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皇妃 上 第二十三章
他想生氣,可看著那小家伙酣睡的面容,白哲的皮膚染上一片配紅,在月光下更顯得嬌艷不可方物,頓時也沒了脾氣,輕嘆一聲,索性在桌側坐下,拿過一只杯子,替自己斟酒。
一連酌飲幾杯,他仍不罷手,像是想借著醉意豁出去,眼光也不再閃躲,直勾勾的看著那張睡顫的側臉,從光潔飽滿的額頭,順看兩彎秀氣柳眉,掃過如扇長睫,沿著翹挺的鼻梁而下,最後停在柔滑的朱唇上。
他注視了好一會,一時意亂情迷,忍不住就傾頭過去。
扒,還說自己對他沒有出格的想法,他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偽君子,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不想踫他,哪怕他是個男的、是個太監……
豈料只差絲毫之距,那睡得安詳的人忽然迸出一聲輕罵,「混蛋……」
他笑了笑,挪回身子,撇唇道︰「混蛋,我道誰才是真正的混蛋。枉費我過去傾心待你,有什麼好吃的也是第一個給你捎來,今日月下酌酒這般美事你倒是躲起來獨自稟受,真該罰。」
見她沉睡默不回應,他又道︰「你這奴才既能陪我毫無顧忌的斗蟋蟀、捶丸,還能與我平心談論國事、家事……你與別人多麼不同,是我生平所見最有趣也最機敏的人這般特別教我如何不喜愛?」說著,幽幽一嘆,有些失神,「想我貴為皇太孫,大明未來儲君,要什麼沒有?偏偏在這上頭出了差錯,為何偏偏是你得了我的心,你可是個閹人……你若是個女子,必能與我珠聯璧合、笙罄同音、相知相惜。」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感慨,邊說,他的眉頭就皺得越緊,他餃著金湯匙出生,是人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偏偏最想要的東西,上天卻不如他的意。
「與你相知相惜,永不分離……」郭愛睡得迷迷糊糊,卻也應和著他的話道。
他眉梢舒展,訝異地笑,「永不分離,你想和誰不分離?」即使知道這不過是他的夢話,他還是忍不住追問。
初日竟有希望相知相情、永不分離的對象嗎,那是誰呢?
冰愛又呢喃了一句,他听不太分明,湊過去听,只听懂一句「喜歡」,卻不知是喜歡什麼,他的一顆心就這麼懸看,遲遲等不到下文。
他不耐等待地推推她催促,卻顧及面子的說反話,「喂,喜歡誰倒是說啊,雖然你是個小太監,但憑著本殿下和你的交情,要成全你也未嘗——」太孫殿下。「
听到她輕吐出此句,朱瞻基心跳立即漏了一拍,人也差點跳起來,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再說一次,你再說一次,你想和誰永不分離?你心底喜歡的人是誰?
他在心里頻頻吼著,身子幾乎興奮地顫抖著,這一刻他甚至想拋下一切,交換她這個答案。
「太孫殿下……祝你和太孫妃早生龍子。」
听到這一句話,他臉色立即一沉,眼底也出現怒意。
可是不過片刻,他就覺得自己的反應荒謬。
他到底在期待什麼,剛剛竟胡亂和初日說了一通,還期待他說喜歡自己?
這種情形不是他一直預防發生的嗎,所以先前才故意表現得疏離,那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這麼一想,他忽然有些清醒了,站起身來打算離去。
可就在這時,睡夢中的郭愛卻抓抓頭,動作大了些,竟把發帶給扯松了。
見狀,他想幫她系好,手一踫,發帶卻順勢解開,那頭如瀑青絲就這麼散在他的大掌上,觸手滑順細膩,還隱隱透出一股馨香,那不是香料的氣味,而是淡淡的發香。
他緩緩動了動手指,沒抽走手,反而將手指揉進她如緞的青絲里,又輕撫上她的頭,忘情地一撫再撫,大掌甚至貪婪地順著她的玉頸往下,探入衣襟之內……
猛地,郭愛又有動作,一手揮開他,嚷道︰「,別亂模,我們女人不是好欺負的,當心我告你不要臉的色胚」
「女人?」
這家伙真是醉得不輕。朱瞻基輕笑,但隨後黑瞳卻轉為幽深,眼光變得銳利,斂了面上的溫柔,直直注視著眼前的小醉鬼。
「初日?」他試探地輕問,眼光卻盯著那隨著緩緩呼吸的胸前。
見其沒有反應,他緩緩扶起郭愛的身子,手探了出去,卻猶稼了許久才模上去。
一片平坦,是他多心了?
他抿緊唇,板著臉不相信,這回索性揭開她層層衣襟,直到看見那里胸的白布條,眼里頓時迸出憤怒的火光。
「可笑,太可笑了」他低咒一聲,又將衣襟拉得更開一些,都到了這一步,他非得親眼證實了才肯罷休。
他獨自糾結了多少日夜,莫非真相卻是初日實為女人,將他耍得團團轉?
冰愛覺得口很渴,迷迷糊糊的醒來想倒水喝,卻被背光而坐的人影嚇了一跳,幾乎是瞬間清醒,她仔細一看竟是朱瞻基,霎時驚呆了。
今天不是他的大喜之日,為什麼他會在這里?
他仍穿著大紅蟒袍,一身喜氣的坐在她的屋里,神色卻陰晴不定,郭愛馬上察覺他心情不好,卻不知他在氣什麼,但旋即想起他這陣子的冷漠與迎娶他人的事實,又是滿心的苦澀酸楚,眼眶一紅,她緊抿著嘴,硬是不肯率先開口。
她明明是個女子,卻瞞了他那麼久,朱瞻基覺得自己就像個傻瓜一樣又惱又氣,可一見她這副既委屈又倔強的模樣,忍不住心中一軟,決定給她一個機會,坦承自己的身分。
「你都沒話要跟我說嗎?」他打破沉默。
「恭賀殿下大婚。」郭愛冷冷道。
朱瞻基濃眉一皺。這小騙子就知道氣他!「我不是要听你說這個。」
「那奴才就不知道殿下要奴才說什麼了。」郭愛板著臉,口氣恭謹謙卑得過分。
「你就沒有任何事想告訴我嗎?關于你隱瞞的秘密。」他隱晦的提示。
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卻不能承認,只能見他和別的女人成親,他還為那個女人逼她下水撿珠子,差點沒害她溺死。郭愛越想越委屈,現在又在他的洞房花燭夜跑來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她還不能趕他出去,因為自己在這里只是一個奴才而已,真是該死的明朝,該死的男人!
她恨恨的暗忖,自己的秘密可多了,不管是來自未來還是女扮男裝,甚至是欽命要犯,他想听哪個?
抬頭對上朱瞻基等她回話的目光,郭愛極力克制想撲上去咬他一口的沖動,有些硬咽的說︰「殿下也知道奴才嘴饞,除了偶爾偷吃御膳房的點心,奴才沒有隱瞞什麼秘密,殿下現在是特地來治奴才的罪嗎?若不是,夜深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請殿下早些安歇吧。」
朱瞻基簡直哭笑不得。什麼偶爾偷吃,她根本是光明正大的吃,仗著和備宮宮女交好,她的點心零嘴啥時少過,竟敢拿這來敷衍他?!春宵一刻值千金,哼,既然說得這麼瀟灑又何必一副快哭了的樣子!
雖然又氣又惱,畢竟還是舍不得對她發脾氣,朱瞻基最後什麼話也沒說,臭看一張臉離開。
他一走,郭愛立刻撲在床上大哭。他現在是要回去洞房了吧,可惡的具男人,干麼沒事來招惹她,她原本睡得好好的,現在醒來,那種心疼得快死掉的感覺又冒上來了。
冰愛抱著枕頭流淚到天亮,並不知道在皇太孫宮的書房里,有個男人跟她一樣徹夜無眠。
哭了一夜,郭愛墉懶的起床梳洗,發現眼楮腫得跟核桃一樣,只能拿冷水敷了敷,總算勉強可以見人,她才換好衣服,就有人來敲門,她去應門,居然是王祿站在外頭,她略感訝異,王祿很少來找她的,大部分都是她過去尚衣監探他居多,這會怎會突然親自找來?
「公公,你怎麼來了?」她邊問邊揉太陽穴,發現頭疼得厲害,怕是宿醉所致。
「初日,你今日不當值吧?」王祿開口間。
「太孫大婚,皇太孫宮的宮人分批放兩天喜假,我今日不用當值。」她回說。
「那你跟我來吧。」
「上哪去啊?」她好奇的問。
「來了就知道。」他不肯多說,只示意她跟他走。
她信任王祿,也就沒再多問,心中盤算晚些再去找王振,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最近過得好不好?
她滿月復心思時,王祿已經領她來到宮內某處,這地方景物簫條,少有人跡,好似是冷宮。
包教她驚奇的是,前方的涼亭里坐了一名農著華貴的美麗女人,看樣子像是正在等她。
在尚衣監時,她負責為各宮娘娘送新衣,所以備宮的主子她幾乎都見過,可這位貴婦眼生得很,她是誰呢?
王禱見她見了人也只是呆桿看沒動,忙上前道︰「還不見過趙王妃,她是你的姨母。」他知曉她遭逢家變後「失憶」,這才刻意提醒她。
她這才恍然。原來這位貴婦就是蘇麗嫁給趙王朱高權的那位姨母。
反應過來後,她立即上前朝趙王妃行了大禮。「奴才見過王妃。」
趙王妃忙不迭扶她起來,眼眶還含著淚。「在我面前還稱什麼奴才,我是你姨母啊,過去在趙王府你可都是賴著我撒嬌的,對我比對你娘還親,然而如今……」趙王妃潛然落淚了她心里溫暖,感受到這位婦人是真心疼愛蘇麗的,可惜她並不是真正的蘇麗,一時間也無法與她熱絡起來。
見她態度生疏,趙王妃忍不住又傷心起來。「王祿告訴我,目睹蘇家滅門的慘事令你大受打擊,把進宮之前的事全忘了,我本來還不信,沒想到……」趙王妃捂住嘴,嚶嚶哭泣。
掙扎了下,郭愛還是伸出手為她拭淚。「王妃……姨母莫傷心,過去的事若非值得記住的,能忘掉反而是件好事,我並不覺得可惜,只是連你也記不起來,這點你可別見怪啊!」
趙王妃緊抓住她的手。「不怪、不怪,妹妹已經過世,蘇家也就剩你一根獨苗,你能活下來已是萬幸,自從收到王祿的信,我一直掛心你在宮里的生活,早就想來探你,可我遠在封地彰德,若無皇令不能輕易回京,這回要不是適逢太孫大婚,皇上讓兩位藩王回來慶賀,我恐怕也見不到你。」
冰愛瞧趙王妃真情流露的模樣,猜想蘇麗過去與這位姨母應該是十分親近無誤。「謝謝姨母的關心,我在宮里凡事有王祿公公照顧,姨母不必再擔憂。」她安慰著對方。
趙王妃瞧了眼站在遠處沒打擾她們說話的王祿。「王祿在進宮前曾經受過沐家的恩惠,又和他姐姐感情很好,這才肯幫忙,你進宮這事連你姨丈都不知曉,但我听說他上回來時,在孝陵見到了你。」
冰愛點點頭,「是見到了……不過那場跋我沒認他。」
「沒認的好,認了興許就暴露了你的身分,給你帶來危險,而王爺在見到你後也已猜出你在宮里我是知情的,他沒責怪什麼,只是……」趙王妃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不安。
「王爺見到我後應該很吃驚吧,他沒說什麼嗎?」見狀,她小心翼翼的詢問。
「他……他只是對你在皇太孫宮當差有些說法……」
「說法?」
「他說……你既然在太孫身邊辦事,就該幫幫他的忙……」
冰愛的臉瞬間沉下來。不愧是趙王啊,馬上就想到利用她了。「我不過是個奴才,能幫上王爺什麼忙?」
「他想讓你在太孫身邊做探子,將太孫的事悉數報告給他知道。」趙王妃尷尬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