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蜜情人 第十六章
空氣里彌漫著酸酸甜甜的果香味。
翁念慈握著長柄木匙,輕輕攪動銅鍋里的草莓,就怕一不小心壞了草莓的完整度。可明知要專注,一雙眼楮還是忍不住飄啊飄,飄到那個站在水槽前洗著檸檬和西洋梨的男人身上。
突然就出現在她面前,然後說出「我們交往吧」這種話來,直到現在還是令她感到有些不真實;也許是因為上回分開後,他不曾聯絡自己,因此這刻才覺得這麼難以置信吧。
「今天要做三種果醬嗎?會不會太忙?」方靜懷微偏面龐,看向一旁立在爐火前的女孩,卻意外看見她正盯著自己瞧,那眼神隱約帶著情愫。
「啊?嗯,其實……要看情況的,不一定是那樣,也可以是那樣……」啊,什麼跟什麼,她語無倫次些什麼!被撞見自己盯著人家瞧,話又說不好,念慈耳根一熱,轉首瞪著鍋里的草莓。
他好笑地望著她。「那麼今天是哪樣?」
她瞅他一眼,拿來濾網撈浮泡。「西洋梨不用糖漬,削皮後就要趕快加入檸檬汁,顏色才不會變,所以有時間再做就可以,它不像草莓要先糖漬還要經過一夜冷藏,葡萄也要糖漬四個小時以上,糖漬時間夠了就要先煮起來。基本上我是看訂單決定當天要做幾種,然後會先備好明天要做的。不過最多只能做出兩種,像今天是因為草莓的剩一些而已,所以做完了就有時間可以做葡萄的,西洋梨只是預備啦,晚一點有時間,可以先做幾瓶。」
想了想,方靜懷問︰「所以你煮的那鍋草莓是昨天準備好的?」
她點頭。「昨天把草莓洗好,糖漬後放冰箱,今天一早就先洗葡萄,然後趁等著葡萄充分糖漬時,先把草莓拿出來煮,煮好葡萄也差不多糖漬好了。」
「為什麼要糖漬和冷藏?」他把一顆洗淨的西洋梨放進瀝水籃里。
「糖漬是讓糖融化,並且讓水果、糖和檸檬汁充分融合,還可以讓水果里的水分釋出,有點像是月兌水的作用。」
「檸檬汁是每種果醬都加?」
「幾乎啦,因為可以調整酸鹼值。」鍋里的果醬已漸濃稠,她取來溫度計。
看著她把溫度計放進鍋里,方靜懷道︰「想不到果醬的制作步驟這麼復雜。」
「是不容易呀。當初在學時,常常煮焦,不然就是味道不對或是太稀,我倒了好多果醬呢,所以現在听到打雷聲,都不敢出門。」她俏皮地吐了下舌。
看她表情也能猜到她後面兩句是在說笑。他把最後一顆西洋梨洗淨,關了水龍頭。
「這邊有擦手的毛巾。」她微彎身,將掛在瓦斯爐下方廚櫃門把的毛巾抽了給他。
「謝謝。」他擦著手。
「水很冰對不對?」突然想到什麼,念慈拿了根湯匙,舀了一匙草莓煮出來的果醬,遞給他。「喝一口,會感覺暖一點的。」
他接過,吹了兩下,含入湯匙。入口的草莓醬溫熱而甜膩,帶了一點點的酸,甚美味。
「我覺得你的手應該擦一下乳液,你幫我看著,我去房間拿?」說著就要把木匙交給他。
「不忙,我也才洗這麼點時間,沒那麼嬌貴。」說著說著,握住她的手,見她微微瞠眸,有點兒不好意思的模樣,他笑道︰「剛剛模你的手,你的手應該就像我現在的手溫一樣,這麼凍。」
她熱著臉蛋,抽回手,攪著鍋里的草莓。「其實習慣就好。有時候真的很冷,好比今天啊,超冷的,手都洗到沒知覺了,通常這種時候,我就會唱歌,轉移注意力。」
「什麼歌?」他微挑眉,興味地瞧著她微紅的臉頰。
「甜蜜蜜。」她側眸看他一眼,眼楮彎彎的,眼尾稍揚,勾人的媚態。「我唱給你听。」她心里羞澀,只敢將目光放在鍋里的草莓上,深呼吸後,開口輕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里,開在春風里……」
她面前鍋子竄著煙霧,朦朧了她柔美的臉,她有個音走掉了,音色卻仍然柔軟,好像不在意她走了一個音似的。甜甜的歌聲從那張輕輕張合的唇瓣吐出,他看著看著,心口發軟,像塊女乃油一樣,慢慢在融化。
這個外貌秀美,骨子里卻有點倔強不服輸的女孩,令他牽掛多日。
那日陪她等車後,開車返家途中,接到父親電話,說是念恩掛了急診,可能得入院治療;在那之前,孩子已病了兩天,診所醫師說是腸胃型感冒,他不明白怎麼他出門一小段時間而已,就掛了急診還得住院?
匆匆趕到醫院,才知道他出門時,孩子又高燒近四十度,才會掛急診,醫院的醫生對于病情有不同看法,要念恩留院觀察。
以為打個點滴做個檢查就能回家,結果在醫院住了好幾天。她傳簡訊告訴他她到竹山時,他正忙著回家整理些孩子的衣物,只能簡短回她一句。
他醫院、幼稚園兩邊跑,很是忙碌,可心里總會想起她。
想她那光溜溜的頭皮,想她彎著眼楮笑的樣子,想她說起自己的病卻一點也不自憐的神氣表情,想她談起果醬整張臉蛋都像打上隻果光的姿態……他有些想她,不知道這麼冷的天氣,她會不會突然眩暈?而萬一發病了,她自己一個人,能不能照顧好自己?于是,念恩出院後,他來了。
「……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里……夢里……噫?」手臂被拉住,念慈偏過臉蛋看他。「不好听嗎?」
「好听。」方靜懷笑容淺淺的,目光深深的。「只是想問你,還要煮多久?」他看了眼鍋里那滾動的鮮艷草莓。
「因為果醬的終點溫度到了,所以現在就是要煮到大約只剩一半的量,這個要憑經驗啦。」她笑了笑,又說︰「應該還要幾分鐘。」
他噙著溫和的淡笑點了點下頷。「但是我現在很想吻你。」說得好正經。
「啊?」圓睜秀眸,還不及反應,他的唇便壓了過來。
……
「啊!」他臉龐又欺近時,念慈倏然想起她的果醬,轉首哇哇叫︰「果醬果醬!我的果醬!」
他好笑凝視。「果醬好像比我重要。」
「不是嘛,要是煮焦了整鍋味道就變了呀,不能賣的。」木匙拌了拌,慶幸沒黏鍋還是燒焦。她用木匙舀了點果醬,擱入一個淺盤,手指在盤里的果醬上輕輕一劃,她滿意地說︰「好了。」
方靜懷訝問︰「手指抹一抹就代表好了?」
「也不是,是這樣看的。」她又舀一點果醬,放入淺盤。「你看哦,我只要從果醬中間劃過去,可以劃出一道線,然後看見盤子,就表示可以了。」說完,習慣性地把手指放嘴巴,舌忝掉上面的果醬,也順便試味道。
他目光略深地看了她一眼。
「可以準備裝瓶了。」她邊說邊熄火。
「我能幫你什麼?」他在一旁看著,也沒看多久,便覺得她真有耐性。要站在爐火前顧著那一鍋,時不時小心攪動,還不能離開;如果他今日沒來,她一個人要對著銅鍋歌唱嗎?她不覺得無聊嗎?
念慈想了想,指著右側。「那個烤箱你可以幫我調溫度嗎?一百度,三分鐘。」
他走到她右側,流理台上方架上擺了台烤箱,他調了調溫度和時間。
「做果醬需要用到烤箱?」他微提音量說話。
「要消毒玻璃罐。我習慣用熱水煮過一次,然後再放進烤箱烤干。」她挪步到他身側,將昨晚便洗好的玻璃罐從濾水籃移進烤箱內。
「你說你的果醬請一個做手工枝仔冰的老板幫忙打廣告?」他站在她右側,身後是冰箱,他輕輕靠著冰箱,雙手抱臂,看著她工作。
「嗯,就是阿葉姨上班的地方。老板人很好,我跟他說扣除成本,淨利我跟他對分。他說那我會餓死,所以我賣一瓶他只跟我拿個五塊錢,意思意思。」
「你果醬怎麼賣?」
「看水果,從一瓶兩百三到兩百六都有。」
「每天都有訂單?」
「剛開始當然不可能呀。最近因為聖誕節,有比較忙一點,然後手中這筆訂單量比較多,要三百瓶,我也忙了幾天了,結果才做了二分之一,我每天最多只能做出二十瓶而已。」
三百瓶?他听到這數量有些意外。園所每日要準備餐點給孩子們,對于一些水果價錢、瓦斯、糖這些,他再清楚不過,他大略算了下,如果她客源穩定,收入應該還不錯。
「所以會跟你訂果醬的都是從那個枝仔冰的網站上看到的?」
「大部份是。有些是客人吃了喜歡,會再介紹朋友。像今天做的這些是一對要結婚的新人訂的,是婚宴上要送賓客的伴手禮,因為這對新人相信他們朋友的推薦,所以也很放心交給我處理。當初聯絡時,我跟他們說我都是用當季水果,所以可能沒辦法讓他們挑口味時,他們也沒意見。真好的客人。」
他點點頭,默思片刻,他問︰「有沒有想過請人試吃,然後請他們推薦?」
「噫?」翁念慈看著他。
「就是請一些美食部落客試吃,然後請他們發推薦文。我看現在大部份的店家都會請部落客試吃,然後他們會上傳商品照片,PO上試吃的感想,我想成效應該是不錯的。」
她微微瞠眸,眼泛喜色。「對欸,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晚上睡覺前上網查一下美食部落客好了。」烤箱「叮」一聲,她戴上耐熱手套,用夾子迅速地夾出玻璃罐。
「有時候想想,我其實很有福氣,出門有朋友相挺幫忙,連房子都不必自己找,還有工作上也遇上了黃老板。」她笑一聲,又說︰「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麼有福氣的呀。」
懂得感恩的女孩。可也因為她念著恩情,才會無法拒絕她繼父不斷安排她參加相親的要求,如果不是遇上自己,她又會繼續和哪些男子認識?
她往左移了幾步,把玻璃罐放到銅鍋旁,在玻璃罐上放了寬口漏斗,拿著長杓將冒著熱氣的果醬裝入瓶里,動作迅速而小心,他忍不住便問︰「曾經被燙過嗎?」
「啊?」翁念慈側首看他。「你說什麼?」
他發現若是站在她右邊說話,一定距離內,有一定音量的話,她還能回應他的話,要是隔了幾步遠,好比現在這樣,又他未稍加大音量,她似乎就听不清他說什麼。
移了幾步,他盯著她側顏。「枇杷膏。」他喊她,好輕好輕。
「嗯?」隱約有什麼聲音,輕輕的。念慈偏過臉蛋看他,他卻只是疑惑看她一眼。難道她听錯了?
她轉回臉蛋,繼續將果醬裝瓶。她專注中透著柔軟的神情很是好看,他又掀動唇瓣。「枇杷膏。」仍然是好輕的聲音。
明明感覺有聲音的。念慈轉首看他,可他又是一臉沉靜的神色回望。
她蹙起秀眉,疑惑地將剩下的果醬全部裝入玻璃瓶。難道出現幻听?
見她將最後一瓶果醬裝好,方靜懷再次啟唇,低喊一聲︰「枇杷膏。」
「嗯?」她這次很肯定她真的有听見他在喊她。一側首,黑影欺近,嘴唇被餃住了。
方靜懷就是算準了她會轉過臉蛋,他一俯臉,在她轉過臉容時,精準地將她唇瓣含入,然後深入交纏。沒辦法,她好可愛,他情不自禁。
為什麼總有人要以外貌或是身體的殘缺來認定一個人呢?為什麼那些和她相過親的男人總是自我優越地以為只要不在乎她听力有障礙,就是對她的一種恩賜呢?像這樣的女孩,不該和那些男人有交集的。
他很慶幸,他遇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