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妻出頭天 第十章
南方福州、江州、廣州等地區幾個藩王,果然暗地連結了起來,擇日便以君王不賢起事,重兵集結長沙,一個月內便直下岳州、武昌、南陽,直逼京師。
北方的藩王一向都比較親王,也聯結起來抵抗南方的軍隊,一下子南方與北方打得不可開交,司徒尊更是將京師守得固若金湯,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然而雖說北方尚武,兵源也多,但也因為地近京師,許多藩王安逸慣了,過去那種豪氣早已消磨殆盡,更別提許多領兵的還是平時只會吃喝玩樂的二世子,坐在馬上都快要掉下來,遑論會有什麼建樹。
所以戰況變得十分微妙,比起南方的眾志成城,北方卻因各藩王世子的驕縱與自信各行其事,難以相互支持,逼得各城只能關門自守,自求多福。
冀州位處黃土高原,土壤貧脊難以耕作,物產不豐,因此多數人都從商,晉商之名遠播天下。然而一遇戰事,各州省都關起門來,冀州人少了物資苦不堪言,榮親王更是急得跳腳,頭發在一夜之間全都白了。
容芙將這一切看在眼里,也只能暗自擔心,因為王爺在前線作戰,王妃原也是體弱的身子,早在司徒謹離家時就氣病了,只剩容芙能盡力維持王府的運作,但除了這些,其他卻是什麼也幫不了。
若不是他們錯待司徒尊,她相信他會有辦法的。如今只靠王爺一個人在前線苦撐,冀州的軍民之心早就浮動不已了。
就在戰事緊急之時,突然京師來了封急信,卻是司徒尊寫給容芙的。她既驚又喜地展開了信,除了一些關心問候之外,更提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冀州戰事膠著,外張而內弛,久必城破。芙兒請轉兄之言,勸父王放棄寧山衛,退兵大峪嶺、玉峽關以北堅守,久必有所得。其中緣由,芙兒赴澤州見父王時便知。
讀完了信,容芙急急跑到王爺的書房,翻開地圖一看,眉頭卻是皺得比什麼都還深。
寧山衛是冀州軍抵御南軍的最前線,王爺如今便坐鎮于寧山衛正中央的澤州,若要放棄,等于是要王爺認輸,後退超過百里。可以想見,敵軍若知道了必會餃尾直追,像這樣夾著尾巴逃的方式,王爺會接受嗎?
可是……容芙堅信,司徒尊要求王爺這麼做,必定有他的道理,而且他也說了,他會這麼要求的理由,她南赴澤州傳訊榮親王時就會明白。因此她心一橫,稟明了王妃說司徒尊有軍情急報王爺,王妃雖不喜司徒尊,也知他用兵高明,兼之前線情況緊張,便允許她領著幾名王府守軍連夜急奔澤州。
趕了兩天的路,容芙都快虛月兌了,途中經過的幾個城鄉,壯丁甚至十來歲的孩子都被趕到前線去作戰,因此貨物不流通,留下來的老弱婦孺都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物資缺乏,田野全是干死的作物,土地龜裂、草木枯黃,甚至還有餓死的人就這麼暴尸在大街上,令她心情益發沉重,越想把司徒尊的口信盡快帶到。
這樣的士氣,別說打仗了,難怪司徒尊要王爺退兵。因為南來的軍隊是為了爭地奪權,而不是殺人,不抵抗還有活路,若榮親王要堅守,那麼這些人就只有死在戰爭下的分了。
終于抵達了澤州,容芙連休息也沒有,便急急忙忙來到榮親王面前,將信轉交給他。
澤州暫時是以縣衙充作帥帳,因此榮親王與容芙正處在縣太爺的書房里。
榮親王讀信時,臉色越來越難看,直到放下了信紙,臉色已是全黑。
不出她所料,他火大地往桌案一拍,「放屁!尊兒這孩子在搞什麼?竟要本王退兵?這仗才打到一半就認輸,算什麼?」
「不是的,王爺,可否听芙兒一言?」容芙將沿路看到的情況說了出來。「接近前線的地方,因為要支持士兵,糧食幾乎已經斷絕,要靠樹根田鼠過日了。放棄這些地方,據要堅守,百姓才有活路!而且芙兒看過地圖,大峪嶺以北有水路相通,便于取得糧草,將士與百姓都不會過得那麼苦……」
「荒謬!婦人之言!」榮親王隨即否決。「戰爭未呈敗象,如今退兵只是徒然讓本王受他人嘲笑而已。說不定撐得久了,還能反攻回去,本王便立下大功。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你不必多言了。」
「王爺……」容芙還想再說些什麼。
她可以猜得到王爺會堅持己見,但想不到竟是如此剛愎自用!
「夠了!」他突然把矛頭指向她。「還有,為何尊兒提到軍情的信是寄給你,而非寄給本王?」
她在心中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因為司徒尊必然料到王爺會對他的建議嗤之以鼻,才會希望由她來勸,想不到還是徒勞無功。
見她沉默,還以為她心虛了,榮親王老臉一板。「你是否與尊兒走得太近了?本以為你們兄妹之間親近些無妨,但別忘了你的身分,別做出令王府蒙羞之事,知道嗎?」
容芙心中一跳,王爺恰恰說中了她的心事,讓她滿月復的諫言再也說不出口了。
此趟南行,無功而返,就是不知遠方的司徒尊若是知道了王爺的頑固,不顧寧山衛數萬民眾的身家性命,是不是也會為之嘆息呢?
澤州的夜晚與太原並沒有什麼不同,一樣是那個月亮,會亮的也就是那幾顆星,只不過多了一種蕭索與肅殺的氣味。
容芙因憂慮,夜里睡不著,便偷偷拿著王爺的令牌,通過守軍來到了城牆上,遠望著牆外的景色。
也只有這時候她敢這麼看,因為天亮了之後,入目的將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斷垣殘壁、傾木枯草,甚至還有遍地的尸體。
此時,黑夜里出現了一抹亮光,引起她的注意,而那抹亮光也不閃不躲,直直朝她的方向移動,好像就是要引起她的注意。
容芙整個人警戒起來,怕是有敵軍的探子接近,想不到那抹亮光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來到城牆邊,到她能居高臨下看清楚時,她驚訝得差點沒叫出聲來,只能死死捂著自己的嘴。
是司徒尊!他竟然在這時候來了?!
由于怕引起守衛注意,她只能慌慌張張地在城牆上比手畫腳,用動作詢問著︰
你怎麼來了?
司徒尊彷佛能夠看懂她在比什麼,只是點了點頭,接著抽出背後的弓箭,往上射了一箭。這箭沒什麼力道,又是朝天上斜射,就這麼不偏不倚地掉在容芙身旁。
她撿起箭一看,上頭系著張紙條,她心忖他又有什麼緊急軍情要她轉達,急忙打開一看,怎料上頭只寫了三個字——
我想你。
容芙頓時無言,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該不安還是該羞澀。這男人總是在最奇怪的氣氛之下做出最不搭軋的事,讓她都不知該怎麼反應了。
這時候,司徒尊射上了第二枝箭,容芙又忙不迭的撿箭、拆紙,暗自緊張著他不知又要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情話來挑逗她的心,正以為做足了心理準備,定楮一看,卻又令她的心跳停了一瞬。
父王一定怒駁了我的要求,對嗎?
所以,一眨眼又回到正事了,害她以為他又要和她調情,不由得有些許失落。這種復雜的心情一下子調適不回來,她只能神色古怪地點點頭。
第三張紙條又上來了,她斷定這次肯定是要談王爺的事,便盡力地平靜了心緒,帶著嚴肅的心情展開紙條。
想不到,這一次他又給了她一個大驚喜,這回的內容,幾乎讓她心跳停止、啞口無言,一雙美目瞪得老大。
終于,我要奪回我的東西了。
他的東西?指的是那個在她身上的東西?一直有著曖昧暗示的那個東西?
容芙開始渾身發燙,因為他就這麼大大方方的立在城牆下,直勾勾地注視著她,光是用眼神,她都能感受到如以往他大手著她身子的麻癢感覺。
這男人一定要這麼無時無刻的撩撥她嗎?真的好討厭!
就在她決定做些什麼反擊時,城牆下的亮光突然滅了,她還來不及反應,由城垛下的樓梯突然走上來了兩名巡邏的士兵。
容芙只能僵立當場,不自然的傻笑著。
「芙姑娘,你有听到什麼怪聲嗎?」士兵們警戒地問。
她當然是忙不迭地搖頭,難道還能老實說你們郡王正像賊一樣躲在城牆下?
此時,士兵眼尖地看到她手上的箭矢,不由納悶地問︰「芙姑娘為何手中有箭?」
容芙頓時啞然,突然急中生智,僵笑道︰「我、呃……在玩投壺啊。」
投壺?在這里?這個時候?
所以她一個弱女子,三更半夜站在戰地最前線的城牆上,獨自在玩投壺?
士兵們全都覺得不可思議,像是看到鬼一樣看著她。
她只能尷尬地作勢投出一、兩枝箭,箭落到了地上。「呵呵呵,你們看,我投進那格子里了,呵呵呵……」
好吧!兩名士兵面面相覷,決定不深究。畢竟王府的人養尊處優慣了,有些什麼怪癖也不奇怪,說不定這看來羞羞怯怯的芙姑娘,才是王府最古怪的人。
橫豎她有王爺令牌,他們也沒繼續追問,只能盡責地勸道︰「夜露深重,這里又是戰地,芙姑娘在此請小心,勿要久留。若見到什麼異狀,還請向我們示警。」
「會的會的。」她急忙點頭,希望他們早走早好。
士兵們慢慢離開,容芙才松了口氣,此時她听見城牆下傳來噗哧隱忍的笑聲,不由有些惱地低聲道︰「還笑!不都是因為你?射什麼箭嘛!」
司徒尊硬是穩住了情緒,否則真要笑出來,難保她不會惱羞成怒。三更半夜在城牆上玩投壺?虧她想得出這種理由。
正待他又想射一箭上去時,異變突起,澤州城另一面的城牆突然警鐘大響,接著城內便燈火大亮,哄然混亂。
城牆上下的兩人同時臉色大變,露出驚訝的表情。
「南軍夜襲了!南軍夜襲!全城戒備……」
一個洪亮的叫聲傳來,接著眾兵士全跟著叫起來,很快地,澤州城動員起來。
司徒尊當機立斷地一撩長袍,縱身一跳,輕松地跳上了四、五丈高的城牆,落在她身邊。
無論是誰,看見原本還在城牆下的人不過一眨眼便突然出現在身邊,都會嚇得花容失色,容芙余悸猶存地望著他,埋怨道︰「你、你嚇死人了!你能跳為什麼不早跳!害我緊張死了!剛剛還得編什麼投壺的爛理由。」
「不是我不跳,你認為我現在的身分與職責,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這里嗎?」他苦笑,後頭都在打仗了,她還有時間和他算舊帳。
私會佳人,他要付出的代價與風險可也不小啊!
司徒尊話說完便不再羅唆,他突然打橫抱起她,縱身往城牆下一跳,接著便奔進密林,他將駿馬藏在那兒。
對他而言,真正的戰爭,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