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妹不想嫁？ 第八章
春去秋來。
導致雲霓心生不滿的原因並沒消除，只是被撫平了，所以到下次相聚，再一次分離，他們又吵了，高翔帶著極大的歉疚，說盡好話安撫，他們又和好了……這樣的開頭跟結尾像個惡性循環，沒有終點……
然而，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每次爭吵的原因都相同，卻無法改善，沒有喜悅的戀情，已消耗光兩個人的耐心。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明知道我難得放假，特地找你玩，你卻擺個臉給我看。」高翔打著赤膊，穿條牛仔褲，坐在床邊，那張萬人迷的俊臉埋在兩只大手中間，看起來特別沮喪。
「是啊！我真的好榮幸喔！堂堂的亞洲歌壇小天王找我約會呢！不管我身邊有多少事，還是得淨空，等你大駕光臨！」雲霓斜睨了他一眼，酸不溜丟地嘲諷回去。
「小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干嘛講成那樣？」他氣急敗壞地抬起頭，瞪著那雙看似熟悉卻很陌生的眼神。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覺得那張臉陌生？
明明他們一起度過那麼多苦難時光，他一窮二白，母親重病，親戚不理他們，他的學業操行不及格，面臨留校查看的關卡，都沒嚇跑她，而他現在快攀上事業巔峰的重要時刻，她卻對他不耐煩了……
怎麼有這種事？到底怎麼了？
天底下，有女人不願意跟心愛的男人共享榮耀嗎？他在事業上那麼沖刺、拚命，她不覺得與有榮焉嗎？她不會覺得一切辛苦都值得了，因為沒看錯人？
他真的不懂。
「你找我玩？想玩什麼？行程規畫咧？X大學生宿舍滾床單七天六夜，餐點自備？真的很抱歉，對你來講是度假、是放松，對我來講是負擔！只要你一來，我連宿舍大門都出不了，哪里好玩了？探索人體構造？你的嗎？我模遍了，有沒有別的人可以模？」雲霓伶牙俐齒地炮火反擊。
「你……」她的話怎能這麼傷人？那個窩在他懷里，笑得羞怯的小女人，到哪里去了？高翔的表情猙獰。
「我怎樣？這四年都在同樣的地方約會，不是我的宿舍，就是你的老家，約會地點只有兩張床！出門就怕遇到狗仔、歌迷、粉絲，把你認出來！我連有男友都不能講，到底有什麼好玩？」
已經大四的雲霓，處在畢業的當下，除了極大的考試壓力外，還有就業選擇，而這些事，她都不能跟高翔商量。
她覺得很憤怒、委屈……她不想要這麼沒用的男友！
「你的意思是怎樣？你想分手嗎？」高翔的話一月兌口，接觸到顏色慘澹的臉龐，就後悔了。
「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接受啊！」抿住嘴，雲霓像只憤怒的小母獅一樣，絕不退讓。
「你為什麼要說會讓你後悔的話？」高翔看得出來，那不是她的真心話。
高翔的話仿佛戳到她的痛腳般，讓她非要抬高頭，揚高語氣，把心里的憤怒說清楚，「你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認為我會後悔！我們兩個分手，會後悔比較多的是誰，還不知道！」
就是她一直退讓、犧牲、擠壓自己存在的空間，他才會以為她好配合，可以任他予取予求。
她忍了四年！她不想忍耐了！她已經受夠了。
「小霓，我……」他還想再多說什麼。
「你不要叫我！你想分手，現在就走，我不會留你！快走！」瀕臨崩潰的邊緣，雲霓已經抓狂了，拿起高翔丟在桌上的襯衫、旅行袋、棒球棒，扔到他身上，要他穿好就滾。
兩人四目，沉默相對。
終于，高翔迅速穿起衣服，戴起球帽，背起旅行袋，走到門口，「你今天心情不好，我過幾天再跟你聯絡。」
「不用了！快走。」雲霓背對著他，不想看他。
「砰」的一聲，門板重重關上。
而獨自站在房內的雲霓瞬間傾倒，趴在單人床上，放聲大哭。
「小霓！」高媛敲敲門板。
「干什麼？」雲霓專心閱讀著眼前的資料，沒有回頭。
「我哥，找你。」高媛伸長手，把手機推到她身旁，要她快快接起，不要再跟男人鬧別扭了。
「不要！我在讀書。」雲霓別過頭，不願看手機。
「听到了吼？她要讀書，懶得跟你講話，你不要再打來了。」當夾心餅當得很習慣的高媛，迅速對手機 哩啪啦說完內心話之後，就火速關機，不再讓他打來羅唆。
坐在書桌前的雲霓沒有移動身體，對好友所說的話也沒修正。
高媛對她的反應不以為意，反而還詢問她，「想喝茶嗎？我早上有買到便宜的檸檬耶！」
雲霓瞄了牆上的掛鐘一眼，下午三點半。
「好啊！」雲霓揉揉眼皮，感覺眼楮有點酸澀。
「那快點出來吃吧！我連面包都炸好了。」高媛歡呼一聲，又快速跑到外頭去，把泡好的熱紅茶跟三明治端出來。
她從吃完午飯就開始忙了，而雲霓因為跟高翔吵架，也沒出來幫她。
不過沒關系，她大人大量，不跟這對小鼻子、小眼楮的情侶一般見識，現在的重點是修補她跟雲霓的友好關系……至于幼稚的老哥，就不管他了，她可不想當他們愛情的炮灰。
「喔！」跟在高媛身後，她看到木桌上擺著裝飾得當的檸檬紅茶，裝滿新鮮蔬菜的三明治，「做得好漂亮！」
「當然好看！我繳一次的學費給烹飪社，就學了這道點心，連怎麼揉面團、炸面包都學起來了。你快來吃吃看，看我手藝到不到家？」高媛眉開眼笑，指著外皮炸得金黃，里頭夾了彩椒、西紅柿、火腿、萵苣、起司的蔬菜色拉三明治，信心滿滿。
「看起來好像很好吃。」雲霓開心地坐下來，享用好友親手做的食物。
「還有檸檬紅茶！看我對你多好啊！」高媛端了一杯紅茶到雲霓面前，茶盤上放了兩片剛切好的檸檬片。
「謝謝！可我不想談跟高翔和好的話題。」雲霓先把丑話說在前頭。
「跟我無關喔……小霓，你先認識我，跟我交朋友的吧？哥哥排在我後頭，你怎可跟哥哥吵架，就不理我了咧？」高媛指著鼻頭，眼神無辜，但語氣卻很狡猾地詢問。
「我只是怕你當說客，強迫我跟高翔說話……」雲霓小心眼地瞄了麻吉一下。
「我可沒那麼大的能耐喔！頂多當當接線生，你不想跟他說話，我就幫你掛電話。」高媛貼在雲霓耳邊，悄聲嘀咕，「就像剛剛那樣。」
「你哥生氣，你怎辦？」雲霓斜睨她一眼。
「誰管他！天高皇帝遠，得罪你，我比較淒慘。」高媛聳聳肩，擺出「誰在乎」的表情。
「噗！他會生氣。」雲霓掩嘴輕笑。
「生氣咧！他大爺最會生氣了，他生氣，我就要發抖，是不是啊？」高媛邊咬三明治，邊拿遙控器，想找娛樂新聞當配菜，怎料卻看到清新可人的娛樂主播談起最新八卦，螢幕上就出現一個高翔跟G女乃女星十指緊扣、招搖過街的畫面。
哦喔！天哪！那是什麼鬼……
高媛本能反應，立即把電源按掉，但在她身旁的雲霓馬上把遙控器搶過去，再度切開電源。
「欸！你也知道我哥很幼稚，他一定是故意的啦！你不理他，他就故意去跟其他女明星牽手，讓你知道他的行情超級好，故意讓你緊張的啦……」高媛趕緊解釋這個霹靂無聊的舉動下，楚楚可憐的男人心——
他只不過希望女友理理他而已！
「叫他去吃屎吧！」雲霓看完那則新聞，火冒三丈地把三明治跟檸檬紅茶捧進房，邊吃邊看書。
她才沒有空理那個一踫到愛情，智商就變成負五十的笨蛋！
跟她的前途比起來，那個愚蠢男人的腦袋裝什麼……根本與她無關，隨便他牽幾個女人的手，愛牽就去牽吧！
她會祝福他的！
「啊！不見了！不見了……」
高翔一接起手機，就听到妹妹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從手機那頭響起，音量之大，連他身旁的人也被驚嚇到了。
「什麼東西不見了？讓你這樣大呼小叫？」他壓低嗓音，躲到外頭接手機，不讓助理听到他的談話內容。
「小霓！小霓不見了！小霓沒告訴我，自己搬走了。」
妹妹驚惶失措的聲音讓高翔心驚膽跳。
「那麼大的人，會躲到哪兒去？你打電話到她家問……」高翔按住亟欲裂開的腦袋，揣想她的落腳處。
「我有打！張阿姨說小霓跟她說，會先在外頭找工作，等工作穩定了，就會跟她聯絡，還很奇怪的問我，我不是跟她住一起，怎會不知道？我怕張阿姨擔心，不敢問太多就掛電話了。死豬頭，小霓氣到躲起來了！哪時候要走，連我也沒有講，都是你害的……」高媛已瀕臨抓狂的邊緣，抓著手機，狂暴地對另一頭的男人發飆。
高翔用拳頭輕敲牆壁，命令自己沉住氣，「怎麼會？你去問問看班上的同學，搞不好他們知道她在找什麼工作……」
絕對不可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一定要把她找出來！
「我會去問。你最好保佑我找得到人！不然，我恨你一輩子。」怒氣沖沖的高媛撂下狠話，火速關機。
然而，真的很奇怪，就是沒有人注意到雲霓在什麼地方工作，連畢業生就業服務中心也沒看到她登記諮詢的時間。
雲霓的行蹤就像蒸發一般，在空氣間，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高家兄妹為此，不知吵過幾次架，氣憤難消的高媛開始把老哥幼稚的行徑一一細數，讓他知道他有多幼稚、多自私……
雲霓不理他，只是剛好而已！
要是她的話，根本不會跟任何當明星的男人交往；這種大好大壞的行業，沒有任何保障，萬一走紅，還會以自我為中心，覺得全世界的女人都要繞著他團團轉，為他喝彩、為他著迷是理所當然得，為他犧牲奉獻，是應該的。
呸！什麼東西嘛……
她最討厭職業是藝人的廢物男人了。
六年後
一早醒來，雲霓只覺頭昏腦脹，不知自己置身何地……
原來，她前一晚睡不好，作了個很長的怪夢，逝去的記憶片片段段，如雪花般，在她的腦袋里盤旋、飛舞，情緒也紛至沓來，曾有激動……也在她的心里，無法平息。
走下床，她走到連身鏡前，看到一個脆弱蒼白的自己。
她都二十九歲了！該是怎樣的年紀？
怎麼還會為很久不再想起的戀情而失眠？歲月，或許沒來得及在她臉上留下痕跡，但她的心境已經滄桑。
被人嘲笑是「剩女」，其實還兼未婚媽媽的身分，那又怎樣？
在薪資算不錯、福利很好的外商公司里打滾，官途平順，一直升到業務經理的職位，人人稱羨。
這一路以來，她秉著低調、優秀卻不奪人風采的角度，申請到全額獎學金，還有大企業提早預約她就業，她的人生算很順遂，不是嗎？除了在出國前夕，那個意外到來的受精卵……
她才知道原來事後避孕藥，也不能百分之百圍堵精蟲活動。
默默懷孕，悄悄到國外念書、生子、拿學位，再到大型企業上班，拚業績，所有生存的壓力都落在她削瘦的肩膀上。
現代社會，光怪陸離，不管她做什麼驚天動地的決定，只要工作能力夠，還是容得下他們母子，在忙碌的城市里有處棲息之地。
加上好友鼎力相助，一路尾隨到國外照顧她跟兒子，其實她的處境也沒想象中艱難。
事事順心的她，大部分的時候還是很快樂的。
回到老家時，還是可以繼續裝作不懂事的小丫頭，跟媽媽、姐姐們撒嬌，面對生存的疲憊，早被親朋好友給抹平了。
除了談到男人之外……
當雲霓陷入沉思之際，穿戴整齊的智遠早蹦蹦跳跳跑進房內。
「麻麻，上班時間快到了！你還在賴床啊？」
「沒。麻麻先去洗個臉，你跟姑姑等我一下喔！」她模了模寶貝兒子的頭發，對伶俐的兒子總笑容滿面。
「快點喔！外公快來了！」他忍不住要催促母親。
這麼小，才念中班，就會擔心東、提醒西的，很有保護欲，是個早熟的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父親的關系，這讓她總忍不住心疼起來，覺得是自己虧欠他，所以她對靠近身邊的男人都沒興趣，一顆心就是懸在他身上。
「知道啦！姑姑的耳朵很靈的，听到敲門聲，就會開門，不會讓阿公在外頭等的。」輕聲安撫兒子後，雲霓便進浴室進行梳洗。
回到台灣的頭一年，她跟兒子因水土不服，雙雙染上流行性感冒，帶著疲累的身子跟智遠上就近的診所，卻與多年不見的父親在診間相遇。
得知自己有孫子，貝青隆當然高興，但讓他驚訝的是，麼女身分證上的配偶欄卻是空白？
而，孫子姓……貝？
印象中最乖的麼女，竟在外頭偷偷生個兒子？離婚的妻子卻不知道？
雖然他貝青隆沒什麼父愛，但看到麼女獨自在外奮斗打拚，可愛的外孫卻沒父親，還是沒法放下不管。
從那時候起，他就三不五時帶著牛女乃、餅干上雲霓住處看孫子，幫忙照顧智遠，帶他上幼稚園。
早年與妻子離異，也不想照顧小孩，把四個女娃都交給她，自己則跑回家鄉跟父母一起過生活，沒想到退休後，卻可以過著含飴弄孫的生活。
命運，真是奇怪啊！
雲霓看著愛玩、不負責任的父親，知道發生什麼事後，竟願意幫她照顧小孩，就感覺怪異。
如果母親知道她跟父親有來往，應該會很憤怒吧？
所以，在她北部的住處里，藏著兩個不能讓母親知道的秘密，一個是小孩，一個是老父。
「你到底好了沒？」高媛的催促聲從外頭傳來。
「就好了。」雲霓換過簡潔利落的套裝，帶著兒子跨出房門，而在客廳閑坐的高媛早看完一份報紙。
此時，門外傳來電鈴聲。
「喲呼！外公來了！」智遠松開母親的手，跑去開門。
門一打開，興奮的小男孩就撲到老人身上，大喊，「阿公！你終于來了，我好想你。」
「喔！肚子餓不餓？」听到外孫討喜的嗓音，貝青隆早笑眯眼。
他每天早晨都幫外孫帶早點，再牽著他的小手，送他上學。
「麻麻，我先喝溫豆漿喔！」智遠滿足地窩在老人懷里。
「好……」雲霓跟高媛含笑地走到門邊，沒料到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臉色鐵青地站在貝青隆身後，用驚愕的眼神看著她們。
「貝雲霓……」高翔的聲音在顫抖。
「高媛……」熊俊良的手指在抖動。
那個小孩是誰的？哪時候生出來的？怎麼沒跟他說？小孩到底叫誰媽？這到底怎麼回事？
到底是誰準她們偷偷生小孩？跟誰生的？偷偷把小孩藏起來養，又是哪一國的規矩啊？
「欸？」他怎麼來了？不是分手了嗎？他還跑來做什麼？
看到久違不見的前男友，兩個女人的嘴角也在顫抖。
兩對衣衫入時的男女腦袋一堆問號，不知從何問起。
「外公，這兩個叔叔找誰啊？」智遠抬起頭，童言童語地詢問外公，還不時看看幾個大人臉上繽紛的顏色。
他雖然覺得其中一個叔叔很眼熟，好像在哪看過，不過基于禮貌，還是對著兩人一起微笑。
高翔也覺得眼前這小孩感覺似曾相識……
「好可愛的小朋友！你好。」他禁不住蹲下來，跟他打招呼。
「叔叔，你好，我不叫小朋友，我叫貝智遠，今年五歲，就讀愛心幼稚園中隻果班……」智遠一點也不怕生，看到帥哥叔叔蹲在他面前，跟自己說話，就嘰哩呱啦地，開始自我介紹。
「小遠！」雲霓阻止已經來不及，因為高翔臉色大變，似乎猜到什麼了。
「啥？我算錯了嗎？」不懂大人心里的彎彎繞繞，智遠錯愕地抬起頭，看著母親。
雲霓深深吸口氣，說不出話。
因為她從高翔責備的眼神里已看出他全盤了解，並接受自己有個五歲大的兒子，而且親妹妹還是幫前女友隱瞞事實的幫凶。
「他們跟代班的管理員說找你姑姑，代班管理員對這里很不熟，也不知道高媛住哪一戶，我想是熟人，就帶他們上來了。」貝青隆也在看高大英挺的高翔，總覺得好面善……
「原來是找你的，那我沒事，就先走了……」雲霓干笑數聲，決定展露社會人成熟的本色，禮貌性地跟大家點頭，預備閃人了。
高翔一把扣住雲霓縴細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威脅性十足地重提往事，「小霓，好久不見！你是不是該跟我這個被你「片面宣告分手」的「前」男友聊聊，談一下分手的這「六」年，過得好不好？」
嗯？他是「前」男友啊？
呼……還分手「六」年啊？
這個孩子是他的嗎？
听到關鍵字句的貝青隆，瞬間對高翔的關注度提高到百分百，兩腳好像在地上生根，不肯走人了。
「欸？」要說什麼啊？她過得好不好，跟他有什麼關系啊？
雲霓覺得生小孩、養小孩，程序都合法，一切都是她自願的，她也單親得理直氣壯，但還是說不出話。
她只想快快離開，甩掉這個就算分手，依舊陰魂不散，佔據夢境的男人……
他，實在太惡霸了。
連出現，都是有預告的！先讓人作了一整晚的夢，才大搖大擺現身，把人驚嚇得下巴快掉下，他是怎樣啊他？
只要曾經有關系，就甩不掉他嗎？
不管分離多久，都無法遺忘跟他之間的糾纏，而陳舊的過往不是該隨著頁面泛黃而成為過去式嗎？
她到底該拿他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