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皇後 第六章
三個月前。
北燕,黑山腳下。
這一戰已經膠著整整十天了。
北燕的帥營之中,一眾將領圍在地圖前久久無語。
半晌,主將風自海皺著眉說︰「都不吭聲,那明天一戰我們就準備打啞巴戰了嗎?」
其他將領低聲道︰「將軍,黑山崖如此狹險,敵我兩方都是宜守不宜攻,如果將軍決定強攻,很有可能把我們的後方空出來,導致……」
「放屁!」他听得不耐煩,罵了聲粗話,「難道就這樣一直僵持著嗎?你怎麼知道對方沒有暗中準備?敵軍主帥可是沈慕凌!他連續攻破北燕四座城池,若是再讓他過了黑山這個隘口,距離燕都就咫尺之遙了!難道你們想讓北燕亡國嗎?」
沉重的質問敲在每個人心頭,帳內于是又陷入一片沉默。
忽然,帳門被人從外掀起,一道清脆的聲音隨風而入,「北燕有眾位將軍在,不會亡國的!沈慕凌是厲害,但沒有外界傳的那麼神。我剛剛去查看過他的陣形,絕非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嬌小的身形在眾多魁梧的將領中間簡直猶如鷹群中的飛燕。但是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圍繞著她,躬身問候,「參見公主殿下。」
風自海急道︰「公主殿下,您怎麼又出去了?不是說了這里危險,您若出了事情,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我來這里難道是為了游山玩水嗎?」陳燕冰淡淡一笑,轉身站在地圖前,用手一指,「這里,以黑山崖為界,南面都是天府軍,對吧?黑山之上沒有亂石,沒有大棵樹木,我們不能以火攻,也不能以亂石退敵。將軍煩惱的無非就是此戰不能以常理應對。沈慕凌那邊應該也是這樣想的,所以雙方才會這樣僵持十日。
「但看今日天象,明天必有一場大雨。傾盆大雨將使山勢滑落,黑山土質松軟,到時必然步步維艱,他們絕對攻不上來。」
「可咱們也攻不過去啊。」風自海發愁道。
「誰說咱們攻不過去?黑山崖一側有羊腸小道,可供一人獨行,因為不便大軍行動,所以兩軍都未將此道當作關隘。明日大雨之時,咱們可以利用這條小路,派遣先鋒部隊去混淆對方視听,等到天府軍被我們擾亂心神,以為我們要從這里進攻,我們便一起後撤,誘他們從這條小路反攻。當然,我們在山下事先就得埋伏圈套,挖上數十個地坑,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他听完疑問︰「若對方不上當呢?」
「他們連等十日戰機,早已心浮氣躁,就像那被人引逗許久的毒蛇,只要有任何機會讓其咬上一口,又怎麼可能放棄?更何況大雨之中,情況不明,他們必然擔心我們會趁勢偷襲,我們就如其所想,不信他們不上當!」
風自海環顧四周,所有將領臉上不僅凝重,還有著認可。
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背水一戰的機會,他們已經沒辦法再拖下去。天府大軍從三路包抄進攻,另兩路同樣高吹號角,而北燕可以用來抵抗的兵力已經不足,將士連續奮戰數月,漸露疲態。這一戰的敵軍元帥,是有戰神之稱的沈慕凌,倘若可以將他擊敗,必能就此扭轉戰局。
戰嗎?當然!因為這是唯一的選擇!
所有將領都已領命而去,陳燕冰悄悄靠近風自海,低聲道︰「將軍是否安排了奸細在天府的軍隊之中?」
他一驚,看向她,「公主殿下怎麼會……」
她抬手制止他說完後面的話,以更謹慎的態度、更輕微的聲音說︰「請將軍想辦法通知那名細作,在天府軍隊中快速散播謠言,就說北燕和天府久戰,我皇兄急不可待,已經御駕親征而至。」
風自海楞住,「公主殿下為何要制造這樣的謠言?」
「因為沈慕凌是個極其謹慎的人物,我們之前所部署的種種是為了誘他上鉤,但誘餌不夠大,以他的精明和謹慎,也有可能根本不派兵出擊。但這樣的機會一旦錯失,我們可能就再也沒有贏面。」
他雙目一亮,「末將明白!末將這就去派人傳播這則謠言,一定會在今晚子夜之前傳到天府大營之中!」
「還有……」陳燕冰再度壓低聲音吩咐,「剛剛我和眾將所說的作戰方法,五分真、五分假,將軍不可完全那般安排。」
「這又是為何?」風自海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
陳燕冰苦笑道︰「因為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剛剛在眾將面前將所有謀劃和盤托出,可這些人是否都與我們一條心卻是不得而知。北燕現在處境艱難,難免有人生出二心,所以不能不防。」
她重新站在地圖前,用手指圈點,「這里、這里和這里,各有一條小路,我剛走了一遍,很不好走,但並非不能通過。因為是北燕的樵夫們常常上山砍柴而走出的小路,從山那邊望過來,只是密林一片,看不到任何的路徑。將軍可以埋伏一支奇兵在小路這邊。一旦有天府士兵攻上山來,這支奇兵就可以派上大用場了。」
她再指著山下,「剛剛我說挖地坑也只是說說而已,一來是人手不足、時間不夠,二來是動靜一大也難免被天府軍察覺。況且我們在天府軍中有細作,難保咱們的軍中沒有天府的細作。隔山作戰,加之大雨傾盆,沈慕凌肯定不會蠢得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攀爬這座高山上。他向來擅長馬戰,所以東西兩處山坳的要道是他必經之路。將軍一定要在那里埋伏好人馬。陷馬坑也好,絆馬索也罷,預備設下,就坐等這位武王的大駕吧!」「北燕皇帝御駕親征?」听到這個消息時,沈慕凌的確是半信半疑。「昨日情報上說北燕皇帝陳燕青到了哪里?」
有屬下回稟,「到了安南鎮。」
「那就是了。」他鳴著一絲冷笑,「從安南到這里,少說也要四、五天路程,他除非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否則絕不可能已經跑到這里。」
「可若是之前的情報有假呢?」听說北燕皇帝御駕親征,天府將領紛紛摩拳擦掌起來,「若是能把北燕的皇帝抓起來,北燕就真的要投降了!王爺,千萬不可錯過這個好機會啊!」
此時已是深夜,他站在帳口看著星空,喃喃道︰「明日恐怕有大雨,這樣的天氣不宜出擊。」
「那我們就反其道而行,偏偏在這天氣里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如何?」
沈慕凌緩緩回頭說︰「對方也有可能是你們這樣的想法,所以我們與其冒險出擊,不如守株待兔。」他冷笑一聲,「我倒想看看,雨天之下,對方能打出什麼鬼算盤來。」
大雨如期而至,黑山兩邊的軍營都遭受了暴雨的侵襲。一支百人左右的人馬按照陳燕冰最初的計劃,沿著羊腸小道無聲無息地爬上山頭。這一支先鋒部隊在出征之前便被告知,此戰是為了誘敵,而且必須將敵人的大軍引上山頭。
以百人隊伍迎戰敵軍百倍兵力,這意謂著他們很有可能有去無回,所以這一百人全是精挑細選之人。
千辛萬苦登上山頂之後,他們先佔據有利的地形,然後將從山下背上來的擱好的棉被用煤油點燃,再沿著山坡滾落而下。
因為山上的樹木並不多,這些著火的棉被滾動間,看上去就像是一顆顆火球。
最令人畏懼和疑惑的是,素來水能滅火,但在暴雨之下,這些火球竟然燒得極為旺盛,不但沒有被澆滅,反而帶動周圍的草木也開始成片的燃燒。
天府軍被這突如其來的火球陣驚到,紛紛奔跑著大喊,「北燕軍進攻了!大家注意防守!」
沈慕凌在牙帳前長身玉立,冷冷地看著那些火球滾落下來,朗聲道︰「不必多做防御,這些火球數量應該有限,我倒想知道它們能燒多久?叫盾牌營的人將鐵盾立在陣營之前,只擋落下的火球,不必去救山火。山火雖烈,也有燒盡的時候,絕不許自亂陣腳!」
他的命令層層傳達下去,天府軍原本就訓練有素,猝然遇變時,雖然手忙腳亂了一陣,但很快就恢復平靜。
三千盾牌整齊地架放在陣營前,那棉被做成的火球能有多大?滾到盾牌之前就再也滾不過去。而它之所以遇火不熄,是因為上面泡了煤油,所以一時間燃燒劇烈,很是唬人。但無論如何,棉被之內是棉花,燃燒起來容易,燒光則更容易。
當天府軍發現這一團團駭人的火球不過是一個個個起來的棉被,並無更大的攻擊力之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有數不清的黑影從山頂滑落,每個身下都是一片薄薄木板,借助已經松動的山體,他們滑落下墜的速度極快,從山下看上去,這種進攻方式奇特而驚人。
「北燕軍偷襲了!小心!」天府軍紛紛拿起武器嚴陣以待。
片刻之後,黑影已經來到軍營前,雨夜之下,刀光劍影,廝殺聲響成立門……
天府軍的副帥看著混亂的戰圈,對沈慕凌道︰「王爺,對方計策頻出,但看這些人最多不過百余人,我們要解決掉他們輕而易舉,北燕軍為何要派這樣一小隊人馬來偷襲?只怕後面還有殺招。王爺,真的不要出擊嗎?」
沈慕凌一直暗自關注戰場上的形勢,看到那黑漆漆的戰圈,他不解地問︰「這一戰不是說對方主將是風自海嗎?」
「是,探子是這樣回報的,而且這些日子的確是風自海在主持大局。」
「可這種古里古怪的打法並不是他的行事風格。」沈慕凌越看越覺得奇怪。難道北燕皇帝真的到前線來了?
這種可笑的作戰方式,竟然會是陳燕青指揮的?
「派一隊人馬,想辦法登到山上去。」他再三思索後做出決定,「不用盡遣精銳。今日我得到密報,對方正在對面的山下挖坑,這百來人應該就是誘兵,還有更多的人馬埋伏在這邊山上和對面山下。既然他們處心積慮想誘我們上當,我們就讓他們歡喜一陣。上山的人馬纏住對方,讓他們誤以為我們己經上當,然後……」
他用手指抹去眉毛上的雨珠,「叫人備馬,今晚我們就反偷襲一次。點齊一萬兵馬,自東西兩處山坳迂回攻過去,若對方的指揮真的是他們的皇帝陳燕青……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疾如風、響如雷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風自海躲在山坳的小道內,不由得欣喜若狂,「公主殿下所料不錯!他們真的從這邊出擊了!」
絆馬索、陷馬坑早已挖好,當第一波天府軍騎馬奔至時,突然之間馬倒人落,成為遭遇北燕埋伏的第一批受害者。
後面的大隊人馬見到前方情況不妙,紛紛呼喊起來,但大軍出行,奔跑急速,豈能說停就停得住的?一時間人仰馬翻的自然不在少數。
沈慕凌在隊伍的中段,看到前方出事便知道遇到敵軍埋伏,他迅速告訴副帥,
「傳令下去,後面的大軍原地待命!」然後一夾馬月復,縱馬飛奔至隊伍的最前方,一路上,他揮鞭喝道︰「全軍停止行進!準備迎敵!」
混亂的部隊漸漸的恢復秩序,而就在這時,對面山坳深處響起隆隆的戰鼓,如潮水一般涌出的北燕軍,和天府軍混戰在一起,兩隊大軍像兩條交纏盤繞的龍,在狹道內展開生死廝殺。
沈慕凌遙遙看向北燕軍的最深處——依稀可以看到帥旗飄揚,旗幟上「風」字赫然醒目。這支軍隊的確是風自海指揮的,但是背後的主使者真的是風自海嗎?
回頭看去,隊伍的尾端也發生騷動,看來敵人在雙向埋伏了人馬襲擊,如此精準地預測到他的決定,又先以花樣百出的誘敵方式擾亂他的心神……他真的要好好會會這位幕後主使者!
這一戰一直殺到天黑才慢慢落幕,向來自負為七國之中最能打仗的天府,因為中了埋伏而吃了大虧,東西兩條山坳之內的一萬大軍死傷過半,剩下的全數撤回大營之中。
這是兩軍對壘,十日之內最大的一場戰役,由北燕大獲全勝結束。
風自海帶著人馬凱旋回營,欣喜若狂地稟報,「公主殿下,咱們勝了!」
陳燕冰一直在緊張地等待消息,听了他的話,沒有面露喜色,反而急切地問︰「有沒有抓住沈慕凌?」
他一臉慚愧,「混戰之中沒有發現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親自帶兵而來。」
「沒有抓住他嗎?」她咬著唇瓣,「那只怕不好,他這人在戰場上向來睚眥必報,將軍還是千萬小心,通知全軍今晚絕對不能慶功,要提高戒備嚴防死守,防範天府軍隊報復。」
「是!」風自海歡天喜地的走了。
等了這麼多天,總算有一場勝仗提高土氣,陳燕冰明白風自海的喜不自勝,但是她自幼讀過的兵書不少,又專門研究過沈慕凌的近年作戰風格,她深知沈慕凌絕不會坐以待斃,咽下這慘敗之果。
那麼,今晚北燕要如何部署應對呢?
走出自己的營帳,即使她己經囑咐風自海,但是軍營之內還是到處彌漫著歡樂的氣氛,火光之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笑容,陳燕冰心中感嘆,倘若這笑容可以一直持續到天府退兵該有多好?
她尋了一處空地,坐在篝火旁一塊干淨的石頭上,托腮獨自靜坐著。
想起去世的父皇母後,想起剛剛登基但年少輕狂的皇兄,還有眼前局勢逼人的戰情……人生事事不如意,真不知自己身為公主,被人喊著公主殿下,有什麼好高興的。
篝火熱氣撲面,大雨過後,空氣很是清新,她也累了多日,嗅著空氣中泥土和花草的清香,漸漸的有些倦怠,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就這麼倚靠著自己的身體幾乎睡了過去。
意識朦朧之中,突然听到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哮叫,這聲音……竟似是狼嚎!
她全身一顫,立刻清醒過來,從地上一躍而起,而四周的北燕士兵也都已听到狼嚎。雖然說山野之中多有野獸,但是大軍在這里駐扎了十余天,從沒有看到任何凶猛的野獸出沒。這狼嚎並非一聲,而是一聲接著一聲,高高低低,遠遠近近,竟不只一只!
陳燕冰轉過頭去,頓覺頭皮發麻。只見不遠處有無數比星光還要亮的綠色「燈火」閃閃爍爍著,緩緩逼近而來。
是狼群!她環顧四周,從篝火堆上費力地抽出一根燃燒著的柴火握在手中,然後向著人多的地方跑去。
她從沒有遇到過野獸,在皇宮之中養尊處優,所見過的最大動物是馬,但是她听過關于狼的故事,知道這種動物的厲害。她沒有更多防御的能力,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落單,否則一定會被這些殘暴的野獸撕成碎片。
但就在她奔跑時,一只狼已經看到她,直朝她撲了過來。她心中恐懼,手中的火炬亂揮,倒將那狼逼退幾步。
她的營帳外本來有不少的士兵負責保護,但是此刻因為狼群的襲擊來得太過倉卒,那些士兵也慌了神,有人看到她遇險,立刻趕過來救援,可是又被其他狼擋住去路。
士兵們面對敵人時,可以一刀一槍地和對方比畫招式,但是面對狼群,卻一時,難有最好的應對之策。
狼是怕火的,陳燕冰揮動著火把,雖將那狼逼退,但是它卻鎖定了她,鍥而不舍地繼續靠近,等待下一次進攻的時機。
今晚下了一場大雨,此時雖然雨已經停了,但是地上到處濕滑,她奔跑間只覺腳下趔趄,難以順暢地移動,再加上情急長裙又成絆腳之物,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火把也飛了出去。身後那只狼看準情勢,奮力一撲,一下子將她按倒在身下。
那大張的血盆狼口,和按在肩頭上的鋒利狼爪讓她幾乎暈過去,只覺從狼身上飄來的腥躁惡臭已經先一步將自己吞沒。
自知在劫難逃,她閉上眼等待死神的降臨。
驀然間,一聲清嘯響起,原本壓在她身上的惡狠像是听到召喚,停止動作,回過頭張望,她顫抖著一動也不敢動。
北燕的軍營早已因狼群的攻擊而混亂一片,她听不清周圍的人都在喊叫什麼,只感覺到有個人突然走到她身邊,低低喝斥了聲,那狼竟從她身上飛也似的跑掉。
她震驚地張開眼,身前站了一道高大身影,因為火把熄滅,她看不清他的臉,那人低頭對她說了一句,「若沒有傷到就去找個營帳躲起來。」
這人是誰?是北燕的將領嗎?可她怎麼好像沒有見過他?
她正從地上爬起來,忽然另一頭狼撲了過來,她本能地往旁閃躲,被他一把拉住,他用手中長劍橫擊狼的下額,又是一聲清嘯,那狼竟在地上打了個滾,反身往回走。
他看她一眼,見她似是被嚇住,竟不知道逃跑,便伸出一臂將她橫挾在自己腋下,掠身至最近的營帳前。
因為人都跑出去迎敵了,帳內反而是空的。
他將她放下,低聲說︰「戰場上少有女人出沒,你是跟著你們陛下來的?」
陳燕冰一驚,立刻明白對方乃是敵人,剛要張口呼喊,被他一把捂住嘴,冷笑著威脅。
「我從不殺女人,你也別逼我破例。」
黑暗中,依稀可以看見這人的輪廓,但是她不確定自己的臉會不會被看到。她臉上的胎記,雖然因為不常出宮很少被外人看見,但是在這軍營中,卻是很多人都認得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力敵,怕暴露了身分,便不再掙扎,張大眼楮做出驚恐狀。
那人依舊用手掩住她的口,長劍隔著劍鞘壓在她胸口,劍未出鞘,但是殺氣四溢。「你們的皇帝有沒有來到這里?」他低聲逼問。
清楚對方必是得到細作放出去的風聲,陳燕冰點點頭。
「果真來了?那他現在人在哪里?」
她拍起手,指了指帳外的一處方向。
這樣黑的夜,外面都是營帳,他怎會知道是哪一頂。
于是把手從她嘴邊移開,卻將劍鞘壓在她的頸上,「帶我去。」
她猶豫了下,再點點頭。
突然從帳外沖進來一名北燕士兵,乍然看到帳內有人,他高喊道︰「天殺的天府軍竟然放狼群咬我們,你們別出去。」
那人一聲不吭長劍已經出鞘,正準備一劍斬了這名士兵,身後忽然被人抱住胳膊。
他回頭一看,黑暗中那個嬌小的人兒正死死拽著他的袖子。
他哼了一聲,斥責道︰「大戰當前你不上陣殺敵,倒是躲到這里來?」抬腳一踢,就將那士兵又踢了出去。
陳燕冰趁他不注意,將頭上發簪一拔,長發披散下來,勉強蓋住一部分面頰,可以將那塊青色胎記暫時隱藏起來。
但那人卻忽然站住,似在顧慮什麼。他回頭看了眼披頭散發的她,不解她為什麼頭發忽然亂了,但卻笑了下,「罷了,打戰是男人的事,你一個小姑娘就別攪和了。等這一仗結束,你就可以不再做這伺候人的事了。」
她咬牙道︰「我寧願伺候人,也不要做亡國奴。」
他听了驚訝,「好,北燕像你這樣的小姑娘都這麼有志氣,看來我天府要贏你們還要費些力氣。」
「天府才不會贏我們呢!天府只仗著武王沈慕凌一人而已。但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終有一天皇帝不能容他,你們天府還有什麼可驕傲的?」她本來怕激怒他,但听他竟如此不將北燕放在眼中,反而先怒了。
更何況這人看來是個狠角色,居然能指揮狼的進退,若將他放走,北燕士兵可能戰得更加艱難。于是她不客氣的說狠話,只為將對方留在帳內,拖延他的腳步。
他果然站住了,嘴角上挑,「真好笑,我現在知道北燕為什麼被我們天府大軍逼到這個地步了。因為你們太過自負。小姑娘,讓我來告訴你,我保證,不出三個月,北燕一定會亡國的。」
她暗暗咬牙,握緊拳頭,恨不得沖上去一拳將他打倒。但他卻先從身上取出一個錦袋,圍著她撒了一圈,倒出來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有股很刺鼻的味道。
「這藥粉可以驅狼,狼群傷害不到你。而你在北燕的營帳內,北燕的士兵也不會傷到你。你可以放心,這一戰,我們天府不想殺太多人,只要殺掉你們北燕的皇帝就好。」他朗聲笑著,將傾倒干淨的錦袋丟在地上,用劍鞘挑開帳簾大步走了出去。
陳燕冰僵在那里,不敢再往外走出一步。狼群的可怕她已經領教到了,她寧可死在天府軍的劍下,也不想死在狼口中。
忽然之間,她听到帳外有人道︰「王爺,到處都沒有發現北燕皇帝的蹤影。」
她驚得全身一震。王爺?武王沈慕凌?他親自到這里來了?
她跑到帳簾旁掀起一角,在亂軍之中,她看到那個剛剛走出帳簾的高大身影傲立在星光下,側對著她,那冷峻的神色和唇角輕蔑的冷笑,似是凝固在她的眼底,讓她在一瞬間將他牢牢記住!
原來他就是天府的武王?!
她想沖出去大聲疾呼,但是看到地上保護自己的藥粉圈,想到他剛才的那句保證,腳步忽然沉重而凝滯。
今夜,他們趁夜色率狼群反擊而來,她該想盡辦法殺了他。但他兩次解救她于狼口之下,還保證不會傷害太多人,她是不是該還他一個人情?
思緒紛亂如麻。她知道自己這麼想是錯的,但今夜變故太多,讓她一時間失了冷靜。等到她終于下定決心將私情拋開,先除掉此人為北燕解決大患時,他早已不知所蹤。
那一夜,狼群在北燕軍營肆虐,但人員死傷並不算慘重,沈慕凌帶著人馬如風而來,如風而去。沒有找到北燕皇帝陳燕青,他知道傳言有誤,便迅速退兵了。
三天後,陳燕青因為擔心妹妹的安危,下旨將這位愛好兵法的公主召回皇宮。
在她離開黑山後的第四天,北燕軍被天府大軍擊潰,天府大軍由此真正的長驅直入,兵臨燕都城下。
陳燕青這位北燕新帝被迫帶兵出城迎敵,戰死在燕都城腳下,北燕亡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