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夫七公主 第七章
就在和花榮里發生關系的當晚,筠朵居然夢到了三哥!
這令她開始審視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了……
多情又花心嗎?不是的啊,當初喜歡三哥時她是一心一意的,而如今喜歡花榮里她也是很用心的,如果之前還會有自己會不會是為了忘掉三哥,才會允許花榮里接近的懷疑,現在也不復存在了,當年她將真心給了三哥,如今更是將身體都給了花榮里。
這樣說的話……她難道是誰都喜歡嗎?
沒有喜歡哪個更多一點,而都喜歡、都愛?
雖然一直怨恨三哥,但她心里明白,這分怨恨也是源于愛,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無法將三哥從自己心底剔除,這樣將愛分成兩半的自己,是不是很對不起花榮里呢?當初是三哥拋棄了自己,所以她問心無愧,而如今對花榮里,她卻是……不但不能給他完整的愛,連人都不能完整的給他,因為自己馬上就要嫁去西涼。
「榮哥兒,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壞女人?」筠朵突然有了這樣的擔憂。
「不。」花榮里摟著她,有力的心跳在筠朵耳邊響起,給了她安穩感。
「我經常做壞事。」筠朵挪了挪,將臉貼在他胸口上。
「榮哥沒看到。」他露出個淡淡的笑容,「我看到你救了顏鳳稚。」
「可我總是欺負她,雖然她不是個好人。」
「殺手讓你放下武器時,為什麼同意了?」花榮里模模她的頭,不答反問。
「總不能看著她為了我死啊。」如今想想,那時候也是她的一個計謀吧?
「所以,朵朵最善良。」花榮里低頭吻了吻她的發心,「不要亂想了。」
「嗯。」筠朵不再說話了,將臉埋入他懷中,似乎準備要睡了。
這幾日他們一直共枕而眠,筠朵睡得卻不是很安穩,總會在熟悉的夢魘中醒來,然後便一夜無眠,睡不著的時候,她就喜歡盯著花榮里的臉看,並且越來越堅信,有這樣一副好看健碩身子和眼楮的男人,絕不會有一張普通的臉,有幾次她甚至模到了他人皮面具的邊沿,然後在猶豫中又放開了手。
她一直都珍惜兩人之間的神秘感,可現在這分珍惜的情緒之中,又多了一絲的恐懼。而那恐懼的源頭卻不得而知。
既然兩人注定沒有結果,那還是不要看得太明白了吧,筠朵放下手,輕輕的撥開花榮里摟著自己的手,然後轉過身去睡覺。
之後的夢境很混亂,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但偶爾還會有一、兩張自己不想再見到的臉出現,那些人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目可憎,對著她怒目相視,雙唇分分合合的……
「天生長得一張狐狸臉,肯定跟她娘一樣是下賤胚子!」
「下賤胚子我見得多了,但又下賤又是賣國賊的,我便沒見過了!」
他們越罵越難听,越罵越不堪入耳,筠朵覺得耳朵里被塞滿了太多東西,她的頭嗡嗡作響,眼前那些人的臉交迭重合,唇分分合合個不停,令她近乎崩潰,于是她蹲去,捂著耳朵尖叫起來……
然後世界突然變清淨了,她疑惑的放下手,抬頭來便看到一個手中拿著繡球花的少年朝自己走過來,他一如既往的星眉朗目、意氣風發,少年在她眼前站定,伸手將她拉了起來,然後他露出回然于以往的溫柔笑容。
「你的爹娘也曾許過一生的承諾,可現在你娘不也成了別人的妻子?你跟你娘都一樣,是不值得相信的女人。」
他一把將繡球花摔到地上。
「不值得相信。」
「下賤胚子,賣國賊。」
「你跟你娘一樣。」
他們的聲音又冒出來混雜在一起,擾亂了筠朵的思維,心飛快的跳了起來,睡夢中的筠朵焦躁的翻了個身,沒有醒來,之後她又夢到了自己的爹。
他拿著綠繡球送給自己,滿臉都是愧疚的笑意,「爹要出去給你們娘倆掙錢,等新一季的繡球花開時,爹就回來了。」
爹的身影消失了,但卻有帶著回聲的話不斷響起來……
「爹的生意都敗了。」
「你的王叔將咱家的錢全都騙走。」
「爹要去別的城市,重新做生意,等爹回來,讓你和娘過好日子。」
可是爹食言了,他一走五年,杳無音訊。
第二日醒來,許是作了整宿夢的緣故,筠朵的精神有些不好,于是她沒有坐在新馬車里,而是坐到了花榮里的身邊,兩腿懸空的垂著,卻沒有晃來晃去的興致了。
她安靜的看著周圍的景色,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筠朵凝神看了一會兒,然後有些凝重的問︰「我們是不是……快到了?」
「是,過了這條官道就是西涼國了。」
「這麼快……」筠朵的心咯 的一跳,下意識的呢喃。
馬兒適時嘶鳴了一陣,蓋過了筠朵的呢嘀。
花榮里沒察覺到筠朵的抵觸,一路駕車來到了西涼國城門口。
不過在經過入城關卡時,他們卻被守城兵給攔住了,花榮里大致解釋了一下全部經過。說明了車上的人就是東夷的公主赫連筠朵,又拿出了公主的鳳佩,但守城兵仍是不讓他們進去,花榮里有些惱怒,筠朵倒是很淡定。
「這是鳳佩。」花榮里又拿起鳳佩。
「我不管什麼鳳佩不鳳佩的,皇上下了旨意,近百日內,不許任何人進出西涼國,除非有皇上欽賜的權杖,你有嗎?」守城兵面無表情,好像個鐵人一樣。
「你知不知道東夷要和西涼聯姻?」
「知道是知道,但我要見到送親的使者和詔書才能放行。」
送親的隊伍還沒到,詔書也在那使者的手里,如此一來,堂堂的東夷公主竟然被關在城外了?花榮里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西涼國君為什麼要下這樣的旨意。
花榮里正躊躇的,筠朵卻開口了︰「算了,不讓進就不讓進,到時候拿了詔書,讓他們用八抬大轎拾本公上進去便是!」
「可是……」
「快走啦。」筠朵扯著花榮里的衣袖往回走。
「朵朵?」花榮里疑惑的看著她的背影。
「我餓了,先去吃飯吧。」筠朵頭也不回的朝馬車走過去。
見她如此堅定,花榮里也只好妥協。
他們當晚在帝都城下的遼州暫時住下,筠朵又給息未飛鴿傳書了過去,告之他西涼無禮的行為,話中的意思就是能不能取消了這樁婚事,帶著些許的期盼,筠朵在花榮里懷中入睡,難得沒有被夢魘纏身。
接下來的幾日,送親隊伍和息未那邊都沒有消息,西涼也始終沒有讓他們進城,但這絲毫沒有損壞筠朵的心情,她還是天天眉開眼笑的,盡情的在遼州吃喝玩樂,而且,那撥殺手也沒有再出現過,所以日子暫時的平靜了下來。
她每天白天出去玩,晚上就和花榮里膩在一起,很純粹的生活,不過這種歡愉卻是充滿了不安感的,明知道兩人不可能在一起,但還是和花榮里盡情廝磨,令彼此的牽絆更深。
又一個風平浪靜的白晝,花榮里陪著筠朵在市集轉悠,快接近鳥市的時候,花榮里耳朵一抖听到了鳥鳴,便下意識的攔下了筠朵,「那邊有鳥,別過去了。」
說完就攬著筠朵往回走,就在筠朵還沒來得及多想的時候,一只從籠子里月兌逃的鳥兒發了瘋的朝他們飛過來,花榮里瞳孔一縮,一把劍將那鳥兒劈成了兩半。
不少人都圍過來看熱鬧,看了看那鳥尸,又驚恐的看了看花榮里。
過了會兒鳥的主人跑過來,指著花榮里大罵,讓他賠鳥,花榮里懶得與他糾纏,扔下一錠銀子就拉著筠朵離開了,而筠朵從听到鳥鳴聲的那一瞬就渾身僵硬,此刻還沒有緩過神兒來,花榮里摟著她,搓了搓她僵硬的手臂。
「朵朵,我們去吃烤乳鴿。」
當花榮里還是文榮遠的時候,他總是杜絕所有的鳥靠近筠朵,因為她小時候曾經被鳥襲擊而從樹上墜下,摔斷了胳膊,此那以後一見到鳥,她就渾身僵硬,而這時候,三哥就會沖出來保護她,英勇的趕走大鳥之後,還帶她去吃烤乳鴿解氣。
其中一次,三哥還被大鳥啄傷過,筠朵永遠也忘不了,所以在花榮里說出那句話時,她的大腦轟的一響。
「你說什麼?」筠朵吶吶的問。
「讓你別怕,我們吃烤乳鴿去。」花榮里抬手一指。
筠朵側頭一看,發現臨近就有個小攤子是烤乳鴿的。
湊巧吧?
筠朵像前幾次听到花榮里說出三哥說的話.那樣的欺騙自己,她總是告訴自己,這兩個人男人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是因為她太不堅定,因為她兩個人都愛,才會出現這種錯覺,筠朵搖了搖頭,看了眼那攤子,「就吃烤乳鴿吧。」
見她沒有疑心,花榮里剛才猛然提起的心才安穩落下,他挑了張桌子坐下,而後招呼了老板過來。
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身材有些臃腫,穿著粗布麻衣,頭上戴著頂布帽,幾縷卷曲的白發鑽了出來,他的眼神渾濁頹敗,似乎對這種生活充滿了厭煩,于是對待客人也是不冷不熱的。
「噢,要酒嗎?」他懶懶的問。
「茶。」花榮里言簡意賅,擺了錠銀子出來。
男人一見到銀子,眼楮就放了光,拿起來後忍不住打量起花榮里和筠朵來,打量筠朵的時候,他眼神變了變,有些疑惑,認真的又看了一眼,男人雙眼一亮,整個表情都變了。
花榮里以為他是老色鬼,板起臉來一拍桌子,木桌一震,正好頂了男人抵著桌子圓肚子。
「看什麼?」花榮里擰眉。
「沒什麼,沒什麼。」男人後退了幾步,不死心的又看了筠朵幾眼。
男人去準備烤乳鴿和茶水時,花榮里卻是拉起了筠朵的手,「不吃了,我們走。」
筠朵不解的眨眼,被他拖著走了幾步才掙扎,「為什麼啊?銀子都給了的。」
花榮里拉著臉,因為她的掙扎而停了腳步,卻不看她,「他總看你。」
筠朵一楞,旋即嘻嘻的笑起來,踮起腳湊近了看花榮里,「喲,是吃醋了嘛?」
「沒有。」花榮里迅速否定,轉身就走。
「哎呀,臉上寫得明明白白,還不承認呢。」筠朵跟上去,勾住他的脖子,「蠢蛋,你看那個老男人長的樣子,那麼丑,我看都不會看的,他愛看我就讓他看去唄,又不會少塊肉。」她大氣的拍拍他的肩。
「榮哥是不是長得也很丑?」花榮里突然問。
「怎麼這麼問?」筠朵一歪頭,用手指戳戳他的臉,「不丑呀。」
「這是面具。」花榮里垂下眼,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筠朵臉色一僵,像是他提了不該提的事似的,「干嘛突然說這個?」
「或許我面具下的臉,會嚇跑你。」花榮里的手不易察覺的顫了顫。
「那你就追我回來呀,你不是就喜歡粘著我嘛。」筠朵笑嘻嘻的,將小手從那雙僵硬的大手中抽了出來,然後背著手走到前面,看著一個攤子叫喚道︰「哎哎,有糖花生呢,買給我吃吧!」
花榮里抿了抿唇,最終抬起眼,露了些笑,「好。」
當晚,兩人還是相擁而眠。
花榮里一向淺眠,但這回卻是睡得很死,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太累、太困,而是因為在晚飯的時候,筠朵在他的茶里下了藥。
筠朵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那個念頭在心里越來越膨脹,一直存有的懷疑一下子被挑起來,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她一開始還騙自己是湊巧,可在從集市到客棧的這短短的路程中,筠朵就將自己的理由給推翻了……不看一看,怎麼知道是不是湊巧呢?
大致算了下時間,黑暗中的筠朵忽的睜開了眼,烏黑的眼瞳滴溜溜的一轉,她安靜了一會兒,而後輕輕的推了推花榮里的胳膊,「榮哥兒?」
看花榮里沒什麼反應後她稍微用了力,聲音也大了點︰「榮哥兒,睡著了嗎?」
回答她的是均勻又輕微的呼吸聲和鼾聲,她松了口氣,抬起他的胳膊坐了起來。
到了該動手的時候,她的心卻不爭氣的狂跳起來。
在害怕什麼呢?他們肯定不會是一個人的,她只是確定一下,看一眼就給他貼回去,然後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筠朵猶豫了一下,側過身打量了一下花榮里的眉眼,靜靜的坐了一會兒之後,才緩緩抬手模了模他的臉,沿著下巴模了一圈後,終于找到了人皮面具的邊緣。
輕輕將人皮面具掀開一個角,她忍不住屏息……
線條要比之前瘦削一點的下巴先顯露出來,接著是如削的薄唇、筆直的鼻梁、深刻的眼窩、縴長的睫毛和緊閉的眼楮,最後是濃黑的劍眉,他的輪廓英俊得如同雕像。
但這張遠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英俊的臉,卻讓筠朵的身體逐漸僵住,好像她每看清一個真實的五官,自己的身體就會冰凍一分。
怎麼會……是這樣?
筠朵的反應有些呆滯,她忘記要抬起手,而是就那樣停留在花榮里的臉上,比他成熟、比他深刻、比他瘦削、比他黝黑,可眉梢眼角的韻味卻與三哥一模一樣!
不,不會的,怎麼會是同一個人呢?
或許只是長得像吧,筠朵搖搖頭,目光茫然的移開,四處的掃來掃去,就是不敢看花榮里的臉,她真想跳下床去,可怎麼辦,腿肚子在抽筋,渾身都軟得厲害,連動都動不了。
視野有些模糊,可她並不想哭,她還在告訴自己他們不是一個人,胡亂的抹了抹眼楮之後,筠朵低低的「啊」了一聲︰「傷疤!」
那道三哥為了救自己被大鳥啄傷的傷疤,花榮里他一定沒有!
筠朵這才有了些力氣,抬起花榮里的胳膊,急忙的擄起他的衣袖……
然後她的渾身一僵,泄氣般的癱坐了下去,雙手一松,花榮里的胳膊無力的垂下去。
花榮里覺得這一覺睡得很沉也很久,早上醒來的時候,腦袋還因為過度的睡眠而有些發脹,他緩緩的掀開眼,混沌的目光先是滑到身邊,尋找筠朵的影子,然而他剛轉過頭來,赫然發現筠朵就跪坐在旁邊盯著自己看,花榮里一驚,緊跟著就注意到她紅腫的像核桃一樣的眼楮。
「朵朵?」
「醒了?」筠朵一直死氣沉沉的眼珠微微一顫,大夢初醒一樣。
「你怎麼了?」花榮里擔心的坐起來,傾身過去模她的臉,「怎麼哭了?」
「你瞞得我好久啊……」筠朵痴痴的笑起來,「三哥。」
「你……」花榮里渾身一震,旋即抬手模了模臉,這才發現面具不見了。
「在找這個嗎?」筠朵抬手,指間捏著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
花榮里目光一閃,旋即眸色暗淡了下去,他嘆了口氣,滿眼抱歉,「我不是故意瞞你的,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沒找到機會說?真有意思,我們認識了將近五年,你總在我身邊轉悠,怎麼會沒機會表明你的身分?好吧,就算你沒有機會,可這幾天呢?我們獨自趕路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我們同床共枕的時候,你怎麼不說?」筠朵的聲音越來越大,紅腫的雙眼里又沁出了淚,「你就是在耍我對不對?甩了我,又讓我主動對你投懷送抱對不對?混蛋,你,你太……太惡劣了!」
「我……」花榮里語塞。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一筠朵推開他跳下床。
「朵朵!」花榮里一步就跨下床,摟住了筠朵,「你別這樣……」
「是我拜托你不要這樣才對。」被他死死的摟著,筠朵掙扎了許久也得不到掙月兌,于是只好泄氣的哭起來,她哭的那樣委屈、那樣無肋,好像哭了一夜還沒有將眼淚流完。
「既然不要我了,干嘛還回來找我,我用了十一年的時間來忘掉你,可你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她哭的泣不成聲。
「是我的錯,是三哥的錯。」花榮里緊緊的摟著她,愧疚和心疼令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將頭埋在筠朵的頸窩,竟也有些哽咽,「我不該這樣膽小,當年因為懦弱而放開你,如今又因為膽小而一直欺騙你,原諒我好不好,原諒我。」
「如果我們還有第二個十一年的話,我就會原諒你。」筠朵的唇不住的顫抖,她被花榮里強制的扳過身去,抬起淚眼婆娑的眼與他對視,「換做是之前,我絕對會原諒你,因為那時候你是我的三哥,是我的天,可現在不一樣了,是你殺了季筠朵,是你殺的。」
筠朵鼻涕、眼淚止不住的流,雖然說了狠心的話,但那副表情卻告訴了花榮里,她對自己還是有倩的。
「那就把我當做榮哥兒……」
「你覺得可能嗎?」筠朵不住的抽噎。
「我戴上面具,我們……」花榮里自欺欺人的說。
「夠了。」筠朵打斷他,因為抽噎而渾身顫抖,「其實我……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可就是不敢承認,不想承認你是……文榮遠,你已經殺了一個筠朵,為什麼還殺掉了我的榮哥兒?如果不是你的話,那我可能會開開心心的和榮哥兒告別。」
花榮里手陡然一松,他到底在奢求什麼呢?
從一開始就沒奢望過筠朵會和自己在一起,明明已經打定了默默守護她的主意,明明已經決定無論她做什麼,自己都站在她這邊,所以如果她情願為了國家嫁給西涼,那他就送她到另外一個男人的身邊,然後護她一生周全,既然已經決定好了,現在的他,又在干什麼?
告別……是啊,朵朵也做了要分手的準備。
可當面具被揭開,兩人重新見面的時候,一切的決定就崩潰了,他以為筠朵已經忘了自己,以為筠朵恨自己恨得要死,但他不傻,他能從筠朵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痛苦,看出她對自己的情意,所以他舍不得了,舍不得再度放開筠朵的手。
「如果我是花榮里,你還是要去西涼嗎?」
「是。」筠朵點頭,唇角顫抖著垂下去,「如果你是花榮里,我走的還能開心點。」
「朵朵。」花榮里咬了咬牙道,上前一步想再抓她的手。
「別這樣叫我。」筠朵稍微止住了眼淚,「如果你是花榮里的話,或許我到了西涼還可以希望看到你,可現在……」她輕輕的推開花榮里的手,後退幾步搖了搖頭,「我不想再見到你,文榮遠。」
「你為什麼不能理解一下我?」花榮里眼眶發紅,上前一步。
「當初我沒得選,選擇了你,我的家人全都有危險,換做是你,你該怎麼選擇?我真的是沒得選,沒得選!」他略有些崩潰的低低咆哮,懊惱的抓住自己的頭發。他搖了搖頭,聲音又突然低下去︰「如果我能選擇的話,怎麼會放棄你?我自以為那時候愛得不深,那時候還小,所以放手也只會痛一陣而已。」
花榮里垂下眸,雙手握成了拳,一滴淚不爭氣的滑了下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到筠朵的身邊,「可我沒想到,失去了你以後的日子會這麼痛苦。」他又拉住筠朵的胳膊,哽咽起來︰「听不到你的笑,看不到你的眼,牽不到你的手……」
花榮里停頓了一下,類似哭泣的聲音從喉嚨中逸出,片刻後,他拉起筠朵的手親吻,咸澀的淚落在她手背上,「就算在夢中,都只能見到你的憤怒與傷心。」
筠朵剛止住的淚又撲簌簌的落下來,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嘴,泣不成聲。
花榮里也在哭,他無助的親吻著她的手背、她的胳膊,「朵朵,別再離開我,即便要走,也請允許我在你身邊看著你,求求你。」他拉著筠朵的手,貼在自己眼上.然後緩慢又筆直的跪了下去。
筠朵幾乎就要妥協了,都說女人拒絕不了舊愛,男人拒絕不了新歡,眼前的這個男人,既是她的新歡又是她的舊愛,如果真的恨之入骨,在揭下面具的那一瞬她就該離開了。
此刻的她,看著沉穩內斂的高大男人在她眼前跪著,哭得泣不成聲,她好想跪下來抱住他,然後親吻他、原諒他,和他一起離開……可她不能這樣做。
「你再出現只會令我更加混亂……」筠朵的聲音因為哽咽變得音調古怪︰「我怕會忍不住和你走,那會給東夷和西涼帶來災難。」她搖了搖頭,逼著自己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來,然後倉皇的後退,看著花榮里的雙手無力的下垂。
「在你拋棄我的時候,結局就注定了。」筠朵最後看他一眼,哭泣著轉身離開。
「朵朵……」花榮里沒有追過去,而是失魂落魄的看著地面,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地,變成圓形的水漬,他身子無力的前傾,雙手撐地,哭著哭著竟笑出來,「知道繡球花的花語是什麼嗎?是希望。」他凝視著地面,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筠朵年幼的笑臉,他失神的伸手去撫模,「你就是我的希望。」
如果沒有了希望和信仰,他該如何繼續走下去?
在遼州待到第十日的時候,送親隊伍終于到了。
有了使者和詔書,守城兵不得不把他們放進去,花榮里又恢復了宮人的裝扮,規矩的跟在隊伍中,遠遠的張望著筠朵。
筠朵已經換上了公主朝服,胸前的朝珠在日光下璀璨生輝,華麗的珠翠綴滿了頭,一顆圓潤的玉石垂在她眉心,在她明亮的眼眸旁顯得有些失色,她的美,張揚又充滿朝氣。
朵朵永遠都是這樣好看。
花榮里緩緩的低下眸,好像方才那一眼便將筠朵的容貌印在了心里。
因為他答應了筠朵,此生再不在她眼前出現,所以將她平安送入皇宮之後,自己的使命就算完成,也應該消失在筠朵的生命中了,她說的沒錯,他們的感情只會挑起戰爭、帶來災難,就像他當年為了家人放棄她一樣,這次,她也放棄了自己。
雖然十日前,西涼表現得很無禮,但他們入宮後,對方的禮數卻十分周全。
西涼國君在上朝的勤政殿接見他們,陪同著朝中無數官員,在西涼國最大的宮殿內,看著這位美麗又驕傲的公主傲慢的向他們走過去來,而筠朵對著西涼國君微微行了一禮,對方目光一動,沒開口,抬手示意她平身。
筠朵有些心不在焉的抬眼看過去,卻是渾身一僵!
龍椅上的那個人……怎麼會是顏鳳稚?
雖然沒了脂粉修飾,雖然稜角有了細微的變化,但那頰上的痣不會變,那眉梢眼角間的媚態不會變,她就是顏鳳椎,一個穿上了龍袍,束上了發髻的顏鳳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