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行不行 第九章
鄔子杰打伊芙進門至今都沒以正眼看她一回,對于她的請求,他更是不曾應允。
她的執著,要比他所想象的還要強烈,這樣不好,真的很不好。
望著那扇半開的房門,他等了又等,就是等不到里頭的人兒鼓起勇氣走出來,唉……
所以,他開口了,終于將目光落在伊芙身上。「你先回飯店去,我收拾好東西就去找你,我陪你回去。」
伊芙早已做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本來不打算輕易放棄,但鄔子杰如此干脆的應允是她萬萬也沒料想到的,所以她先是一臉吃驚模樣,接著表情立即轉為狂喜。
「好,我先回去等你。」語畢,她忍不住再看了那半開的房門一眼。
不論他口里說的「收拾」是行李還是情感,她都會等著,帶著自私與愧疚地等著。
待伊芙離開後,鄔子杰這才移動腳步向著長廊走去。
房門是半開的,他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也已傳入里頭人兒的耳里,更不難猜測此時此刻的她,心底會是多麼地痛苦難受。
他很想走到門後去安撫她,告訴她一切,但他不能。
他要讓伊芙明白,也要讓心愛的女人明白,所以他不能,他必須離開。
他在門前站定,但就只是站著,不語。
苗書恬知道伊芙離開了,她听見大門開欣又關閉的聲響,而鄔子杰剛才的一番話她也听見了,也听見了他來到門前的輕微腳步聲。
他就在外頭,她知道自己必須說些什麼,所以她說了。
「我……不送了。」苗書恬顫抖的聲嗓從半敖的門板後傳出。
此刻她很慶幸自己躲在門板後面,這麼一來他便不會看見她臉上那無法遏抑而流下的淚水,她知道他不會越過門板看她,因為他剛才親口說要離開,所以他不會……
窒人的氣息在空氣中流轉,苗書恬無聲地哭泣著,因為知道他仍在。
半晌後,她听見了腳步聲,听見他回到另一個房間收拾行李的聲音——
離開前,鄔子杰低啞地對著半欣的門板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會後悔你今天所做的決定。」
接著,苗書恬再次听見大門開敖、關閉的聲響。
終于……都走了!
苗書恬癱靠在身後的牆垣上,試著吸氣,試著把淚水停止,如果不想擁有壞習慣的話,那就必須在一開始就禁斷。
于是,她試了再試,試著抗拒那份撕心裂肺的痛,但辦不到,如何也辦不到,痛哭的聲音怎麼也關不住,仍是不斷地自唇縫間流瀉而出。
最後,她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把頭埋在雙膝之間,無法自抑地號眺大最終,她仍是被強大的負面情緒給擊潰了……
鄔子杰與伊芙一同回到杰西的房子。
當他答應要陪著她時,她開心地以為事情有了轉圜的余地,但當他帶著她回到杰西的房子,她這才知道自己錯了。
他的態度是關心的,但姿態卻是疏離的。
「好好休息。」鄔子杰為伊芙將行李拉回她的房間,然後只說了句話便離開。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伊芙的心冷了幾分,但她隨即告訴自己,不到最後關頭,她是不會放棄的。
倘若真不能如願,那麼,至少她能夠沒有任何的悔恨,未來在孩子的面前,她不會是一名失敗的母親,因為她為了彼此努力過了。
伊芙沒有依言好好休息,她跟著鄔子杰離開的腳步走出了房門,遠遠地看見他走到屋後的小花園。
而杰西此刻就在花園里頭。
伊芙沒有再前進,反倒是朝著二樓走去,並來到二樓最後一間房間里。
那間房間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是當作客房之用,但房里有個小陽台,就在花園的上方。
伊芙在靠近陽台時便已听見下方談話的聲響,為了听取完整的內容,她壓低身子慢慢來到陽台上。
現在,只要她不出聲,誰也看不見她的存在,而她則能夠完整听取他們的談話內容。
「你不打算留下,是吧?」杰西輕嘆了口氣。
當這兩個孩子一同進門時,鄔子杰臉上的表情已清楚寫著他的決定,他從未改變心意,伊芙留不住他的。
如果可以留得住,那麼今日他不會再將伊芙帶來給他,他會選擇親自照顧她,這孩子的個性他再清楚不過了。不論他做出了什麼選擇,誰都不能責怪他,只因為他心里要比任何人都苦,下決定、做選擇,可都是經歷一番沉痛的掙扎才有的,誰都不能責怪他,就連伊芙也是。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包含了太多太多,鄔子杰無法一一以言語表達,但他知道他最敬愛的杰西一定會懂的。
「孩子,你最不需要說的,就是對不起這三個字,上天要我們這麼走,那麼我們就繼續走下去吧!」因為停下腳步已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伊芙就麻煩您照顧了。」
「我以為那孩子在你離開時就明白你的選擇,沒料到她會有這麼執著的一面。」杰西再嘆了口氣。
伊芙一直是很乖巧的女孩,鄔子杰離開後,她並沒有做出任何異常的舉動,這也讓他這老頭以為她是真的對命運看開了,但沒料到她早已踏出追尋的腳步。
「明天我就走,我走了,她便會明白的。」該說的話都已經說透了,他無法再多說什麼。
「恬恬呢?她能接受這一切嗎?」本來不想問的,但他心疼伊芙也心疼苗書恬;他以為苗書恬會打電話來,但她沒有,這讓他擔心著。
「她會的。」待她明白她自以為退讓會讓三人都好過、寂寞卻來騷擾她的心神時,待她懂得後悔時……
夜闌人靜,皎潔月光像是朦朧的銀紗織出的霧,漫進了屋里,撒落在木質地板上。
詼是大伙都進入熟睡的半夜里,卻有人赤足從房里走出。
伊芙穿著一襲絲質細肩帶長睡衣,無聲息地從自己的房里走出,她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像貓般輕巧、無聲無息地打開二樓的第一間房門。
雖然她赤足想掩去腳步聲,但連結門框的平面鉸鏈顯然上油不足,在她打開門板時發出了小小的聲響。
雖是小小的聲響,但在寂靜的深夜里,那聲響卻是自動放大再放大,听在耳里再清晰不過。
因為過分清晰的聲響,伊芙本已跳得飛快的心髒瞬間劇烈地踫撞了下。
她停下繼續向前的腳步,藉由昏黃的夜燈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
呼……
吁了口氣,伊芙將雙手捂住心口,要自己放松別緊張。所幸剛才意外的聲響並未驚動他,見他仍是一動也不動地平躺在大床上,她這才又鼓起勇氣向前進。
今晚是她給自己最後一個機會,若是不成功,那麼她也只能痛心地說聲祝福,因為她已無可奈何。
站在床畔,伊芙看著那張讓她心痛的臉,她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齒,但是,她真的無法跨越「無私成全」這條界線,她想死守著自私的部分。
所以,她站在那條分隔線上,決定放手一搏,能否繼續守在界線內,還是被動地推出界線外,就看這一回了。
慢慢地,伊芙低子,在男人緊閉的唇瓣上輕輕落下一吻。
男人動了,無疑是被她親吻的動作所驚擾,這是她早已預想得到的反應,但只要她加把勁地繼續堅持下去,在半推半就的情況下,就算他把她當成另一個人都無所謂;只要讓親密的關系成為既定的事實,那麼她就能絆住他想離去的腳步,甚至到最後只願為她所停留。
這是伊芙想要的,是她最後也是唯一能祭出的辦法。
伊芙如計劃中地打算如深這個吻,也知道男人會推拒她,只能祈求他半夜醒來神智不如白日清明,意志力更是薄弱,別拒絕她……
但她的祈求失了效,男人神智依舊清明,意志力甚至不因夜幕籠罩而顯薄弱,他很快地推開了她。
「你太累了。」大手推開上半身幾乎壓在他身上的伊芙,鄔子杰立即起身下床,不讓她再有任何機會觸踫他。
其實在她打開房門那瞬間,他便已經醒來,但他選擇繼續佯裝睡著,一來是不想兩人尷尬面對,二來也留給她一條退路好走。
唉……她還是做了最傻的選擇。
「快回房去睡覺,你累了。」即便在昏暗的燈光下,鄔子杰仍舊可以看見伊芙臉上那股堅決,但他必須狠心地抹去那份堅決。
「你明知道我精神好得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並沒有累到忘了現實是如何殘忍地對待她,她當然知道他不是她的鄔子軒,她只是想把他變成鄔子軒罷了。
「你累了。」鄔子杰走到房門前,堅持同一個說法。
他所擺出的姿態很明顯是拒絕,但伊芙不肯就這麼放棄,自然無視他送客的音i圖。
她沒移動腳步,只是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你知道我可以是你的,別拒絕我好嗎?」
「你累了。」還是相同的一句話,但這回鄔子杰的語氣里有著更多的無奈及嘆息。
「看著我吧,好好地看著我吧!」伊芙帶著堅決的神態說著,伸出雙手,眼楮眨也不眨地褪去肩上的細帶。
她將身上的長睡衣由上褪下,絲質的睡衣底下什麼也沒有,她將自己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是她的誘惑、她的決心,更是她最後的機會。她拿出所有的自尊,賭他是否存有一絲絲的憐憫之心。
但下一秒,她知道自己賭輸了。
鄔子杰沒有回避赤果果的她,卻也沒有踏步向她,他堅決讓她明白他的選擇是不會變的,甚至不曾動搖。
「真的……還是不行嗎?」幽幽的臉龐上不知何時已流下兩行濕潤的 。
「你累了。」仍是同一句話,不同的是,這一回鄔子杰移動了腳步,退出了房門外。
「請你們……一定要幸福。」
鄔子杰與伊芙雙雙離開的那一天,苗書恬終于放棄逼自己不哭,她面色木然地收拾了簡單的行李,也跟著離開了。
回到她的老家,彰化。
雙親在她很小時便相繼出意外而離開人世,她是爺爺女乃女乃一手帶大的,但幾年前他們也分別離她而去了。
雖然老家里已沒有家人等在那兒,可這些年她只要一有空閑,總是會回去小住幾天,不讓老家變成一間沒有人住的空屋廢墟。
而現在,她需要放自己一個長假,除了老家之外,她哪里都不想去。
那里只是一處小到不能再小的小村莊,村子里只剩老人們居住著,年輕人全都已外移,這幾年苗書恬總是來來回回,鄰家的老人們也早已習慣了。
第一天回到老家,苗書恬第一件事便是將屋里所有灰塵清掃干淨,當她終于將各個角落擦拭完成,她也累癱了,無力多想什麼,只能乖乖爬上床睡覺。
隔天一早醒來,她繼續著未完的工作,開始清掃屋外。每每做著清掃屋里屋外的工作時,她總是不止一回地慶幸當年自己阻止了爺爺女乃女乃將老平房改建成三層式的透天厝,要不她真的會被清掃工作給累去半條命。
這一天,她仍是累得一沾床便沉沉睡去。
接下來的日子,她打算就像以往般悠閑度過,只是她沒料想到,一切遠比她想象中的困難許多……隔壁陳女乃女乃的一句問話,就讓她自以為的「悠閑」心境抒回了原形。
「你男朋友呢?上回不是陪著你回來住了幾天,怎麼這回沒看見人?」這小村子里就只剩下他們這些老人家了,年輕人來來回回就只有這小丫頭,所以上回她帶了人回來,她記得很清楚。
「他……工作忙,所以我自己回來了。」苗書恬扯起嘴角,希望老人家眼花,看不出她牽強的假笑。
事實上,鄔子杰只跟她回老家住過一回,而那已是九個月前的事情了,只是,村里沒啥大小事,這事能被記著也不算意外。
「什麼時候結婚呢?可別因為你家里沒長輩,婚事就草草辦了,好歹也得回來通知我們這些老不死的,讓我們為你開心開心,知道嗎?」
「我會的。」苗書恬點點頭,雖然她知道與鄔子杰結婚早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在老人家的面前,她不需要解釋過多,只要點頭說是就可以了。
又與陳女乃女乃閑聊了幾句,苗書恬這才回到屋里,牽出了她在老家唯一的交通工具,一台淑女型的腳踏車。
這個小村子里只有一間里外都蒙塵的小雜貨店,里頭過期商品可比尚未過期還要多,更別說連一份報紙都沒賣,在都市里生活慣了的苗書恬想要買新鮮的商品,自然得勤快地到隔壁較為熱鬧的小鎮上去。
離家里最近的便利商店,苗書恬必須騎上二十五分鐘的腳踏車才能到達,但從現在開始,她有的是時間,她不需要匆忙過活著。
而不願回想的記憶,雖然總是像剛才那樣不經意地一再被提醒,但她會努力地以各種生活形式去填滿心中的空缺,重新為她的人生找一個定位,這一切仍是需要很大的努力,她會以時間去完成的。
一個人的自以為可以多麼教人自覺愚蠢?
當她又哭了的時候,她會知道自己是多麼地愚蠢,自以為只要不看不听,日子總是能過下去的。
在認定他已離開這世界時,她都沒有教悲痛給擊倒,可她不懂,為何只是分別在兩地,她的心卻開始被寂寞給摧殘、折磨並吞噬?
當日子一天天地過著,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為何寂寞痛苦,因為即便以為他死去,但她的心明白飽的情感一直屬于她;而現在,他雖然在不同的土地上活著,但他的心或許已經不再只是她一個人的,這一切甚至是她親手造成的……
誰教她不夠自私呢?誰教她不敢接受遺憾中的感情呢?誰教她無法拋開那股愧疚去愛!
他說對了,她會後悔的。
她現在就後悔了……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她就後悔了。
蹲在屋前的小曬谷場上,苗書恬努力對著買回來的各式盆栽澆灌、整理,本想藉由忙碌的動作來遺忘不斷涌上的負面情緒,但花澆著澆著,淚水竟也如同澆花器里的水,一傾斜便不斷地流瀉而出。
悵惘及委屈的情緒涌上了,她已太習慣這種折磨人的心痛感,再也無法要自己不哭,因為她已染上壞習慣。
種下的情就像是紋身般無法輕易抹滅,唯有疼痛是唯一的出路,而這條路她正走著,何時才能到出口,她沒有答案,只能希望這不會是無止盡的長路。
當苗書恬專心手里的工作也專心哭泣時,她並沒注意到前頭的矮鐵門被人從外頭伸手打開了,甚至沒有听見逐漸向她靠近的腳步聲響,只是專注在自己悲傷的世界里。
一直到一道陰影掩去了她頭頂上大半的光線,她這才驚覺地收起淚水,並抬起頭望向來人。
眼花嗎?不,她沒眼花,眼前的男人真的是她正想念著的。
意外嗎?是的,她意外鄔子杰的到來,卻不意外他知道該如何找到她。
他是鄔子杰,知道她一切的男人。
「你……怎麼來了?」苗書恬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起身,但視線卻不敢與他對上。
「我能不來嗎?」
鄔子杰的聲調,听在耳里很是平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花費了多少力氣,才把急欲擁她入懷的沖動給壓抑著。
日日夜夜無盡的思念,就只為她,只為她……
為了不給她退路;為了教她看清真實的心;為了要她後悔做錯了選擇,所以他思了又忍,忍著不來到她面前,就是要用時間讓她看清自己。
「你不該來的,伊芙……」苗書恬想開口說伊芙需要他,但這句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以嚶嚶的哭泣聲代替話語。
她哭得那樣傷心,那樣委屈,鄔子杰看著她著實好心疼,但他仍是沒有伸出雙手將她擁入懷里。
「又要說出推開我的話來嗎?」他這是在逼她,要她誠實地自私,不要因為另一個女人的放棄而接受。
這是愛情,兩人的愛情,沒有拖與舍。
「告訴我,你還能說得出口嗎?」
當鄔子杰問出這句話的這一刻,苗書恬懂了,全懂了。
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想要走的,他是故意的,故意用時間、用離別來折磨她的心,他怎麼能如此地對待她呢?怎麼能……
鄔子杰伸手捧住苗書恬淚濕的小臉,就算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他也要她看著他,只能看著他……
雖是被強迫看著,而那雙秀麗淚眼確實是舍不得離開他,舍不得離開這個教她傷心逾恆的男人呀!
她以為只要不再是死亡,她都可以接受他離開的事實,因為再遠的距離,只要知道他安好就好;但事實再次證明她錯了,她真的不能沒有他。
即便不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只要一想起他,除了心痛與哭泣之外,她什麼都不能做,無形的傷口從未愈合,她的意志早已被消磨殆盡了。
「還要我離開嗎?告訴我,給我一個答案。」他的聲音變得低啞,變得心疼不舍,因為眼前的淚人兒臉上已有了答案。
「不……不要離開我,再也不要了。」苗書恬哭著撲進男人的懷里,索取著她失去已久的熟悉溫度。
自私就自私吧!愧疚她也會一輩子愧疚下去的,但別想要她再次放手了。
「那很好。」鄔子杰為她抹去臉上的淚水,在低頭吻她之前,說出了令她寬心的話來。
「千萬別再放開我了,因為伊芙玎是有交代,我們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