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草進場 第二章
容止微微揚起唇角,走至窗邊將窗扇推開一道細縫,隔著偌大的庭院,眺望起隔鄰燈火輝煌的忠孝公府邸。
艷二娘笑吟吟地取來水酒,站在彭員外的面前彎下了她細細的蜂腰,露出衫子里胸前那片白瓷般的玉膚,她輕啟紅唇,嬌聲道︰「官人,奴家敬您……」說時遲,那時快,彭員外一掌握住了艷二娘的皓腕……」
咕嚕--
陣陣口水的吞咽聲,隨著莫追的停頓,登時響遍了整輛囚車。
「然後呢?然後呢?」听書听到一半的犯人們,迫不及待地連聲向他催促。
莫追抬起一掌喊停,「等會兒,上半部就這祥了,我找找下半部。」
「快快快……」
「找著了,在這。」莫追自行李中翻出自家師姊在他臨行前硬塞給他的另一本小黃書,清了清嗓子後,繼續頭晃腦地念著,「彭員外二話不說,撕了她的衫子、扯掉她胸口那件繡著大紅牡丹的肚兜,一把將她抄抱至榻上,扯開了褲檔準備提槍上陣──」
听到緊要關頭處,眾人濁重的喘息聲在車上此起彼落,就連坐在前頭紅著臉駕車的押囚官石關年,也忍不住拉長了耳朵微微側過首來。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莫追突然抬起了頭,四下嗅著自路邊傳來的陣陣香昧,然後將手邊的書本往旁一丟。
「我餓了。」
「什麼?!」冷不防地被潑了一盆冷水,眾人皆錯愕地瞪著煞風景的他。
莫追也不管他們全是一副欲殺人放火祥,站起身瞧了瞧路邊的小攤,滿面笑意地回過頭來問道︰「有誰想來碗香噴噴的羊肉湯啊?」
「這節骨眼上誰想喝什麼羊肉湯啊?」正到精采處卻硬生生地停住,害得他們都被撩撥得不上不下的……囚車上因欲求不滿而漲得滿面通紅的大漢們,均不滿地向他大聲抗議。
「真不想?」莫追漾著笑,刻意勾引著他們,「我听人說,北蒙國裕延關的羊肉湯可是天下第一,這輩子若是不吃上一回那就太可惜了。」
經他這麼一說,先前集中精神在听書卻沒注意到四下的大伙兒,也都紛紛聞到自路邊傳來的香氣。熬煮得爛透的羊肉與中藥香味,在這因天候寒冷,草木都結了層白霜的野地里,恰似一蓬溫暖襲人的野火,順著鼻腔一路暖進了他們的脾肺里,讓人忍不住想唏哩呼嚕地喝上幾大碗。
「石大哥,咱們停車歇會兒吧。」眼看他們的口水都快淌出來了,莫追拍了拍坐在前頭駕車的石關年。
「又要歇?」不是一個時辰前,才停過車買了幾大袋糖炒栗子給他們啃嗎?
「歇會吧,我去去就來。」不待車停,莫追身手利落地跳下車,朝車上那一大票漢子揮揮手,「老大哥們都先忍著吧!」
豈只是忍著?是全部憋著!
想听小黃書又想滿足在月復之欲的眾人,在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的情況下,也只能扁著嘴,眼巴巴地看著他步伐輕快地跑向那個可救餓災的小攤。
「老板,來十五碗羊肉湯!」
「十五碗?」這麼多?他一人吃得完嗎?
「嗯……」莫追想了想,憶起車上那伙人全都是貨真價實的大胃王,「干脆整鍋都賣我好了,勞煩你們幫我抬上那輛車。」
「這就來!」喜出望外的小販,連忙將爐子熄了火,招來人手準備將鍋子抬上那輛格外顯目的囚車。
趁著小販正忙碌著,莫追不著聲色地打量起前頭遠處大排長龍的人群,以及那座象征著前進北蒙國大都的檢查哨站。
他仰首數了數戍守在城牆上頭的兵員,很明顯的,等級似乎與他上回來時有了很大的不同,駐扎在此的兵員大約加了三倍,出入關也都得徹底檢查行李與搜身……
嗯,照這祥看來,消息可能是正確的。
以一大鍋羊肉湯打發了餓得慌的囚犯們後,莫追親手端了兩碗熱湯,一骨碌坐至車前負責押囚的石關年身邊。
「石大哥,來,這碗是你的。」
石關年略皺著眉,「小爺,您怎又破費了……」這一路上也不知他這般為他們買過幾回好吃的了,就算是家中有錢,他也不必慷慨到這種地步啊。
「我看這天色就快下雪了,想說在入關前讓大哥們暖暖身子。」莫追將熱呼呼的湯碗塞進他的手里,「來,你試試這羊肉。」
泛著濃濃藥香的肉湯,喝上一口,肚子整個都因此而暖和了起來,石關年夾起碗中為數不多的羊肉,極其珍惜地送進嘴里。他滿足地閉上眼,「好吃……」
「好吃那就要多吃點,瞧你,個頭雖高大卻沒長什麼肉,快些補補吧。」莫追臉上帶著滿滿的笑意,將自己碗里所有的羊肉都撈出來送至他的碗里。
石關年有些不好意思,「小爺,這……」
「後頭的,那鍋夠不夠?」他才夾完了羊肉,又扭頭問向坐在後面忽然都沒了聲音的眾人。
「不夠!」轉眼間就鯨吞蠶食完一鍋肉湯的囚犯們,意猶未盡之余,很是不客氣地沖著他喊。
「我這就再去買一鍋回來!」莫追也不羅唆,往車下一跳後,又跑向那個才賺了一筆小財的攤子。
石關年手捧著暖了手心與腸胃的湯碗,不語地瞧著莫追的背影,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孩子怎會這麼親人和體貼他們這些陌生人,而更讓他想不通的是,他家的兄長,怎會放心讓他這孩子與他們湊在一塊兒?
細想想,這位莫小爺的出現,似乎從一開始就透露著古怪,因為,當初莫追找上他們時,即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他想搭順風車。
就算想搭順風車去北蒙國大都,大部分人的選擇,也應是搭驛車或是商旅之車才對呀,普通人……
會想要搭囚車嗎?
听上頭的大人說,這位莫小爺的兄長,擔心他一人出門遠行路上不安全,因此才將他托給了他們照料。
的確,這位看來年紀約莫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一人孤身遠去北方,著實是令人擔憂他路上的安危。可要說到照料他這點,沿途上,他們非但沒照料到他什麼,反倒是被他這少年伺候得再舒服適意不過。
每日每日,這位莫小爺都在車上念著極其肉欲、煽情香艷,臉紅死人不償命的小黃書,大大撫慰了車上這批即將被遣送至大都服監的囚犯外,也讓以往沉悶的路程多了點意想不到的綺麗色彩。
有時,小黃書念累了,莫追便會模出兩三副麻將,吆喝著由他坐莊,老大哥們隨意打,散財似地廣發賭資給他們,再故意輸給他們,要他們把那些碎銀收好,以後入監時才能有些小本錢給獄卒們行個方便。
以往在押囚的過程中,夜了,他們大多是在野外餐風宿露,但在有了這個少年的加入後,在這車上的每個人,不管是押囚的、當囚的,夜夜全都睡在客里柔軟的床榻上,從沒挨過半點冷。
押囚這麼多年,他石關年,還真沒見過戴著手銬腳鐐的囚犯與押囚官們,日日在囚車上稱兄地道大打麻將的奇景,更別說是大伙兒全都擠在一塊兒拉長了耳朵听艷色小書了。以往上了囚車的囚犯,哪個不是死氣沉沉、一副即將入土的表情的?可這一整車的囚犯偏不,全都被那小伙子給養得紅光滿面、身強體壯,還沿路兩耳yin艷樂趣無窮的……
這算哪門子的押囚?
這簡直就是享受啊。
莫怪乎這一整車的人,全都不顧年紀與背景,皆與那個慷慨又貼心的莫小爺稱兄地道交起朋友來。依他看,這日子若是再長些,在莫小爺抵達目的地下車之前,那小子上頭,很可能會多了十來個結拜的干哥哥也說不定,而他們這些押囚官更可能會不要臉地同他說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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