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逆轉勝 第十章
包廂門外,汪育銘踫見了正要送飲料進去的苗為茜,他赫然止步,險些跟她撞個正著。
「你跟我爸怎麼會認識?」苗為茜立即出聲詢問,質疑地望向他。
以前她和汪育銘交往時,並不敢讓父母知道,畢竟十七、八歲就談戀愛,是不會被思想古板的長輩們接受的,所以她從未帶他跟父母見過面,但剛剛從他們的對話中,顯示他們曾有過接觸……她感到納悶,又隱約推敲出什麼,困惑在她的眉心堆疊出皺折。
汪育銘還沒想好該怎麼說,一時之間有些怔愕。
如果可以,他並不想讓第三者知道他被羞辱貶低的那一幕……可是,她是關鍵者,免不了得讓她知道。
「你先問伯父吧。」他對她揚唇一笑,隨即走了開。
他並不想造成他們父女倆的嫌隙,所以把發球權轉給了苗松柏,另一方面藉由苗為茜的探問,他也可以知道苗松柏要怎麼面對這件事。
「欸……」苗為茜來不及叫住他,只好一頭霧水地繼續工作。
當年,爸爸對汪育銘說了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吱——
刺耳煞車聲在飯店員工停車區驚悚地響起,汪育銘看著車前突然冒出來的人影,一臉驚涪。
「喵喵!你這是在做什麼?很危險耶!」他按下車窗,因驚嚇擔憂而口氣不善。
如果不是他反應快,她早就受傷了!
「你走那麼快干麼?」苗為茜單手叉腰,氣喘吁吁地嚷道。
她今天沒待到營業時間結束就急匆匆跑到員工休息室換下制服,想再找汪育銘卻已經不見人影,害她一路追到停車場,差點沒累死她!
「沒事了當然就走,留下來又沒有加班費。」汪育銘開玩笑地講。
主廚、經理都屬責任制的主管,上下班無須遵照一般班表,進出公司的時間彈性,但遇到開會或其他狀況,提早上班、留守公司、超時工作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在所有正餐出餐完畢之後,他評估過狀況就先行離開了。
苗為茜踩著高跟鞋,喀喀喀地走到副駕駛座,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
「你現在有空吧?」
人都坐進車里了,她根本只是問個意思的。再說,她有滿肚子的疑問,不問個清楚肯定失眠。
「你要跟我約會嗎?」他打趣地反問。她難得主動找他,就算沒空也會硬把時間喬給她!
苗為茜橫睞他一眼,兀自系上安全帶。「就當約會吧,走。」
約莫二十分鐘後,他們來到一間茶屋,選了個有竹簾遮掩的僻靜角落,點了兩盞熱茶和幾盤茶點,苗為茜便迫不及待地打開話題。
「你快告訴我,你和我爸怎麼會認識?」
「不是叫你去問你父親嗎?」汪育銘替她濾出茶湯,將瓷杯推至她面前。
「你叫我問他,他又叫我來問你,奇怪耶,有這麼難回答嗎?」苗為茜蹙起秀眉,急性子的人哪能受得了這樣拖拉?
「他叫你來問我?他怎麼說的?」他顧慮到苗松柏是否並不想讓苗為茜知道。
「他說如果你的心意還是沒有改變,就把事情都說了吧。」爸爸打的啞謎,令她更是好奇到極點了。
心意沒改變就說,心意若改變就不要說了?到底是什麼心意?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苗為茜的轉達,讓汪育銘竊喜不已。
他方才已向苗松柏透露對苗為茜的心意未變,若把他們之間曾有過的接觸說出來,便可取得苗為茜對他的諒解,對于他們的關系是有幫助的……而苗松柏同意讓他說出來,那無疑意味著對他的認同。
太好了,既然苗松柏不反對,他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也不用再苦苦憋著當悶葫蘆了,索性從頭說起。
「你還記得剛上大一時,有一次你為了配合我公休,蹺課溜回台中和我一起出游的事嗎?」
「記得。」記憶立刻被喚起,她點頭。
做壞事超緊張,她怎麼會忘?
「那一次,被你爸爸發現了。」
苗為茜錯愕地呆住。
爸爸怎麼會發現?
如果發現了,那她為什麼沒挨罵?
她一直以為瞞天過海,沒想到早就穿幫了!
「你回去後隔兩天,他就找到我家來了……」汪育銘繼續道。
看她呆愕的模樣,肯定完全不知曉,也證明苗松柏只從他這里下手,並沒有把事鬧開,引發苗為茜的反彈。
「找去你家?輝叔的店?我爸怎麼會知道你家?」苗為茜太震驚了,迭聲追問。
她知道當時汪育銘和母親寄人籬下,她父親這樣找去,豈不造成他們很大的困擾?
汪育銘聳了聳肩。「有心查的話就打听得到。」
「然後呢?他去找你做什麼?」苗為茜眉心緊皺,猜得到一定不是什麼平和的場面。
汪育銘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思緒轉向當年的情景。
「那天下午我剛好空班回家休息,你爸爸突然找來,見面禮就是先呼一巴掌
「我爸打你?!」
苗為茜不敢置信地低呼,想像他挨打的畫面,她的心莫名揪緊。「他怎麼可以這樣?」
他淡然地笑了笑。
現在回憶起,覺得苗伯父還真火爆,多虧了當年血氣方剛的他沒有沖動失控——這,都是基于對她的感情吧,否則怎麼會克制壓抑得了脾氣?
「其實,我還得感謝你爸爸。」他坦承內心想法。
「你有毛病啊,被打了還感謝什麼?」她替他不平,不能接受父親的行徑,那比她自己挨打還難受!
瞧她義憤填膺的,汪育銘不禁加深了笑容,心里暖暖的,很高興她對他不是真的無動于衷。
「他那天說的話,對我有很大的影響,這些年,不論遇到什麼挫折,再怎麼苦再怎麼累,我只要想到那些話,就會有斗志撐下去。」
亞洲人想在白人廚師界站穩腳步不容易,再加上他比一般廚師年輕,一開始經常遭受排擠、質疑、刁難……所以除了實力、努力、耐力,還要提高自己的EQ,—身傲氣也被磨得圓滑。總之,只身在外打拼,遇到的考驗磨練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的,但苗伯父當年的當頭棒喝,讓他牢記于心,也因而賭著一口氣,非成功不可!
苗為茜一陣默然。是什麼話有這麼大的激勵作用?以呼巴掌作開場,接續下去的不可能是好听話!
「他……對你說了什麼?」她歉疚地問。
「他讓我了解你那時為什麼會一直跟我爭執升學和就業的事情,讓我明白了和你之間的差距。大學生和小學徒,立足點就已經不同,要走的路更是不同,若是喜歡你,就不該拖累你、耽誤你。」
「你听了?」她瞅看著他,輕問。
他點了點頭,洞悉她不以為然的想法。
「你信那套什麼拖累、耽誤的說詞?」她微揚的語調里帶著斥責。即使沒有親耳听見爸爸說了什麼,汪育銘說的也不夠詳細,但她已經能推敲出大概了,什麼拖累耽誤的事,她從來都沒有那樣想過!
他回視她的目光里,隱含了悔意。
「現在的我,當然會對這說法嗤之以鼻,可那時候的我,年輕不成熟,沒有人生歷練,沒有足夠的智慧,說實在的,也沒有真本事,可以抗衡那樣的說法,所以一被激,就……」他沒把話說完,因為在那之後,他的做法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惡。
他都已經承認了太年輕、不成熟,她還能怪他什麼?苗為茜抿起唇,橫睞著他,未幾,思及他的欲言又止,她驀地靈光一閃。
「等等,你听了我爸的話,之後作了什麼決定?」
「決定分手,所以……」
「所以故意把我氣走嗎?」她月兌口說出直覺冒出的答案。
「……」汪育銘默認。
不愧是聰慧的喵喵,有了一點線索,就瞞不了她了!
不過,此時此刻,他也不想再瞞她,因為得讓她知道一切,知道他不是真的變心劈腿,那他才有可能重回她身邊。
「生日那天,你是故意讓我看見的?」她訝然再問,意指他與別的女生接吻的那一幕。
他再次默認,苗為茜大受沖擊,眼眶不自禁地漫起了水霧。
「假的……是假的!」她喃喃地嘆。
她恨了他那麼久,結果他根本沒有背叛她!「你知不知道你那樣做,我有多傷心?那天我一路掉著眼淚回台北,吃不下、睡不著,病了好幾天……你害我不敢輕易再談感情,不敢再隨便相信人,你、你真的很可惡!」說到激動處,淚水不小心滴落頰畔,她倔強地以手背抹去。
她淌下的眼淚像熔岩般滾燙,汪育銘心口揪疼,伸出手用不容掙月兌的堅定力道覆上她擱在桌面的柔芙。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頭殼進水、腦筋打結了,才會想出那樣的爛方法,想讓你對我死心。」他神情誠懇,歉疚得無以復加。
苗為茜心跳一快,他突然覆來的大掌,溫熱厚實,帶著難以忽略的奇異電流,撩撥了她心弦。
「我不得不說,爛方法倒是很管用,我那時真是恨死你了。」她睞看他,水光閃耀的眸子里是有怨怒,但恨意已消失無蹤。
是父親從中作梗,打擊了他,致使他作出分手的決定,而這決定背後的心意,竟是不想拖累她、耽誤她……
能力受到質疑、自尊受到打擊,還得考慮到她……他當年決定那麼做,想必也不好過吧?
那麼,她又怎麼還能再怪他?
她憑借著那股怨念,記恨了他十年,這下子,那理由消失了,她該用什麼樣的心態來面對他?
正混亂著,汪育銘又伸出另一只手,將她整只柔秀都包覆在掌心里,為她帶來更大的混亂——
「喵臨,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來沒有不愛你。」他以她從未見過的凝肅認真,道出苦苦壓抑了十年的真心話。
苗為茜揚睫,怔看著他,那熾熱的大掌如烙鐵般燒灼著她的手心,低醇深情的告白也宛若甘霖注入心田,教她一顆心悸顫不已,顫落了懸在眼眶里的一滴晶瑩水珠。
為什麼落淚,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覺得內心那道舊傷口,因他這句話,而真正復原愈合了。
汪育銘無言地替她拭淚,對她的心疼充斥胸臆。
她的眼淚,對汪育銘而言彌足珍貴,歷經十年,終于能解了她的心結,他也終于不再被懊悔、歉疚……這些千斤重擔日夜折磨。
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
以後,他不願、也不會再讓她傷心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