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誘堡主夫 第四章
水芙蓉一下馬就被三叔和三嬸團團圍住,三嬸的臉上還掛著淚。
「我的芙蓉啊,剛才亂烘烘的,我四處都找不到你,嚇死我了,還以為你被山賊們抓走了。」
「三嬸我很好,大伙都無礙吧?」
「大伙除了受了驚,其他都還好。」
「多虧了你李叔還有那些藍衣馬販,他們太神勇了,比大內里的高手都還厲害呢,幾下子就把那些沖到前頭的山賊打得落花流水。」
耳朵听著三叔三嬸的話,水芙蓉分神注意著四周,黑面男高大的身影猶如天神一般雄偉,他平直寬闊的肩幾
乎搶走她所有的目光,四周很曙雜,有家人團聚後的呼聲,有喜極而泣的擁抱,有喂食牲口的響動,在人聲鼎沸的忙亂中,她的目光始終追逐著他。
「芙蓉,起風了,去廟里吧,你三嬸把草都給你墊好了,你也累了,快睡吧。」
兩位老人家確定她真的沒有受傷後,雙雙架著她,把她帶進了土地廟瑞安歇。
腦子里塞滿今日遭遇的水芙蓉哪里睡得著,她等著三叔三嬸都睡著後,悄悄爬起身來,來到土地廟外。
「姑娘怎麼還沒睡?」臉頰帶傷的李叔親切地問道。
「李叔,你的傷還好嗎?」水芙蓉關切的問。
「你李叔我走南闖北,刀里來劍里去的,這點傷算不得什麼,倒是姑娘還好吧?你要出了什麼事,老頭兒就沒臉見你爺爺了。」
「我沒事,山賊來的時候我掉進了河里,幸得那個藍衣公子相救。」
「難怪山賊攻來的時候我沒找到你,這次真是走大運了,沒想到會踫到他們在商隊里。」李叔的嗓音越壓越低。
水芙蓉附耳過去,也小聲的問道︰「李叔是說那些藍衣馬販嗎?」
「正是,听說他們是福興馬行的人,可我看著不像,長听商道上的武師說,有一隊極神秘又武功高強的馬隊,他們時常會混跡在各商隊當中,掃清商道上的山賊和響馬,這些年來,他們抓到的山賊不下千人,掃平的山寨不下百座,聲名遠播,偏偏誰也不知道他們的來歷,被抓到的山賊響馬土匪,第二天準會被五花大綁送到官府的門口,那個福興馬行又是鐵桶一個,什麼消息也不透露。」
天下還有這樣的俠義之士?水芙蓉听得雙眼不由自主地看向土地廟左側的布帳子。
「姑娘別看了,他們剛才有人過來交代,不要靠近布帳,今日所有犯惡的山賊都被看管在布帳後面的空地。」李叔提醒她。
「好,我不過去。」水芙蓉提著桶子,打算去河邊取水,「我去汲些水來做宵夜。」
「啊,有口福了。」
水芙蓉婉拒李叔要為她提水的好意徑自走了,走到半路,想起順子哥兩兄弟。
他會怎麼處置善良的兩兄弟呢?不行,她放心不下。挽著桶,水芙蓉蓮足一旋,改變方向,朝布帳後走去。
夜風幽冷,月亮懶散地在雲朵里露臉,冷沉的黑夜,被布帳後的兩團熊熊營火烘暖。
遠遠便能看見布帳四周把守嚴格,高大如天兵天將的藍衣人神情嚴肅的環立四周,根本不容人靠近。
小小身影轉而爬上了處傾斜的坡道,借助高處將帳後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身著深藍長袍烏黑皮甲的黑面男傲立正中,山賊們都在他身前跪成一片。
只見黑面男沉著臉,握著一幅畫像對著上了年紀的山賊們問話。
「做山賊多少年了?」威嚴的音調響起。
「十……十多年了。」
「十年前,有九個山寨聯手突襲應鵲城,你有參與嗎?」
「……有。」當時那可是一件大事啊,整個西北地區的山賊,十有八九都有分,經過他們洗劫之後,整個應
鵲城毀于一旦,那個在西北曾繁華一時的城鎮,如今只剩一堆黃土。
「可有見過這個女人,可有搶過這個女人?」
上了年紀的山賊低垂著頭,用眼角偷偷模模的瞄著畫像。
「看仔細!」
「是……是。」
隔了半晌,才听那山賊道︰「沒沒……沒見過。」
火光在黑面男的臉上映出恐怖的陰影。
「上了年紀,腦袋不好使了吧,再想想,可有見過我家少夫人。」霍光感染到主子的凜洌之氣,厲聲道。
「大爺,都這個時候了,咱們怎麼還敢胡說,瞧瞧這畫像,這夫人容貌俊得天仙似的,我要見過絕對不會忘,當時,大伙劫了許多女子帶回各個寨子,九個山寨的寨主把長得好的俏的俊的都自己留下了,他們甚至差點為了一個美人打起來,如果當時有這般絕色的話,他們早就自相殘殺了。」
又是毫無頭緒,黑面男轉過身,面向河岸閉眼吐息。
她究竟被帶去了哪里?十年了!他背負了十年的罪過何時才能得到救贖?
銳利的眼楮睜開,首先進入他眼底的,是遠處那一抹青色身影,心中煩憂瞬間被移到一旁,他足尖一點,幾個起落,人已站在陡坡上與水芙蓉相對而立。
「為什麼還不睡?」他不悅道,「荒村之地,別在野外久留,出外最好有人相陪。」口氣相當的嚴厲。
「李叔想吃宵夜,我出來汲水……這是你……的夫人吧?」水芙蓉盯著他仍拿在手上的畫,輕聲問。
他輕嗯一聲,不願多談。
「你在這里等,哪里都別去。」他將畫收回腰袋,毫不溫柔地拿過水芙蓉手里的水桶,提氣而去。
幾個眨眼的工夫,他已空著手回來了。「水我已經給你放在土地廟外了,你回去吧。」
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滋味的水芙蓉垂著頭道︰「順子哥他們……」
「其他人明早送官,你說他倆還有些一向善之心,我暫且留著他們賞他們一口飯吃。」對山賊,他從不抱任何憐憫之心,山賊就是山賊,不可饒恕。水芙蓉向他求情,他本來可以置之不理,不過一見她瘦弱的身影,他頓時改變了主意。
低垂的螓首點了點,青色衣衫越過高大的身子往土地廟走去。
順子哥倆重獲新生,她應該很高興的呀!為什麼心底沉沉的?酸酸的?從剛才起,她就覺得自己變得好奇怪。
「明天,我與兄弟們就會帶著山賊離開商隊,前方有大宋及西夏駐軍,不會再有危險了,你們可以平安到達西夏。」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讓人心痛的瘦弱肩膀定住,緩緩轉過身來,水芙蓉的臉上有些蒼白,頭水陸又瞳盯著霍炎庭陽剛俊朗的輪廓。
「這一輩子該不會再見了吧。」她嘴唇疇暉,聲音又小又低。
「你說什麼?」
蒼白的小臉上,綻開一絲笑花,「沒什麼,晚安。」
水芙蓉大步跑開,夜色模糊了她的身影,唯有被營火映得通紅的粉裙在他的瞳中翻起層層漣漪,一圈一圈泛入心湖。
她剛才到底說了什麼?猜測令霍炎庭有些煩亂,以至于這夜不得好眠。
喔喔喔——
兩個時辰之後,遠處村莊的雞鳴了,太陽對面的山蝴里探出一個光亮的弧度。
布帳前的營火早就熄滅了,濃重的青煙緩緩上升,藍衣人已整裝待發。綁起來的山賊被牢牢的個成一大串,準備送官。
「主子,上路了!」
霍炎庭對著前頭開路的霍飛點了點頭。
馬兒在晨光里嘶鳴起來。
「等等!」清脆干淨的嗓音忽地從繚繞的山嵐里傳來,「三叔快點,他們要走啦。」
是水芙蓉!霍炎庭迅速回頭。
「呼,總算趕上了。」水芙蓉帶著笑臉出現在他眼前。
她的笑容當中難掩那藏不住的疲憊,眼楮雖然還是那樣明亮,眼圈卻清楚地告訴霍炎庭她一夜未眠的事實。
沒來由的,他胸中一團慍怒,氣她不懂怎麼照顧自己,這個姑娘讓人放不下呀,遇到危險時太遲鈍,長途跋涉又不懂如何休息,別人歇腳的時候,她又在為其他人烹煮食物……他越想越不舍。
「這是我做好的饅頭,給你們路上帶著吃,我想你們每日都這麼辛苦,飯量一定很大,所以做了三大籠,三叔,快,給他們。」
成山的饅頭被包在包袱里,正冒著暖暖軟軟的香氣。
霍光霍飛霍康等人都傻了眼。
「公子你們就收下吧,我家小主人做了一夜呢。」說著,三叔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饅頭的好處很多很多,可以存放比較久,餓了烤一烤就能吃,不烤就著水也能下肚充饑。」
霍炎庭抑住心中波瀾,目不轉楮地盯著水芙蓉看。
「後來想想饅頭可能還不夠,我就帶著三叔去村子里,買了豬肉跟香蔥,給你們包了一百顆包子。」水芙蓉拿起放在桶里的一個紙包打開給霍炎庭看。
白白胖胖,香氣撲鼻的包子引來在場人的驚嘆,四周響起吞咽口水的聲音。
她為了弄到足夠的材料,大半夜的跑去敲人家的門,還好善良的村民沒跟她計較。
「你當我們是……」霍炎庭臉色有點難看。
「對了對了,我還烤了二十個金銀卷子,味道極好,這是專門送給你的。」
「不……」
「這是給道貌岸然馬兒的糖球,那天它真的是在跟我要糖吃,雖然它狡狷的不願承認。」
「龍駒它……」
「這是給你的羊肉干,我本來打算留著自己吃的,給你了!炳哈。」她越說越有勁。
閉目吸氣後,霍炎庭維持平板的語氣道︰「送這麼多吃的做什麼?」
「我爺爺說,口袋里有吃的,才人見人愛,肚子里有好料的,才會沒有煩惱。」
「我不想人見人愛。」
「吃了好料沒煩惱。」她笑得很可愛。
「主子,這包子好好吃,口齒……留香……哇,你看那鮮美的湯汁都滋滋往外冒了。」
活潑的霍飛已率先吃開了,受到美味的吸引,有好幾個人也都忍不住拿起剛出爐的食物塞進嘴里。
他們原本都是很謹慎的人,不會隨便吃東西,但因為知道主子曾救了這姑娘,因此就不客氣的收下了她的謝禮。
「黑面男,恐怕後會無期了,收下吧,做個留念,一路上保證沒煩惱。」
後會無期這四個字勾起霍炎庭的一絲傷感,那感覺他還未抓住確認,就被硬生生擋在心門之外。
「祝你早日找到愛妻。」水芙蓉將裝滿吃食的三個大桶交給霍康後,對著霍炎庭揮了揮手,與三叔一起離開眾人的視線。
與霍炎庭告別之後,水芙蓉便跟著商隊進發,前往西夏,經過一個多月的艱苦行程,終于到了西夏都城興慶府。
「怎麼才初冬就飄雪了呀,好冷啊,受不了了。」
酷寒的氣候,想不讓離鄉背井的水芙蓉打退堂鼓都不行。
還未在西夏安定下來,水芙蓉便又帶著三叔三嬸往回走。
終于,在大宋與西夏的交界處,她找到了一個心儀的住所——紫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