慓悍船王的令旗 第九章
因為她竟在得以自由出行後,一味沉溺在那虛假又可笑的幻夢中,徹底忘了自己是誰,更幾乎忘了她為何會在逃詡的最主要原因。
「孩子,你……」
盡避心口那樣自責又深受打擊,但正待素丹青穩定思緒想再向少年多問事時,突然,不遠處不知道因發生了什麼事而哄鬧成一團,而後,一群穿著制服的男子出現了。
一當望見那群男子,少年倏地臉色一白,拔腿就往人群中跑去。
「孩子,別走啊!我還有話問你。」拉起裙擺,素丹青想也沒想地連忙追進人群中,「你先別走。」
「哎呀!」
然而,就在素丹青即將要追上少年時,突然,一聲蒼老的痛呼聲在她的耳畔響起。
「抱歉,抱歉!」回身一望,素丹青望見了一名似是被自己撞倒,且手中包袱還飛至遠處的老嫗。
急忙將包袱撿起,素丹青又趕忙將老嫗扶起,「您有沒有怎麼樣?」
「我沒事。」就見老嫗緊緊捉著包袱,低著頭喘著氣逕自向前走去。
「您住哪,我送您回去吧!」望著已失去少年身影的人群,素丹青無奈又沉重地嘆了口氣後,回身輕輕扶住老嫗的手。
「不用。」拖著一只腳,老嫗繼續走著。
「還是讓我送送您吧!」望著老嫗艱難的腳步,素丹青亦步亦驅地伴在她身旁。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煩哪!」瞪著素丹青,老嫗不耐煩地低咒一聲後,手猛地往前一指,「那要不,你送我到那兒去好了。」
「好的。」
雖不知老嫗究竟要去哪兒,但素丹青依然小心翼翼地將老嫗扶上馬車,然後親自駕著馬車向她手指的方向駛去。
這一路上,素丹青的腦際不斷盤旋著少年曾說過的話,幾乎對外界一無所戚,突然,一直坐在她身旁的老嫗幽幽開口了——
「知道這兒是哪嗎?」
「不知道。」望著街道旁的藍牆,聞著空氣中飄來的一股奇異,卻有些熟悉的香氣,素丹青趕忙回了回神答道。
「不知道最好。」凝望著那道藍牆,老嫗不知為何笑得那樣詭譎,「因為這牆里面住了一個魔性之女,日日運用她的魔性,讓那群有權、有錢、有勢,有著大好未來的男人們自動飛蛾撲火,因此,若姑娘你有夫君,切記,千萬別讓他靠近這里,否則……」
否則怎麼樣,老嫗沒有說,並且直到下車離去後也沒有開口。
但緩緩掉轉馬車準備回頭的素丹青,在又一次聞到那個香氣後,她霎時明白老嫗口中所指,那位住在藍牆內的魔性之女是誰了。
因為這香味,她確實聞過,由那位被衛去雲細細呵護著的盲眼夫人身上,以及,衛去雲自己的身上!
心,猛地一抽,因為過去素丹青雖多次由衛去雲身上聞及這個香味,但她卻從未曾多想過什麼,可今日,她終于明白了。
原來,他們一直有在見面,就算是她徹底沉淪在衛去雲那鋪天蓋地的寵溺中時,就算他日日佔有著她時,他們依然一直持續地在見著面……
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關系?
是什麼原因,讓這幾個月來的衛去雲一反過去地寵著她?難道他的改變,是與那名夫人有關嗎?
而她,又為何那樣的蒙昧,這幾月來,竟完全的讓自己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一味的沉醉在那沒來由的情愛幻夢之中,幾乎徹底忘了清心島,更忘了自己為何會來到逃詡。
她,到底怎麼了……
這夜,在混亂的思緒中,素丹青掙扎了許久,終究還是回到了衛宅。
畢竟,就算她不回來,她也無法由衛去雲的手掌心逃開,更何況,她心中還有太多的疑惑,需要他來給她一個答案。
可他,會給她答案嗎?
而他給她的答案,會是真正的答案嗎……
心煩意亂地推開那道她本以為不會有人存在的房門,但進入屋內後的素丹青這才發現,幾日未歸的衛去雲已坐在其中。
「你回來了?」听到開門聲後,低頭望著手上的書,衛去雲頭抬也沒抬地淡淡問道。
「我……我回來了。」望著那自己曾如此熟悉,但如今卻恍若籠罩在一股詭譎之氣中的男子,素丹青顫抖著唇角,喃喃說道。
「累不累?」衛去雲又問,依舊沒有抬頭。
「有點……」
「既然累了,就早些睡吧!」
「好。」
僵硬著身子,素丹青像個木頭人般地走入屏風後更衣,而正當她努力思考著究竟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衛去雲時,卻驀地發現,此刻的屋內,雜夾著一股酒味,以及一股香味,一股她熟悉,且不會錯誤的香味!
他竟喝酒了,並且還是在去過那道藍牆後才回家……
一股強烈的沖動,讓素丹青捺捺不住地便想沖出屏風直接詰問衛去雲有關清心島的事,但就在此時,屋外突然傳來管家的聲音——
「衛爺,十九爺府上的造總管派人來,有要事相詢。」
「知道了。」
簡短應答後,衛去雲立即站起身走出屋外,但待他再進屋後,素丹青卻看到他的神色竟是那樣的陰晴不定,額旁的青筋更是隱隱跳動著。
「你今天去方城街了?」
「沒有。」望著那雙極力壓抑住怒的寒光眸子,素丹青的心微微一怔,但她還是很快地回答道。
「去或沒去?」但衛去雲卻恍若不相信似的,向前一步,一把握住素丹青的手,再度低吼出聲。
「我說沒去就沒去!」當手中傳來一陣劇痛之時,素丹青下意識地奮力想甩去衛去雲的手,卻做下到,「放開我!」
「帶進來!」緊緊捉著素丹青的手,衛去雲的眼眸幽黯,但半晌後,他卻向屋外喚道,而待一名素丹青從未曾見過的陌生臉孔進來時,語氣整個冷絕,「是不是她?說!」
「是、是她!」就見那人在望見衛去雲的臉色後,嚇得渾身發顫,然後在望清素丹青的臉後,不住的點著頭,「我見著那個傷害詭媚夫人的人,就是由她的馬車上下來的……」
什麼?傷害詭媚夫人的人由她的馬車走下?
那夫人,受瘍了?
難道那道藍牆附近,就是他所說的方城街……
「出去!」
听到男子的話後,素丹青驀地一愣,但還來不及細思,便被立即將男子斥出屋的衛去雲一把拉至身前。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寒著一張臉瞪視著素丹青,衛去雲一個字一個字地咬牙問道。
「我什麼也沒做。」望著根本不曾仔細詢問過自己,只憑外人幾句話便已將自己定罪的衛去雲,素丹青心底突然浮起一陣荒謬的可笑感與一份濃濃的悲哀。
因為,她竟會為了這樣一名男子,忘卻了自己的本來面目,竟會為這樣一名男子,忘了她的家,還有家人……
「你設計我,讓人炸了我一個火藥庫,我完全可以理解,本也不想過問,但我不明白,你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夫人?」而完全沒有注意到素丹青反應的衛去雲,依然不斷地低吼道︰「她雖目不能視,卻天性良善,溫婉可人,這樣的她,到底是哪里礙著你了,竟讓你連番幾次這樣想法子的傷害她?」
她設計他?炸了他一個火藥庫?他本來不想過問?
听著衛去雲那聲震耳的吼聲,素丹青總算有些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他這幾日未歸,而歸來後態度那樣怪異的原因。
原來,他的火藥庫被人炸了,而他,認為主謀是她,並原本還想大方的放她一馬,但她競變本加厲,膽大妄為到連他最重要的人都敢傷了,所以他再不打算饒她了。
是這意思,沒錯吧……
「夫人屢屢說你好話,為你求情,還將她最珍愛的玉鐲送給了你,更要我好好待你,可你是如何回報她的?」
啊!原來是這樣呢!
原來,她如今的一切,都是那夫人施舍給她的呢!就連她以為的幸福與寵溺,也是呢!
原來,在他的心中,她根本是一個因夫人幾句話,才得以蒙他寵愛的受惠者,可她這個受惠者,最後竟是個得了恩,卻完全恩將仇報的小人之流呢!
「我傷害她怎麼了?你心疼了?」許久許久之後,素丹青听到一個幽幽的嗓音在房內升起。
而那嗓音,好遠,好深,恍若是由一個緊閉著門的地底發出的。
「心疼?」望著素丹青臉上那抹仿佛帶著冷笑的冰冷神情,衛去雲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像你這樣的女人,懂得什麼叫心疼?你若懂得什麼叫心疼,又怎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之事!」
「喪盡天良?」听著衛去雲口中那句句撕裂人心,且完全無情的話語,素丹青自嘲似的笑了一聲後,緩緩抬眼望向他,「那你呢?你自己做的呢?」
「我做什麼了?」看著素丹青那副恍若看透什麼似的譏諷模樣,衛去雲眯起眼緩緩問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冷冷笑望著衛去雲突然戒備起的神情,素丹青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
「你說什麼?」听到素丹青的話後,衛去雲的肩膀猛地一僵,未經思索,手便急速地一把扣住她的頸項。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直視著衛去雲的眼眸,感覺著頸上傳來的痛意,素丹青在飄忽的冷笑聲中,又重復了一次。
「說,你知道什麼了?」將素丹青強扣至牆角,這回,衛去雲的嗓音如同來自地獄般的冷寒。
「知道了那些我早該知道,而如今才知道的事。」盡避頸上的壓力愈來愈沉重,但素丹青依然笑著。
「忘了它,我還可以留你一命。」就那樣望著素丹青許久後,衛去雲突然松開了手,然後猛地背過身去。
「留我一命?」跌坐在地上,瞧著那個充滿殺氣的背影,素丹青忽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泌出了眼眶,「早在清心島時,你就不該留下我的。」
「沒錯,我衛去雲瞎了狗眼,給鬼迷了心智,才會將你這種女子帶到逃詡來!」衛去雲緩緩握緊了雙拳,緊得指尖都刺入了掌心。
「你更不該將我帶至逃詡來的……」感覺著方才被衛去雲緊扣住的頸項被松開後,體內血液快速沖向腦際的昏脹感,素丹青背靠著牆,喃喃說道。
「沒錯,我衛去雲千不該、萬下該,就是讓你這樣的女子出現在逃詡的街道上。」為了平復心情而不斷深呼吸著的衛去雲在說完這句話後,又一次蹲至素丹青的身前,「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忘了它,並且永遠不許再提起!」
「我不會忘的。」望著那只森冷的大掌再度襲上自己的頸項,盡避腦中思緒已徹底混亂,但素丹青還是不斷喃喃說著,「永遠不會……」
「你會後悔的!」
「這輩子,我從沒後悔過任何事……但如今,我卻後悔了,後悔那日,在海上沒有任你自生自滅……」感覺著頸脈被人按壓的壓迫痛意,素丹青望著眼前愈來愈模糊的人影,邊笑邊說著。
「你!別忘了,你有多少回在我的懷中高呼愛我!」
「我沒忘……」感覺到眼前緩緩浮起一陣黑霧,素丹青依然喃喃說著,「但當我口中高呼「愛你」之時……在我眼前的……是「他」……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