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 第三章

教室外的走廊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讓原本在教室內專心享用午餐的同學們都忍不住停下舉筷的動作，轉頭朝走廊的方向望去。

發生了什麼事嗎？

騷動聲慢慢地由遠而近，然後在教室的前門處突然出現一道俊逸非凡的身影，讓原本不解走廊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的同學們頓時有了答案。

原來是校園里的另一名學生王子出現了，難怪會騷動不已。

確定他要找的人有在教室內後，羅朔的腳步幾乎沒有停止，筆直的走向正在吃便當吃得不亦樂乎的岳子謙，然後伸手在他桌面上叩叩的敲了兩下。

聞聲，岳子謙後知後覺的抬起頭來，然後訝然的叫道︰「羅朔？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羅朔看著他盛著咖哩飯的便當回答。

「干麼一直看我的便當？你不也跟我吃一樣的飯嗎？」岳子謙注意到他的目光落點。

「我中午吃泡面。」羅朔沉默了下，才開口說。

「咦，為什麼？紫衣沒替你準備便當嗎？她不是每次都會多帶一個來給你吃，還是是你自己不想吃的？」岳子謙眨眼問。

羅朔的媽媽什麼都好，就是廚藝不好，所以他的中餐多是吃外頭比較多。

「紫衣她已經連續一個多星期沒來找我了。」

「嗄？！」岳子謙露出一臉愕然的表情，瞬間驚叫道，「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為什麼我之前都沒听你說過？」

「我以為紫衣是在為那天的事生我的氣，所以才會暫時不想理我。本來我想這種情形只會維持個兩三天，沒想到都已經過了一個星期，紫衣她都沒再來找過我。岳子，她最近還好嗎？沒發生什麼事吧？」

「別烏鴉嘴了，紫衣她好得很。如果她有什麼不對勁的話，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到現在才知道她已經一個多星期都沒理你了嗎？」岳子謙白了他一眼。「羅朔，恭喜你終于被紫衣給放棄了，我想你這次是真的傷害到她了。」

「但是你不覺得奇怪嗎，岳子？」羅朔微蹙眉頭，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說。

「奇怪什麼？」

「你剛剛不是說她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對呀。」

「如果我真的傷害到她了，她怎麼可能會完全若無其事，讓你連一點不對勁的地方都看不出來呢？」

「也許紫衣是在故作堅強，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傷心的樣子。」

「對，別人。但是你是她哥哥，而且你們兄妹倆的感情向來好到連你媽都會嫉妒，她不可能連在你面前都要強顏歡笑、故作堅強吧？」

岳子謙忽然愣住。羅朔說的沒錯，紫衣她有可能會對任何一個人見外，但是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會是他。

「的確是非常的奇怪。」他沉吟道，「現在回想起來，過去一個星期來，她臉上的笑容和開朗的模樣，好象都是裝出來的。我早該發現到這一點才對。」

羅朔沉默不語，心中充滿了自責。那天他實在不應該這麼直截了當，毫不考慮她的心情就拒絕她。至少他可以婉轉一些，不要那麼絕情。

「我去找她，你要不要一起來？」岳子謙倏然闔起便當，起身問道。

「她會不會不想看到我？」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岳子謙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伸手搥他一拳，「走啦！」

兩人一起走向一年級的領域，沿路一群愛慕他們的學妹們差點沒樂昏了，一路上瘋狂的跟隨，其隊伍之浩大幾可與總統候選人之宣傳隊伍比擬。

捌浩蕩蕩的，他們來到了一年三班。站在教室門前，兩人目光一致的向內尋找著紫衣的身影，結果卻始終沒見著那抹嬌俏的身影。

「學妹，請問岳紫衣去哪兒了？」岳子謙亮著一口白牙，對最靠近他們的一個學妹微笑問道。

被他凝視到的學妹差點沒心髒病發，一張臉瞬間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她用力的搖頭。

「那可以幫我問一下，有誰知道她去哪里了嗎？」他繼續亮著白牙，要求道。

「學長，岳紫衣她下午請假回家了，你不知道嗎？」一名學弟忽然跳出來說，岳子謙認出他是籃球社的新社員。

「她為什麼會請假回家，身體不舒服嗎？」羅朔蹙著眉頭開口問。

「我也不知道，不過她請的好象是事假，不是病假。」

羅朔迅速看向岳子謙，後者一臉莫名其妙的對他搖了搖頭，然後再轉頭對學弟道謝。

「謝啦，學弟。」

兩人帶著不解的疑惑轉身離開，卻在走廊上看見一個老師急步而來，他們倆直覺的向左右兩旁散開，好讓出路來給師者先行，沒想到行色匆匆的老師在與他們擦身而過的瞬間，突然停了下來。

「你是岳子謙，岳紫衣的哥哥嗎？」老師突然轉向岳子謙問道。

雖然不認識眼前這個老師，也不知道他怎會認得他，岳子謙還是點了點頭，應聲是。

「你先等一下別走。」老師對他說著，然後轉頭看向一年三班的方向。「張玉芬。」他揚聲叫住一名學生，「岳紫衣回家了嗎？」

「回去了。」被點名的女學生點頭回答。

老師向她輕點了下頭，隨即轉身面向岳子謙，然後將手上Ａ４規格的棕色公文袋交給他。

「這個麻煩你帶回去交給你妹妹。她要三份成績單，但我早上只給了她兩份，這份補給她。」

岳子謙聞言從公文袋里將成績單抽出來看，只見那份成績單竟是英文格式，上頭只有學校與校長印鑒章是中文的。

「請問老師，紫衣申請這份英文式的成績單要做什麼？」

「咦，你不是她哥哥嗎？難道你不知道妳妹妹即將要到美國去讀書嗎？」

岳子謙和羅朔同時間愣住，雙眼因錯愕和震驚而在一瞬間睜圓。

到美國去讀書？！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事，為什麼他們倆連听都沒听過這件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紫衣要到美國去讀書了，這是真的嗎？

「媽，我回來了。紫衣人呢？」

看著兒子猶如一道急驚風般的飆進家門，連停頓一秒的時間都沒有就又飆向二樓的方向，岳母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眼花哩。

不過隨兒子身後走進她家的另一道人影，卻馬上讓她回過神來。

「羅朔，好久不見了，你是不是又長高了？愈來愈帥嘍。」她微笑著起身招呼兒子的好朋友。

「阿姨。」羅朔禮貌的朝她叫了聲。

「自己坐。你想喝點什麼？可樂或者是麥茶？也有鮮女乃。」岳母微笑的問。家里有個十七、八歲精力旺盛的兒子，冷飲絕對是必備的必需品之一。

「阿姨，我听說紫衣要去美國，這是真的嗎？」羅朔認真的凝望著她開口問道。

岳母明顯的一愣，懷疑的開口問︰「你听誰說的？」

「學校的老師。紫衣要去美國，這是真的嗎？」

岳母看了他一眼，然後才點了點頭，「對。」

「為什麼？為什麼我從來都沒听你們說過有意要送她到美國去讀書？岳子也說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件事。」羅朔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

「是紫衣自己決定要去的。」岳母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為什麼？」羅朔沖口問。

岳母沉默的看了他好一會兒，這才輕嘆一聲。

「我以為你應該知道理由才對，羅朔。」她緩緩地說。

羅朔呆愣了下，接著渾身僵住。

難道說紫衣之所以會突然決定到美國去讀書，全都是因為他上回跟她說了那些話的原因嗎？她是因為傷心，或者是因為不想再見到他，所以才會毅然決定要到美國去的？

「阿姨，我……」他該說什麼，說他很抱歉嗎？

「你什麼都不必說，阿姨並沒有怪你的意思，紫衣也沒有，所以她才會要我瞞著子謙，因為她知道子謙若知道了這件事就一定會跟你說，而你則一定會因此而感到自責難過，她並不想這樣。」

羅朔听完後更加過意不去，自責感重重壓在他心頭上，讓他連呼吸都覺得難過。

他都已經害她傷心到要遠走異鄉了，她竟然還在為他著想，顧及他的感受！她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紫衣，是他所認識的女孩中最聰明、漂亮，又古靈精怪熱情的，如此出色又受歡迎的她為什麼會對他情有獨鐘呢？而他又是何德何能，讓她如此義無反顧的傾慕呢？

去美國……

她之所以會有這種突如其來的決定，是因為她終于接受他們倆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事實，所以才會選擇離開這里去美國嗎？她想用距離來徹底忘記她喜歡他的這件事嗎？

羅朔怔了怔，感覺心頭怪怪的，好象有什麼東西滑過，卻又不是很真切。他蹙著眉頭，心里千頭萬緒。

他實在無法接受她的決定，難道說沒有了愛情，他和她連友情和親情也都無法繼續維持下去嗎？

早已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了她跟前跟後的跟屁蟲行為，更習慣了她屢勸不听，老是愛黏在他手臂上向人宣告他是她的女友之類的大膽言詞與行為。雖說他對于她這些行為，總是表現出不悅、無奈與困擾的模樣，但是天知道她偶爾一次的乖巧都會讓他感覺全身不對勁，就好象失落了什麼似的。

如果她真的去了美國，不再跟前跟後的出現在他身邊的話，他一定會覺得非常非常的下習慣，甚至于難過吧？

叫她別去。

心里有個聲音對他如此說道，但是他有什麼資格要她留下來？又該用什麼樣的身份來挽留她？留下她之後的將來，他和她又該用什麼模式來相處？

羅朔一臉凝重，腦袋被一堆雜亂的思緒撐到快要爆炸。

「羅朔，上來。」突然間，通往二樓的樓梯口處傳來岳子謙強忍憤怒的聲音。

羅朔看了岳母一眼後，立刻舉步朝二樓的方向走去。

「跟我一起去勸她打消出國的念頭，紫衣她一直都很喜歡你，一定會听你的話的。」等不及他爬上二樓，岳子謙激動的上前拉著他走。

羅朔突然停下腳步。

「走呀，你干麼停下來？」岳子謙眉頭緊蹙的朝他叫道。

「我不確定紫衣她會听我的話。」羅朔輕扯唇瓣的看著他。

「她一定會听。」

「你問過她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出國讀書嗎，岳子？」他問。

「她只說因為她想去，沒有別的理由。」

「你相信她說的話嗎？」

岳子謙突然沉默下來。他當然不相信，因為她想去美國的理由，他即使用膝蓋想都想得出來。一切都是為了羅朔，他知道。

「岳子，我想我還是不要上去了。」沉默了一會兒，羅朔突然開口，然後便轉身下樓。

「你希望她去美國嗎？」岳子謙猛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質問道。

羅朔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你希望她去美國嗎？」他堅持的又問了一次。

「你覺得維持現狀，讓她待在這里生活會比較快樂嗎？」羅朔沉默了一會兒，才緩慢地開口反問他。

岳子謙愣了一下，突然間松開他的手，羅朔在看了他一眼之後，無言的轉身拾級而下，然後滿懷憂郁的離開了岳家。

坐在書桌前發呆，羅朔一動也不動的維持同樣一個姿勢已經有半個多小時了，他自己卻完全不自覺。

羅母幾次途經書房門口，見兒子始終維持同一個姿勢不動，有些擔心卻又不敢輕易上前打擾他的沉思，怕會打斷他重要的思緒。不過幸好剛巧有通電話要找兒子，便讓她有理由可以進書房。

「叩叩。」在末關的房門上敲了兩下，她拿著無線電話走向兒子。

「兒子。」她先出聲叫他，見他完全沒反應便伸手輕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羅朔有些反應遲頓的抬起頭來。

「你的電話，是子謙。」她說。

羅朔並沒有馬上伸手接過無線電話，而是在瞪了它半晌之後，才猶豫的將電話接過來。

「喂？」

「你不過來嗎？」電話那頭的岳子謙直截了當的問。

今晚是紫衣待在台灣的最後一天，家人和朋友一起在他們家替她辦了場惜別會，但是會場內卻始終都不見羅朔的身影，所以岳子謙才會打電話來找他。

羅朔沒有應聲。

「羅朔？」岳子謙缺乏耐性的叫道。

「是紫衣叫你打電話來的嗎？」又沉默了一會兒，羅朔探試的開口問。

「你希望是還是不是？」岳子謙沉吟了下，反問他。

羅朔又沉默下來。他希望是還是不是？老實說他也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發奇想的問了岳子是不是紫衣叫他打電話來的這個問題。

他到底想得到什麼答案，又想要做什麼呢？

自從知道她要去美國之後，他和紫衣就沒再見過面－－不，如果說得正確點的話，自從上回在學校為兩人的關系爭執過後，他們就一直沒有再見過面、踫過頭。而這段時間算至今天為止，正好足足一個月。

長達一個月的時間沒見面也沒說話，這對他們倆來說根本就是從未有過的事。

餅去她時時圍繞在他身邊的時候，他覺得煩，並且不只一次希望她別再出現在他周遭，而今他的願望終于實現了，但他卻發現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圍繞在他身邊時的感覺。

他想她，他完全無法否認這個事實，更無法否認少了她跟前跟後的糾纏不休，他竟然感覺到寂寞和空虛。

他是怎麼了，是瘋了嗎？要不然怎會有這麼矛盾的想法和感覺？而他不以為這真的只是習慣的關系而已。

數天前岳子就已經告訴他今晚會辦歡送紫衣的惜別會了，但是他卻無法決定自己究竟該不該去參加這場惜別會。

為什麼？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事實上以他和紫衣的交情，他根本就用不著考慮去與不去，但是為什麼他會為了該不該去這個問題猶豫不決，最後甚至還選擇了不去呢？

為什麼？

必于這個問題，他想了一堆理由出來。例如她都躲了他一個月，可見她並不希望看見他，所以他決定不去。

憊有，自從他們倆鬧翻後都已經有一個月沒聯絡了，他的出現一定會讓她覺得尷尬，所以他才決定不去。

另外他也想到，既然知道她是因為被他傷了心才決定出國的，那麼他這個罪魁禍首又有何面目再出現在她目前，甚至于她的家人和朋友面前？所以他決定不去。

決定不去的原因他真的想出了一堆，但是這些真的是他選擇不去的原因嗎？或者還有其它他不想承認的原因？例如他怕自己見到她之後，會忍不住的叫她留下來。

留下來？他憑什麼開口叫她留下來，又有什麼理由叫她留下來？只因為少了她在他身邊打轉，他覺得寂寞、空虛，所以就可以叫她為他留下來嗎？然後呢？在她真的為他留下來之後呢？

他想要她留下來別去美國，但是卻搞不懂自己這種心情到底代表了什麼？是親情、友情或是愛情？如果是愛情的話那正好，因為紫衣想從他身上得到的正是愛情。但是如果他的不舍只是親情或友情的話，那他將她留下來不啻又是另一個傷害嗎？

所以他在幾經掙扎與猶豫之後，決定還是別去好了，免得將場面弄僵，或者是沖動的做出讓兩人將來都痛苦的事來。

「喂，羅朔，為什麼都不講話？」等了半晌都等不到他的響應，岳子謙忍不住的叫問。

「岳子，我不過去了。」

「為什麼？難道在紫衣出國之前，你連再見她一面都不願意嗎？」

「不是不願意，而是不能。」他猶豫的說。

「不能什麼？為什麼不能？」

「岳子，如果秋浼突然說要出國，你會想要叫她不要去嗎？」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下來。

「岳子，我跟你說實話。」羅朔在沉默一會後，緩緩地開口道，「如果我今晚去你家的話，我絕對會忍不住開口叫紫衣不要去。但是我卻無法向她保證如果她為我留下來，我一定就能愛上她。這樣你還希望我去嗎？」

「你又怎麼知道紫衣她一定會為你留下來？」岳子謙沉聲問。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會為了這事掙扎不已、猶豫不決。她明天就要出國了，我怎麼能讓她連待在台灣的最後一晚都不得安寧呢？」

「你連她出國前的最後一逃詡不願意來看看她，你覺得她這樣就能安寧嗎？」

羅朔無言以對。

「兄弟，你老實告訴我，你對紫衣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岳子謙問。

「這件事我們之前就已經討論過了。」

「之前是之前，感覺這種東西是會變的。」

「那麼你對秋浼的感覺變了嗎？」

「你干麼一直提到秋浼？」岳子謙煩躁的問。

「因為我對紫衣的感覺就像你對秋浼的感覺一樣，如果你能在這半個月內改變對秋浼的感覺，或許我也能，但是你能嗎？這麼短的時間能改變什麼？」

岳子謙懂他的意思，但是紫衣怎麼辦？難道真要她帶著對羅朔的怨懟、不滿與難過離開台灣嗎？

「兄弟，你今晚不來可以，但是明天你一定要到機場來……」

「你不要來。」電話中突然冒出第三者的聲音。

「紫衣？」岳子謙倏然驚叫出聲，「妳怎麼可以偷听我們的談話？」

「哥，我想和他單獨說幾句話可以嗎？」岳紫衣用家里的另外一支分機對岳子謙說。

「好吧，你們倆好好的談一談。」岳子謙沉靜的說完後，掛上他那一頭的電話。頓時線上就只剩下他們倆。

「羅朔，我們就在電話中說再見吧，明天你別到機場來送我了。」岳紫衣開口道。

「妳這麼不想見到我嗎？」羅朔沉聲問。

「我不想哭。」

羅朔瞬間沉默了下來。

「羅朔，你會忘記我嗎？」

「不會。」

「不管我們多久不見，你都能認出我來嗎？」

「能。」

「你要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等我學成回國時，你絕對不能忘記我，而且還要認得出我來，你要記得。」

「我會記得。」

「那麼再見了，羅朔。」

「再見，紫衣，好好照顧自己。」

「嗯，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