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行不行 第四章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鄔子杰與鄔子軒兩人抵達了英國,卻在前往露西亞工作室的路途中出了意外。
鄔子杰、鄔子軒以及司機與助理四人,在倫敦市區出了車禍,造成兩死兩傷。
打電話給苗書恬的是助理,他奇跡地只受到了輕傷,司機當場死亡,而鄔子杰與鄔子軒其中一人在送醫後不治,另一人受傷昏迷中。
現在情況十分混亂,因為除了苗書恬與伊芙之外,沒有第三人認得出此刻躺在醫院里的男人究竟是鄔子杰還是鄔子軒?
大伙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苗書恬與伊芙的到來,由她們來辨認他是誰,或者等昏迷中的男人醒來自行告訴大家,究竟是誰活了下來?
苗書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撐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來到倫敦,她眼楮一直是干的,打從接到電話的那一刻起,她沒掉過任何一滴淚水。
應該是說,她不敢掉。
只因為,巨大的傷痛正在等著痛擊她,她所失去的,不是一直照顧著她的未來小叔,就是她最愛的男人。
然而,殘忍的是——她已經注定失去其一了。
下了飛機前往醫院的途中,計程車行經的路線甚至還經過了車禍出事的地點。
地上所有的車窗碎片早已清理干淨,留下的只有路旁被撞彎的路燈。
其實苗書恬壓根不知道這就是出事地點,是司機發揮了八卦魂,自然地月兌口告訴這名陌生的乘客。
「小姐,昨天大明星鄔子杰就是在這里出車禍的,有目擊者說是因為司機為了閃躲貓或狗之類的小動物,所以車子才會失控撞上路燈。」
司機以濃濃的英國腔說著,一手指了指彎曲的路燈,但要開車又要分心說話,司機沒能分心從照後鏡看苗書恬一眼,要不,他便能察覺她過分蒼白的臉色。
不是貓,是狗。
苗書恬垂下眼簾,不願去看那彎曲得可怕的路燈,它就像是正在吞噬快樂的惡鬼,讓她提不起勇氣去直視它。
「現在大家只想趕快知道,死去的那一個究竟是哥哥還是弟弟,一堆粉絲都哭慘了。」
苗書恬知道司機沒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他只是在陳游這個事實,別說是粉絲們了,她比任何人都想得到答案。
強忍著悲痛,強忍著心中莫大的恐懼,但越是接近目的地,她幾乎要承受不住那股恐懼,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向它舉旗投降了。
司機又說了些什麼,她已經听不見,她只知道自己必須緊咬著下唇才能控制全身,不讓自己顫抖得厲害,不讓恐懼打敗自己。
她必須要有個答案,傷痛已是免不了,差別只在于被牽絆的心魂是否能繼續教他牽絆著?
到了醫院,眼前出現一群又一群的記者,苗書恬只能慶幸自己不曾被狗仔拍到面貌,才能毫不受阻地進入醫院。
為了維護病人及家屬的權利及隱私,也由于病人的身分特殊,院方全面性地阻隔記者的滲入,所以來到病房外,苗書恬只見到受輕傷的助理及所屬的經紀公司高層,但她誰也不看,視線只落在伊芙身上。
她一步步走向坐在病房外的伊芙,濕潤的淚水不斷地從伊芙美麗的瞳眸中溢出,不是悲號的痛哭著,卻是讓人擰心的無聲哭泣。
奇怪了,都來到了醫院,答案即將揭曉,為何她的眼眶仍是干干的呢?
「伊芙。」她開口喊著,不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干澀的。
「大嫂……」伊芙抬眼望向苗書恬,那一瞬間悲傷的情緒更濃,溢滿眼眶的淚水讓她壓根看不清她的身影。
伊芙是個標準的金發女孩,與鄔子軒交往第十五個月便訂了婚,她不會說中文,但總是很可愛地跟著鄔子軒以中文喊苗書恬一聲大嫂,因為她問過其中的意思,也早認同她們會是一家人,但現在……
「情況如何?」苗書恬望著病房大門,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問的是活下來那個的情況。
若她有足夠的勇氣,她會白己走進去親眼察看,但她沒有,她甚至不敢在開口的第一句話便問「他」是誰,只能先問傷勢情況。
「昏迷了一天,外傷不重,但醫生說他腦子里有血塊壓迫神經,會出現什麼狀況還不能確定,唯一確定的是無性命之憂。」從得知消息到這一刻,伊芙的淚水從未干竭。
先是著急的哭泣,再是劫後余生的淚水,而現在則是失去親人的痛楚,她擔心苗書恬無法接受事實,因為活下來的那個人是她的未婚夫鄔子軒。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這場讓人心碎的意外,注定要有人失去所愛;她並不為自己的男人活了下來而感到慶幸,因為她也敬愛著大哥,只是她更無法失去鄔子軒,她……已不再是獨自一個人了。
苗書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病房大門。
她想要的答案就在那扇門後,而伊芙雖是不斷地流著淚,但她感受不到她那椎心蝕骨的悲痛,那答案……已浮現了不是嗎?
她不知道自己動也不動地盯著那扇門多久,只知道當自己移動腳步推開那扇門,那一刻她懷疑自己那股勇氣是打哪來的。
不,那不是勇氣,那是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答案的決心,說什麼都仍是要親眼看見。
病床上躺著一名臉色蒼白的男人,臉孔是她所熟悉的,但是不是她的男人呢?
她全身僵硬地來到床畔,男人右額上覆著紗布,一手插著點滴,另一只手裹著石膏,但這些外傷都不是她注視的重點,她的目光最後停留在男人的左耳上。
沒有、沒有……
他的耳骨上沒有那點小紅痣……
真的不是他。
「對不起……」伊芙的聲音幽幽地從苗書恬背後響起,只可惜她听不見了,因為在答案完全揭露後,雙腳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連清明的神智都離她而去,由黑暗迎接她。
苗書恬在另一問病房醒來,但她仍是沒哭,卻像是呆愣的不動女圭女圭,目光更是只順落在窗外的景物上,誰也不看。
她無預警的昏倒讓伊芙嚇了好大一跳,奇跡似地只受到輕傷的助理也在一旁擔憂著;雖然這場意外他只是個完全無辜的受累人之一,但兩個人因此失去性命,其中一人還是他敬重的老板,他心底也十分難受,見未來老板娘悲傷得昏厥倒地,他心情更是沉重得無以復加。
現在已經確定失去了誰,公司高層在剛才做出了決議,暫時不對外公開究竟是誰存活了下來,一切都要等鄔子軒醒來再討論了。
他當然知道他們要討論的是什麼,站在官方立場,以金錢為指標,他們自然是希望活下來的鄔子軒能松口答應成為「鄔子杰」,這麼一來,所有的活動才能繼續下去,忠實粉絲們不必失望落淚,有錢大家繼續賺。
但,若鄔子軒真的答應了請求之後呢?苗書恬情何以堪?
等了又等,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打破一室的死寂去說些安慰的話語,因為他們都知道,說得再多也無法真正地安慰已碎裂的心。
終于,苗書恬將視線調到床畔兩人的身上。
沉默不是面對事實的做法,至少……再讓她看看他吧!
「他在哪里?」苗書恬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十分沙啞,她不知道自己昏厥了多久,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了。
「大嫂,別去……」伊芙說著,原是好不容易收起的淚水又再度潰堤。
她了解大嫂現在在想什麼,那是一份即便再也無法觸踫也要再看一眼的心情,今天若換作是她失去了鄔子軒,她也會做出同樣的要求。
但……真的不行,不能讓她看。
「在哪里?」苗書恬輕問。
「苗小姐,真的別去,你受不了的。」助理也開口跟著勸說。
不是他們心狠,連最後一面都不願讓她看。事實是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老板的尸體雖是從嚴重擠壓的車體內帶出,但那慘不忍睹的模樣至今他都不敢看上第二回。當伊芙趕到醫院時,也曾要求觀看,他立即阻止了她,但現在他沒把握阻止得了另一人。
「受不了什麼?」面對這個問題,助理不得不回應,如果她真的堅持要看,至少……還能給她一個心理準備。
「老板他的身體受到擠壓嚴重變形,沖撞的力道幾乎在他乘坐的那一側,他的臉血肉模糊……」相較之下,他全身只受了輕微的撕裂傷真的是個奇跡。
「是、是嗎?」听見血肉模糊這四個字,苗書恬不懂自己的眼眶為何還是干的,她該要悲慟地痛哭才是,為什麼不哭呢?為什麼?
還是她其實在哭了,只是她現在威應遲鈍,所以感受不到臉上的濕潤?
她伸手抹了抹臉,卻仍是感受不到任何濕意,反倒察覺自己的手抖得有多麼地厲害。
然而,不止是手指劇烈顫動,連她的全身都無法抑制地發冷、抖動……
「別去看。」
「好……」別去看他不夠帥氣的一面,把他最帥氣的模樣留在記憶里就好。
苗書恬又張了口,卻無法順利問出自己內心的問題,因為就連嘴唇都顫抖不止。
「杰西叔叔就快到了。」善解人意的伊芙知道她想問什麼,毋需她多說,便主動為她解答。
他們兄弟倆的母親是台灣人,父親是美國人,但他們是遺月復子,從出生便沒了父親,幸虧親叔叔杰西視如己出地照看,補足他們沒有父親的缺憾,他們的母親三年前因病去世之後,至親只剩杰西叔叔一人了。
後續的事情就等杰西叔叔到來再做打算了,現在除了強壓內心的悲痛外,就等鄔子軒醒來了。
听見伊芙的話,苗書恬陷入了沉默之中。
見狀,助理無聲地退出了病房外,將空間獨留給她倆。
站在床畔,伊芙流著淚卻不敢哭出聲來,因為眼前苗書恬的模樣讓人好心疼。
情願她狠狠痛哭一場,也不要她強壓抑著所有悲不哭,卻在無法克制的情況下渾身發抖,那只會教人更心疼她的處境。
「我是間接的凶手……」苗書恬再次將視線投到窗外。
是的,若他不是為了找露西亞,今天就不會發生這場死亡意外,一切都是為了向她求婚,所以……她是害死他的間接凶手!
「不,你不是。誰都知道這只是一場意外,只是意外,你听清楚了嗎?」苗書恬蒼白的臉龐上,除了深沉悲痛之外,伊芙看不出其他的情緒,但苗書恬的話語卻教她擔驚受恐,她怕苗書恬將所有的過錯全往身上攬。
往往過深的自責所衍生出的,多是負面的影響,她不希望苗書恬將過錯全算在自個兒身上,更不希望她因此不斷地責怪自己,折磨脆弱的身心,甚至到最後想不開……那不會是任何人要的結果。
「如果……我沒出現在他生命中,想必他現在的命運肯定是不同的情景。」至少,他還能活著吧?
「你沒听見我剛才說的話嗎?這只是一件大家都不願意去承擔的意外,在今天之前或以後都沒有你口中的『如果』,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更不會是你的。」但事情不幸發生了,所有人不得不去承擔這不願面對的事實,可這不表示她可以將自己逼進死胡同里。
「對,沒有如果了,時間並不會為任何人倒流。」苗書恬的聲音十分平緩,若不是她全身依舊無法自制地顫抖著,這樣的對話語調只會讓人厭覺毫無異樣。
但她越是平靜的聲調,越是讓伊芙心驚,再也忍不住地,她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說道︰「看著我。」
苗書恬眨動眼皮,但目光仍是落在窗外。
「看著我。」伊芙加大了聱調,更增添了一份堅決。
這一回,苗書恬依言乖乖地將視線調向伊芙,但那了無生氣的瞳眸讓人看了直打寒顫,生怕她一個想不開,隨時會跟著逝者的腳步而去。
「好好哭一場,什麼都別想,讓時間帶你走出來好嗎?」伊芙捏了捏苗書恬的手掌,接著將她的手拉到自己平坦的小月復上,「請你一定要看著這個小生命的誕生。」
伊芙不敢奢望失去的傷痛真可以教時間抹去,但至少新生命的誕生可以為她傷痛的心帶來小小的喜悅,更提醒她生命的美好,千萬別輕易放棄它。
苗書恬凝視著那再平坦不過的肚皮,很快地理解了伊芙的話意,無比真心地感謝她的關心。
「我會的。」剛才在心底她不止一次問過自己,沒有了最愛的他,她還能活下去嗎?答案是可以的,只是會孤獨了點,痛苦了些。
她不是個自私的人,失去了一個愛人,但她還擁有猶如家人的至友們,他們也愛她,而現在,她能愛的人又即將多了一個。
「多大了?」她指著伊芙的肚子。
「八周了,子軒上星期陪我去檢查的。」其實她還沒有即將身為母親的感覺,但是,隨著肚皮逐漸攏起,那份天生的母性便會漸漸地覺醒吧?
「恭喜你們。」說著,一股失落的遺在淌血的傷口上蔓延開來。
如果……她也能懷上他的孩子,那該有多好?但可惜的是,她來不及了……
「等孩子落地後,你會來看我們吧?」伊芙不得不追問,她就是要一個保證,確保苗書恬會出現,說是要她來看他們,倒不是說是他們想看她是否安好。
「放心吧,我一定會去的。」苗書恬做出保證。「子軒醒來了嗎?」
「剛才有睜開眼,但又睡去了,醫生要我們別擔心,他很快就會再醒過來的。」
得到了保證,伊芙懸掛的一顆心這才算是真正的放下,而她以為苗書恬會留下來,一塊等鄔子軒再度醒來,等待杰西的到來。
但她錯了,苗書恬並不想等,她走了。
離開醫院,離開讓她傷心的國度。
苗書恬只交代伊芙把後續處理的事情告訴她便離閱了,伊芙甚至不知道苗書恬是要回台灣去,還是轉往其他國家去散心?
只是,苗書恬前腳才剛離開,鄔子軒便醒來了。
「子軒。」看見他的眼睫微微顫動著,伊芙便試著輕喊著他的名。
病床上的男人努力地想睜開眼,他一試再試,表情開始糾結,似乎睜開雙眼是件多麼吃力的一件事。
「子軒。」伊芙又輕喊了他一回。
終于,男人吃力地睜開了雙眸,只是似乎無法在第一眼就適應光線,只能一再地眨動眼皮。
隱約中他感覺到眼前有個人,還是個女人。
「你醒了,感覺如何?哪里痛嗎?」伊芙站在床畔俯看著他,縱使心底為他著急,但仍是極力地克制情緒,以著平緩的口吻問道。
「痛?」他听見了女人的問話,但大腦卻無法快速地運作,只能蹙起眉緩緩地感受自己全身究竟哪兒不舒服。
「手……頭……」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喉嚨像是火燒般灼痛。
「你撞傷了頭,手也骨折了,先別亂動,我這就請醫生過來。」
待醫生過來後,做基本檢查的同時,男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伊芙身上打轉,眉心卻是緊蹙著。
突然,他開口問出了令眾人措手不及的問題。
「你是誰?」她很眼熟,但她的身分他怎麼就是回想不起,甚至,他發現他有個更大的問題了。「我又是誰?」
「什麼?」伊芙驚叫著。
一旁的醫生及護士也因為他的問題而明顯錯愕。
「我是伊芙呀!你的未婚妻。」
「我沒有未婚妻。」他直覺性地回應著。
雖然他忘了所有的人,甚至是他自己,但直覺告訴他,他沒有未婚妻。
听見了這句話,伊芙一臉受傷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似的。
他怎能忘了她是誰?甚至不知道自己足誰,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錯誤。
「醫生?」伊芙驚慌的眼神緊緊地瞅著一旁的醫生。
「請問你還記得些什麼?」醫生神情凝重地問著,心底已經有了可能性的答案。
听見醫生的問話,他偏著頭一副很認真思考的模樣。
半晌後,他搖著頭。
「現在什麼都很亂,很多畫面、很多臉孔,但我怎麼都拼湊不起來,什麼也想不起來,只是隱約有著某些直覺……」說到後面,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了。
就好像內心有個聲音很篤定眼前的女人不是他的未婚妻,但他無法說出為什麼。女人一臉受傷的模樣讓他遲疑了,感覺一切全都好混亂,難道他的直覺是錯的?
所以,他目前的狀況無法解釋再多了。
听見他這麼回應後,醫生又問了一些有關他生活周遭的相關問題,然而得到的答案不是搖頭說不知道,就是偏著頭說他想不起來。
「怎麼會?」一旁伊芙的情緒隨著這異常的狀況越顯焦慮,但她並非專業人士,無法理解這一切,除了等待她別無選擇。
最後,醫生沉著聲說︰「看來這很可能是腦子里的血塊壓迫神經所產生的短暫失憶現象。」
「那麼……等血塊消散後就能恢復嗎?」
「沒意外的話,是的。」人體的大腦是很復雜的,更是沒有絕對的,他無法給出百分百的保證。
「沒意外?」伊芙無法接受這個答案,床上的男人也是。
「沒意外的話,他腦子里的血塊會自動消散,而受到壓迫的神經系統也會逐漸恢復,但若是血塊無法散去,那麼屆時就得評估是否需要接受手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