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桃花笑 第六章
溶溶月光下,駱意晴跟葉步從醉紅樓後門步走進一條小巷,隨即轉另一條巷弄,不遠處由她親手制作,大佛寺高掛的燈炮喜幛在夜色中更加璀璨明亮,也將這條巷弄照得有如白畫。
「主子,這是最後一次吧?再多來幾次,葉兒會被嚇死的!」
「是最後一次了,接下來有太多的事要忙,也無法再接醉紅樓的生意。」
主僕倆邊走邊交談,身後卻突然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兩人直覺回頭,這一看,臉色丕變,想也沒想的拉起裙擺往前跑。
「駱姑娘,跑得那麼快干什麼?!」那些人中帶頭的潘柏元邪笑大叫。
「看到你跟看到鬼沒樣,不跑才怪?」葉兒還回頭咒罵。
因為潘家離駱家只有一條街,家中經營當鋪,是富豪之家,而且肖想她主子很久了,但外貌、個性皆輕浮,身上又金戴玉,是標準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褲子弟。
練家子的潘柏元一個飛身,已來到駱意晴的面前,一把抱住她往前跑的縴細身子,「呵呵呵……難得意晴姑娘對我投懷送抱啊!」
「放開我,潘公子!」她真不知道今天走什麼運,總是遇見討厭鬼。
「快放開我家主子!」葉兒見狀更是握拳開打,但身後馬上有潘色胚的手下把她粗魯的拉開。
「潘公子,自重人重。」駱意晴心里有火,但口氣仍算溫和,不是她不想凶,而是她很清楚,她越是掙扎大叫,潘柏元會更開心。
「駱意晴啊駱意晴,一見到你,我的魂兒都要飛了,還管什麼自重人重。」他色迷迷的笑著,一只不安分的手扯下那礙手礙腳的帔帛,就要往她那片如雪般柔女敕的半截胸口給模上去。
「不可以!」這舉動讓她也慌了,急急大喊。
驀地,一塊石頭直直的射了過來,結結實實的打在潘柏元的手背上。
「哎喲……好痛,流、流血了!」他不由自主的推了她,這一看,他的手背竟被那塊看來沒什麼殺傷力的小石頭給削掉了一大塊肉,還可見骨,這會兒見血流不止。
冷不防被推開的駱意晴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但隨即一個強而有力的臂膀及時撐住了她,她直覺得抬頭,竟見到韓晉康那張俊美不凡的臉孔,她的心驀地一動,「是你?!」
葉兒連忙奔過來,扶住了她,「主子沒事吧?」
「我沒事。」她回答葉兒,但一雙美眸卻不由自主的盯著韓晉康。
「我有事!該死的,給我打。」潘柏元氣呼呼的朝著手下大吼。
「你們退到一旁。」韓晉康朝駱意晴點個頭。
她明白的跟葉兒退到一旁,將帔帛遮好胸口,緊張的交握著十指,看著他跟潘柏元對打,越看越心急,一對六,何況他們還亮了刀刃。
「千萬要小心啊!」她擔憂低喃。
葉兒則瞪大了眼,看著俊偉不凡的韓晉康,又看了看主子臉上那掩飾不了的擔憂,不會吧?主子不會這麼快就被一個男人收了心吧?!雖然就連她這丫頭也知道韓晉康是誰,可是,他愛上青樓尋歡,討過一大群妻妾,死過妾又死過女兒,所以,就算他再有能力、再英俊,也不可以跟主子配對啦!
駱意晴提心吊膽的看著雙方打來打去,但她的擔心顯然多余,韓晉康的武功極高,不一會兒,打得對手無法還手,跪地求饒。
就連潘柏元也不敢再撂話,而是罵了手下全是一堆酒囊飯袋後,拔腿就跑。
「謝謝韓爺。」她走上前去,深深一福。
韓晉康定視著她,「不客氣。」話很簡單,但眷戀的黑眸卻忘我的凝睇她與蘇巧兒一樣的容貌。
她被他看得臉兒羞紅,直覺低下頭,這才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受了傷,傷口還滲出血,「你受傷了!」
他低頭一看,才想到是與那些人泙打著,曾不小心被劃過一刀。「不打緊,只是皮肉傷而已。」
想也沒想的,她拿出袖里的繡帕,小心為他包扎,「這樣就不會流血了。」
「謝謝。」
駱意晴搖搖頭,「該稱謝的人是我,勞你一再出手幫忙,真是過意不去。」今夜要是沒有他伸出援手,後果不堪設想。
他定定的看著她,「我有句話想說,希望駱姑娘听了別不舒服,畢竟你是個姑娘家,青樓乃是非之地,不原因為何,還是別去的好。」
「我知道,多謝爺。」盡管驚魂未定,但她從他眼里看出真正的關心,而不是那些男人見到她時一臉的色欲模樣。
葉兒骨碌碌的看看他,再看看主子,趕緊扯扯主子的袖子,「我們走吧。」
駱意晴點點頭,跟著丫頭轉身。但才走兩步,她又忍不住停下腳步再回身,卻見他仍佇立原地凝視著她,她的心猛地一撞,怦然狂跳。
韓晉康沒預見她會回頭,他愣了一下,黑眸中沉溺于過往的痛苦來不及收,讓她目睹了他不小心乍現脆弱與痛楚的一面。
她詫異的瞪大了眼,莫名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卻見他飛快的別開臉,不讓四目交接。
「主子,走了啦。」葉兒又催促,不希望主子和風流的韓爺牽扯不清。
「呃──好。」駱意晴只得轉身,跟著葉兒走。但她腦海里卻浮現韓晉康那雙沉痛的黑眸,一股陌生的悸動同時在她心坎里蕩漾開來。
韓晉康靜靜的看著她們消失在巷弄開,不由得搖頭。
他是怎麼了?即使她有著跟巧兒一樣的五官又如何?他親手埋葬了巧兒,他的愛也全跟著巧兒入土了,與她無關的人事物,他亦沒有興致去了解,因為,他再也無心經營一段感情,一生一次,就已足夠。
一連數日,韓晉康接受靖城綢緞商會的接待,來回參觀了幾家織坊、布莊,染坊,一邊斟酌思量該選定哪家為合作對象。事實上,積極爭取的不少,但來探路的管事們最推薦的「靖織坊」卻一點動作也沒有,甚至也沒派人前來拜訪,著實透著古怪。
這一天,他刻意婉拒各布商陪同,也不帶小廝隨行,逕自來到靖城碼頭,四處看看後,即表明身份搭上幾艘大型貨船,參觀裝卸貨的情形,忙碌兩個多時辰後,才站在甲板上,享受一下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
<韓爺別只忙著工作,有時感覺一下陽光,暖暖的,很舒服。>
驀地,巧兒曾經說過的話浮現腦海。
黑眸一黯。巧兒、巧兒……一想起你,心不能不痛。
想到蘇巧兒,韓晉康濃眉一蹙,突然聯想到駱意晴為他扎上的繡帕。
她不僅相貌酷似巧兒,就連用的絲帕,上面有巧兒擅長的花鳥刺繡,而且繡功相當精巧,絕不遜巧兒。更詭異的是,繡帕一角有桃花瓣的圖案,而那飄落的姿態竟與巧兒臉上的胎記同個模樣!
這樣的巧合太不可思議,她有可能是巧兒重生嗎?
不,他在想什麼,巧兒死了!駱意晴臉上也沒有胎記,當然,她臉上也沒有半點認識他的神態,他是鬼迷心竅才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
韓晉康深吸了一口氣,壓抑悶藏在心底的痛楚後,不經意的看著四周景致。
海面上波光粼粼,碼頭到處有商家在卸貨,還有更多的搬運工在倉庫里進進出出,旗海飄揚,街道兩旁有茶館、酒樓、店鋪,這靖城與潭城一樣繁榮。
難怪多名管事在勘察全國各地後,一決定可以在此地再設綢緞鋪子,一來,這里的織業已達一定水準,在他們應付皇室貢品不及的情況下,皇室甚至將一筆大單往這里送,可見這里的品質已名聞遐邇。
就在他陷入沉思時,船上及碼頭上有不少女眷將傾慕的雙眸望向他。
因他面如冠玉,高俊挺拔,一襲窄袖紫袍,腰系玉帶,腳蹬一雙黑靴鞋,身上那股天生貴氣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主子,咱們可以走了吧?貨都確定上船了。」一個耳熟的大嗓門突然在不遠處響起。
韓晉康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駱意晴主僕站在船板上,身旁有多名船工忙著將桅桿上系帆的繩子解開好放帆,而丫鬟這一喚,將他們的目光全都移往駱意晴身上去,個個面露驚艷。
但她沒注意,正準備步下階梯下船。
他打量著她,今日的裝扮與他初見她時大不同,柔亮發絲上雖僅有一只瓖嵌著珍珠的簪釵,一身鵝黃色裙裝簡單不繁復,腳上一雙軟底繡鞋,整個人看來相當素雅清麗,瞬間,他真的有再見到巧兒的感覺,似乎也喜愛珍珠……
在他凝睇駱意晴時,葉兒也看到他了,想也沒想的,趁主子還沒看見他時,早早護主子下船。于是,她早一步越過主子,改拉著主子的手下階梯。
「你在急什麼?葉兒!」駱意晴邊走邊問,卻瞧見越過她上船的多名女子,目光都在她身後瞧,她直覺的回過身,卻見韓晉察就走在她身後,她愣了一下,船的腳步未停,一個沒站穩,腳一滑──
「小心!」他及時拉住她,她一個踉蹌,整個人就撞進他懷里。
「天啊,主子!」葉兒拍了下額頭。沒轍了,都走到最後一階,主子才來這一步,白白讓韓爺佔了便宜。
駱意晴急急的站穩身子,韓晉康也走下船,退到另一旁,維持通道的順暢。
「對,對不起。」她真的好羞慚,不知自己怎麼了?每回踫到他,老是上演出糗戲碼,她困窘的低下頭。
「沒關系,我本來有事找你,既然遇見了,我們找個茶坊坐坐聊聊?」他還是忍不住想知道有關繡帕上的桃花圖案,想知道她的靈感從何而來。
「呃──當然,而且該由我作東才是。」她溫柔回應。
天啊,她此刻的神態與巧兒幾乎無異。韓晉康看痴了眼。
被他如此專注的神情凝睇,駱意晴粉臉酡紅,不由得羞怯垂首。
葉兒突然硬是擠進兩人中間,以只有韓晉康才听得到的聲音道︰「韓爺,我跟你說,你別以為在醉紅樓遇見我家主子,就以為我家主子是那一掛的,她可是堂堂靖織坊大老板的掌上明珠。」
「葉兒!」連忙將她拉開,朝她搖搖頭,再看著韓晉康一臉錯愕,駱意晴不禁粉臉微紅,「我們到附近一家茶坊去坐坐,那里很清幽,茶食也很不錯。」
「主子!」葉兒還想抗議,但她知道主子雖然溫柔卻有主見,一旦決定的事,誰也難以改變。
于是,一行三人就在四周眾人投注的目光下,漸漸離開喧囂的碼頭,轉往軟為偏僻的一處面海茶坊,店內擺著古樸的長板凳、長方木桌,淡淡的茶香飄散在空氣中,加上近在咫尺的海天一色,感覺相當寧靜。
駱意晴先詢問韓晉康要吃什麼,他表示沒意見後,她竟點了好幾樣他平日習慣搭配的茶點及他最後的普洱菊花茶。
他怔怔的看著她。怎麼可能?!還是她也同其他布商一樣,先調查過他的喜好,以爭取合作?
不可能!靖織坊一直沒人出面,他跟她想遇的地方也太特別,更何況,那日在醉紅樓也有多名布商,他們難到不知她是靖織坊的大小姐?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問。
在喝了口茶後,他即問了第一個問題,「駱姑娘那日為何會在醉紅樓?」
「我──」
「我家小姐相信那種送往迎來的地方,能早一步嗅到各地、甚至其他國家服飾的特殊風格及款式,以刺激她的創作想象,做出更好看的服飾。」開口的是對主子一臉崇拜的葉兒,「事實證明,我家主子親手裁制的衣服可是賣得嚇嚇叫,就連原來都不怎麼歡迎我們的老鴇,也請主子幫她的姑娘裁制衣服,還有──」
「葉兒!」駱意晴示意她可以簡單說就好。
但她說得正熱,停不下來,「我家主子可是個感恩的人,她會回頭去謝謝那些姑娘們,甚至主動送上衣服,有的妓女還在主子的幫忙下贖了身,也到我們鋪里幫忙。」
「葉兒,好了。」她覺得葉兒說太多,也把她捧得太高了。
「我還沒說完呢!」
葉兒又嘰嘰喳喳的說起那一天。主子是為一個染了重病活不久的姑娘過去的,主子身上穿的那套衣服是那名姑娘親手畫的,再請她家主子裁制,可衣服好了,她卻處弱得起不了身,又很想看看衣服穿起來是啥模樣,主子才特地為她穿上,誰知遇到一個醉鬼闖進來,拉著主子就要她伺候陪酒。
駱意晴沒轍了,葉兒的個性大剌剌的,唯一的缺點就是話很多。
就見她連珠炮的對著听得很入神的韓晉康說著──
「我家主子對各地的絲織、麻、棉織物如數家珍,就連你這個來麼天下第一織妨的韓爺,也紀考不倒我家小姐的!」
「不可以胡說。」酡紅了臉,輕聲斥了葉兒。
她可不服,「我說真的嘛,就連朝廷的官坊,內織染局都向我們訂布疋,這全是我家小姐的功勞喔,她織布跟刺繡的功力才叫天下第一呢!」
韓晉康心里有好多好多的驚喜。就連她的行事都與巧兒一個樣,他想要了解她更多、更多。隱忍住心里的狂烈激動,他又問︰「我相信駱姑娘應該知道,我此次前來靖城就是為了要找一家合作的布莊,設立新的合作據點,但數日來,各布商邀約不斷,為何不見貴莊的帖子?」
「哼,我們才不需要跟你合作呢!依我家小姐的本事,再過個幾年,絕對可以超越你。」
葉兒雖然只有十六、七歲,但有個老愛往花街柳巷里鑽的爹,她爹把家產敗光後,還欠了一花天酒地的債逃走,害得她跟娘不得不命賺錢還債。所以,雖然韓爺救了主子幾次,但知道他是青樓的常客,她就是不喜歡他。
「葉兒,不得無禮,也別胡說,韓爺的綢布莊可是天下第一,雖然五年前走了些下坡路,但很快的東山再起,規模比過往的更大,小女子可是相當佩服。」駱意晴一臉真誠的看著他道。
「那麼,我到貴綢布莊一看,交流交流如何?」韓晉康順勢開口要求。
「這──」她尷尬的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婉拒?「「事實上,家里的織坊在接獲皇室大單後,已忙得不可開交,再加上我爹不是企圖心極大的人,他們覺得一家溫飽便是上天恩賜,何況,我又身為女子──」
「我家老爺夫人很疼愛主子的,不喜歡她在外頭拋頭露面,主子也盡可能低調行事,所以,外界認識主子這張臉,知其身份的可是少之又少。」葉兒見小姐說得不干不脆,又忍不住開口解釋。
原來如此,難怪那些布商也不識她,而老鴇則是一言難盡帶過,想來也是不想讓她的身份曝光。他微微一笑,「生意的事,本來就很難說,有時候找對了人,便能事半功倍,所以,若真有緣合作,也許只是同等的忙碌,卻有更大的收益,有何不好?」
「就是不好。我家小姐不是厲害而已,還有顛倒眾生的魅力,很多富商公子在看到我家主子為天人的容貌後,便派人四處打探,」一講到這,葉兒的臉可臭得咧,「得知她的身份後,又千方百計的想跟我們靖織坊做生意,哼!我看他們圖的是人財兩得,跟韓爺你一樣。」
「葉兒,我要生氣了。」駱意晴臉色微慍。平常葉兒就沒大沒小,大概是她這個主子平時沒有架子,才會讓她在此刻忘了分寸吧。
她吐吐舌頭,知道自己說錯話,急急跟韓晉康彎腰道歉,「對不起,韓爺。」
「我也要說聲對不起,葉兒不是有心的。」駱意晴一臉歉意。
沒想到他一點也不在意,只是順水推舟道︰「這個歉意就改以到貴綢緞坊一訪當賠罪,成交否?」
他還真是鍥而不舍!她若再拒絕,倒顯得她不近人情,只能點頭了。
靖城的人口算是密集,繁華的街道上,熙來攘往的人車極多,而駱家綢緞坊位在這餐館、茶坊、商販雲集的街道上。
大門上方高高掛著「靖織坊」的匾額,門面看來相當拙,可見經過一段歲月的洗禮,但門庭若市,里里外外都有不少客人。
在他步入店鋪後,更有驚喜,店鋪雖然不大,但動線極佳,各式綢緞依春夏秋冬四季分櫃,布料來處、特性及價格也應示極為清楚,童叟無欺。
駱家老管事及店面招呼的下人們個個親切無比,在從駱意晴口中得知他的身份後,他們是又驚又喜,而他亦從他們口中得知,自駱家收了駱意晴這名義女後,才讓靖織坊擺月兌慘澹的生意,如今撐起一片天。
他看著駱家老管事等人對她的敬重恍如隔世的感覺,好像巧兒活生生的回來了,一如往常,跟著她在綢布莊里做事。
「韓爺,你別听他們說,他們實在太抬舉我了,其實,駱家生意能越來越好,全是大家幫的忙。」她不敢攬下所有功勞,因為一個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才怪,主子是繡工也是紡娘,做生意更是一流。」葉兒舉起大拇指贊美,其他人,包括年紀半百的老管家也呵呵笑的豎起大拇指。
被這麼多人稱贊,駱意晴可不好意思,她麻煩大家去做自個兒的事,她則帶著韓晉康看看門面上的貨色。
他跟在她身邊,听她細數越州的異紋吳綾、滑州的方紋綾、定州的兩窠綾、幽州的範陽綾、淮南的麻織品以及嶺南的棉織品,甚至連印染、夾纈、絞纈,她也相當了解。
接著,她帶著他往後走到另一個側廳,那是她看帳休息的地方,一如給人清雅素麗的感覺,里面的家飾相當簡單,一張長桌、木椅,桌上備有文房四寶。
兩人面對面坐下,亦步亦趨的葉兒隨即沏來一壺茶,各為他們倒了一杯,就站在主子身後,得意揚揚的看著他道︰「韓爺看到了吧,我家生意好得不得了,就連店鋪的陳設,也全是我家主子的點子喔。」
韓晉康心緒復雜。認真說來,靖城與潭城一南一北,距離極遠,但匪夷所思的是,店鋪的陳設竟與他的相似。
「的確很令人驚艷。」
他忍住心中翻騰的思緒,藉著喝口茶,平復一下心情後,看著不時與葉兒擰眉搖頭的駱意晴。她臉上嬌羞的神態令人發噱,看來是希望葉兒別再說些老王賣瓜、自賣自夸的話吧!
他深吸口氣,「駱姑娘,我想知道剛剛老管事說,你是被你爹娘收養的?」
她點點頭,「是在五年多前。」
韓晉康臉色倏地一變,「五年多前?」
「是,那段日子是天啟王朝最黑暗的日子,听說潭城也經歷一場大洪水,死了很多人。」駱意晴突然覺得自己說錯話,因為他臉色突然黯淡下來,她這才想起他唯一的女兒及一名小妾也死在那場可怕的洪水中,連忙轉換話題,「總之,就在那之後,各地有了更多的天災人禍,也因而造就很多孤兒,許多人妻離子散、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我家主子可能也是遇到天災人禍的倒霉鬼之一,所以她失憶了。」葉兒忍不住又插話。
他一愣,看向駱意晴,「你失憶?」
提到這一點,她也頗感失落,「是,我像個孤兒似的漫無目的在街上行走,又餓又渴,不知自己是誰,也沒有人認識我,」她咽下梗在喉間的酸澀,「就在不知如何是好時,我義父、義母出現了。」
「他們剛經歷喪女之痛,看到我無助的坐在一家寺廟前,上前一問,得知我的情況後,說是佛祖憐憫他們二老,又送一個女兒給他們,便收我為義女了。」
「你完全想不起過去?」他的心莫名的怦怦狂跳起來。
她幽然一嘆,「唉!我根本沒有受傷,卻完全記不起來自己是誰,看過的大夫都說,我可能經歷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我的過往記憶是被自己下意識的上了鎖才失憶的。」
「這樣也許是幸福的,會自動封鎖的記憶,絕不是好事。」他感嘆道。
她點頭,「我義父、義母也是這麼說的,可是,我還是希望,深深希望有人會來找我,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始終沒有。」她心里不無遺憾。
「主子,你就別想了嘛,瞧你現在過得很好,大家都喜歡你,而且這兩年來,老爺身子不好,夫人可以在家照顧他,也是因為有你在店鋪坐鎮啊。」葉兒不喜歡看到主子又陷入剛到駱家時的郁郁寡歡,急忙安慰。
「我知道,只是突然──我沒事的。」她給葉兒一個溫柔的微笑。
她的眼神那麼溫暖,嘴角微勾的弧度與巧兒一模一樣,在他來不及細想時,一個問題即月兌口而出,「我可以知道你義父、義母是在什麼時候遇見你的嗎?」
駱意晴深吸口氣,靜靜的說出一個日期。
他臉色丕變,怔怔的瞪著她。
「怎麼了?」她被他黑眸里的驚愕嚇到。
「沒,沒有,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事,先告辭了。」韓晉康臉色蒼白的起身,快步的離開。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義父、義母遇見她的時間,竟與他親手埋葬巧兒的日子同天!
為什麼?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