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遲 中 第七章
法國一直都事以浪漫聞名的國度,這里的男人溫柔而體貼,這里的男人最會調情,他們獨特的迷人魅力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
二月十四,這個對天下所有的情侶來說特別的日子,在Annecy情人節的氛圍美好得讓人心都會醉。街上到處都是怒放的鮮紅玫瑰,古老的城區一路起來,滿城芳香,美不勝收。
古城景色優美,倚靠著阿爾卑斯山,美麗的湖泊,還有穿城而過的運河。遠處是青黛色的山脈,近處綠樹掩映,繁花如錦。沿河兩岸大部分的建築都修建于好幾個世紀之前,歷史悠久且保存完好,泛著古典與現代的融合之美。石板路,精致的雕花扶欄,還有那無數的露天咖啡館,就連座椅都是搶眼的鮮紅。
春天來臨,褪去了冬日的蕭瑟,各種各樣美好的顏色綻放在小樓的拱廊前,纏遍河道的扶欄上,映著幽幽的水波,隨處入景都是旅游雜志的封推圖片。
葉心栩跟著沈尉遲去品嘗了Annecy有名的海鮮拼盤以及法國的特色蝸牛。鮮女敕多汁的海鮮,經過一整個寒冬的考驗,最是肥美多汁的時季。還有那巨大的蝸牛,連殼都被烤得又酥又脆,一口咬下去,搭配著殼內厚女敕的蝸牛肉,那種豐富的口感真是美味得無與倫比。
他們還去試了Annecy獨特的豐女乃女乃酪,是由采自放養在阿爾卑斯山上的牛羊鮮女乃精心制作而成。白膩的色澤,香濃柔滑的口感,鹽味引出來的強烈滋味,美妙至極。刮成一片片的薄透,細膩均勻地撒在翠綠的菠菜上面,味道超級正。
她撫著圓圓的胃唇邊帶著甜美的笑,與他十指交扣,在這片浪漫溫馨的夜色中慢慢地散步。
「尉遲哥哥,好像我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一起出來吃吃飯,然後像這樣手牽著手一起在街上走。」她抬起他們交握的手示意,眼里的笑意深深。
不管是在台灣還是在法國,他們之間的約會都是這樣的,沒有很浪漫,也沒有超濃的情調,只是這樣做著平常都會做的事,卻讓人心里都是甜的。
「不是。」他淡淡地開口。
「啊?不是什麼?」
「最常做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
轟地一聲,她感覺到烈焰在她的臉蛋上爆了開來,臉紅到不行。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明明他們牽著手一起很甜蜜地散個小步,他卻可以在下秒惹得她恨不得直接跳進冰涼的河水里讓自己的溫度冷卻下來。
這個男人,外表看起來再清風霽月,骨子里卻還是那麼壞,壞透了。
「不是嗎?心心?」
他還問,他還好意思繼續追問,葉心栩拉著他的手,疾步行走,還要分神去看周圍的人到底多不多,被大家听到都丟臉死了。
「心心。」
她沒有听到,沒有听到,不要再說嚇死人的話出來了。
「他們都听不懂中文。」
急行的腳步猛地停下來,打量了下四周,果然全都是各種發色、各種皮膚跟眼珠的外國人,好家在!她松了口氣,等等……
「誰管他們听不听得懂呀?」她指間用力,重重地捏了他的手指一把,「而是你根本就不應該講這樣的話呀。」
「我哪里說錯了?難道我們做的最多的不是……」
「好好好,我認輸,我說錯了,尉遲哥哥,拜托你,求求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吧。」她承認自己的臉皮不夠他厚,她認輸總可以了吧?
「好吧。」
他還真大方。葉心栩氣得嘴唇都嘟起來了,他平常都安安靜靜斯斯文文的,怎麼欺負起她來會這麼壞?可是,誰說不是呢?他有多麼壞,她再清楚不過了。
在唇邊苦澀的笑末揚起前,她立刻壓了下去,轉移話題,指著那立在水里的石質建築問他,「那個是什麼?」三角的形狀,尖尖的屋頂,像一艘船一樣飄蕩在水中。她以前經常在明信片或者雜志上看到這個景致,很獨特也很美麗。
「PalaisdeI-Isle。」他念這個詞的音調符別地好听,「興建于12世紀,曾經是總督府。當年的這條Thiou河是沒有橋的,行船至此都要停下來交稅,再後來這里當作法院,大革命時期它成為監獄,專門關押政治犯;而現在它是Annecy的博物館,里面記載著這里的歷史。」
很中規中炬的介紹,沒有多余的詞來潤色,但她卻听得很入迷。就像小時候他為她講故事般,他的音色完美听入耳內非常舒服,一座沒有生命的建築由他講來都像故事般動听起來。
葉心栩認真地細細打量著這座水中的城堡,「原來這麼漂亮的地方曾經還是監獄。」
「世上最美麗的監獄。」
「再美,它也是監獄。」
「哦,是嗎?」他望著她,唇邊的笑意很明顯。
她好像太讓情緒外露,立刻甜甜地靠向他,「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一看,好不好。」
「好。」
其實也沒有特定的地方要去,他們只是隨意地在古城里走一走,感受一下甜蜜節日的氣氛。Annecy並不算大,全部走完也花不了多長的時間。它的美在于它的古樸,歷史悠久的建築,窄窄的巷于,他牽著她的手走上那座著名的愛情橋,Pontdesamours。
盧梭和華倫夫人曾經在這座橋上留下他們的足跡,那段超越倫理與理智的愛情故事,也早已隨著風兒吹散在空中。傳說,情侶在這座橋上接吻就可以牽手一輩子。于是便有無數的情侶紛至踏來,驗證傳奇。
古老的橋身,上面有著斑駁的痕跡,並不那麼新,也並不那麼精巧討好,但它就是靜靜地佇立,見證了無數的愛情,幸福甜蜜,淒婉動人,絕望與掙扎,到今天,也見證了他們之間的惻然向背。
「這里很美。」她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望著橋下潺潺的流水感嘆道。
「嗯。」
「現在這樣,真好。可以一起看看夜色,賞賞美景,安靜又平淡。」她閉上眼楮,淺嗅空氣中甜甜的花香,「如果可以永遠這樣,有多好。」
他攬住她的腰,沉默不語。
「尉遲哥哥,你听過那個傳說嗎?」
「什麼?」
「如果情侶在愛情橋上接吻,那麼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他的笑容清俊,眼神溫柔。
「就算是傳說,我也想要相信。」她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夜風中,他的唇有點涼涼的,她伸舌舌忝過那絲涼意,溫暖他。
他摟過她來,讓她微靠在橋欄上,舌頭吮住她的,相互摩擦。
這是怎樣的一個吻呀,既深情又溫柔,既絕望又無助。她雙手纏上他的後頸,用盡所有的熱情去回應他,去吻他,怎麼親都覺得不夠,怎麼吻都覺得是失落。
濃密的眼睫染上濕意,她的手指緩緩地撫過他像生絲一般的黑發,在他的頸項間細細摩挲,無限愛意纏綿。然後,指間突然用力,往下一按……
沈尉遲,你知不知道,雖然藥物對你而言已經失去了作用,但是穴位呢?你可能不知道,除了學過眙拳道,我其實還對人體的經脈穴位非常有研究。
而這個研究,今天終于幫到我了。
他的身子沉重地壓過來,長久的忍耐與退讓,在此時此刻,撕去偽裝。
葉心栩一直生活地很單純,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多花腦筋,快意恩仇該是一樣多麼爽的事情;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用腦。如果到了某種特定的時候,如果被逼得超過她的極限,她也可以是深謀遠慮的。
她的時間非常非常有限,一刻也不能耽誤。可能十分鐘也可能只有半個小時,她用那麼長的時間才換來這短暫的瞬間,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坐在車里,她握緊手里的包包,不斷地祈禱一切都可以順利。她計劃了很久,算盡了一切可能發生的變數,最終有了這次的逃離。她不敢去附近的機場,又不敢跑太遠浪費時間,所以她選擇了里昂機場。
雖然從來沒有去過那里,但要感謝沈尉遲巨大的圖書收藏,她這段時間每天都會翻著地圖研究,把周圍的地理城市仔細地研究了一番。
暫時的妥協與退讓,可以讓他松下戒備,她以為自己要費一番心機才可以成功做到,誰能想到,他會讓她那麼順利達到目標。
她把所有的重頭戲都賭在今天晚上,二月十四,所有情侶最期望最幸福的日子,她卻選擇在這一天離開他。該說沈尉遲是信任她還是太過自信,他從來都沒有扣住她的護照讓她無路可逃。她的護照一直都放在床頭的抽屜里面。不過她為了取信于他,從來都沒有動過。
只有今晚她悄悄地拿了出來,再順便帶走一筆現金,塞進他送給她的零錢包里面。那個包包很小,根本就裝不了什麼東西,而她為了讓今晚顯得自然而毫無目的,還撒嬌地將包包交給他保管。現在,她所有的希望都在這里面。
當她看到那座圓弧型的建築時,那曾經在圖上看過無數遞的設計,她才慢慢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很好,一切都很順利,比她預期的要順利很多。下了車,她直接往約定的目的地走去。
人來人往的候機大廳,她安靜地坐在角落,等著某個人主動地找上她。她相信武道肯定將她的照片給那個人看過了,所以她只要等待就可以了。看了看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分鐘。
一記輕拍讓她反射性地靈活避開,手掌疾速地伸出來準備擒住對方的手腕。
「你果然像阿道說的那樣,身手很好。」來人稍嫌狼狽地閃過她的抓握,臉龐上帶著明朗的笑容。
她頓住,慢慢地收回手掌。
男人伸出手朝她笑著,「你好,我是阿道的朋友,謝鎮,你叫我Thomas就好。」
她很勉強地一笑,心情緊張無心應酬,「Thomas,我請你辦的東西都弄好了嗎?」
「在這里。」他遞過來一個黑色的小包,「身分證明,護照全都辦妥在里面,現在開始你可以有一個全新的身分。」
「機票呢?幾點的航班?」
此時,剛好機場里響起柔美的廣播聲,用法文播報一遍之後再用英文播報,他抬手指了指空中,「這趟怎麼樣?」
「非常好,謝謝你。」她要感謝對方做事這麼利落與干淨,一切都配合得天衣無縫。伸手拿包包,「多少錢,我現在給你。」
「不必了,阿道已經全部結清楚,你可以放心。」
她心里一酸,最終,她其實還是壞的,她利用了武道;可是,現在的她無暇去思考那麼多,「Thomas我時間有限,要趕緊走了。請你記住,你從來未曾認識我,也從來沒有見過我。」
「OK,我很識趣。」他聳了聳肩,跟她握了個手,「祝你好運。」
「謝謝。」看著他轉身走掉,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她要趕緊入關,恐怕要等到飛機完全起飛,她才會真正地放下心來。因為她偷偷帶走了自己的護照,運氣好的話,他們只會去查葉心栩的出境記錄,而不會去查某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快點,馬上就要到那個出境口,只要幾步,她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
「你要走,似乎應該要跟我說句再見的,心心。」一道溫和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听到那個聲音,渾身一僵,就只差幾步,她死死地盯住出境口。
只差幾步而已,為什麼,連這麼一點時間都不給她?她想要拔腿直奔……
「要讓一架飛機停駛,其實並不是那麼難的事情,你相信嗎?」
她像是被凍住一般,愣在那里。
深深的嘆息聲,溫暖的身體貼在了她的背後,他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回家吧,調皮的小貓。」
「為什麼……為什麼……只要再一分鐘,不,半分鐘都可以,為什麼要這樣……」
「傻孩子。」他聲音里面的笑非常明顯,「就算再給你一輩子,你也不可能逃離我,除非,我死。」
她顫抖起來,轉身望著他,終于明白,她所有的計畫原來他早已洞穿,「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我明明……」
「你要知道,我很了解你。」他很體貼地為她將頰畔的發絲理順,像是不經意地說道︰「咖啡口味的口香糖。」
她的臉色開始褪去顏色。
「還有那個男人,他叫住你的第一句話是用英文。」
她失算了!怎麼會以為沈尉遲安排于竟跟在她的身邊,就會對她有利呢?
就算于竟太年輕心計不深,但她卻沒有算到他對沈尉遲的忠心;一絲一毫的小細節,他都會向這個人報告的。
而沈尉遲,就是可以做到見微知著。她不可能去買咖啡口味的口香糖,就算當時是心慌意亂無意中拿錯了,真的付了款忘了拿。可是那個從未謀面的男子,為什麼一開口就會跟她講英文?而且他太清楚她的性子,非常討厭英文能不講就絕對不會說,買個東西之類的事情她肯定不會開口說話。那麼,那個男人怎麼會連詢問都省掉,直接用英文跟她交流?這里不是英國也不是美國,這里是法國。
「原來,在那麼早……」她苦笑著,以為自己計畫得尚算完美,卻未曾曉在最開始他就已經全部清楚,「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揭穿我?」她努力了那麼久,忘掉自己的性格,去跟一些絕不可能妥協的事情短暫地妥協,到最後卻發現,原來全是無用的。還有沒有比這個打擊更大的?
「你想要玩,我可以陪你。」他模著她的臉頰微微一笑,「誰讓我的心心,就是這麼貪玩。」他拉著她,慢慢地往機場外面走去。
她無知無覺地隨著他走,「所以,在愛情橋那里,你根本就沒有昏過去,對不對?」
「下次記得,如果要動手,你的眼淚不要流出來,那會讓對手警覺。」
還有下次?玩過這一次之後她就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她費盡心思,卻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恐怕他縱容著她陪她玩這一場游戲,也只是為了給她這樣的教訓吧?再如何逃,都逃不開。
「你一直都跟著我,是吧?」她一點都沒有發覺,還以為自己好運成功逃月兌。
「傻瓜。」他寵溺地嘆息,伸手拿過她的零錢包,「這世上有個詞叫欲蓋彌彰。」她主動將包包交給他,真是得太可愛。抬手,從包包上面嫗下一粒非常非常細小的鑽石,」還有一種東西可以讓我們省時省力。」
他在她的包包上面放了跟蹤器!
也就是說,就算一切讓她僥幸成功,可無論她逃得再遠,都還是會被他找到。
原來還是逃不開。
出了溫暖的候機廳,夜晚的風很涼,吹在她的臉上,帶來刺刺的痛。
這世上,還會有誰是他的對手?他算盡了一切,不是她太傻,而是他的心機太深沉,十個葉心栩都不及他沈尉遲的一星半點,或者,應該說,連斗的機會都沒有,就輸得徹底。
「你太調皮。」他輕點她的鼻尖,像是很惋惜似地說道︰「我們玩一玩就好,為什麼還要牽扯另外三個人?」
三個人?她心里升起不祥的預感,慌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你不要對他們動手,拜托!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好心……」
「他們讓我失去你,你覺得我會原諒?」
他成功了!他讓她恨自己,恨自己自不量力,恨自己禍及無辜。眼淚,就那樣流出來,一滴一滴砸落在干淨的地板上,她恨死自己,恨死他了!
伸手,一下一下重重地捶著他的胸膛,討厭他把她逼到了絕境,恨他故意給她一絲的希望,然後迅速地破滅,「不要牽扯別人,否則……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他望著她,溫柔平和,像是看著鬧脾氣的孩子一樣滿臉地縱容,「心心,你學壞了。」她知道拿自己來威脅他了。
「我是認真的。」抬頭,望著他,眼楮與臉頰都是濕漉漉的,但神情無比堅定,她在賭,或者,該說她有幾分篤定,他會不舍她。
「用你自己來換?」
她沉默了半晌,然後咬牙點頭。
他的眼神變了,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狠厲與冰冷,唇邊的笑卻勾了起來,「真好,原來我的心心可以為別的人這樣犧牲自己,你可讓我,心情大好。」
這樣的沈尉遲,她從未見過,她嚇到了。
他突然眼楮微閉,摟住她利落地轉身,一聲微響過後,一個身影從不遠處柱子後面摔了出來。然後,像是點燃了引線一般,場面再度混亂起來。
好多的人,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涌出來,子彈就像是下雨一樣疾射而來,這里一片平坦,沒有任何障礙物,沒有可以躲的地方。他抱著她以一種詭異的靈活姿勢閃過那些致命的攻擊。
她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麼完美的一場戰爭,也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殺人可以這麼有美感。她一直以為于竟、韓子諾他們的身乎已經是頂尖,卻才發現,跟沈尉遲相比,他們還是差得太遠。
他的動作很優雅,天生的優雅,哪怕抱著她,他也絲毫不受影響。握槍的手堅定無比,而他的槍法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就是連瞄準都不必,每一粒子彈都精準地擊中對方,而且,都是正中眉心。
這是一場殘酷的殺戮,這也是一場絕倫的演出。美麗得讓人嘆息,血腥得讓人心驚。那麼多的生命,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全部都躺了下來,因為他們自不量力想要殺掉一個他們不可能殺得了的男人;而他,摟著她站在夜風里,右手垂著槍口朝下。動極之後的靜,一種別樣的靜。
又一次毫無預警地直面鮮血,她怔住了。剛剛,差一點死掉的就是他們兩個。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不是他們死,就是她與他。一切都可以在一秒鐘開始,也可以在下一秒結束。
這樣的世界,永遠充滿著生與死的較量,命懸一線。
這樣的世界,她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