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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能使鬼推磨 第十章

作者︰何舞

就算烏皖族被聲勢浩大的「虎豹騎」和「苻家軍」嚇得成了縮頭烏龜,玉陵城依然是軍旗獵獵、鼓聲隆隆,隨時枕戈待旦。

一個傍晚,櫻寧站在玉陵城郡守的府宅外,抬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建築,有些好氣又好笑地嘆了口氣。

那三個小鬼頭,哪天都不能消停,果然還是惹事了!

半個時辰前,有軍士去飯館找她,她才知道,原來三個小家伙在晌午悄悄溜進了苻家軍的大營,還玩起了將軍和士兵的游戲,誰知正在興頭上,就被人當場活捉了。

三個小鬼頭被俘後倒是「英勇不屈」,死也不肯說自己是城中哪家的,但這種氣節也只是暫時而已,隨著時間漸漸消耗掉,天一點、一點的暗下時,三個小家伙嗚嗚咽咽地全都招供了。

苻家軍軍營駐扎在城東,領兵的少將軍苻卿則被郡守親自請到府中居住,理由是少將軍一路勞頓,此番不遠萬里為玉陵城百姓安危而來,又怎能委屈住在軍營里呢?

于是軍士將她帶到了這里。

「姑娘,請跟小的來。」那軍士對她極為客氣,領著她走進府內,穿過一道圓型的垂花門,又踏上了長廊。

剛走過一個拐角,一只手臂突然抓住她的肩膀,進而將她整個擁進懷中。

櫻寧嚇得「啊」的叫了一聲,正欲轉過頭,可長廊四周都是茂密的樹影花藤,光線較暗,還沒等她看個究竟,那個人已經一反身將她壓在了長廊的柱子上!

這是個男人……個子很高,比她要高出一頭,而且肩膀寬闊、手指修長而有力,她被他禁錮到一點兒也掙月兌不了他的控制。

她知道自己現在一定非常狼狽,那軍士已走遠,她卻被一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陌生男子緊緊地壓制住、求救無門。

男人與女人的力量是如此的懸殊,他的臉就在她頭頂上方,下顎抵在她頭頂上,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楚地感覺那灼熱的呼吸,正急促地噴灑在自己的發絲上。

「放手!你是誰?放開我……」她又掙扎起來,雖然自幼她就是從容不迫、冷靜自持的性情,但這一刻,她還是難免驚慌起來,畢竟,她不知道對方是出于何種目的要這樣做。

「哼……」那男子在她耳邊發出聲音,似嗤笑、似生氣,最令她驚詫的,除了那聲音,他衣衫上散發的淡淡燻香,竟有幾分似曾相識!

他沒有再說話,而是用結實的大腿抵住她的腿,不讓她動彈,然後他騰出一只手,利落地點了她鎖骨處的一處穴位,她赫然發現自己不僅動彈不了,甚至連聲音都沒了。

男子伸手,似乎想要捂住她睜大的美眸,她在那只大掌到來前,早就先驚嚇地閉了眼楮,眉眼處細致的雪膚與他的掌心接觸,令男子的心頭忍不住地一蕩。

他將她半抱、半摟著,朝旁邊的一間華麗靜謐的屋子走去。

她感覺他們進了屋,接著自己被整個抱了起來,朝著一個方向走去,接著,她被毫不憐香惜玉地丟到了一個柔軟的地方。

這是……床!

她差點驚叫出聲,雖然她根本就發不出半點聲音,她飛快地睜開眼楮,卻沮喪地發現自己仍然什麼都看不到……他在她臉上蓋了一方絲帕。

這人……到底是誰?她不禁害怕地想,難道自己遇到了一個登徒子嗎?

她冷靜下來,慢慢恢復理智……首先,這里是玉陵郡守的府邸,這人肯定也不是一般人,而且他不願意讓她看到他的臉……有可能,她是認識他的嗎?

其次,這人是預先就知道她會來這里,還是只是踫巧而已?他這樣將她捉住,到底是出于什麼目的呢?

她緊張地呼吸著,這時,那人攥住她的一雙手,拉高,再用柔軟的布料將它們綁在床頭!

男子的上半身整個壓在了她的身上,肌肉糾結的有力長腿,正試圖擠進裙下那雙縴細的長腿間,那人甚至低下頭,隔著薄薄的絲帕,臉頰曖昧地摩挲著她的!

絕望和害怕像波浪一樣席卷了她,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她開始因恐懼而顫抖,因為他們貼得那樣近,他緊緊地抱著她,像是不打算再放她到別處去。

他們是如此貼近,近到她可以聞到健碩的男性身體散發的氣息……一種屬于成年男子的陽剛氣息;她可以感覺到他衣衫下結實的胸膛散發出的熱度。

她終于嗚咽出聲。

「你現在知道,絕望是什麼樣的滋味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可怕靜默中,櫻寧總算听到那個人開口說話了。

他的聲音很輕,沒有任何感情,像是在陳述一個意料中的事實。

可是……可是……

她呆住了,驚魂甫定的張大眼楮,明知道看不見,她還是拚命瞠大眼楮。

柔軟絲帕無論是質地還是作工都無可挑剔,可是磨擦在長睫上,還是極不舒服,她的淚水終于忍不住地「撲簌簌」落了下來。

那些再也無法回頭的荏苒歲月,像白雪覆蓋住了過去,連痕跡都無法留下,只匆匆的被刻畫成了心內的一道傷。

這人,是雲墨。

是的,是他,四年的歲月,他也許變了不少。

他的個子會長高,甚至他的容貌也跟她記憶中的有所不同,但是,他的習慣不一定會變,他的聲音,還是有著她熟悉的東西。

她的淚水越來越多地涌出來,染濕了蒙在她臉上的絲帕,很快絲帕被拿走了,他讓她重見光明,還順手解了她的穴道。

她不適地閉了下眼楮,但又很快睜開,當她看見眼前那張近在咫尺的年輕面孔時,櫻寧呆住了!

四年不見,他的身量已經長足,體形極為修長,看似瘦削卻有一副精健的肌理,那張在少年時就迷倒無數少女的俊秀臉孔,如今缺少了年少的飛揚跋扈、恣意妄為,變得內斂深刻,尊貴中帶著點兒慵懶,有了成長的稜角,越發的好看。

可是那雙眸黑如漆、瞳仁又如星河般燦爛的眼眸,變得銳利冰冷、沒有一絲溫暖,讓人忍不住懷疑他即使是在笑的時候,那笑容也不會真正到達心底。

他真的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青澀任性的少年,而是成長為一個目若朗星、唇若敷朱的英俊男子。

櫻寧沉浸于驚喜交集中,本來以為不會再見面,可是自己又見到了他……這舊人重逢,該是何等的驚喜!

但是顯然只有她這樣想,雲墨狠狠地盯著她,眼角的光很凌厲,既陌生又冷酷,薄唇緊抿著,一句話也不說。

「少……少爺……」她囁嚅地叫了一聲,意識到自己還被他壓在身下,立即粉臉生暈,剛掙了下被綁住的手腕,他眼楮一凜,更加霸道地壓住她。

「少爺,原來是你……呀!」她嚇得用力掙扎,急得朝自己被綁在床柱的雙手看了一眼,發現綁著縴細手腕的,竟是他的汗巾!

一股濃濃的羞怯感涌上心頭,她雙頰似火,輕喘出清新如蘭的氣息,「先、先放開我,好不好?」

修長的指尖撫上她的右頰,眼眸里凝成的冰慢慢融化了,頃刻之間又彷佛升起了一把火。

「你臉上的……東西呢?」他總算開口了,語氣冷得足以令人打個寒噤。

「……」她愕然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更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

「你不會要說,在離開侯府後遇到了醫術高明的大夫,將你的臉治好了吧?」他嘲諷地說。

不,她不會,那原本就沒有的東西,在離開驪京後,自然也是要丟棄的,就像將那華麗的府宅全部拋之腦後,不再有任何瓜葛。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自己,某些東西、某些人不是說想丟掉就丟掉的,它們總是會在某一個時刻,突然侵襲了她的心。

四年前的每一幕,都記得比她想象中還要清楚,清楚到始終忘不掉。

對他的憐惜、對他的喜歡、對他的愧疚和歉意,還有那意亂情迷的一夜……到後來,各種復雜的感情混合在一起,讓她的心不安份起來。

她的性子雖然表面上看來,一貫淡淡的,內心卻是向往自由自在的女子。

二十年來,唯一羨慕的人就是活得恣意瀟灑的外祖母,那才是真正的「巾幗不讓須眉」,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

因此,她自幼起就藏了那樣的念想,與其嫁與一個三妻四妾的男子為妻、與其要和其他女子分享丈夫,還不如孤孑一生。

世間男子皆薄性,對妻子忠誠的男子太少了,因為太少,所以更顯得珍貴。

在未去驪京之前、在沒走進那富貴侯府之前,她的心何曾讓任何異性入駐過?包括那所謂的未婚夫,從來沒有起過任何漣漪。

那看似叛逆的貴族少年,有一種莫名的魔力,輕易地就讓她敞開了心胸,數百個相互陪伴的日子,情意日積月累,若說沒有滋生出感情,那是騙人的。

但偏偏,又是那樣的家世,雲泥之別,亦是世人常說的,門不當,戶不對。

她曾想,這心,若是由不得自己,不如就索性隨它去了……反正是藏在心底最深處,無人可曉、無人能訴,甚至老死,或許都沒有可能再見上一面。

可是現在他們竟然重逢了,似乎那些無人知道的想念,藏在心底最深處,終于有了落腳處,竟讓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櫻寧在欣喜和驚詫的同時,也被他的冷嘲熱諷刺疼了心。

眼前的雲墨,眼底有著她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乖舛,他的性子在少年時就有些古怪,如今更讓她琢磨不透。

「少爺……你怎麼回來玉陵?」

這句話猶如火上添油,瞬間讓他眸中的火燒得更加旺盛,眼角、眉梢都帶著陰霾。

「那麼我應該去哪兒?」他一下掐住她尖尖的下巴,恨聲道︰「去瀧州嗎?你到底有哪句話才是真的?」

「我……」她面生愧色,說到底,她終是欺騙了他。

「你叫什麼?」他的手向下滑去,危險地箝住她縴細的頸項,似乎她膽敢說出另一個他聞所未聞的名字,他就要她好看。

「櫻……櫻寧。」她回答得有些錯愕,原來他對她存的疑心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姓什麼?」他繼續盤問並在心里打賭她絕對不姓顏。

果然,在這個問題上她小心地斟酌了一下,才說了個「裴」字。

裴?

「我娘姓顏。」她不自在地解釋了一下,這樣,他應該沒那麼生氣吧?

雲墨盯住她,眼瞳深邃,慢慢地擰起了眉,「裴守元是你什麼人?」

他果然會猜出蛛絲馬跡,她心下暗嘆,老實地說︰「是我爹爹。」

原來如此。

「真難為你了,堂堂御膳房管事的女兒,竟屈身去做丫頭。」雲墨冷笑一聲,連嘲帶諷道︰「是因為你家的宅子變成了侯府的產業,所以才跑去我家做丫環?想要重游故地?」

「不是……」櫻寧趕緊搖頭。

「不是?」漆黑的眼微眯,他像是在揣摩她的居心,「那是什麼?」

「我、我只是要去拿一樣東西。」

這是實情,驪京有什麼好?朱門酒肉、紙醉金迷,沒有一點兒比得上風景秀麗的蓬山,甚至還不如「塞上江南」玉陵來得愜意。

雲墨顯然不太相信她的說辭,挑了挑眉,「什麼東西?」

「一對信物。」

「嗯哼,然後?」

于是櫻寧把與玉家當年訂下的親事,擺放在舊宅書屋里的那對瑪瑙桃形水丞,自己又被毫不知情的郝管事帶去昔日的『寶豐隆』等等,盡數全盤托出。

在她講述期間,雲墨一直保持著沉默,他專注地靜听著,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最後,當她說出自己是如何自作主張,將那對信物送至中州玉家解除婚約時,他的眼楮突然變得亮光懾人。

「原來如此,那個玉中石是你的未婚夫?」他這下全明白了,為何她當時緊盯著對方不放,原來還不是一般的淵源!

「繼續說。」他微微松了手,指月復沿著她的頸子來回滑動,有一種曖昧不明的意味。

「後來……後來不知怎麼被老侯爺發現了,雖然他沒說什麼,但我看到他將那只裝水丞的盒子拿出來放到桌上,就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了。」

「然後你就走了?」

「嗯。」

「還拿了侯府的一萬兩?」

「是。」那屋子本來就是裴家的,在臨走時能意外得到一筆銀子,又有什麼不好?

雲墨冷冷地看著她,看不出任何心思,「那對信物你是什麼時候得手的?」

「進府的來年夏天。」藉著第二年被郝管事再三請去教侯府的家奴、僕眾們燻蚊蟲,很快就得手了,她本想自己帶回蓬山,或者親自送至中州,可是她一直沒有走。

「那你為何不立即離開侯府?」

她一陣沉默,是啊,難道要她說,自己不走只是因為他在生辰那天對她說了一句「櫻姐姐,你不要走……我不讓你走」?

有沒有那麼自作多情呢?若是她此刻說出來,恐會自取其辱吧!這驕傲尊貴的小侯爺,在被她徹底地欺騙之後,還能相信她的話嗎?

「難道是為了那一萬兩銀子?」他的聲音像冰一樣地傳過來。

她一怔,抬頭與他眸光相對。

「裴櫻寧。」他眸中的瞳仁輕輕收斂起來,突然笑起來,笑聲中全是不懷好意。

「呃……」她警覺得仰頭望著他。

「我素來最恨被人欺騙!騙我的人,我都會讓他們後悔,可後悔又有什麼用呢?已經遲了,再多的懺悔都于事無補,不是嗎?」

她長睫輕垂,縴細的身子隨著他森冷的語氣,不可忽視地輕抖了一下。

「但是你不同,你曾經是我最喜歡的櫻姐姐,不是嗎?」他的語氣突然一轉,變得狎昵起來,手指沿著粉頸的曲線漸落,隔著衣衫落在她豐盈飽滿的酥胸上,「你說……咱們這筆帳要怎麼算呢?」

她驀然明白了什麼,吶吶地說不出話來,清麗的臉蛋由白轉紅,連潔白如玉的耳根都染上了動人的櫻色。

「對了,還有你的臉上那東西,想必是你自己貼上去的吧?可笑的是我居然覺得它還挺漂亮的。」他的唇貼著她的耳朵,輕輕含住貝殼般潔白的耳垂,他的動作使她的臉都漲紅了。

「不如這樣,就讓它永遠留在你臉上吧,嗯?」

她倏地睜大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雖然知道他是故意嚇她的,但他的語氣還是讓櫻寧整個人從乍見他的喜悅中清醒過來,從頭到腳都涼了。

莫名的傷感襲上心頭,她知道眼前的雲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眼里只有她的飛揚少年了。

那個時候,她喜歡的東西,他總是會為她留著。

她喜愛書法,他也勤勉地練習。

她愛吃的食物,他會叫廚房每日都變著花樣作了來,嘗一口後板著臉,挑剔這、挑剔那,嚇得一幫小丫頭悄悄地央求她過去勸,他見了她便要她吃,她「以身試毒」般地將每樣菜都吃了幾口後,也差不多飽了,抬起頭,卻見他已經揚起原本蹙得緊緊的眉,暢快地笑……她才知道自己受騙了。

有一回內廷送來一盆名貴的曇花,說是傍晚會開放。

偏巧她出府去了,他到處找不著她,急得什麼似的,一個人站在侯府門口,遠遠地朝街頭張望,還不停地派侍衛去尋,終于在看到她的身影後,朝她跑過來,拉起她就朝「落塵軒」跑。

那是何等的美啊!

夜幕下,水蓮似的白色花瓣從相互輕擁,清雅幽香,他們手拉著手,驚嘆著看那些花瓣兒緩緩綻放,果然是「玉骨冰肌入夜香,羞同俗卉逐榮光,輝煌生命何言短?一現奇芳韻久長」。

當他們在燈下一同執筆寫出這首「詠曇」,擱筆後,相互對望凝視,再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那樣耳鬢廝磨、相濡以沬的日子,大概再也不會有了吧?

可見她當日的欺騙傷得他有多重!

重到他再也不會對她發自內心地微笑,再也不會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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