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版壞女人 第二章
午後的天空響了幾道雷鳴,接續而來的是密密雨絲,今年的梅雨季來得較晚,教人防不勝防。
拖著疲憊的腳步,宋琳恩停在「尹豐」大樓側門出入口,抬起蒼白的臉蛋,目光無力地望著灰沉沉的天空。
今早出門果然應該把傘帶上的,都怪她一時嫌麻煩,想說賭賭看,應該沒這麼倒霉,想不到老天存心作對似的,故意選在下班時間下雨。
「宋小姐。」一個采購組的男同事正好經過,走到她身側,納悶地瞅著她。「你在等人嗎?」
「沒有,我在等雨停。」她態度拘謹的說,不著痕跡往旁邊挪了半步。她只想好好工作賺錢,不想招惹其他麻煩事。
「這雨應該一時半刻不會停了,你家住哪里?要不要我順道送你一程?」男同事明顯大獻慇勤。
宋琳恩擺擺手,露出歉赧微笑。「不必了,我住員工宿舍,離會司很近的,只是不想淋雨,所以想說等等看。」
男同事看出她眼底的拒絕,倒也頗有風度的沒再強求,微笑道了再見便離開。
這事透過雨幕,全落入了不遠處的奔馳雙門轎跑中的尹利軍眼底。
他不是刻意停在這里等她,只是就這麼巧,當他將車開出專屬停車場,經過公司側邊小門時,眼角余光便捕捉到讓他多日無心工作的元凶。
不管她站在多麼陰暗的角落,無論她打扮得多質樸無華,他就是能一眼就看見她,那像是一種身體與生俱來的本能,無法拔出。
那個男職員離開後,她就開始放空自己,盯著灰暗雨空不知想什麼,沒上妝的臉蛋秀麗嬌美,即使沒有華麗裝扮,仍是可以輕易引起男人的注目,特別是她那瘦得像紙片人的身材,一眼就勻起男人的保護欲……
尹利軍下顎縮緊,無比俊雅的面龐比車窗外的天空還要沉黑,心中剛起了沖動,想將她抓上車,她卻已經抖開外套,遮在頭上,小跑步沖入雨幕之中。
沒有多想,他踩下油門,隔著一段距離跟上她。
她跑得很急,好幾次差點跌倒,他看了心髒陣陣緊縮,握住方向盤的指節緊得泛白。
繞過了兩條大馬路,她轉入了一條巷子,走至最後一棟五層樓高的舊公寓大樓。
他當然認得這里,這排房子都在「尹豐」名下,當初是為了合理避稅,順便規畫成員工宿舍的置產。
不過去年總務部的人似乎曾向他呈報,其中一棟大樓因為屋齡老舊,希望公司能評估重新裝修,當時只當是小事,也就先擱著,想不到就被遺忘了。
現在親眼目睹,大樓的外部確實已經老舊不堪,外牆油漆剝落,門階的瓷磚多已磨損,紅色鐵門也生銹,整體看來很不舒適。
她住在這里?
尹利軍心中陡然冒上了騰騰怒焰,立即拿出手機,撥打總務部主管的電話。
「總裁,您問的那棟員工宿舍原本已經收回,沒有再提供給員工分租,但是考慮到有些員工的經濟狀況,因此後來改為如果有員工需要,一律不收房租,只收基本的水電費用……」面對總裁的怒問,手機那端的總務部主任戰戰兢兢,知無不報。
用力按下結束通話鍵,尹利軍開門下車,不理會略粗的雨絲打濕了發還有一身定制的手工西裝。
剛才電話中,總務部主任說了,目前這棟大樓只剩下一位新進員工承租,他的怒氣立刻暴沖上腦門。這麼簡陋空蕩蕩的大樓,入夜之後只剩地一人,她難道就不怕嗎?
就著總務主任提供的信息,尹利軍長腿邁過階梯--大樓老舊到連電梯都停用--直上三樓,走到第三扇鋁門前,用力拍打。
宋琳恩被突來的拍門聲嚇了一跳,顯然對方很急,也不給她緩沖時間,不間斷的拍打門板,每一下都像是撞在心上。
顧不得半濕的襯衫已經解到一豐,她隨手拿了件針織外套就胡亂穿上。「來了!」
奇怪,除了洪秘書根本沒人知道她現在住這兒,可是這時間洪秘書應該還在公司加班,秘書室的工作量很重……
可能是淋了點雨,腦袋有點重,她沒多想便解開鏈鎖,將門打開,一對上尹利軍鐵青的俊臉,她心口像是被重物撞擊了,迅速往下沉。
「你……」現在是下班時間,她該稱呼他什麼?尹總還是尹先生?
「讓我進去。」不等地苦惱完稱呼問題,門外冷凝著面龐的男人已經下令。
「呃,好。」她像是被下了指令的機器人,愣愣的點頭,隨後往後退開,讓他態度張狂的踏入小套房。
也許是雨天緣故,一進門便聞見了霉味,他皺起眉心,當目光掠過一整片壁癌時,心中的怒火沸騰到頂點。
「這是怎麼回事?」他停下腳步,指著那面牆,口氣凶惡的質問她。
她迷惑不解的回望,又看看那面牆,仿佛不認為有何奇異之處。
「內部這麼糟糕,你為什麼沒向總務部的人反應?」他怒火狂飆,跟前幾天兩人久別重逢時的冷淡態度相差甚遠。
「因為……總務部的人一開始就跟我說過房子的情形。」在他的憤瞪之下,她吶吶回答。
「那你為什麼還要住進來?」他口氣更凶了。
「因為……不用房租,只要負擔水電費用,很劃算。」她被吼得耳朵一陣麻,聲量微弱。
「員工宿舍一個月只要負擔四千元房租,你連這樣的錢也要省?」他難以理解的怒目相瞪。
一股強烈的自卑涌上來,她無法直視他雙眼,倉皇別開,看向空蕩蕩的客廳,語氣微顫地說︰「四千元對尹總裁來說可能沒什麼,不過對我來說,四千元的用途很多,可以省下這四千元對我幫助很大。」
看見她眼中水光流動,他驚覺到自己傷了她的自尊,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氣氛僵滯了,沉默橫亙在彼此之間。
一時之間,誰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分別佇立在兩側,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她局促難安的開了口,「你要喝點什麼嗎?」
他驀然回神,聲量降低,嗓子微啞地說︰「好。」
她松了口氣,轉身走入廚房,打開冰箱,巡視了一圈,隨後又困窘地從廚房中探出頭。「喝茶好嗎?」
「隨便。」他根本不在乎喝什麼,他只在乎她究竟為什麼要住在這個鬼地方。
片刻,她拿出兩個馬克杯,里頭沖了兩個茶包,他看見線末端系著雀巢紅茶的紙標,心髒又是一抽。
她將馬克杯往桌上一擱,有點慌亂無措的抽了幾張面紙,將陳舊的沙發擦干淨,也沒看他,低聲地說︰「這個沙發是原本就有附的,有點舊,尹先生如果介意的話……」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移動英偉身形,坐在她剛擦好的沙發上,她像受到驚嚇的小兔子,急急往後退了一大步。
可她忘了身後是桌子,差點就倒頭摔,千鈞一發,是他伸手拉住她,並且使勁一扯,她便跌入了他溫暖的懷抱。
劇烈的旋轉使她感到一陣暈眩,雙手輕抵他胸膛,忽然丟失了掙月兌的氣力。
「琳恩……」如此相近的距離凝望她,他築高的心牆霎時塌陷了一小角,喉頭滾動數下,不由得吐出了她的名宇。
她渾身一顫,原本以為他永遠不可能再用那樣溫柔的語調喊她,想不到他竟然……是她幻听嗎?
是,一定是的。她以前對他這麼壞,他心里一定恨死她了,怎可能還惦著她、戀著她?少自作多情了,宋琳恩。
「謝謝你,我沒事了。」地忍下暈眩感,努力對焦,突兀地從他懷里彈開。
懷抱的重量驟然失去,一股空虛籠罩了他的胸膛。
為什麼多年以後,當他已經站在至高的頂端,與她的距離卻依然如此遙遠?
這幾天早上進會司時,他都會因為意識到自己與她處在相同的空間,心跳劇烈起伏。
他不停告誡自己、咒罵自己不準再想她,甚至不斷在腦中溫習當初她是怎麼踐踏他心意,將他的自尊心踩在腳下蹂躪,可是顯然沒用,他還是戀著她的美,戀著她的好。
也許從當年進到宋家,看見她的第一眼起,他就中了名為宋琳恩的慢性病毒,這種毒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滲透到四肢百骸--他,無藥可救了。
「抱歉,我這里只有紅茶茶包,不知道你喝不喝……」為了排解尷尬,她端高了馬克杯,雙眼忽然揚高,不期然地撞入了他眸里的深情。
她呆住了,握住杯耳的蔥白細指發顫,眼看一整杯滾燙的紅茶就要滑落下來,尹利軍眼疾手快,立即攏住地的雙手。
「小心。」他這聲提醒,像咒語般點醒了她。
「對不起。」她困窘的紅了兩頰。他眼神無法從她嫣麗臉蛋移開。
「給我吧。」他接過馬克杯,解除了她的窘況。
「你平常……都是這樣關心底下的員工嗎?」又是一陣沉默過後,她坐在沙發上,低垂視線,指尖無意識勾弄著茶包的棉線。
「你覺得呢?」他自嘲一笑。
「嗯……你是特地過來關心我的嗎?」她很擔心是自己會錯意,在他面前鬧了笑話,那她真不知道往後要怎麼面對他。
「我為什麼要關心你?」他忽然口氣惡劣的問,然後看見她雙肩猛地瑟縮了下,心髒也跟著狠狠一震。
以前的她坐姿很挺,仿佛是貴族公主那般的優雅大方,可眼前的她,像只膽怯不安的小兔子,仿佛坐在她面前的他是個凶狠的獵人。
宋家垮台之後,她竟然變了這麼多……昔日的名門傲氣都被磨光了,看不出璀璨光華。
察覺到尹利軍審視的深沉目光,宋琳恩不安地握緊壓在腿上的馬克杯。「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尹先生不要介意……」
「不要再叫我尹先生!」突然怒氣上心,他低吼出來。
她被吼得一愣,瘦到只有巴拿大的臉蛋更顯蒼白,一雙染著輕郁的美麗眼眸瞠得圓滾滾,表情更像是突受驚嚇的小兔子。
「對不起……我應該喊你尹總。」誤會他的怒意,她趕緊改正稱呼。
豈料,他忽然重重地扔下馬克杯,瞪了她幾眼,這才驚覺雖然她外頭穿了件罩衫,但里面半濕的襯衫前扣已解開幾顆,柔軟的雪白若隱若現。
她先是不解,然後順著他注視的目光低頭一望,雙頰立時涌上霞雲,才想起剛才自己正要將濕透的襯衫換下,他卻突然造訪,她一時間也沒想太多,更忘了罩衫底下的襯衫前襟已經半解……
尹利軍喉頭緊縮,突兀地別開眼,仿佛想抵抗某種強烈的情緒,握緊雙拳,然後像一陣狂風似的奪門離開。
她雙頰遍紅的呆呆坐著,直到杯中的紅茶冷了,才落寞的低下頭,輕吸一口,苦味在舌尖上漫開,一如心中的苦澀……
征信社的人動作很快,不出兩天時間,就把宋琳恩這十年的點點滴滴調查得鉅細靡遺,並做了完整的匯報。
當年,叱吒商場的宋家,因為得罪了某位政治人物,加上幾個董座早已經看不慣宋東裕囂張的作風,因而連手一起揭穿宋東裕送政治獻金,藉此非法標得政府發包的幾項重大工程,從中牟利的黑幕。
不僅如此,這幾個人顯然從一開始就是要宋家倒得徹底,還買通了宋東裕周邊幾個最信任的下屬以及朋友幫忙收羅罪證。
東窗事發,宋東裕當場被收押,宋家一夜之間垮台。兩個月後,宋東裕在看守所因腦溢血而猝死,余下的宋家人成了過街老鼠。
宋東裕的妻子沈蜜帶著女兒離開了台北,躲到南部閃避風頭,但是過慣了排場奢華的生活,沈蜜無法忍受自己淪為一般平民--甚至比平民更糟的貧民,她得了憂郁癥,更在今年年初時被診斷出罹患乳癌。
不懂人間疾苦的宋家公主,成了必須一肩扛起養家重責的灰姑娘,宋琳恩的工作資歷可豐富了。
飲料店打工、餐廳外場人員、快餐店工讀生、大賣場計時人員……顯然不曾看過別人臉色的她,剛開始搞砸了很多工作,到後來才逐漸上手。
征信社整理的數據顯示,為了讓母親心情好轉,宋琳恩用名下剩余的積蓄租了一間房租頗高的透天別墅,並且雇用了24小時的看護陪伴沈蜜。
龐大的醫藥費,以及高額房租和看護費用,讓她連四千元的員工宿舍房租都寧願省下,獨自一人住在那個霉味濃重的老舊公寓。
放下資料,尹利軍點燃了一根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目光摻雜了滿滿的痛惜,心髒似有人一刀刀地割著,痛已麻痹。
多年來,原來她是過著這樣的日子……她的驕傲與璀璨光芒,想必是在一次次的跌倒之中,被一寸寸的磨蝕了。
他忽然恨起自己來,恨自己為什麼這麼多年來要自欺欺人,以為可以忘了她,可以不在乎地的生死好壞,甚至可以站在至高處嘲笑她的淪落。
他浪費了十年的時間,直到現在才了解,他的心還是屬于她。
從淡淡的情愫,累積到深深的暗戀,他對她的感情已經超過了十年之久。
除了家境不如她,他在每一方面都是最頂尖、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只要他願意投注心力,沒有他辦不到和得不到的。
唯獨她,是他心中最渴望的,卻始終得不到。
手中的煙抽盡了,尹利軍像是想通了什麼,突然起身離開了辦公室,迎面而來的林特助閃躲不及,趕緊煞車,手中的檔散落一地。
「尹總?開會時間還沒到--」林特助的話未竟,只見向來從容不迫的冷面上司已經踩著凌亂腳步焦急離開。
秘書室的人也全都走出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尹利軍像團旋風刮入電梯。
十六樓采購組辦公室中,吃過午飯後,因為做錯了一個檔的宋琳恩又被女主管叫過去,這一罵又是沒完沒了。
「我真不知道當初人事部是怎麼讓你通過考試的,你這種資質的人怎會出現在我們「尹豐」,這麼簡單的檔為什麼你老是學不會?」
對熟悉這套ERP操作系統的人而言,這些順序繁瑣的文件當然簡單,但是對剛來不到半個月的新人來說,卻是很吃力的。
但在就是看她不順眼的女主管眼中,她的吃力變成了愚笨,她的努力成了效率差勁,怎麼辯解都是徒勞,不如閉上嘴安靜挨罵。
女主管罵上癮了,一張嘴不曾稍有停頓︰「如果你還是用這麼散漫的態度工作,那我勸你最好另謀高就……」
「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辭退她。」突來的一聲怒喊,震驚了整個采購組。
眾人循聲望去,從未親臨這等非關集團運作核心的小部門的總裁,佇立在門口,氣氛瞬間凍結了。
采購組主任即刻上前迎接,卻被尹利軍一記冰寒的眼神擋下,他旁若無人的走到宋琳恩身旁,拉住她的手腕,在眾人震撼錯愕的表情下離開。
尹利軍帶著宋琳恩返回頂樓,又是在秘書室眾人愕目迎接中,將她拉入了辦公室。
「尹總……」她驚恐的嗓音還沒發出來,就被他拉入懷中緊緊抱住,仿佛她是他身上遺失的某一部位,必須透過擁抱,才將她重新嵌入體內。
「跟我在一起,我不會虧待你的。」在她尚不及反應回神之際,他突然丟出了這句話,讓她渾身又是一震。
「你……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喝醉了?」這是她唯一想得出的合理解釋。
「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麼。琳恩,你早就知道我喜歡你,不是嗎?」
「但……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我現在--你不要開我玩笑,我還要回去工作!」一時間無法消化這些震驚,錯愕得語無倫次。
「不管過了多久,對我來說都毫無分別,我就是喜歡你。」
他不讓她掙月兌,雙臂勒得更緊了,將她嬌瘦曼妙的曲線都嵌入胸膛,感受她的柔軟起伏,以及她每個呼吸的頻率。
「尹……」她已經混亂得不知該用什麼稱呼,試著舉起雙手推開他,可因他抱得太密實而無法如願。
灼熱的男性氣息在耳畔吹拂,她心頭一震,雙手慢慢軟下,不迎合也不抗拒地任他抱緊。
全世界的女人都能愛他,唯獨她,早在多年前踐踏了他的自尊之後,便失去了愛他的資格……
從前那個宋琳恩,只顧著自己的尊嚴、高高在上的名門地位,明明喜歡,卻總是對他刻意冷淡,將他區隔為另一世界的,不讓他靠近她。
那時的她,從小被建立起的觀念就是這樣,仗恃著出身名門,從小過慣豪奢日子,不懂珍惜別人的真心與自尊,等到後自己一一嘗遍了被踐踏的滋味,才深切體受到,以前她對他做的,有多麼傷人。
她是個不值得他愛的壞女人,他應該恨她、咒罵她,而不是抱著她……
恍若夢醒,宋琳恩不知從哪找來的力氣,突然一把推開了溫暖得令人沉溺的懷抱。
她雙臂環住自己,僵直的身子因為抽離了那份溫暖,忽感寒意直竄,不由輕輕發顫。「你冷靜一點,難道你忘了我以前……以前是怎麼對待你的嗎?」
聞言,尹利軍俊雅的面龐半僵。
他送的禮物,她當著他的面扔掉。他送她的卡片,她撕成碎片。不期然在外頭踫面,她會對他的招呼視若無堵,用著無比視不屑的目光掠過。
她甚至在朋友面前揚言,絕對不會跟佣人或司機的兒子約會……
看著他逐漸僵青的俊臉,宋琳恩知道這聲提醒,成功喚回了他曾被地傷得遍體鱗傷的痛苦回憶。
即便她為此深深內疚,懊悔痛恨,但傷害已經造成,她又怎可能抹滅那些她親手加諸在他心上的傷痕?
濃濃的苦澀在喉頭泛開,她不敢再看他,別開臉就要退出光潔明亮得令她局促不安的諾大辦公室。
忽然,一只溫暖的手拿握住了她涼透的皓腕,她目光怔忡的回過頭,與他那雙深邃長眸對望,他的表情充滿了矛盾與掙扎,握在她腕上的手掌卻緊得不能再緊。
「尹……總裁,請你放開我吧。」
她這句放開,別有深意,不只要他松手,也要他就此放下對她的感情。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值得,他何苦還要在擁有了一切後,戀著曾經傷害他至深的壞女人?
見她神情憔悴,總是那樣璀亮的大眼低低垂放,尹利軍目光驟然一縮,手臂用才一扯,又將她抱入懷里,呼吸轉沉,淳朗的嗓音沙啞︰「不,我不放。」
他已經放手了太多年,但是並沒有讓他從這份貪戀中解月兌,反而是與日深陷……他放不開地。
她正要掙月兌時,門突然被人打開,一名裝扮雍容高雅的貴婦領著一名容貌娟秀的乖巧女人,兩人有說有笑走進來,卻在看她與尹利軍曖昧擁抱的場面後,全都驚呆了。
「利軍?」
宋琳恩眨眨眼,飛快認出那名貴婦是尹利軍的母親何霓亞。幾年不見,她已從替人修改衣物的裁縫師,成了穿戴名貴的貴婦,反觀如今身在花蓮別墅養病的母親……心底浮上了一抹苦笑,她不願再往下想。
倉皇推開尹利軍,宋琳恩害怕被何霓亞認出,趕緊低下頭,胡亂行了個禮急急離開。
果然,又下雨了……走在返家的路上,宋琳恩抽出包包里的折迭傘,替自己撐起了一朵黑色傘花。雖是入夏,但雨一下,涼意仍是透上了心。
低著頭,盯著滿是磨痕的平底女圭女圭鞋,她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越過了地上的小水坑,心思卻越飄越遠。
今天當她從頂樓回到采購組,所有部門同仁看她的服神,從先前的漠然不在意,成了艷羨畏俱,就連一直看她極不順眼的女主管也態度丕變,歡顏悅色的熱心指導,不再是冷言冷語相待。
不能怪這些人勢利,這本來就是職場常態,他們大概誤以為她跟尹利軍是什麼曖昧關系……
想起尹利軍,她胸口悶悶地泛疼,只希望今天他母親沒認出地,免得又節外生枝。她現在的生活雖然忙碌,但過得很踏實,每分錢都是自己付出勞力掙來的,從前那種吃穿不愁的日子仿佛是久遠的夢境,她已經快記不得。
她不會傻到以為現在的自己還有什麼值得尹利軍迷戀,他喜歡的地,是過去光彩奪目的宋琳恩,不是現在這個灰溜溜的模樣。
他只是還沒看清楚現在的她,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從前的璀璨珠亮……
進了小套房,她月兌掉鞋,虛月兌似的趴倒在沙發上。空氣中的霉味還是那樣難聞,但聞久了倒也習慣。
她閉眼休息,似乎睡了片刻,意識模糊飄飛,又好像根本沒睡過,一個翻身中,門鈴忽然響起,全身酸麻的她瞬間驚醒。
對了,洪秘書昨天說要將家中用不到的除濕機送過來……
她惺忪著雙眼上前開門,門一開,卻看見盤旋在腦海的男人正站在門外,目光灼灼地凝視她。
「讓我進去。」看她臉上有抹紅印子,尹利軍猜想她剛才肯定趴在某處睡著了,口氣不由得放軟了許多。
「不,不行。」她搖頭,不希望兩人再有過多接觸。
「琳恩,讓我進去。」他目光一凜,似乎無法忍受她的拒絕。
想起了自己從前對他無數次殘忍的拒絕,她心中隱隱一痛,握住門樁的手慢慢松開,往後退了一步,讓他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