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床上是非多 第十五章
「小主,奴婢打探過了,前頭春惜亭那兒沒人。」
「奉命」先去前頭探了路回來,痴心額上微有汗意,小喘著氣地稟道。
「那就好。」苗倦倦松了口氣,對貼身丫鬟笑道︰「春惜亭那里風景好,地勢又高,從那兒可以看見王府後山那片桃花林,現在正是桃花盛開的季候,一定很美。」
「小主喜歡賞桃花,何不干脆命人抬了小轎到桃花林,近些不是瞧得更清楚嗎?」
「噓,往後這話就別提了。」她警覺地對痴心睞了一眼。
「為什--」痴心愣了下,隨即恍然領會過來。「您是怕桃花塢的七夫人誤會?」
「總之保守些好。」她眸光平靜清和,低聲道︰「七夫人是福王爺最心愛的女兒,听說王爺平時也格外敬重她三分,我們終歸能避就避,別教有心人誤會了。」
「小主思慮的是,奴婢知道了。」痴心立時听懂了,忙點點頭。
「咱們走吧。」苗倦倦挽著痴心的手,腳步輕緩閑然地往不遠處的春惜亭走去,見小丫鬟還有些沮喪,不禁打趣道︰「痴心真可憐,跟了個沒用的主子,連想揚眉吐氣走路有風都不行。」
「小主性子太寬和了。」痴心憋了憋,最終還是忍不住為她打抱不平。「若換作是旁的小主,還不知輕狂張揚成什麼樣子了呢,哪像小主這樣連出個門都得鬼鬼祟崇,活像見不得人似的。」
痴心真是不明白,小主現在可是王爺心尖尖上的人兒,受寵的程度又是這後院里獨一份兒的,別說下人們見著她奉承都來不及了,就連那些貴妾夫人,只怕也沒人敢在這時候擰其鋒芒,她又何須連出門逛個大園子還像過去那般低調閃躲?
「現在王爺天天歇在小紈院,我要是敢因此驕傲自大、得意忘形,別說後院夫人們一人呸一口口水就能把我活活淹死,只怕連老天也會降雷劈了我。」過得再幸福再逍遙,她腦子也還是清楚的。
「在後院的這些主子里,恐怕也就只有小主您會這樣想吧。」痴心嘟嘟嘴,很是感慨地道︰「說到底,還是小主外家的根基太淺了,沒有底氣,要不然就不用這麼綁手縛腳地怕得罪人了。」
苗倦倦聞言不禁一笑,沒有過多解釋自己不是沒底氣,她只是懶,懶得見人,懶得還要分心神去跟人斗。
況且現在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玄懷月的心。
每天晚上她能在他溫暖的臂彎里安然睡去,每天早上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他愜意的睡容,這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至于後院里其余的意氣或權勢之爭,對她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信步登上了碧檐如翠的八角春惜亭,她對著開闊的天地和舒爽的清風,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覺得胸臆間盡是滿滿的清朗歡悅。
「小主,奴婢命人去準備些茶點來吧?」痴心用條絹子替她擦干淨了椅上的小小灰塵。
「不用了,像這樣就很好。」她笑。「而且就是吃撐了才出來散步消食的,哪里還吃得下?」
「對喔!」痴心也吐了吐舌,笑了起來。
身後驀然響起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她倆的笑容同時一頓,有些愕然地回頭。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木芍藥和柳無雙陰惻惻地看著她,身後還跟了一大堆丫鬟婆子,越發顯得氣勢驚人。
苗倦倦心一沈,面上仍是雲淡風輕,若無其事地淺淺一笑,忙起身做了個禮。
「十八夫人,木夫人。」
王府內除了貴妾有排名外,其他上等侍妾均以「某某夫人」稱,中等侍妾是「某某主子」,唯有低等侍妾被喚為「小主」。
話說回來,一向水火不容的兩人現下同時出現在她面前,顯然是應了那句老話--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苗倦倦心底嘆了口氣,卻也知道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早晚都得面對這些人、這些事。
「呀,怎麼當得起苗妹妹這一禮呢?」木芍藥掩袖笑了,笑起來清艷又嫵媚,不愧是昔日的漠北第一花魁。「苗妹妹現今正得寵,只怕隨便吹口氣兒都能把我們吹出王府外了,這一禮,還不生生折了我們的壽嗎?」
痴心眉頭一皺,就要開口,卻被苗倦倦悄然按住了。
她唇上笑意不減,似乎沒听見木芍藥明褒暗貶的嘲諷。「回木夫人的話,夫人這麼說奴婢可不敢當,得不得寵都是王爺的恩澤,夫人雖說看在王爺的面子上要免了奴婢這一禮,可奴婢卻不敢違了這王府的規矩。」
木芍藥眉角微微抽動,媚極的笑臉有一瞬地僵硬,隨即又恢復如常。「真沒想到苗妹妹口齒也如此伶俐,平時我們還真是小看妹妹了。」
「裝模作樣的賤人都是明一套暗一套的,有什麼稀奇?」柳無雙完全不掩飾心里的輕蔑不屑和仇視,冷冰冰地道︰「木妹妹,想你當年雖出身青樓,卻是個清清白白的清倌兒,哪里會知道這些小門子小戶子教出來的下賤婬婦的手段?」
自上次她被王爺「教訓冷落」後,王爺再也沒有踏入過她的院子,王府里所有人也都知道她再不受王爺待見,不只背後指指點點,連明面上都敢不拿她當一回事看,再不復過去那樣地殷切奉承討好,為此,她是恨透了苗倦倦。
偏偏她現在不敢輕舉妄動,怕王爺再為了這個賤人,反過頭來指責處罰她,可這一口氣又叫她如何忍得下?
這一回,就算當面不敢對苗倦倦動手,可也決計不讓她好過!
柳無雙那番刻薄怨毒至極的話,當場讓痴心臉色都氣白了。
「十八夫人--」
苗倦倦依然阻住了跳腳的痴心,神情沈靜卻微帶冷意,淡淡道︰「十八夫人和木夫人既然這般好興致,那麼便在這兒多玩會兒吧,奴婢就不打擾了。痴心,我們回去了。」
「慢著!」柳無雙上前攔住了她,再也忍不住幾欲噴出火的恨毒目光。「急什麼?難不成我和木妹妹是大老虎,會把你吃了?」
十八夫人,您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她用指節揉了揉鼻子,掩住了一絲無奈的笑意。「哪是呢?奴婢只是怕在這兒擾了兩位夫人的雅興罷了。」
「苗妹妹這麼說是不願賞臉陪我們坐坐?」木芍藥不冷不熱地插了一句,「也對,現在王爺眼里只有苗妹妹,苗妹妹哪還需要把誰放在眼里呀?」
「奴婢不敢。」
「既然自稱奴婢,就是知道自己佔的還是那低等小妾的份額,不過是個奴才罷了。這人哪,就要記得自己的身份,別給了點臉子就張狂得不記得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了。」柳無雙重重哼了一聲,語氣里的尖刻更深。「苗家不過小小一縣令,就是給我們護勇國公府下人舌忝鞋子都不配呢!」
饒是苗倦倦心性散慢,一向懶做意氣之爭,聞言也不禁臉上變色了。
「苗家人官小職微,自然不敢比得護勇國公家的好教養,好官威。」她強抑著胸口沸騰灼燒的憤怒,冷冷地道,「在國公府眼中,一員身沐皇上聖恩、領朝廷俸祿、餃職為百姓做事的七品縣令,連去舌忝國公府下人的鞋子也不配,奴婢今日真真長見識,也受教了。奴婢待會兒就去信家里,讓縣衙上下人等千萬好生記得,務必要代為傳揚護勇國公府家的赫赫威名才是。」
「你!你竟敢陰我?!」柳無雙先是得意,听完臉都黑了,心慌意亂地尖聲叫道︰「我明明不是那個意思--」
「那沒辦法了,誰教奴婢天生人拙嘴笨,只听得懂人字面上的話,不懂得底下圈圈繞繞的意思呢?」苗倦倦皮笑肉不笑。「所以只好請十八夫人多多擔待了。」
「你、你這個黑心狠毒的賤人!」柳無雙氣得瑟瑟顫抖,就想撲過去狠狠抓爛她的臉。
「柳姊姊不可!」木芍藥在一旁見機不對,趕緊出言打岔。「你千萬別沖動,不能中了計啊!」
柳無雙身子一頓,還未來得及說話,苗倦倦已經笑盈盈地截過話去。
「就是,十八夫人別沖動,這兒證人這麼多,再說了什麼大逆不道、有辱聖上的話,就算奴婢想為您遮掩也遮掩不住呢!」
「你--苗倦倦--你這個死丫頭,賤蹄子--」柳無雙氣到臉都歪了,暴跳如雷,掙扎著就要沖過來撕她的嘴。「我今兒跟你拼了--」
木芍藥和丫鬟婆子們慌得七手八腳忙攔人,苗倦倦立時趁亂拉著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痴心走了。
「小主好英明!小主好厲害!」回到小紈院,痴心滿眼熱切的崇拜。「我要學我要學!」
這一招殺人不用刀、氣死人不償命的「口技」要能學起來,此生受用無窮啊!
相較于痴心的興奮激動,苗倦倦卻是一回來就懶懶地側躺在榻上,一手支著腦袋,面露沈思,心不在焉。
「小主,您不開心嗎?瞧那十八夫人都快吐血了……」
「覺得累。」她長長吁了一口氣,眼神疲憊地望著遠方,心下不由一陣迷惘。
這一生,她就得像今日這樣,不斷跟這些女人大眼瞪小眼地斗下去嗎?
他的懷抱他的寵愛他的笑容,時時令她心里備感溫暖踏實,可是一想到他後院這些鶯鶯燕燕、花花草草,她突然覺得很惆悵,還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那麼多女人都圍繞著、仰望愛慕著的他,是她們名義上的夫君、男人,她今天能在口舌上稍稍佔了上風,背後倚靠、仗勢的也是因為他近日的專寵。
可是如果有一天,這樣的寵愛不再了呢?
就像柳無雙、木芍藥以及其他院里的女人,何嘗不是曾經享受過被他憐寵疼愛著的滋味,可現在呢?
妾心如蒲草,君恩卻似東流水……
她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現在的她們,就是以後的我嗎?」她喃喃自問,臉色白得再無顏色。
不行,說好了要相信他的,她怎能一筆抹煞他這些天來待她的真心實意?
「小主,您臉色很不好,是給氣病了嗎?還是剛剛受了風著涼了?」痴心小心翼翼地關注著她的臉色,越看越覺不對勁,不由急了。「奴婢馬上請大夫去!」
「不是,不用,我很好。」她深吸一口氣,擠出一朵笑來,煞有介事地模了模肚子,「我好像又餓了耶,屋里還有什麼吃的嗎?」
「餓了?」痴心一愣,忙道︰「有有有,那些補湯粥飯都還在小灶上溫著呢,奴婢立刻叫她們送來,還是小主想吃新鮮炒的幾個菜?不如奴婢給您現做去?」
「別忙,把那個人參烏雞湯端一碗來就好了。」
「欸,奴婢這就去。」
好不容易喳喳呼呼團團轉的痴心離去了,苗倦倦臉上掛著的笑容隨即消逝無蹤,繼之而起的是一抹茫然--對自身未來、前途難料的茫然。
原來果真是由愛生怖,因怖生懼。
她自從把自己給了他,將他放在了心上之後,就開始一天比一天更在乎,更害怕失去他;所有以前她最引以為傲的瀟灑、渾不在意,全都一點一滴地消失了。
現在的她,時而忐忑、時而恍惚、時而不安……
苗倦倦悚然而驚,臉色瞬間蒼白若紙。
那,她還會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