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之歌 第十章
知道媳婦懷孕,顧家兩老當然是喜出望外,不過比起準爸爸顧至霆來說,他們的反應只能算是小Case而已。
冉可黛很懷疑自己當初怎會以為他不要這個孩子,因為他簡直就……就……她可以用「瘋了」這兩個字來形容他嗎?
在醫院時,當醫生說她要多休息避免勞累,他便要她明天起不要去上班,她以為關于這一點,回家之後是可以討論的,沒想到他腦筋就是不會轉彎,不管她好說歹說,威脅還是利誘,一句不行就是不行,氣得她都不想跟他說話了。
最受不了的是,他竟然連生氣都不讓她生氣!
左一句「別生氣啦,我是為你好」,右一句「生氣對胎教不好喔」,光這兩句他就可以講上一個小時,講到她耳朵生繭、哭笑不得,最後不得不露出一絲微笑,而他的結論竟是孕婦果然是喜怒無常的。
為了逗她開心,他會抱她、纏她、磨贈她一整天,但是一到晚上睡覺時,他卻變成一根直挺挺的木頭,連動也不敢隨便動一下,只怕會不小心傷到她或她肚子里的胎兒。
她實在搞不懂他不傷到她的標準界限到底在哪里?
不習慣,真的不習慣睡覺時少了他的懷抱。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她不知道過去二十五年自己到底是怎麼獨眠的,沒想到才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在少了他的懷抱之後,她竟然就睡不著了。
看著身旁睡得僵直的他,她知道他一定也還沒睡著。他是否跟她一樣,感覺懷中少了她而空虛的睡不著覺呢?
「霆哥?」
「嗯?」
他果然還沒睡著。
「你可不可以像平常一樣抱著我?」
他睜開雙眼,小心翼翼的翻身面對她。
「我擔心會傷到你。」他一臉郁卒的說,不能抱著她睡覺,他比她還要痛苦。
「我沒這麼脆弱。」她主動靠近他。
對于她的接近,顧至霆先是全身僵硬,然後才慢慢松懈下來。
「這樣可以嗎?力道會不會太重了?」他猶豫了一會兒,伸手輕輕環住她。
冉可黛差點沒笑出來,因為她根本就感覺不到任何來自他的力量,而他竟然問她力道會不會太重?真的是太夸張了。
「不能用力些嗎?」
「嗄?」他聞言有些傻眼。
她忍不住抬頭親吻他一下,然後伸手環住他,整個人貼在他身上。
「可……可黛?」顧至霆渾身一僵,無所適從的叫道。
「這樣我才睡得著。」她的臉在他胸前磨贈幾下,深呼吸了幾口充滿他氣息的空氣後,滿足的說。
听見她的話,顧至霆忍不住的苦笑了一下。
她的確是可以睡了,但他呢?
天知道在得知她懷孕後,他的情緒便一直處在亢奮的狀態下,恨不得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好好的愛她一番。但為了她與她月復中胎兒的安全,他只能拼命的控制自己,以免在不小心的情況下傷害到她或孩子。
可是……
唉,光控制自己就已經讓他耗費全部的心力了,她還——
「霆哥,放輕松點,你不會傷到我和寶寶的。」感覺到他的僵硬,冉可黛開口安撫他。
「我很懷疑。」他苦笑道。
「霆哥?!」
輕輕將她推離自己,他突如其來的起身,「我去上個廁所。」
她愕然的看著他,順著他苦笑且帶著自嘲的目光向下移,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低笑出聲。
彼至霆突然傾身靠過去捧住她的臉,親吻她正在笑的唇。
「小沒良心的,你敢笑我?」與她額頭踫額頭,他近距離的凝視著她,半開玩笑的責怪道。
「我記得有人在醫院里說可以忍耐十個月的。」她嘴角含笑的揶揄道。
「我是在忍耐呀,要不然你以為我去廁所做什麼?」他一臉哀怨的說。
冉可黛再度低笑一聲,而他又親吻她一下,才走進浴室。
餅了一會兒,他回到床上,她立刻鑽進他溫暖的懷中,他則向先前一樣小心的環住她,不過身體倒是不再僵硬如木頭了。
「我愛你。」她以愛困的聲音說。
「我也愛你。」他溫柔地吻著她額頭,並稍微調整一下姿勢,讓她可以睡得更舒適,與她交頸而眠。
夜深了……
愛人……睡著了……
背孕對冉可黛來說,其實並不是一件多難過的事,除了幾種特別的味道會讓她想吐之外,她既不會晨吐,也不會突發奇想的想吃些怪東西,或者覺得有哪兒不適。
背孕對她來說真的並不難過,難過的是老公對她保護過度的態度。
天啊,天啊,天啊,她以為自己早了解霆哥霸道的程度,沒想到先前那些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而且她根本就不能抱怨,因為他的霸道全是為了她和肚里的寶寶好。
他嚴格執行醫生說的少量多餐,不管她餓不餓,時間一到,死纏爛打也要她多少吃一點他或媽媽為她準備的營養食品。
把她當成無行動能力的病奔般,肩不能擔,手不能提,除了吃、睡這兩件事他不會有異議之外,連走路都規定要有人陪在身邊才行,更別提是開車或想獨自出門了。
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不管她如何保證自己沒事,他依然堅持非得走趟醫院,听到醫生親口保證說沒事才肯放心。
以上,醫生解釋為這是準爸爸心態,而她卻覺得他瘋了。
懊不容易終于熬過懷孕初期三個月,她本以為一旦懷孕的情況穩定下來,他的保護欲也會松緩些,沒想到——完、全、沒、有!
整整四個月,真是夠了。
醫生都已經拍胸脯保證,說她和肚子里的寶寶健康得幾乎可以上球場打球都沒關系,就不知道他在擔心個什麼勁。
不行,她再不出去走走,呼吸幾口自由的空氣的話,鐵定會成為全世界最早有產前憂郁癥的孕婦。
趁李美玉午睡,冉可黛留張說明去向的紙條後,便偷偷模模的溜出家們,快樂的擁抱她整整失去了四個月的自由。
但她不知道,當李美玉醒來看到她的留言後,根本就沒理會紙條上寫的「別告訴霆哥」,馬上打電話到公司將她獨自出門的事說了出去。
當然,顧至霆在得知此事之後,馬上丟開手邊的工作,大街小巷的尋她去。
可惡!可惡,可惡!
彼至霆像只無頭蒼蠅般在大街小巷中尋找老婆的倩影,他真是後悔當初因擔心手機電磁波會影響到她月復中的胎兒,因而沒收了她的手機,要不然的話,他現在也不必四處亂撞找人了。真是可惡!
媽說可黛留言要到這附近走走的,為什麼他都轉了好幾圈,就是找不到她呢?難道是他听錯了,或者媽說錯了?
東張西望地就是尋不著那令他心急如焚的老婆,在等紅綠燈的當口,他忍不住撥了通電話回家。
「媽,我是至霆,可黛回家沒?」
母親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還沒?那你可不可以幫我確定一下,她紙條上寫的確定是東區嗎?」
「確定?」顧至霆忍不住蹙起眉頭,如果可黛真在東區,他怎麼可能會找不到人?
可黛是個非常、非常念舊的人,所以她到東區來會逛哪些店,會走哪條路,或者肚子餓了會上哪兒吃飯,他幾乎是了若指掌,但那些店他都去過了,就是沒她的身影。
「媽,你——」才開口,對面街道上突然冒出的不就是那讓他遍尋不著的倩影,他頓時改口,「媽,我找到可黛了。不跟你說了,再見。」
幣斷電話,顧至霆抬頭看向紅綠燈倒數的秒數,十三……十二……十一……
老天!這計時器是不是出了問題,怎麼跳得這麼慢?」秒的時間有這麼長嗎?
懊死!等它跳到零時,天知道可黛會不會又走不見了?
快呀,快呀!
三……二……一,太好了!她還在他視線中,不過他動作若不再快些的話,她就要消失了。
緊盯著冉可黛愈走愈遠的背影,他一馬當先橫越斑馬線,朝對面街道奔跑過去。
突然,一輛轎車搶黃燈的朝他沖了過來,頓時之間,喇叭聲、煞車聲、尖叫聲—還有一個大喊「可黛」的聲音驚天響起。
身後的騷動讓冉可黛停下腳步回頭望。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確定,但是從周遭的議論紛紛中听來,好像是有車禍的樣子,難怪她剛剛會听到巨大的喇叭和煞車聲了。
她看向人潮聚集的地方,心想著不知道有沒有人叫救護車?不過她也幫不上忙,因為她身上根本就沒帶手機。
熱心讓她往前踏了幾步,但當她一想到肚里的孩子時,又倏然停下了腳步。
這麼血腥的畫面,她還是不要看比較好吧。
她忖度著轉身準備離開,但——
「喂,你看他嘴巴還在動,不知道在說什麼。」
「可……帶?什麼可帶?我只听過可樂而已。你可不可多說幾個字,光這兩個字我實在猜不到你想說什麼。可……帶?怎麼還是這兩個字?」
不斷听到可黛兩個字出現,冉可黛再也忍不住懊奇的走上前。因為事發現場擠了太多人,她只好繞過人群,從較遠的地方往人群聚集中心望去。
一個人躺在馬路與血泊中的畫面讓她想撇開頭去,但那熟悉的衣著,以及身形、發型卻定住了她的視線。
「不,不……」不可能是他的,不可能的。
踉踉蹌蹌的上前,她眼前除了看到躺在血泊中的顧至霆外,還有她同是因為車禍去世的雙親。「不!不——」她終于忍不住的尖叫出聲。
圍觀者因她突如其來的尖叫聲紛紛轉頭,看見她一副悲愴哀慟的模樣,眾人不約而同的讓出一條路給她過,同時心想,不知道她與傷者是什麼關系?
「不,不!」
跌跌撞撞的撲向顧至霆,冉可黛伸出顫抖的手,當她模到他身上流出黏稠的紅色液體時,她心一震,眼一花,身子一偏,頓時失去所有知覺。
彼至霆醒來時,第一個感覺是全身酸痛,好像身上的骨頭曾被人一塊塊的拆下來又重新組回去,難受極了。
他到底是怎麼了?
問題才剛從腦中掠過,他立刻想起事發經過,當他在過馬路時,一輛車因為搶黃燈朝他沖了過來,然後被撞的瞬間他什麼也感覺不到,接著他身子好像飛起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印象中有很多人圍繞著他,還有人跟他說話,但是他完全听不到對方的聲音,腦袋一片渾沌,然後……然後……
是他的錯覺嗎?
為什麼在他記憶中好像有看到可黛的臉,她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受到什麼巨大的驚嚇般,臉色蒼白到——該死!
他倏然睜開雙眼,急促的想起身下床,但他的身體卻像不是他的一樣,不論他如何的想動,只有幾根手指、腳指動得了之外,壓根無法動彈。
「可……黛……」他張口叫,聲音卻沙啞的幾乎不像他,「可……黛……」
「先生,你醒了?」听見他的聲音,一名護土走上前道。
「可黛……」
「你說什麼?」護土將耳朵靠向他。
「可黛……我太太……」
「你太太?」
他點頭。
「放心,她沒事,只是一時受了驚嚇昏倒而已,現在正在隔壁病房。喔,對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沒事,你可以放心。」
彼至霆閉上雙眼,松了一口氣,但一想到她受驚嚇的樣子,他臉上表情不自覺地又憂心忡忡起來,他必須看她一眼,沒親眼看到她完好無缺的話,他根本就無法放心。
睜開眼,他凝聚全身的意志力,拼命的想從床上爬起來。
「先生,你想干嗎?」注意到他用力的動作,護土急忙跑來。
「我要去……看我太太……」
「拜托你別亂動,先生。」見他一只腳真伸下床時,護土迅速壓住他叫道︰「你身上多處骨折,還有些微內出血,以及無數的外傷,這樣你別說去看你太太了,就連下床都不可能。」
「我要去看我太太。」聲音雖虛弱沙啞,語氣卻是堅定不移的。
堡士皺緊了眉頭,她雖壓著他卻依然能感覺到他掙扎的力道當然不是很大,但是這樣怎麼行呢?他身上到處都是傷,這一用力不加重他的傷勢才奇怪!
「先生——」
「砰!」
正當她想說服他放棄時,病房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是房門被人用力推開,撞到牆壁的聲音。
冉可黛面無血色的沖了進來,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他時,強忍的眼水終于忍不住撲簌簌的掉了下來,一發不可收拾。
堡士一見是她便松了口氣,這下子這個不安分的病人終于可以好好留在床上了。確定該做的事都做了後,她靜靜地退出病房,將空間留給他們夫妻。
彼至霆伸手想踫觸她,卻力不從心。
冉可黛立刻上前緊緊握住他的手,仍是哭個不停。
「可黛,別哭,我沒事。」他啞聲安慰著她道。
她搖頭,她現在根本就說不出話,他把她嚇死了,當她看見他躺在血泊中,模到他身上流出來的血時,她還以為他會跟親生父母一樣,因車禍而離開她,她還以為他會死……
她不知道如果他真的……真的丟下她一個人的話,她要怎麼活下去?
她肯定沒辦法活下去的,即使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沒有辦法。她目不轉楮的看著他,淚水不斷地從眼眶中溢出來。
「可黛,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你別哭了好嗎?你知道你哭得我心都疼了。」顧至霆想將她抱進懷中,但一動就痛,「別哭了好嗎?」
「不要……」冉可黛突然開口。
「什麼?」他沒听清楚。
「不要死,我不能失去你。如果你死的話,我也會死的,所以不要死、不要死……」她凝視著他哽咽的搖頭道,眼淚隨著她的動作盡灑落在他手背上。
絆嚨在一瞬間似乎被什麼東西梗住般,顧至霆好想伸手抱她,但全身的力氣只夠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我愛你,可黛。」他瘠撓的說。
她凝視著他,淚水繼續不斷滑下她臉頰。
「來。」他朝她伸出手。他想吻她。
她看著身上幾乎有大半都裹著紗布的他,然後搖頭。
「來。」他堅持的說。
猶豫著,冉可黛傾身靠向他,她也需要一個更有力的證明,證明他真的是在她身邊,沒有離她而去。
唇與唇相接,他們交換著對彼此濃郁的深情,溫暖的柔情,還有深切的磷情。
「別再哭了,嗯?」四目凝望,顧至霆溫柔的說。
冉可黛仍只是邊哭邊搖頭。
輕嘆一聲,他吻著她的淚水,「好吧,讓你哭。但是就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喔。」
她點頭,而他則再度心疼的親吻她。
病房門口處,顧延展擁著紅著眼眶的妻子靜靜地退出病房,同時帶上了門,只要確定兒子性命無虞,他們就放心了。
把空間留給他們夫妻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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