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將誘花 第三章
布巾上,一股淡雅的香氣不斷竄入鼻息。
楚伏雁來不及厘清香味從何而來,蝶雙已推著他往寢房走。
「大少爺快回房吧,好讓奴婢幫大少爺擦干身子。」
一回到寢房,她找了條素淨布巾,雙手利落地在他身上擦拭著。
瞧她恨不得將他用布巾緊緊包裹的夸張神態,楚伏雁勾唇淡道︰「我不冷。」
「奴婢不能讓大少爺有染上風寒的可能。」蝶雙慌聲開口,但手指不經意掃過他胸前兩點時,僵愣在原地。
這一刻她才發現,主子打著赤膊,果裎的上半身肌肉勃發結實,膚上殘留的水珠閃閃發亮,充滿男子的陽剛氣息,與女人柔軟圓滑的線條完全不同。
意識到這點,她無來由地微微暈眩,羞紅著粉臉,一雙眼不知該往哪兒擱。
渾然未覺她的異樣,楚伏雁一把扯過她手中的布巾,擰眉低啐。「我不是小姑娘。」
看來娘親把這個丫鬟教育得極好,縱使他身為密衛部右副統領,在府里還是被當成公子哥兒呵護。
主子粗魯的舉動讓蝶雙由羞赧中回神。
「大少爺……」
「我自己來就成了,你去幫我拿外衫,我得回部里了。」
感受到他語氣里那股迫人的氣勢,她也不敢拖延,由楠木衣櫃中取出夏袍擱在床榻邊。
「奴婢幫大少爺更衣。」
就算不喜歡,畢竟是讓人伺候慣了.他輕應了聲.張臂方便她為自己更衣。
尚未習慣如此貼近一個男人,感覺他身上的熱氣與陽剛氣息直逼而來,蝶雙有些窘迫不安,卻仍垂陴低首.心思企放在主子身上。
更衣完,蝶雙讓主子坐下,為他擦干發,再重新為他梳髻。
待她為自己打理完畢,楚伏雁開口道︰「我回部里,同爹娘說今晚不用等我用晚膳了。」
「那大少爺會回府過夜嗎?」
听說主子的任務是沒個準兒,偶爾會沒辦法回府過夜。
楚伏雁輕應,也不待她反應,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了解娘親的擔心,只要不是到外地位任務,再忙、再晚都盡量回府。
送主子出門後,蝶雙緊繃的心緒稍稍松懈,但隱隱發燙的雙頰熱意末褪,教她懊惱了起來。
她得想辦法改改這動不動就臉紅的習慣,否則時常這樣會不會惹人懷疑,以為她也有爬上大少爺床上的妄想?
走到屋後的井取了些水洗臉,她坐在井邊,享受蔭下清涼,小小偷了個閑。
大少爺任職于密衛部,待在府里的時間不長,出任務時,三天兩頭不回府更是常事。
當主子不在府里,其他雜役也與她無關了。
這般清閑,是身為楚伏雁貼身丫鬟的好處,這也是為何其他丫鬟們爭相想伺候大少爺的原因。
她知道自己比其他人幸運,正因如此,她更加珍惜楚夫人對自已的期望。
只是縱使清閑,她也不敢偷懶多久,或者該說是勞碌慣了,清閑下來,她渾身不對勁。
于是,她先到主苑向楚夫人轉達主子的話,再轉到廚房交代廚子,得幫大少爺炖一盅紅蓼雞湯當夜宵,最後再折回主子的院落。
雖說大少爺不在府里,她也不以為自己真能清閑,白領工餉。
大少爺的寢房得清掃,擱在練武房的兵器也得用油布仔細拭抹。
樸實簡雅的寢房沒有華麗鋪張的擺飾,所以打掃起來格外輕松,不過一個時辰,她已將寢房內外打掃得一塵不染。
令人頭疼的反而是那些兵器。
因為主子格外重視,加上時常拿握,所以得抹去上頭的汗漬、髒污。
原以為是簡單工作,沒想到替兵器上油既費時又危險。
一個閃神,那銳利刀鋒便可能將她的手劃出一道道大小口子。
她忐忑小心,卻還是在手上留下傷口。
垂眸看著指月復冒出血珠,她吮去後,繼續為主子保養兵器。
即使這是苦差事,但為了大少爺,她也不以為懼。
深夜,萬籟俱寂。
豆大的燈燭隨夜風晃曳不定。
蝶雙總算擦拭完所有兵器後,她翻找楠木衣櫃里的衣衫,看看是否有月兌線的衣衫需要縫補。
正忙著,急促的叩門聲倏地傳入耳底。
「蝶雙,你在屋里嗎?大少爺回來,這會兒正在廳里同總管說話,你快去準備吧!」
因楚伏雁回府的時候不定,在他人府後,會有個僕役通報她,讓她能迅速準備伺候主子。
得到通報,蝶雙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趕往廚房,將廚子擱在爐上以文火煨著的紅蓼雞湯端回房。
听說密衛部是朝廷專門指派執行特殊任務之處,接獲的全是危險的任務。
雖然楚夫人曾極力反對兒子進密衛部,卻被一道命令楚伏雁接任右副統領的聖旨逼得不得不允。
她雖然初任大少爺的貼身丫鬟不久,卻可明顯感覺,與四處游歷、親搜古玩的二少爺相較起來,楚夫人對長子的重視與憂心。
因此,不管楚伏雁回府的時辰有多晚,她都會吩咐廚房為兒子備著食膳藥湯。
憶起楚夫人的交代,蝶雙的腳步更加急促。
不料,她腳步才進廚房,迎面又踫上府里的丫鬟。
想起春霞姐早些時候的嘴臉,蝶雙在心底暗暗叫苦。
大伙兒原就嫉妒她得到楚夫人的疼寵,被調去伺候大少爺後,又不免招來妒忌,在丫鬟間的處境更是為難。
「蝶雙,怎麼今幾個瞧你總是來匆匆去匆匆的,進大少爺房里真這麼忙嗎?」
對于蝶雙的際遇,眾人是又妒又羨。
除了能親近大少爺之外,楚夫人又派了間有個小院的僕房給蝶雙,讓她不用跟一般丫頭睡一間大通鋪。
這可是其他人求都求不來的特別待遇,足以見得夫人對蝶雙有多喜愛。
听出對方暗諷,她苦笑道︰「對不住,大少爺剛回府,我真的沒空同姐姐們聊。」
聞言,幾個丫鬟的臉色瞬時沉下。
「喲,原來春霞姐真沒騙咱們,蝶雙進大少爺房里後,身份便和咱們不同,不屑同咱們說話了?不睬人了?」
「蝶雙真的沒這個意思,姐姐們別誤會了。」
不在乎她為難苦惱的神情,丫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唉,誰讓咱們沒蝶雙的福氣呢!」
「說起來蝶雙這名字還是夫人取的,該不會是夫人早有意把蝶雙給大少爺吧?」
「不是吧,再怎麼合意,畢竟是下人哪……」
蝶雙淡淡將那些奚落與嫉妒的話擱下,心平氣和地開口。「姐姐們對不住,大少爺剛回府,我得趕緊端雞湯回去。」
她知道這些話不能放心上,否則只會讓自己更難過罷了。
心緒一定,她欠了欠身,急急忙忙地離去。
丫鬟們見蝶雙不為所動,只覺她們的話像投入湖里的石子,咚一聲便沉入湖底,激不起漣游,出口的話更難听了。
蝶雙隱約听到,心里百感交集。
能到楚夫人身邊、又到大少爺身邊伺候不是她能選擇的,可似乎沒人能明白她心里的無奈啊……
三更的梆子剛敲過,原本熱鬧的楚府隨著夜深而沉寂。
拒絕門房遞來的燈籠,楚伏雁就著幽微月光回到自己的院落。
入密衛部幾年,他已習慣在早些見晨曦、晚些便見星子的詭異時間才回到府此時,萬簸俱寂,連夜蟲鳴哪也顯得稀稀落落。
可他的腳步一回到院落,準備踏進寢房,眼角卻掃到一抹身影出現在寢房邊的小園里。
「誰在那邊?」
以為是宵小,楚伏雁沉聲厲喝,點地掠起,一掌壓扣住對方昀肩,將人壓在井邊立起的汲水木樁上,準備盤問。
「唉啊……」
蝶雙才將雞湯端進寢房,又回到廚房取了盆熱水進屋,好讓主子先做簡單的梳洗。
發現水太熱,她正準備到井邊打些涼水,卻被那突如其來的一喝嚇得大驚失色,沒來得及反應,肩頭便傳來劇痛。
當那嬌女敕的痛呼落入耳底,楚伏雁趕忙松手,定楮一瞧才發現井邊的人不是宵小,而是今天才來到他身邊伺候的新丫鬟。
「這麼晚了,你在做什麼?」
他差點卸下她的肩膀!若不是听見她的痛呼及時收勢,那完全沒節制的力道可能讓她的肩骨碎裂,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
「呃……大、大少爺……奴、奴婢想打些井水……」
劇痛難當讓她慘白著臉,連話都說不好。
瞧她那模樣,楚伏雁濃眉一擰,厲聲惱道;「以後這時辰不用留下來伺候!」
他向來回府時間不定,以往伺候他的丫鬟常錯過伺候他的時刻。
沒人伺候,他樂得輕松自在,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但神通廣大的娘總有辦法得知,然後替他將人換掉。
于是,他身邊總是在換丫鬟。
或許明兒個出現在身邊的,又是另一個丫鬟。
但她,勤快得讓他有些訝異。
頭一日來到他身邊,居然熬到這時辰還沒睡,等著伺候他?
莫名被主子一吼,蝶雙的眼淚委屈地在眼眶中打轉,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大少爺……」
「進房。」
望著主子陰驁的臉色,薄唇抿成一直線,她強忍著痛,尾隨在他身後。
一進寢房前廳,楚伏雁揚聲道︰「坐下。」他得瞧瞧她肩膀的狀況,決定如何處理她的傷。
「大少爺……」不知主子想做什麼,她忐忑不安,遲遲不敢坐下。
「坐下!」
楚伏雁的五官輪廓清峻,他不笑時,本就于人一種凜冽威儀之感,而這時,他冷峻懾人,讓她更不敢違抗。
其實,就算他不是生得這模樣,她一個小丫鬟也不能違抗主子的意思。
思及此,她無奈而柔順地坐下。
「大少爺,你——」
話才到嘴邊,她便因為楚伏雁擱上縴肩的大手而倒抽了口氣。
是痛,也是驚。
她雖然只是個卑微的丫鬟,。卻也是清白的姑娘,就算是主子,也不該輕易踫她的身子。
但楚伏雁無視她的反應,在她的肩上又壓又捏,好半晌才蹙眉道︰「果然月兌臼了。」
他是男人也是俠士,本就不該對弱質女流動手,就算是因為夜色太暗錯看,也萬萬不該。
「月兌臼……」
蝶雙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終于明白為什麼才被主子抓一下,便痛得讓她無法忍受。
她不敢想象,主子若真發怒,再多用一分力,自己的肩膀會不會被他卸下?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幫你把月兌臼的骨頭推回原位,可能會有點癰,忍忍。」
話落,楚伏雁撩高她的衣袖,握住她的手臂察看。
他的推拿功夫是府里的護貨武師教的,進密衛部後,營大夫也會傳幾招,她的傷勢不算嚴重,是他可以應付的狀況。
感覺涼意襲來,蝶雙的表情轉為驚慌。「大、大少爺……」
窘紅了一張清麗姣好的臉,她無助喚著,拼命想抽回手、拉下袖子掩住的手臂。
楚伏雁淡道,「我只是幫你把月兌臼的部分推回原位。」
可因為她的反應,他才意識到掌中的手臂過分縴瘦、肌理細膩白皙,與他布滿厚繭的大掌形成強烈的對比。
感覺他粗厚的掌心貼著手臂,帶來粗糙麻瘁的感覺,蝶雙很不自在。「大少爺……」
她那帶著畏懼的輕喚拉回他月兌軌的思緒,他暗暗定神,手壓在她月兌臼的肩胛施勁。
沒料到他的動作這麼突然,蝶雙瞪大眼,听見一個清脆的聲響隨著他的力道落不時響起,嚇得痛呼。
「啊!好——嗚……」
但那痛楚僅是一瞬間,接著,痛呼變成可憐兮兮的嗚咽。
「這麼痛嗎?」楚伏雁瞥了眼她皺得像顆包子的小臉。
畢竟是姑娘家,這點他不看在眼里的痛,卻成了讓她受不了的痛。
她尷尬地搖了搖頭,仍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如果沒那麼痛,你可以甩甩手、動動看。」
她驚訝地仰頭看著他。
她知道主子武功好,卻不知他居然也會推拿,被他這一推,肩胛處的劇痛似乎消減了許多。
任她疑惑地望著自己,楚伏雁轉身進內廳取了個小丹瓶。「若還是覺得不舒服,就用這藥酒自己推拿。」
或許是因為丫鬟心性單純,念頭毫無掩飾地全寫在臉上,他一眼便能讀出她的疑惑。
但她不過是個丫鬟,他也沒必要對丫鬟多解釋些什麼。
蝶雙的心隱隱起了波瀾。
沒想到主子會待她這麼好,縱使心底謹記夫人的叮嚀,但一顆芳心還是管不住地怦動。
初初來到大少爺身邊,他英朗的身形、利落的身手,便深深映入她眼底、心底,那瞬間她知道,自己太低估主子的風采與魅力。
不知不覺間,她變得和那些妄想爬上大少爺的床的丫鬟沒兩樣……
意識到自己蕩漾的心,她暗暗斂住思緒,搖了搖頭,趕緊起身道︰「奴婢不、不痛了,大少爺不用麻煩。」
就算她的傷是主子造成的,她也不能不顧身份地收下這藥酒,更不可胡思亂想!
「我要你收下。」
主子的堅持反倒讓她忐忑不安。「大少爺……」
「這是我弄傷你的補償。」怕她以為自己有多特別,楚伏雁不得不補充。
弄傷她,他心里有愧,才把營大夫為部員特調的藥酒送她。
「是奴婢的錯,大少爺不用補償奴婢。」說著,她急忙撩下衣袖,藏起那半截白玉般的藕臂,起身退了數步。
雖說是在迫于無奈之下,才得在主子面前露出一小截手臂,但會不會讓主子誤以為她與那些心存妄想的丫鬟一樣,借機挑情?
楚家有恩于她,她不能做出辜負楚夫人期許的事!
楚伏雁挑眉看著她急于劃清界線的舉動,表情玩味。
這倒新鮮了。
自他有印象來,伺候他的丫鬟不是對他流露崇拜、仰慕的神情,便是借著伺候他的機會,制造不經意投懷送抱的行為。
唯獨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反應。
這會兒,兩人之間至少好幾步遠。
「你要走了嗎?」他好奇地問,薄唇似笑非笑。
不明白主子的意思,蝶雙愣愣地說︰「奴婢還沒替大少爺擦臉、洗手腳……」
「離這麼遠,怎麼伺候本少爺?」
啊,糟糕!蝶雙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做出不得體的表現。
懊惱地思索了片刻,她才硬著頭皮怯怯開口。「奴婢、奴婢得再去打盆水,才能伺候大少爺。」希望主子別同她計較啊!
瞧她誠惶誠恐的模樣,楚伏雁斂住逗她的心思,開口道︰「不用伺候了,你下去吧!」
近日部里進了批新血,為了訓練、調派人手,他忙得一團亂,能回府休息已屬難得,實在不該把時間花費在逗鬧丫鬟上。
話一落,他轉身往內寢步去。
聞言,蝶雙心一顫。她……惹主子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