,全都芳香可口。
當她坐下之後,灰衣人奉上一缽泉水。
「時間到了。」
姑娘望了望天色,接過那缽泉水,往鋪著石磚的庭院,揮袖酒出,一滴都不留。
濺灑的泉水,落地後就渲染開來,彼此連接再連接,不僅變得愈來愈廣,更變得愈來愈深,沒一會兒就化作深深的水泉。
只是,泉水映出的,卻不是庭院里的景。
水的另一面,有著古老的石砌欄桿,欄桿旁是等待已久的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都仰高著頭,望向邊的大合歡樹,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深深的期盼。
泉水的那一面,擠滿了人們,泉水的這一面,姑娘所坐的桌椅,雖浮在水面上,卻像是放在石磚上般安穩,她舒適的喝著熱茶,嘗著點心,半點都不心急。
可是,等了又等的人們,開始不耐煩了。
「蝴蝶呢?」
賣餅的問。
「蝴蝶呢?」
賣符咒的間
「蝴蝶呢?」
賣衣裳的問。
「都這個時候了,為什麼蝴蝶還不來?」
白晝工作的、夜里行走的異口同聲的問道。
一聲又一聲的疑問,在水面引起漣漪,漣漪涿漸擴大,讓水面的映景,終于變得模糊變形。
正午過後不久,穿著黑衣的男人來到木府。
他有著一雙如火球般明亮的眼楮,不論衣裳內還是衣裳外,都纏著一圈圈的藥布,保護脆弱的肌膚,不被外力所傷。
雖然極度不情願,但是接到召喚,他還是來到木府。
只是來是來了,他的脾氣可差得很。
「找我來有什麼事?」
見到坐在大廳里,悠閑的拿著繡框,用銀針刺繡的少女時,他的雙眼更亮,幾乎要噴出火來。
嚴厲的喝問,沒讓捻著銀針的小手錯繡任何一針。她仍舊慢條斯理,在素白絹布上一針一線,繡著含苞的花蕾。
「喂!」被冷落的男人怒叫。
她還是不理。
「喂!」
怒吼聲回蕩大廳,站在圈椅兩旁,抱著各色繡線的灰衣丫鬟,被吼出的強勁聲息吹得飛出窗外,各色繡線落在地上,繽紛紊亂。
繡花的姑娘,卻連一根頭發絲,都靜垂未動。
「黑龍,你遲到了。」她終于開口。
「沒有。」他堅決否認。
看似十六歲,卻不是十六歲的姑娘,輕輕擱下繡框,視線望向黑龍,以脆女敕的聲音說道︰「我說有。」
他氣急敗壞的嚷著。
「你誣賴我!」這可是奇恥大辱。
清秀的臉兒上,滿是無辜的神情。女敕如水蔥的指尖,指著桌上擺放的小盆茶花。
「你明明就遲了,足足有一朵茶花綻放的時間。」
氣憤的黑龍,轉頭瞪視茶花。
花兒卻是有恃無,即便被惡狠狠的瞪著,非但開得燦爛依舊,就連含苞花蕾們,包括繡框里的那朵,為了討好姑娘,也爭先恐後的放,朵朵都嬌艷欲滴,芳香濃郁。
脆女敕的聲數著。
「啊,不,是兩朵、三朵、四朵、五朵、六朵──」就連綠葉也努力挪湊,擠成花朵的模樣,硬是要跟著湊熱鬧。
身為龍神的黑龍,從未受過如此欺侮。他握緊雙拳,恨得咬牙切齒,但視線掃見刻意被擱在盆栽旁的墨玉,就算再氣恨,也只能忍氣吞聲。
听不到抗議的聲音,姑娘親切的問。
「怎麼不說話了!」
她巧笑倩兮,態度關懷有加,仿佛舍不得讓黑龍受一丁點委屈。
黑龍硬生生把怒氣咽進肚子里,順帶咽下去的,還有他曾經堅不可摧,如今卻被戲弄得支離破碎的驕傲。
「我遲到了。」他把這幾個字。從牙縫中擠出來。
「看嘛,老實承認多好。」
姑娘欣慰的點頭,紅唇彎彎,寬宏大量的賜予原諒。
「記著,下次可別再犯了。」
「找我來有什麼事?」
他耐著性子問,因為過度忍耐,眼珠慢慢鼓起,終于咕溜一聲滾出來。他連忙一把接住,把眼珠按回眼眶里。
「沒事就不能找你來?」她無辜的眨眼,略過問題不答,反而笑吟吟的閑話家常。
「你在水潭里,難道有別的事要忙嗎?」
她拿起桌上的墨玉,好整以瑕的把玩。
咕溜咕溜。
兩顆眼珠都滾出來了。
他把眼珠按回去,卻發一時錯手,把左眼珠按進右眼眶,把右眼珠按進左眼眶,只好挖出來,再各自放回原位。
雙手雙眼雖然都忙著,但雙耳還是空閑,就听到那脆女敕的聲,如最純淨泉水,慢吞吞的流淌進他耳里。
「每年的今日,蝴蝶會在城南二十里外,一處泉水涌出處聚集,那泉水就被稱為蝴蝶泉。」她輕聲細語,娓娓道來。清澈的雙眸,望向庭院里,因人們的抱怨而震動不已的水面。
「但是,今年蝴蝶卻不見蹤影。」她的小手撐著下顎,輕嘆一口氣,遺憾的說著︰「唉,不能臨水觀景,就連這些點心,吃起來滋味都不如往昔,浪費了茶花們的心意。」
黑龍動也王動,等著她再往下說,卻瞧見若無其事的她端起茶盞,掀開瓷蓋後,先拂了拂茶葉,再靜靜的喝著喝著,直到整盞茶那足。
喝完茶後,她擱下茶盞,拿起銀針,竟又要開始繡花。
忍無可忍的黑龍,終于粗聲粗氣的發問︰「所以呢?」
仿佛等候已久似的,淡漠的清秀臉兒,綻出戲弄他人,終于如願以償的調皮笑容,一邊還不忘樂呵呵的指責。
「你問得好慢吶!」
黑龍眼前一黑,左眼右眼再度滾地。這次,他沒有去撿,在氣得暈眩的同時,終于听見那可惡女人交辦的事。
「我要你去把蝴蝶找來。」
春暖花開。
照理來說,硯城內外應該到處都有蝴蝶飛舞。
黑龍本以為,只要踏出木府,隨手一探就能抓只蝴蝶回去交差。偏偏他走啊走,一路都走出硯城了,卻還是尋不見蝴蝶。
滿山遍野的花兒,沒有蝴蝶相伴,也顯得意興闌珊,春風吹過時,花瓣與花瓣每次摩擦,就是一聲聲的嘆息。
黑龍找得不耐煩,坐在一塊大石上,大手用力往泥地一拍。柔軟泥地被震出一個圓形,彎彎的弧度噴涌出泉水,足足有幾丈高,清澈的水幕環繞在四周,卻沒有一滴水,膽敢濺到他身上。
「都給我出來!」他厲聲喝道。
轉眼之間,生活到淡水里的生物,全都一股腦兒的竄出,密密麻麻的沉浮在水幕里,對黑龍畢恭畢敬。
雖說黑龍雖然曾受制長達百年,但水族們一知道他被釋放後,就紛紛前來問安,絲毫不敢得罪。如今,他一聲喝令,水族們就急忙趕到,現城里里外外,只剩淨水流淌。
「請問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蛤蠣張著,搶先問道,軟舌在邊滑動。
泥鰍不甘示弱,溜過去把蛤蠣擠開,抖著嘴邊的小須子,急著要表達忠誠。
「大人,您盡管說,咱們泥鰍什麼都能做。」
鰱魚可不服氣,胖胖的腦袋左搖右晃,故意去頂瘦子的泥鰍。
「就你們能做,難道我們不行?」
哼,小小的泥鰍,好大的口氣!
蝦子用觸須撩撥著水,一伸一縮的炫耀晶瑩的薄亮,像是被灌了陳年老醋似的,語氣酸溜溜的,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是啊,你們最厲害了,尤其是以大欺小這點,有誰能跟你們比啊?」
末了,還又添了一句︰「魚啊,都是這樣子。」
這話,不但讓鰱魚氣得胖頭三分熟,還把所有的魚都得罪了。不論是鯖、鯉、鯇、鱔、鯽、鮯、、鰻、鰹、 的魚嘴的一張一合,把蝦子罵得又氣又惱,甲變得紅通通的,仿佛浸著的不是沁涼的冷水,而是沸騰的熱水。
就這麼你咒罵我、我諷刺他,零星吵嘴演變成集體紛爭,就連身子扁長,腦袋扁,眼小口大,四肢短短,前肢有四趾,後肢五趾的大鯢,也發出人類嬰兒哭泣似的聲音,哇哇哇的嚷叫。
「夠了,全給我閉嘴!」
本來就心煩的黑龍,被擾得不得安寧,惱怒的再拍出一掌。
轟!
水幕爆漲,直沖到半天高,把爭吵的蝦蟹魚貝,都推到頂樓。
再下一瞬間,水幕消失,水族沒了支撐,咚咚咚的全摔在一窪淺池里,可憐兮兮的忍著痛,哼都不敢哼一聲。
「再吵,我就把你們全吃了。」
包裹嘴部的藥布,裂開一個口子,露出白森森的利牙,還有猙獰扭曲的嘴。
水族們趴伏在淺池里,恐懼得連呼吸都停止,連眼楮都不敢抬,更別說是繼續爭吵了。雖說黑龍的鱗片都被姑娘收去,但龍終究是龍,就算無鱗也萬萬得罪不起。
寂靜之中,只有德高望重、皮粗厚的老龜,先前吵鬧正凶時,他縮在里不動,這會兒才探出頭來,慢聲慢調的說道︰「大──大人請請請請息、怒,您、您、您、您、您──」
老龜動作遲緩,說話更慢,一句話就要耗上老半天,淺窪被陽光曬暖,熱得難以忍受的水族,眼看著就要被燙成河鮮大餐。
好在黑龍耐性不高,听著老龜您您您您您您了半天,卻還您不出個下文來,索性直接下達命令,省得回去晚了,又要被那個小女人捏造名目戲弄。
「你們去把蝴蝶找來。」
「哪種蝴蝶?」
「哪種都行。」他伸出手指,朝淺窪一點。
驀地,淺窪化為深潭,水族們莫敢不從,各自深潛入水,順著地底四通八達的水脈,到處搜尋蝴蝶去了。
胖青蛙最先回報,喘呼呼的趕回來。
「呱,找不到蝴蝶。」它匆匆晃了一圈,找得不用心。
然後,大鯢也浮出水面。
「哇哇,找不到蝴蝶。」它快快繞了兩圈,找得輕。
接二連三的,最先找得漫不經心的先回來。然後,是找得仔細一些的;接著是踏實搜尋的;最後,就連四處查問、游上游下,還向花兒仔細打听過的,也垂頭喪氣的回來,膽怯的說了同一句話。
「找不到蝴蝶。」
當黑龍又要大發脾氣時,一只紅色的鯉魚,嘩啦躍出水面,化作身穿紅衣美麗女人,華麗的衣裳紅中帶金,衣襬在水中飄蕩。
找得最慎重、也最遠的見紅,這時才趕回來,衣裳發梢還滴著水,她卻顧不得擦拭,而是將輕輕合攏的雙手,伸到他的面前。
「我找到了。」她說著,在黑眼前攤開雙手。
癱臥在見紅手中的,是一只翅膀殘破,奄奄一息的蝴蝶。
重傷的蝴蝶,一回到木府,就被灰衣人接過去。
按照吩咐,蝴蝶被擱在絲絨枕上,再謹慎的送進大廳,放在姑娘身旁,那個擺放著山茶盆栽的桌上。
蝴蝶微弱的顫抖著,因為經過幾次的搬運,即使東灰衣再小心,殘余的翅膀還是破碎得更厲害,幾乎就要完全失去。
姑娘挽起綢衣的袖子,親自伸出手,沒有觸踫蝴蝶,而是采往茶花,在花蕊處輕輕一撫,尖就沾上花蜜,茶花剎時凋零,花瓣落在桌面上。
散發著甜香的指尖,誘引得頻死的蝴蝶,虛弱的睜開眼楮。當花蜜落下時,她顫抖的吞咽,那絕美的滋味,比百花匯聚的濃蜜更香更甜,先前嘗過的花蜜,相較下全都變得貧乏無味。
緩慢的,蝴蝶被從鬼門關帶回來,更從花蜜中得到力量。
她滾下絲絨枕,落地化為一個衣不蔽體的女子,顫抖的跪在姑娘面前,頻頻磕頭請求,發上的金絲冠垂得低低的。
「姑娘,請您作主。」她邊說邊哭。
嬌脆聲音響起,讓蝴蝶顫抖得更厲害。
「發生了什麼事?」
白女敕的指尖一推,將先前凋零的花瓣,推落在蝴蝶身上,花瓣變戶一件衣裳,有茶花的顏色,更有茶花的芬芳。
「這些日子里,山上出現猛獸,人類害怕了,就避開先前常走的路徑,另外走出一條路。」
蝴蝶嗚咽著,說得很仔細。
「人類的新路,跟蝶道交集,他們走動頻繁,蝶道被斷,許多試圖飛過的姊妹,全都犧牲了。」
姑娘靜靜聆听,當蝴蝶說出原因後,她才走下圈椅,精致的繡鞋在綢衣下,稍稍露出嬌艷的顏色,隨即又被蓋住。
她伸手一揮,指尖殘余的花蜜,在空中畫出痕跡。
那些痕跡像是被畫在看不見的畫布上,浮在半空中不動,也沒有消失不見。過了一會兒,一幅地圖已經完成。
地圖雖然簡略,但還是能清晰辨認出來。
這是以硯城為中心,東到駭人听聞的霧海、北到長年積雪的高山、南到黑龍盤踞的水潭、西到一望無際的草原。
「過來。」姑娘說道。
原本散落在地上的繡線,全都動了起來,不再彼此糾纏,而是在地上爬行,再攀上地圖,一色又一色、一線又一線的找尋到位置,繡線交錯,有的單是一線,有的則是各色繡線都堆棧在一起。
直到最後一條繡線,靜止不動的時候,姑娘才解說道︰「地圖上的每一根線,就是一條道路。人類走的是白線、蝴蝶走的是紫線。」
她只說了兩色繡線,至于其他紅的、金的、黑的,或者淺紅深紅、淡金濃金、烏黑漆黑等等,在地圖上縱橫交迭的就略過不提。
白女敕的小手,指向雪上山麓,一條短短的紫色繡線。
「這就是你們的蝶徑。」
見到蝶徑剩那麼短,蝴蝶忍不住傷心,眼淚落得更急,哀聲請求著。
「求姑娘開恩,只需讓人類避開那條路,讓我們借過。」
姑娘看著地圖,小臉微側的思考著,肩上的發絲垂落,柔軟而烏黑,有著清澈泉水被太陽照耀時,那般耀眼的光澤。
等不到回答的姑娘,蝴蝶心慌意亂,再度懇求。
「姑娘,要是蝶徑不通,我們就會困在山里,一季之後就會死絕了。」
事關重大,一族是死或是活,全都憑眼前,這清麗的小女人一句話。
沉吟半晌的姑娘,終于開口。
「這也不是不行。」
蝴蝶一听,立刻喜出外望,衣裳的雙袖化為艷麗的翅膀,撲飛的時候,落下金光點點的鱗粉,急著想在謝恩之後,就趕忙飛回去,告訴受困的姊妹們,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但是,姑娘卻在這時問道︰「借是可以,但,何時才要還?」
蝴蝶愣住,露出不解的表情,撲飛的翅膀垂落,又變成衣袖,顏色也沒有先前那麼耀眼。
「我不懂。」她無助的坦承。姑娘紅唇彎彎,稍微低來,以悅耳的聲音解釋。
「借過也是借,既然借了,就該有借有還。」
她指著地圖上,剪不斷、理還亂的繡線。
「借了人類的路,就得還給人類一條路。這點,你們能保證做到嗎?」
困惑的蝴蝶,轉憂為喜,連忙點頭。
「可以!」只要蝶徑暢通,全族有活路可走,她們就會實現諾言。
一來,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二來,硯城內外,不論是人或是非人都知道,對姑娘的承諾,是絕對不能食言的。
得到答案之後,姑娘伸出小手,輕踫地圖上一條白線。原本阻斷紫線的白線瞬間軟化,落到女敕軟的手心上。
「好了,你快點回去。」她對蝴蝶說道,再往半空一點,地圖轉眼消失無蹤,各色的繡線同時落地,比先前散落時更紊亂,糾纏得更緊。
欣喜若狂的蝴蝶,連聲謝恩之後,才揚起身上的綢衣,迫不及待的離開大廳,恢復原形往天際飛去。翩翩起舞的蝶,過一會兒就瞧不見了。
姑娘倚著雕花大門目送,之後才走回桌邊,拿起那塊墨玉,女敕女敕的指尖一彈,墨玉就落下一片龍鱗。
「你做得很好。」她露出微笑,遞出龍鱗。
咻!
龍鱗被站在角落,久等的黑龍拿走,塞進藥布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