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梟將 第十八章
「那現在呢?」
「現在?現在我只想在這個屋子里,和你一起喝一碗熱粥,這就是我此時此刻所能體會到的最美好的事清了。」
「你想要的,真的只是這麼簡單?」她的聲音中有著懷疑。過了片刻,她輕聲問道︰「楚大人,我是不是你的一枚棋子?」
他的手瞬間變得冰涼,又將她的手腕捏得生疼一一她听到了剛才的對話。
「我如果說不是,你信嗎?」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信……」她抱住他的腰,「記得嗎?我說你有一個光明的前途,我不希望看著你一步步走進危險之中。你明知道那會是多危險的一條路,有生命危險的,不僅是你,還有你的親人一」
「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他有點粗魯地打斷她的話。
她一愣。認識他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表現得這麼無禮。
「我在出生之後就沒有了母親,在母親死去的時候,父親也沒有了。唯一照顧我的叔叔,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去世了。所以我沒有親人,不僅沒有……我還是個克星,凡是和我接近的人都有可能會死。怎麼樣?我這樣說,讓你恐懼了吧?」
他惡狠狠的模樣嚇住了她,不是因為他的死亡威脅,而是她現在才知道他是一個這樣孤獨可憐的人。
「你不是沒有親人了,你還有我,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親人。如果,你不覺得這很冒昧的話。」她小心翼翼地說著,「我想你的那些親人如果在世的話,也不希望看你去做這些冒險的事情,他們……」
「你不是他們,所以無權代替他們去做什麼猜側。」楚瀾光冷冷地說︰「要做我的親人,第一準則就是支持我的決定!微塵,你太年輕、太單純,把這世上的所有人都想得太善良美好,所以你就會吃虧。」
若不是在黑暗之中,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那熟悉的觸感和溫度讓她堅信身邊的人是他,否則,她幾乎以為現在和自已對話的是個陌生人。
現在說話的人怎麼會是楚瀾光?怎麼會是那個對功名非常淡模,對一切事物都懶懶散散面對卻又能處理極好,還能用細膩的語言和體貼的行動,讓她感動莫名的人。
他才多大的年紀?為什麼說出來的話,卻像是飽經滄桑的耄耋老人?
默默地,她把手松開了,退後幾步,沒有再說話。
他知道自已說重了,但是他那麼說其實有點故意,因為他不想讓一時的心軟安撫,到最後變成了惡意欺騙,更何況,這其中的曲折之復雜,又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楚瀾光沉默片刻,隨後語調一緩,「微塵,你要相信我現在做的事情並不會禍國殃民,我只是讓壞人受到應有的懲罰而已。」
易微塵低低的聲音里,好像帶著一點吸泣的抽噎,「我並不是那種憂國憂民的大丈夫,我只是個心胸狹窄的小女子。我難道會怕你牽連我嗎?不,我怕的是你會死。」
他的心仿佛因她的哭聲揪疼了起來,他禁不住又把手伸過去想抱住她,卻被她重重地一把推開。
岳雲霓在被郭尚旗救回宮的路上一直驚魂未定,剛下了馬車,就看到皇後心急如焚地沖過來,百感交集之下,她抱住母後就痛哭起來。
筆帝也已站在宮門口,這累積了一日多的震怒,在此時依舊持續累積,只是忍著沒有爆發出來。
他先問郭尚旗,「在哪里找到雲霓的?」
「在距離城西門三十里外的李家村。」
「西門?雲霓和雲飛是在東門外的送客亭遇劫啊。」
「是,對方非常狡猾,一直在故布疑陣,若是微臣晚兩個對辰,公主很有可能就被轉移走了。」
「太子呢?」
「尚無下落——」
岳郁庭咬牙切擊地問︰「查出到底是誰挾持了公主和太子嗎?」
冰尚旗看了看四周,沉聲道︰「茲事體大,微臣不敢妄言。」
他神情凝重,「那就到宮里來說。」
此時楚瀾光正巧飛騎趕到,剛剛下馬行禮,岳雲霓就哭著拉住他,連叫了幾聲「楚大哥」之後,便便咽得說不出話來。
岳郁庭一見此情更加不悅,冷冷喝令,「皇後,把公主帶回宮去,看她現在已經神志不清了,別再做出丟人的事來。」
楚瀾光故意問郭尚旗,「公主救回來了,太子可有消息?」
他緊閉嘴巴,並未回答。
岳郁庭的腳剛邁近寢宮內室就一掌拍在大門上,「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敢在京城當眾擄走皇室子孫?」
「陛下,對方雖然狡猾,卻也留下了一些線索。」郭尚旗從懷中構出一件東西擺在了桌案上。
他拿起來夔眉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綁在刺客刀柄上的白布。」
「這東西有何用?」
「這本是為了進免手出汗之後刀子月兌手而做的防護,並無特別之處,但奇就奇在所有從刺客手上拿到的刀子,我們發現在這白布之下的刀柄上,都被磨出了一塊痕跡。」
「嗯?什麼意思?」
「就是說,刀柄上原來可能另有標記,但是為了不暴露身分,刺客們就把標記除去,再用白布裹上,以掩人耳目。」
岳郁庭看了那刀柄半天,「那這上面原來會是什麼標記?」
「這個……微臣還在調香之中。」
他看向始終皺著眉若有所思的楚瀾光。
「你有什麼高見?」
「這刀柄……微臣似乎在哪里見過。」他握著刀柄看了半晌,「但標記既然已經被除掉,微臣也不好妄言推側。」
「說!現在已經是性命彼關之對,你們一個個再吞吞吐吐地推樓下去,太子的性命都難保了!」岳郁庭火冒三丈。
楚瀾光只好躬身回答,「陛下,微臣兒對生活在忻州,那里與施南比鄰,常見兩國人民往來。微臣似乎曾經見過施南的刀客佩帶這種在刀柄上刻著名字的刀。據說是刀客們怕自己有朝一日慘遭橫禍,掩埋尸首的人不知他們的身分姓名,無碑可立,所以才有了這個慣
倒。」
「施南?」他驚詫不已,「不會吧,微塵就是要嫁到施南去,他們為什麼要在這對動手?夏何況,是在我們苧蘿的土地上?」
「所以,微臣說這是妄言……」
「的確是妄言。」郭尚旗突然開口道︰「微臣覺得這不可能。楚大人只是一時臆側,陛下不必當真。刺客行動極為詭秘退速,對地形了若指掌,微臣猜側這群人很有可能是苧蘿人,已在全力搜捕了。」
楚瀾光心中一驚。按照岳郁庭平時的思路,此時肯定就會勃然大怒,順著他的說詞去追查施南的線索了,但是如今郭尚旗句句在理,競然把刺客的尋找方向拉回了苧蘿。
這個郭尚旗,還真是不可小的厲害人物!
出宮時,楚瀾光和郭尚旗一前一後地上馬,他先笑著打招呼道︰「听說郭捕頭是苧蘿第一種捕,此次成功救出公主殿下,聖春更隆,在下要先祝賀您了。」
冰尚旗淡淡地說︰「等我揪出那個幕後黑手,楚大人再向我祝賀也不退。只是不知到了那時,某些人是否還笑得出來。」
一語言畢,那黑幽幽的畔子似有意無意地盯了他一眼,使他忽覺從背眷往上冒出一股涼氣。
匆匆道別後,他便往鳳求凰趕去,要康種更加謹慎,提防郭尚旗。
楚瀾光快步走進鳳求凰時,突然發現這里變得和以往不大一樣。
現在已經是夜幕低垂之時,往常顧客盈門的店門口,今日顯得格外冷清。鴇兒過了好一陣子才跑來招呼他,卻也顯得笑容勉強。
他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郭捕頭昨天突然帶人在這里搜查了一遍,也不說要查什麼,就把客人都轟走了。雖然只上上下下轉了一圈之後就撤了,但客人們被搞得人心惶惶,今天誰也不敢來了。」
鴇兒的一番話听得楚瀾光更加心驚,不禁暗自咬牙;郭尚旗,我原先是真的太低估你了!
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告訴康大人,要他帶著他的人盡快遠離京城,走得越遠越好。」
楚瀾光急匆匆趕回安置易微塵的小南村時,這小小的村落還一如既往的寧靜,偶爾有雞嗎狗吠聲響起,卻讓他心安了許多。因為,這代表一切正常。
歐陽嘩抱著劍坐在院子的角落里,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正在院中追著母雞跑來跑去的易微塵,全然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滿心的焦慮緊張,在看到這幅畫面時很快消退,楚瀾光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你們這唱的是哪出戲?」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旁邊的一個石墩上,用手時頂了一下歐陽嘩。
他板著一張臉勉強開腔,「她說你想喝粥。」
「喝粥和這只母雞有什麼關系?」
「她說粥里如果放個雞蛋味道會更好,但那只母雞不肯把蛋給她。」
楚瀾光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胯,「歐陽嘩,你說笑話的本事其實很高明嘛,只是你平對太少笑了。」
「總是笑會讓我降低警覺性。」他不耐煩地譽了他一眼,「岳雲霓被救走後,事情好像出了些念子。」
「我知道,郭尚旗是個狠角色,他似乎在懷疑我,而且已查到鳳求凰去了。」
「有沒有想過,您在哪里露出破綻了嗎?」
「我這一路上都在想,但我也是最近才認識郭尚旗的,他之前不應該會特別留意我,除非,是皇上讓他查我的底細……」楚瀾光深蹙雙眉,細細回憶著皇帝在自己面前的種種表現,「但岳郁庭對我一直很信任,沒什麼反常的地方……」
「二殿下說,一切都太過正常就是反常。」他站起身,「我去巡視一下。」
他知道歐陽嘩是想給自己和易微塵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于是依舊坐在那里,看著她用盡全力地追著母雞,直到她追得垂頭喪氣地再也不想多走一步,競蹲在地上開始大哭。
楚瀾光急忙走過去,笑著抱住她,「抓不到一只母雞就把你氣戍這樣?這有什麼值得哭的?它又不是立刻就要下蛋。等它下蛋之後,你再把蛋拿走不就行了?」
她哭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細碎的吸泣在他的胸前斷斷續續地逸出。
「我只是哭自己很沒用。我阻止不了際,也阻止不了一只母雞逃走。我真的沒用到了極點。在宮里的這些年,我只學會了如何伺候別人、如何卑躬屈膝、如何模視生死、如何努才地活著,除此之外,我一無是處。」
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學會如何活著可是一門大學問,我學了十幾年都沒有學會。以後多了一個知道怎麼做的前輩,我應該感到高興。」
「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你說笑。」易微塵用手背擦了一下滿是淚痕的臉頗。「算了,我其實也想通了,你既然不想活,我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大不了和你一起死就是了。人生百年,總會有死的時候,既不能同生,那就共死。」
她的聲音輕柔,但是語氣卻異常堅定。
楚瀾光訝異地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你真是這麼想的?」
「思。」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他接著她慢聲問︰「到底是什麼促使你下定決定頂替公主遠嫁。?不是為了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