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夏公子的冤家 第十五章
一打開繡有金線銀花圖樣的包袱,一塊色澤深沉的沉香木便呈現在金氏皇帝的面前,優雅好聞的氣息讓他不覺愉悅的半瞇雙眼,深深呼吸後,驚嘆出聲,「好,這沉香木的味道真是極品之最,朕從來沒品監過這等極品沉香。槐夏,你是從哪里找來的?」
「啟稟皇上,此沉香木乃小人自南洋遠歸的船隊商販手中收購的。據聞此為暹羅境內神木林的罕有特產,百年難得此等佳品。故小民不敢私藏,只有皇上鴻福齊天,真命天子方得享有。」雲槐夏恭敬的向金氏皇帝解釋。
「是嗎?普天之下,萬物皆為朕所有,不過要能費心思尋得此等佳品也不是一件易事。你辛苦了,槐夏。」金氏皇帝先禮後兵,接著話鋒一轉,老大不客氣的問道︰「不過你呈獻此沉香木的目是什麼?想討些什麼甜頭啊?」
「皇上,被您這麼一講,倒像是小民特地來向您討賞賜來著。小民是個商人,不是小人哪!」雲槐夏露出似哭非哭的苦笑。
「無奸豈成商?你少在朕的面前賣乖了。」金氏皇帝笑罵,「說吧!你是想向朕索討些什麼?」
「啟稟皇上,說索討,小民豈敢?小民是想請皇上恩準一事。」
「何事?」
「恩準小民目前規劃的,行經西域絲路,前往安錫國的商旅行程。」雲槐夏馬上一五一十的解說。
「安錫國?朕還以為你會想去的是佛教盛行的天竺國,或是產有美石寶玉的高昌國,甚至是樓蘭國、波斯……你為何會想商旅安錫國?」金氏皇帝好奇的問。
要知道,安錫國在西域境外各國中,並非最強大、最富庶或最具有特色的國家,為何雲槐夏會想去那里?
「因為那里有手藝精湛的工匠,以及安錫國特有的文化,值得見識。」雲槐夏不假思索的回應,還滔滔不絕的介紹。
「哦?」金氏皇帝更感意外了,「曾幾何時,你對安錫國的風土人情了解得如此透徹來著?真是士別三日,便得刮目相看。」
不過話又說回來,雲槐夏還真是大半年時間不曾入宮求見了,究竟是在忙些什麼,也不得而知。金氏皇帝命毛公公派人上金夏商號關切,得到的響應是槐夏公子身體有恙,閉居養病,謝絕訪客。
嗯,人總是有所病痛時,金氏皇帝也沒多想,加上每日國事繁忙,便將這事擱到腦後,未再想起,直到現下。
「槐夏,你的身子康復了是嗎?」
雲槐夏遲疑了一會兒,旋即泰然自若的回應,「承皇上聖福,小民已然康復。」
這場病來得突然,當他從沉沉昏睡中蘇醒時,守在床邊的朱明告知他,他之前因風寒而發了場斑燒,臥病在床多日,如今他才總算燒退清醒,但也因為他高燒不退太久,所以很有可能不復高燒之前的部分記憶。
「本公子發高燒?」一開始雲槐夏不太相信朱明說的話,不過一覺醒來不復入睡前的記憶卻是事實,他才又不得不相信朱明所言。
一個把病中之事,以及高燒之前的部分記憶忘得一乾二淨的人,理應病體沉痼,可是雲槐夏一覺醒來卻是神清氣爽,一下床便能行走自如,而且是長腿闇步,來來回回走得喜不自禁、眉開眼笑。
「太好了!太好了!」雲槐夏高聲朗笑,「怎麼說呢?朱明,本公子這下子相信你告訴我,我臥病在床多日,而且病重得無法下榻,因為本公子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腳踩實地,以自己的雙腿好好行走了。」
雲槐夏亦很快就從雲府趕往金夏商號,決定以最快的速度彌補自己臥病在床時怠忽的事務。
但令他驚奇的是,金夏商號沒有他卻仍經營得非常順利,幾項主事者才能定奪的重大決策也有很好的安排。驚奇之余,他不免詢問朱明,這些決策是否都是他所定奪的?
「是……是小人做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朱明承認此事的態度是反常的遲疑。「請公子原諒我竟然擅自代理您行事。」
「說什麼原諒?我是驚喜都來不及啊!」雲槐夏驚喜的說,「是我太小看你的能力,朱明,你不該留在本公子身邊當個隨侍而已。我將江南那里的幾家分行都交給你管理如何?」他是真的有心要提拔朱明。
「不,公子,小人能力不足,恕不能從命。」朱明卻是堅決謝絕這份肥缺美差——這也成了雲槐夏掛在心頭上的怪事之一。
怪事之二,就是他莫名其妙的開始對安錫國,一個之前完全沒興趣的異國興起了莫大的興趣,甚至意欲前往。
為什麼?雲槐夏捫心自問了千百遍,卻仍未有個答案,但是想那麼多又有何用?先去了再說吧很快的,他已經向金氏皇帝稟明自己前往安錫國從事商業買賣的計劃,端視聖上定奪。
「朕……」金氏皇帝尚在沉吟,定奪還未下,御書房門外卻先傳來毛公公的稟告聲。
「啟稟皇上,安姑娘求見。」!
「還真是巧,你們兩人都不來便罷,一來便都湊齊了。宣安姑娘進來。槐夏,你且先退下吧!」可惜他這個做皇帝的今日事務繁忙,沒太多時間欣賞雲槐夏與安瑛姿的爭皇寵斗法,只得先將其中一方主角打發下去。
退下?雲槐夏心頭猛然一揪。
「皇上,小民不能留下來嗎?」
「咦?」金氏皇帝一怔,「你說什麼?」
「小民想要留下來,待在御書房里。」雲槐夏認真的說,心頭興奮莫名的鼓噪著。「請皇上恩準。」
「留下來……你跟安姑娘不是相見不歡嗎?」
「不會的!」再一次,雲槐夏不假思索的保證,「小民絕不會與她相見不歡,真的。」
「絕不會與她相見不歡?」金氏皇帝挑起眉頭,若有所思的凝視雲槐夏故作鎮定,卻又掩不住喜悅的神情,看來另有好戲了。「宣安姑娘進來。」而他也是很喜歡看好戲的。
雲槐夏根本沒注意到金氏皇帝的玩味之意,一雙丹鳳眼焦急的朝御書房門口張望,只覺得時間流逝得異常緩慢,或者安瑛姿走得實在太慢?她走得那麼慢做什麼?不知道他在等她嗎?他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古怪的想法。
終于,在毛公公的引領下,安瑛姿踏入御書房。
兩個男人的眼楮陡然一亮,大為驚艷。
一如以往,安瑛姿的身姿高誠而健美,穿著一身紅衣紅裙現身。但是任何明眼人都能清楚的察覺到,安瑛姿原本不輸男兒的英雌氣質,十分中有五分被小女兒嬌態取代,眉彎若弦月,唇朱如點胭,剛柔並濟之美教她在英氣蓬勃之余,又流轉出一抹小女兒嬌氣,一低眉,一揚鬈發,其千萬風情就連金氏皇帝一時也看迷了眼。
該怎麼說呢?以往的安琪姿美則美矣,卻欠缺一股女子特有的迷人風情,教人只想單純欣賞她的美貌,而不起遐想……但現下的她隨意的一舉一動,都能撩撥男人的心弦哪!
至少雲槐夏的心弦便是震顫不止,莫名的歡欣鼓舞著,自己終于又見到了她,而且發現自己仍然深深愛著她,此生至死不渝!
安瑛姿抬起螓首,深邃的眼眸自然而然的轉向……這麼說是很古怪,但她就是自然而然的看向金氏皇帝之外的另一個男人身上。
雲槐夏。
她不是故意無禮,但就是無法自制,以著自己都不明了的思念、盼望、泫然欲泣的激動情緒,凝視著雲槐夏,就像是姑娘家在凝視自己的情郎。
這想法讓她震驚,也讓她羞窘,耳根子熱辣辣一紅,急忙命令自己收心斂神,專注于辦正事上。
「民女安瑛姿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金氏皇帝開口,「安姑娘有好一段時日沒進宮了呢!」
「是,前一陣子民女身體微恙……」
「什麼?」一道緊張的男音突兀的插話,「你人不舒服嗎?」
「因為民女得了急性婦疾……」她直覺回應,當意識到說話的人竟是雲槐夏時,雙眼大瞠。
「你剛才說了什麼?」金氏皇帝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雲槐夏卻未回應金氏皇帝的問話,徑自對安瑛姿再度提問,「你是怎麼個不舒服法?是著了涼還是得熱病?會痛嗎?會咳嗎?吃得下東西嗎?你怎麼不懂得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呢?唉……」
我跟你有這麼熟嗎?安瑛姿本來想反唇相稽,但不知為何,一開口卻成了——「你還敢說我?你才怎麼了呢?怎麼瘦了、憔悴了這麼多?是你生病了吧?」
怪了,她怎麼也在關心他啊?這是一種禮尚往來嗎?
金氏皇帝則是在旁邊看戲看到呆掉。眼前演的這出戲是什麼?對頭冤家大和解?那接下來呢?日頭要打西邊升起,天要下紅雨了嗎?
安瑛姿先行回過神來。不對!她來這里是晉見天子,而不是和雲槐夏斗嘴的。她靜定下心神,又朝金氏皇帝重施一次叩禮,這才道出來意。
「民女有一件珍品想呈獻給皇上。」她手中捧著一只長薄的木盒子。
「是什麼樣的珍品呢?」
說真的,金氏皇帝現下對他們方才突兀又激動的「演出」更感興趣,只是既然安瑛姿都要獻珍品了,他就先看看也無妨。
安瑛姿自行打開盒蓋,露出里頭一根根約孩童小指粗細的線香,再請一旁的毛公公取來燭火焚點。
香煙裊裊升起,煙色淡白,開始飄散出此線香的特殊香氣,先是極淡、極優雅的梔子花香,漸漸的又變為薔薇花香,薔薇濃馥華麗的芬芳未盡,桂花花香已然取而代之。
「啊呼……啊呼……」金氏皇帝雙眼一閉,渾然忘我的抽動鼻翼,就怕會疏漏半縷的香氣。
只可惜香氣雖好,卻很快就焚燒殆盡了。
怎麼這麼快就沒啦?金氏皇帝意猶未盡的睜開眼。
安瑛姿朝他恭敬的微笑,「皇上,您還喜歡嗎?」
「好極!此線香真是絕妙極品。」金氏皇帝是真的喜歡這場嗅覺感官上的享受。
「這是何處出產的線香?」
「啟稟皇上,此乃民女祖父的故鄉安錫國的特產。此線香以特殊方式采擷花朵精華制造而成,而且一根線香以數種花朵精華精制,點火焚燒至哪段線香,便會散發出那段線香的花香。」安瑛姿的話鋒適時一轉,「這也是民女想向皇上請求之事,民女意欲前往安錫國從事商業買賣,除了能為皇上帶回更多種線香,以及上回所呈獻的『孔雀開屏』等珍玩外,更有多種珍奇商品……」
說著說著,她困惑了,不明白為何金氏皇帝一臉古怪,雲槐夏一臉意外,一齊盯著她?
「安姑娘,你倒像是跟槐夏商量好,一前一後都向朕提出相同的要求。」
金氏皇帝笑了,「若非你們是對頭冤家……嗯,或許就因為你們是對頭冤家,所以你們才會如此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心有靈犀一點通?誰啊?他,還是她?沒來由的,雲槐夏及安瑛姿同時臉紅,更浮現一模一樣的別扭神色。
「至于你們所提出的前往安錫國從事商業買賣的要求,朕會另行斟酌,再下詔旨。若沒別的事,你們今日就先退下吧!」
「是,小民叫謝皇上。」
「是,民女叩謝皇上。」
雲槐夏與安瑛姿齊聲回應,退出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