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情無極 第二十六章
嚴觀羽看著她慢慢吃,再為她斟一杯水。「有機會回春河城看看,我為你爹娘在城外造了墓,有時間去上姓香。」
听見他這麼說,馮懷真低頭不語,默默喝水。
「你或許不信,但我不希望你帶著憎恨離開,騙走墨光玉確實是我的錯,馮府的火卻非我所為,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也不可能嘲笑你的真心,因為我唯一不會騙你的就是對你的感情。對我來說你是上天對我最好的恩賜,只是我不知珍惜……往後你若能遇上愛你的人可千萬別錯過了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會令你傷心。」(用背叛來嘲笑她付出的真心)。
她始終垂眸不看他,就怕他又輕易扯痛自己的心。
「懷真,能不能……能不能再喚一次我的名?」這是他最後的奢望。
再喚一次又有何意義?
早在很久之前,她便不想再喊他的名,一次都不想,最好如她所言不必再有交集,各自走各自的路。
等候不到她的聲音嚴觀羽死心了拿起賣身契撕個粉碎。
「謝謝你圓了我這個夢。夜已深,你早點休息。明日,不……」他一頓,險些忘記他們已不會有明日。「別了。」
直到他離開,馮懷真才抬起頭,透過窗目送他遠走的背影,這一瞬,心無比沉痛。
深深地、深深地吐了口氣閉上眼,眼眶內的溫熱濕了她的心。
為什麼她獲得自由,情卻仿佛受困,掙扎不了?
是夜,馮懷真徹夜難眠,她靠坐窗邊,直視幽暗漫長的夜。曾經以為不會再有的天明如今已在眼前,明明即將入夏,為什麼她感覺到的只有冷,而無一絲溫暖?
「唉……」幽幽嘆息聲宛若深沉大海一個浪濤就令人滅頂。
未曾離去的嚴觀羽听見了,疼入骨髓。
東原岑寂,漸朦朧晴碧,靜繞珍叢底,成嘆息。長條故惡行客,似牽衣待話,別情無極。
讓她無牽無掛地離開——這是他最後一件能為她做的事了。
別情,無極……
翌日,是她的自由。
馮懷真並無一絲喜悅,僅如往常一般。
琥珀早已等在門外,衛珩也在。
「衛大哥,你怎麼在這里?」
衛珩曉得她已恢復記憶,疼惜地看著她。「懷真,你吃苦了。」
「比起我爹娘的苦,我的就不算什麼了。」
「主子,馬車已備好,請即刻起程。衛老板,有勞了。」琥珀朝衛珩彎身行禮。
馮懷真不見嚴觀羽與程奉刀,心知有異即使不該問,她仍月兌口問︰「他呢?」
「主子有事外出。」
「等等,你又為何喊我主子?」不知為何,她的心在平靜一夜後叉開始跳快了,強烈的不安包圍著她。
「主子交代從今日起您便是琥珀的主子。」
「懷真,觀羽讓我護送你離開北涼城,我們起程吧。」衛珩道。雖不明白好友匆匆離開是為了什麼,但他的交代自己必會盡力完成。
馮懷真轉身看著冷淡的琥珀,不想走得不明不自,執意問清一切。「琥珀,我要知道一切,別再騙我了好嗎?」
琥珀遲疑片刻,在馮懷真的注視下終于開口︰「嚴府、天盛商行現在全是您的,往後您便是琥珀的主子,無論何時,嚴府都會等您回來。」
「然後呢?怎不接下去說?」琥珀末全部吐實的行為令她異常緊張,非逼出答案不可。
「問得多只會礙著您的腳步,倘若您不在意又何須多問?」琥珀淡淡反問。
這一瞬間,馮懷真自琥珀眼底看見她想要的答案。確實如她所說,若不在乎又何須問,然而……她又怎可能不問?
她對他終究放了感情。
即使矛盾的情緝令她涌現更多的自責,縱然對他有恨,他們仍是做了一夜的夫妻,她不願再多欠他了。
「他出事了是不是?」她有這預感。
「您別問了,請暫時離開北涼城,等您下次回來時,一切都恢復了。」琥珀堅持不說出真相。
「琥珀,算我求你了,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不然我怎能安心走?」
「不告訴您才能讓您走得安心,這是主子的吩咐,請您別為難我,琥珀已違背主子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主子交代她務必保護懷真姑娘的安全,但她卻想陪著主子、陪著奉刀走完最後一程。
「倘若他真的死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安心。琥珀,這是你欠我的,你必須告訴我!」
衛珩也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急問︰「琥珀,觀羽出事,誰都不好過。」
琥珀嘆了口氣,終究要再違背主子一次。
「主子和王爺正式決裂,即使交出墨光玉,王爺也不可能輕易原諒,總是要賠上一條命才行。主子為了讓您平安決定親自解決這件事。」
「什麼?!觀羽真傻!」衛珩惱得罵道。
懷真,能不能……能不能再喚一次我的名?
為什麼要在她好不容易死心後又故意撩撥她的情?
他這麼做明知她還不起為何還故意讓她欠著?
他們就不能各自走開不再有牽扯嗎?
這麼做分明是想繼續糾纏,不願讓她寬心……
「您失蹤後,主子以為您被那幫盜賊抓走憤而下令殺了他們,然而那卻無法使主子的心獲得平靜,主子甚至失去活下去的動力,最後是在逼問出盜賊並沒有抓走您後,才又重燃希望,是您讓主子活了下來。或許您會認為琥珀是在幫主子說話,可主子真的愛您,這點是任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主子並非貪求墨光玉,他是想好好保管,等將來有一天能親手還給您。懷真姑娘,若您真無法原諒主子,那就請您離開,母須回頭,主子不會怪您。」
她走得了嗎?
早在飲下交杯酒之後,她的路似乎又與他重壘了,是不?
「懷真,雖然大哥不明白你和觀羽之間有何糾葛,但大哥相信你對他必定有感情,如果觀羽罪不致死,你是否能試著原諒他?有時選擇原諒也是善待自己的方式,你可以折磨他,但不要連自己也痛苦,那不值得。」
她與嚴觀羽之間的糾葛怕是今生今世都無法結束。
昨夜滿是酸澀的比迦令她紅了眼眶。
「他若有命活下來,才能討論原諒與否的問題……琥珀,帶我去見司徒競。」
嚴觀羽深知司徒競的性格,因此主動拿出墨光玉,只為保住馮懷真的命。
為這目的,不計一切代價——
司徒競泠冷打量墨光玉,心里已無絲毫狩獵的樂趣,也因為時間拖太久,他早就耐性盡失,不過他確實意外,當初能夠冷靜奪得一切的嚴觀羽怎會甘願拿出來,看樣子,他對馮懷真確實放了感情。
司徒競身體微傾,雙腿交壘,右手至于腿上,左手支在下巴,嘴角啥著淡笑,不過這笑卻笑得令人發寒。
「六年了,你以為我當初說的條件還有效嗎?那時一顆墨光玉可以化消一切,如今的墨光玉已失去價值。」
「意思是王爺不要了是嗎?」嚴觀羽握緊手中的墨光玉。
司徒競雖沒有表現出來,不過那雙眸子始終落在墨光玉上,他便清楚自己仍有幾分勝算。
「你敢威脅我?」
「不是威脅,我是來和王爺談交易,畢竟這東西你念了六年,好不容易來到眼前,當真能夠放棄?」他雖然沒有司徒競傳說中能看透人心的能力,但商場上的歷練也讓他磨練出一番識人的功夫。
「交易?向來只有我能和人交易……看在你為我做事的份上,這東西至少能讓你保住一個人。選吧。」
「放過懷真,我任憑你處置。」幾乎是在司徒競說完最後一字,嚴觀羽便有了抉擇。
司徒競挑高眉梢,問︰「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嚴觀羽面不改色,坦然回應︰「這問題你問了我第二次,上回我沒有回答,這次我可直接告訴你——值得!倘若你心中有所愛為她付出全部只求能換她一抹笑,絕對值得。」
司徒競臉色一變,目光凜凜直視他。
「可惜我無法體會你的值得,嚴觀羽,既然你決心要保住她,我倒要瞧瞧你能支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