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前夫 第五章
「當啷當啷——」
連續三天,不知道听過幾百次或幾千次這樣的聲音,谷以嵐從迅速的回頭、反射性的回頭,到再也不想回頭,她已經徹底放棄卓翔會再度光臨幸福咖啡店了。
他說他愛她;他說他不會放棄;他說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說在與她重修舊好之前,他每逃詡會來。
他說的話總是那麼的好听,結果卻一樣也做不到。
三天了,從他說他每逃詡會來之後已經過了三天,結果別說來了,連個影兒都沒見到。
于寒姊說他已經放棄,以後再也不會跑來糾纏她,她本來還不信,但瞧現在這個樣子,看來于寒姊所說的全是真的。
事已至此,她想自己也該放棄,也該死心了,反正他們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離婚,就已經結束了不是嗎?他驀然出現的那兩天只是回光返照的一場夢而已,她只要這樣想就夠了,這樣想就不會再難受了。
深吸一口氣,將心酸的感覺壓到心底最深處,她提起精神來工作,面帶微笑迎向剛進門的客人。
「歡迎光臨,兩位嗎?這邊請。」
為客人帶路時,她听見店門處又響起「當啷當啷」的風鈴聲。
「歡迎光臨。」店里立刻響起服務生筱微的聲音,「請問兩位嗎?我們店里現在已經沒有座位嘍,請問兩位要等候嗎?」
「你們老板娘呢?」
乍然听見熟悉的嗓音,谷以嵐不禁停下腳步,差點沒讓緊跟在她身後的兩位客人撞上她。
「對不起。」客人急忙向她道歉。
「對不起。」她迅速的搖頭,也回了句對不起,然後趕緊收回心神為客人帶位。
客人上座後,她轉身看向入口處,果然看見她以為再也不會來這里的那個人,然而他的出現雖然令她驚愕,可站在他身邊與他手牽著手,狀似親密的女伴才是讓她震驚到渾身僵硬、啞口無言的主因。
那個女人是誰?
為什麼他們手牽著手,一副熱戀中的男女朋友的模樣?
他交女朋友了嗎?
在過去短短的三天里?
憊是他其實早就已經有交往中的女人了,卻還跑到這里來對她說他想和她復合?
「以嵐。」他突然看見她,然後揚聲叫她。
她渾身僵直,不知所措的瞪著他,不知道他突然叫她想干麼?
「你可以過來一下嗎?」他對她招手道。
雖然極度不願意,但她還是不由自主的走向他。
「你可以幫我跟你同事說,我是你們老板的好朋友,然後幫我騰出一個桌位嗎?」在她走到他面前後,他以朋友般的自然口吻請求道。
比以嵐愕然的看著他,沒想到他叫她來竟是為了這麼一件事。
「我沒想到你們八樓公寓的幸福咖啡店這麼有名,」他繼續說,像是沒注意到她臉上錯愕的表情似的。「我女朋友一听說我和你們老板邵覺是朋友後,就直吵著要我帶她到這里來。」他憐愛的看了身邊的女人一眼。
比以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站在這里,為什麼還能維持一貫平靜的表情,沒有崩潰哭泣。
他怎麼能夠這麼殘忍,三天前還說愛她,還說想和她復合,還說絕不放棄她,結果今天就帶了一個女朋友到她面前大演戀愛戲碼給她看?
他是故意來讓她難看的嗎?是為了要報復她的不知好歹,讓她知道他有多受歡迎,除了她之外,多的是女人等著他來選擇、青睞嗎?
「以嵐,可以麻煩你嗎?」他朝她揚起好看的笑容。
「筱微,帶他們到預備桌。」她對同事道。雖然她的資歷不如人,但是因為大家都知道老板娘收她當干妹妹,所以大伙多少還是對她有些尊重。
「可是那是老板娘留給朋友的。」筱微有些猶豫。
「這位卓先生就是老板娘的朋友。」
筱微看了她一會兒後,點了點頭。「請兩位這邊走。」
她恭敬的轉身帶位,怎知卓翔卻突然開口要求,「我可以請以嵐招呼我們嗎?」
筱微不知所措的看向她,谷以嵐勉強自己以不變應萬變的平靜神情對她點點頭。
「這里交給我,二十號那桌的客人就麻煩你了。」
筱微點點頭,旋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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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感覺像是停滯的水,完全不動。
比以嵐深吸一口氣後,對卓翔與其女朋友揚起制式的微笑。
「請兩位往這邊走。」她說著轉身走在前方領路。
在她四周談笑聲如常,咖啡香依舊,同事忙碌的身影依然穿梭在桌與桌之間,偶爾傳來與客人之間的應對聲。
木質地板在人走動時傳來叩叩叩的聲音,杯盤在交接輕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音,門上風鈴在人來人往間不停地發出當啷當啷的聲音。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感覺近在咫尺,卻又有種遠在天邊的感覺。
她微笑。
「請坐。」
送上檸檬水。
「請用。」
再送上餐飲目錄。
「兩位要用餐嗎?今天的主廚特餐是‘法式焗女乃油雞’,以鮮女乃油焗雞肉加上洋蔥,起司,下層是本店自制法式面包,咬勁十足,口口滿足。如果兩位想用飯食的話,‘XO彩椒蝦仁飯’清爽可口,兩位可以試試看。以上餐點均附有湯和飲料、點心。」
她微笑躬身。
「請兩位慢慢看,我待會兒再過來替兩位點餐。」
她邁步離去。
「以嵐。」他卻突然叫住她。
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他微笑。
「是。」
「以我們的交情,你應該不用用這麼制式的微笑對我這麼客氣吧?」他眉頭微蹙的看著她。
「你怎麼這麼說呢?我是不想讓你的女朋友產生不必要的誤會,讓你為難。」她笑容未褪。
「沒什麼好誤會的,我已經跟她說過你是我前妻了。」
「這樣呀,那我可以跟她說你的壞話嗎?」她開玩笑的問。
他靜默不語。
「啊,不說話就是默許了。這位美麗的小姐,我跟你說喔,卓翔這家伙最擅長的就是說甜言蜜語了,所以好听的話雖然人人愛听,但是听听就算了,可不能當真喔,不過除此之外,他還不錯啦,身高高、收入高、學歷高、職位高,你可要牢牢的抓緊他喔。」她笑燦如花的對他的女伴說,然後回過頭來對他挑了挑眉頭,問道︰「怎麼樣,我夠義氣吧?」
「你不介意嗎?」他緊盯著她問。
「介意什麼?」
「我把女朋友帶到這里來。」
「怎麼會,只要你待會兒別叫我請客就行了。」她咧嘴道。
他沉默的看著她,銳利的眼神像是想把她看穿似的。
「好了,我不打擾你們倆了。你們先討論一下要吃什麼,等一下我再過來替你們點餐。」她臉上繼續戴著微笑的面具,說完後輕輕地躬了體,轉身離開。
「你前妻人不錯嘛,你們為什麼會離婚?」身旁的女伴好奇的開口問。
她其實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于寒替他找來刺激以嵐的。
于寒說,他之前的惡劣行為把以嵐傷得太重,她雖然心里仍愛著他,卻把愛壓在心底最深處,連自己都快要踫觸不到了,所以,揉碎重塑是最快速的方法,否則他們的關系只會在原地踏步,永遠前進不了。
他原本並不接受于寒的建議,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他有耐心、恆心和毅力,終究能夠盼得她原諒他,重新回到他身邊,可是于寒卻告訴他,以嵐肚子里長了個腫瘤!
他震驚不信,卻在她的指示下發現她真的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就只有小骯處反倒微微地凸了起來,不認真看根本就不會發現。
于寒說身體是以嵐自己的,沒有人能強迫得了她接受開刀治療,但如果是她深愛的人——他,也許可以。不過先決條件是,他們得先讓以嵐承認她是愛他的。
從看清她的小骯真的微凸後,他便深陷在一種又驚又恐、六神無主的混亂里,完全無法思考,所以他最後听從了于寒的計劃,按部就班的照著她的指示行動,先消失三天,再帶女朋友出現在她面前來刺激她,看她的反應。
可是,為什麼她的反應會這麼平靜無波?
她說,不想讓他的女朋友產生誤會,讓他為難。
她說,你要牢牢的抓緊他喔。
她說,我夠義氣吧?
她說,我不打擾你們了。
她說——她該死的怎麼可以這樣說,怎麼可以這麼冷靜,這麼的事不關己?他是她的老公啊!
懊,不是老公,是前夫。
但是他跟她說過他愛她,說過當初離婚只是一時之氣,說過他絕對不會放棄她,說過要她再嫁他一次,他是那麼的認真,而她……她難道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他的真心,一點都不為所動嗎?
他當初真的傷她這麼深,真的讓她的情感退避得這麼深嗎?
「哈,你若再這樣痴痴的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任誰也不會相信我們是對男女朋友的。」身旁的女人伸手在他前面揮了揮,提醒他道。
「剛才的情況她都不為所動了,你認為我們有必要再繼續扮演男女朋友嗎?」卓翔收回視線,回過頭來頹然的問。
「剛才我們有做什麼嗎?你只不過介紹了我是你女朋友而已,你要她有什麼反應?」她好笑的問。
卓翔抿緊嘴巴。他以為她至少要笑不出來。
「待會兒我們試試看在她面前接吻,看她有什麼反應要不要?」
聞言他眯起眼楮,冷冽的瞪苦她。
「既然要演就要演得逼真一點,否則的話又怎麼能達到你想要的結果?你想看到她露出真實的反應吧?我想接吻這招肯定能殺她個措手不及。」她就事論事的說,一點也不畏懼他冷冽的眼神。
「我並不想殺她。」
「啊,這個冷笑話還滿好笑的。」她嬌聲啼笑的偎過去,他正想動手將她推開時,她低聲對他說︰「她走過來了。」
卓翔反應迅速的立刻改推拒為環抱,下一秒,便听見谷以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兩位決定好了嗎?要點餐了嗎?」
「你決定好要吃什麼了嗎,親愛的?」卓翔抬頭看了她一眼後,低頭溫柔的詢問假女朋友。
「你前妻剛才介紹的那兩樣我都想吃耶,怎麼辦?」她嬌滴滴的煩惱道。
「那就兩樣都點好了。」他大方的表示。
「真的嗎?」她喜上眉梢的叫問道。
「真的。」
「哇,我最喜歡你、最喜歡你了!」她興奮的飛撲向他,迎面就送上一記讓人看了會臉紅心跳的熱吻。
比以嵐僵在原地無法動彈,以為自己會就此心痛而死,可是她卻听見自己開口說話。
「好的。」她以帶笑的語氣說︰「那麼除了法式焗女乃油雞和XO彩椒蝦仁飯之外,你們還有其他要點的東西嗎?」
卓翔難以置信的轉頭看她,臉色鐵青,額冒青筋。
「沒有嗎?那麼讓我們來決定你們的湯和飲料、點心的種類。你們要海鮮湯或濃湯?飲料方面有紅茶、咖啡和果汁三種,點心則有女乃酪和蛋糕兩種,你們決定要什麼呢?還是由我替你們決定?」
桌邊一片沉靜。
「好的,那就由我來決定。請兩位稍候,餐點馬上就會為你們送上來。」她笑著向他們點頭,收回桌面上的餐飲目錄,然後轉身移動腳步。
她的聲音是那麼的冷靜平穩,腳步是那麼的從容不迫,笑容是那麼的甜美,幾乎騙倒了他,幾乎。因為從她收走桌上餐飲目錄的時候,他可以感到她的呼吸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到幾乎要屏住氣息的程度。
她在裝冷靜、裝無所謂、裝事不關己,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以嵐。」他倏然出聲叫住她,只見她渾身一僵的停下腳步,遲遲不敢回頭面對他。
「我想改點別的東西吃。」他故意這麼說,等著她回頭,但她卻仍然沒有動作。
「以嵐?」
離開座位走到她身後,他伸出一只手輕放在她肩上,她突然避如蛇蠍的瞬間抖落他的手,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大步往前沖去。
他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她有如箭矢般沖出去的身影瞬間跌落,昏倒在地上,他立刻驚吼的咆哮出聲——
「以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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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你說什麼,麻煩你再說一次。」卓翔目不轉楮的瞪著醫生要求。
「這位小姐月復中並沒有你所說的腫瘤問題,她是懷孕了,肚子里有個孩子,小骯當然會凸起來。」
他一臉茫然的看著醫生,無法消化與他認知完全兩極的消息。
背孕?
肚子里有個孩子?
「可是……」他不太相信的搖著頭,「可是她變得這麼瘦,比以前更瘦,如果是懷孕……」
「一定是孕吐的關系,」一旁的一個胖護士突然插口道,「我懷我兒子的時候比她還瘦呢!」
卓翔轉頭看向胖護士,懷疑她在跟他說笑,因為她現在的體重沒有八十也有七十五,整個人腫得跟一顆球一樣,怎麼可能比看起來大概只有四十公斤的以嵐還要瘦呢?
她一定是在開玩笑!
「醫生,你確定她是懷孕而不是生病,肚子凸起來是因為孩子而不是腫瘤?」他再度將目光移到醫生臉上,緊盯著他的雙眼,以無比認真而嚴肅的神情問道。
「我確定,因為她正好是本院的病奔,病歷上清楚的寫著她已有五個月的身孕了。」醫生回答。「總之,不要讓她太勞累,要多加休息,才不會又昏倒。」說完,他便偕同護士離去。
卓翔突然間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五個月?醫生說她已經懷孕五個月了。
五個月……
老天!這是他們的孩子,她懷了他的孩子!
天啊,怎麼會這樣,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竟然連她懷孕了都不知道,還背棄了她對他的信任、對他的愛,殘忍的和她離婚後,就不聞不問的避居美國兩個多月。
看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不省人事的她,他後悔得想把自己殺掉。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呀?
這時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的傳來。
「以嵐!」段又菱率先出現在病床邊,以一臉著急擔憂的神情對昏迷中的她叫道,隨即轉頭問卓翔,「她怎麼樣了?醫生說什麼,醫生來看過她沒有?」
「好端端的人為什麼會突然昏倒呢?」于寒隨後進入病房,眉頭輕蹙的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後,朝他問罪道。
一股怒氣驀然從心底沖了出來,卓翔怒不可遏的朝于寒咬牙迸聲道︰「你還敢問我!」
「不問你要問誰?這里又沒有別人。」于寒挑了挑眉頭。
「你為什麼要騙我以嵐月復中長了一顆腫瘤?」他怒聲質問。
「不這樣說怎麼知道你對她是不是真心的?」
「你以為我听了之後會轉身就走?」
「是呀。」她毫不猶豫的點頭。
「你——」他氣得想吐血。「你明知道她懷孕了,卻還要用那種方式刺激她。你問我人好端端的為什麼會突然昏倒,就是被你害的!」
于寒好整以暇的伸出右手食指對他搖了搖。「你說錯了吧,是你害的不是我害的。雖然我叫你帶個女人到店里刺激刺激以嵐,但是我可沒有叫你和那個女人接吻喔,你少把責任牽拖到我身上來。」
「那個女人是你找來給我的,誰知道這一切是不是你的主意!」卓翔憤怒的握緊雙拳。
「哇,沒想到你腦袋這麼好,這麼快就連想到這點。」于寒驚訝的睜圓眼,一點也不內疚。「不過既然你腦袋這麼好,當初怎麼會蠢得沒發現以嵐懷有身孕,還笨得和她離婚呢?」
「從頭到尾你都只是想整我對不對?」卓翔恍然大悟的盯著她問。
「答對了。」
「你……」他咬緊牙關,恨不得可以動手掐死她。「你要整我就直接沖著我來,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連累以嵐?你明明知道她懷孕了,明明知道她受不了刺激,明明知道她會心痛傷心,你該死的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這樣做怎麼能看到你真情流露的樣子,又怎能讓以嵐親眼看見你有多在乎她呢?」于寒往旁邊一站,讓已經醒過來睜開眼楮的谷以嵐與他四目相望。
見她清醒,他頓時忘了一切恩怨情仇,迅速的靠向她。
「以嵐,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有哪里覺得不舒服嗎?」他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頰,溫柔的凝視著她,低聲問道。
比以嵐沉默的看著他,神色復雜。
「我知道現在跟你解釋有些不是時候,」他看著她猶豫的說,「但是你要相信我,之前在幸福咖啡店里所發生的事只是一場戲而已,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于寒找來角色扮演的女演員,目的是為了讓你吃醋,逼出你的真心意。」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傷害你,至少……」他垂下眼,「在經過上回離婚的事之後,我就從沒再想過。」
她靜靜听他說完,沒有應聲。
「以嵐,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段又菱開口問她。
「我沒事。」
她搖頭回答,想從病床上坐起來,卻被卓翔眼明手快的按躺在病床上,不讓她起身。
「別起來,醫生說你要多休息。」他搖著頭,溫柔卻堅定的對她叮嚀。
「我沒事了,我不喜歡醫院的味道,我想回家。」
「好,但是再等一下,等點滴打完之後好嗎?」卓翔柔聲安撫。
經他這麼一提,大家才發現她手上還打著點滴。
「為什麼要打點滴?」于寒問道。
「她的血糖太低了。」
「原來如此。」于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看了點滴架上的點滴袋一眼。「看樣子要等這點滴打完可能還需要些時間。」
「你們可以先走沒關系,以嵐我會照顧。」他迅速的表示,極度希望能夠與她獨處。
于寒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決定成全他。
「就等你這句話。」她快樂的說︰「以嵐,卓翔說會照顧你,那我們就先走嘍,拜拜。」
朝卓翔眨眨眼後,她拉著段又菱離開,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就當作是她惡搞一場綁的賠罪,希望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時,能忘了她的惡搞只記得她的好,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