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蠶淚 第十四章
「當時我還未想好該怎麼安排你,才要鬼婆婆先都別對你提。」
「那麼,那日在當鋪外咱們不是巧遇,你是特意尋我來的?」
秦藏竹點頭。「你離開鬼婆婆那時,我正想著找什麼理由將你接回府里,正猶豫著,你自己提了丈夫的事,我便借機說那人已死,而我與你有情,這才將你拐回秦府安置。」他無奈的說出當時狀況。
「原來,我都在你的掌握中啊。」見他听了臉色立即一變,她忙搖手道︰「你別誤會了,我沒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她望向自己的尸首,怔然了一會才又開口,「我想開了……縱使我只是一縷半人半鬼的幽魂,但只要能伴著你和歡兒,一起見咱們的兒子一天天長大,我便心滿意足了,我知道這是上蒼能給我最大的恩惠了。」她心懷感激,不敢再強求什麼。
他身子輕顫的摟住她。她終于接納了這個事實,並且連他都一並接受了。
「阿菱,其實你不用絕望于現在這個樣子,鬼婆婆告訴我,只要持續喂你我的血,再過三個月,你的靈體就能完全修復,便能回到自己的體內復活。」這便是他將她的尸首冰在這冰窖的原因,因為日後她能復活。
「復活?」她杏目圓睜。這有可能嗎?
「不相信嗎?你不妨想想現在的狀態,你本來連魂魄都差點失去,可如今你能顯現在我面前,且生活起居與常人無異,差別只在旁人見不到你,可你能取物、擁抱,甚至與我溫存,其實你並非沒有存在感。」
想起兩人歡愛的過程,雖然小臉立刻轉紅,但她明白他說得沒錯,她于他並非是虛無的,她會迷醉其中,而他同樣也有感覺。
她也憶起李霏,雖然李霏听不見她的聲音,卻被她推了一把,給嚇跑了。
另外,在冰窖中她也能感受到寒冷,雖然不太難受就是了,就像她有饑餓感,但不吃卻無所謂,她可以睡,但不睡也行。
她目前的狀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讓她一直沒發現自個兒的異樣。
這麼說來,她不是一般的鬼魂,她是有力量的,假以時日,她也許真能復活,當回真正的人!
原來她的生命未到盡頭,未來還有望……
思及此,蘇菱不禁興奮起來。「秦老二,我想變回真正的人,我想活,想你擁抱的我是真實的……等一下,三個月,你說我還得再飲你三個月的血,這豈不還得讓你的身子虛弱下去,而你的手腕為了放血,都割爛了……」她倏地想到這事,臉上的笑容凍住了,畢竟她哪舍得他再繼續傷害自身。
他抿笑。「別為我擔心,三個月的血能換回你一條命,這買賣還不值得嗎?我身子撐得住,不會有事的。」他讓她別擔心。
眼眶中的淚波盈溢,她再說不出任何言語。自個兒能得如此痴心于她的人,是她三生修來的福分,否則她如何能夠得到?
她投入他的懷抱,雖然臉上淚花朵朵,心卻不再害怕恐懼了。
秦藏竹帶著蘇菱回到勾欄院時,秋兒已抱著離歡在屋子前等她。
秋兒哭得眼腫鼻紅,憂心她打擊太大,不肯接受自個兒已死的事實,不願意再回來,這會兒到她出現,又喜得哭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了。
「小姐,您總算回來了,秋兒和小主子都擔心死了!」她將也哭得淒慘的離歡送上前給他親娘抱。
蘇菱將離歡接回自個兒懷抱,這小子躺在她懷中已由哭轉笑了,她見了不禁感動的親了親兒子的額頭。小家伙也擔憂娘不回來嗎?
她紅了眼眶,瞧來她也不是了無牽掛,還是有人會因為她的消失而悲傷。
「秋兒,我沒事了,謝謝你幫我,也謝謝你沒教我這個鬼魂給嚇跑。」她感激的說。
秋兒吸著鼻子。「您是我的小姐啊,是我伺候了十多年的人,不管您變成什麼模樣,我都不怕,我只求能再繼續伺候你心。」
兩個女人淚眼相對,淚水汪汪,蘇菱對秋兒有說不出的情分。兩人不是主僕,對彼此都是情深意重,像姊妹似的家人般存在。
「來,就是這里,鬼魂就是在這里出沒的,你們快在這里作法吧,替我把惡鬼收伏了!」這時勾欄院外頭忽然起了騷動,仔細听是李霏的聲音。
秦藏竹聞聲,即刻皺了眉心。「我出去瞧瞧就好,你們不用出來了。」
他交代後,不悅的往外走去,要瞧那女人在搞什麼名堂。
出來瞧見外頭的情形,他臉色頓時發青。「李霏,你這是做什麼?!」這女人居然帶了五、六位道士到勾欄院來施法念咒!
李霏立刻驚慌的告訴他,「藏竹,這座院落有鬼,我今見個在這里遇見鬼了,那鬼還差點傷了我,所以我找道士來驅鬼。」
他眯起眼,怒斥趕人,「胡扯,這哪有鬼?快帶著這群人滾!」
她滿臉恐懼。「真的,真有鬼,你想想,成婚之後你一連就病了四個月,至今臉色猶然未曾見好,昨夜,由宮里回來後,你更是反常的將自己關在這里,還對我說出了奇怪的話,你這些怪異行為不都代表這座院落不干淨……更何況,你知道的,這里原本就是那死去的女人住餅之所,她陰魂不散,她恨你恨我、她想報仇——」
「妳住口!」秦藏竹怒喝。
李霏一顫,但並沒有閉嘴,仍是繼續道︰「我說的都是事實,那女人就算死了也不會放過咱們的,她的死可以說是咱們一起逼死的——」
啪!他動手打了她一耳光,她驚呆了,竟是一時說不出話。
而她帶來的侍女們見主子挨打,皆是一驚,連那些道士也是嚇住,他們這輩子可沒見過哪位郡主曾當眾被打耳光的。
蘇菱站在屋子的窗邊,看見外頭的情形時跟著吃驚,訝然他會打李霏,但她更訝異的是李霏說的話——她的死,是他們聯手所為?
「秦藏竹,你敢打我?!」李霏總算回過神來,一手貼住臉頰,瞪大眼楮,怒不可遏。
「讓你滾,你還不滾!」他寒氣逼人。
李霏羞憤怒視。「你已經不正常了,不然你不會對我動手,這恐怕是那惡鬼所惑,我不會讓道士走的,這里需要道士作法才能除去穢物,你才能恢復正常!」她更加拒絕離去。
「我正常得很,不正常的是妳,我問你,今兒個你為什麼到這來?又是干了什麼事才會被嚇走的?」他沉怒問起。
他這一問,她馬上白了面孔。「我……我……」她霎時心虛起來。
「秋兒說你去了歡兒的屋子,你對他做了什麼?」他逼問。
「我沒做什麼……只是……」
「只是想傷害我的兒子!」
「沒……沒有,我沒有……」她膽小的否認。
「那歡兒頸子上的勒痕是怎麼來的?!」一听說她去過歡兒屋里,他立刻查看了歡兒的身子,隨即發現了勒痕,這事讓他怒火攻心,要不是急著先找到發現秘密跑出秦府的阿萎,他早就去找她算帳了。
李霏瞪大眼珠不敢接口。
「真正陰魂不散,失心瘋的人是你,你才是那個該讓道士作法驅魔的人!」他怒聲道。
她屏住棒吸退一步。「我不是鬼——」
「對,你不是鬼,但你比任何鬼還要恐怖!」他陰冷的說。
「你——」
「在我眼底,你即便是人也成鬼,可若是我心愛的人,即便是鬼也成人!」他這話既說給李霏听也說給屋里的人听,蘇菱听得心房泛酸。他是在告訴她,不管她是人是鬼,在他眼中她便是活生生的人!
驕傲如李霏,淚水仍被逼出來了。「秦藏竹,你會後悔今逃讜我說這樣的話,你會後悔的!」再挺不住難堪,她終于怨怒難堪的轉身而去。
而她帶來的那群侍女與道士,在她走後也不敢留下,匆匆就滾蛋了。
「秋兒,這些咒法真會傷害到我嗎?」見道士走了,蘇菱忍不住問身旁的她。
她不確定的搖首,想了想又說︰「我也不清楚,不過您跟一般的魂魄不同,說白點,您是修煉過的,鬼婆婆道行不淺,她救活的魂魄應該不會輕易受到普通道士的傷害。」
蘇菱偏過頭想,她是修煉過的?這不就像小表修煉成仙的道理,瞧來她真不是普普通通的鬼類。
「對了,那李霏方才說——」
「郡主說的話不可信,她心中怨您奪走二爺所有的愛,所以說出的話都不是真的!」秋兒搶先打斷她的話,可這話說得急,完全沒有想過邏輯通不通,打算先騙過再說。
「是這樣的嗎?」
「小姐,二爺吃的苦已經夠多了,請您不要……」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沒有听進李霏說的任何話,所以你也不用替那家伙說任何好話。」她笑說。瞧秋兒緊張的,難道李霏恨她,說出的話就不會是事實嗎?正因為恨她,才有可能說出真話啊。
可她並不想追究,也許那男人與人聯手傷害過她,甚至在她痛苦生歡兒時迎娶李霏,她心中都曉得過去與他必定有恩怨,但是,就憑他之後為救她回來的努力,過去一切的一切就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
況且,她己遺忘了過去,既然遺忘便是天意如此,如今她只想珍惜當下,只想一家三口平安愉快的度日。
秋兒听見她的話,放心的笑了。
如今蘇菱大致了解一些真相了——她與秦藏竹約在三年多前開始相愛,之後李霏介入,她難產生下歡兒即過世,魂魄被救起後,回到秦府,秦藏竹為了不讓她得知自個兒只是一縷幽魂,才謊騙她與他有段見不得人的戀情,讓她躲著人,在勾欄院低調住下。
此外,她根本未曾與他人成親過,當初是鬼婆婆的話讓她以為嫁過人,秦藏竹為了逗弄她,才順著她的話讓她當真,不只說她成過親,還道夫婿死了,這家伙這樣戲弄她,她得知後惱得不得了,不過最後仍是大人大量的原諒了他,誰教他又用苦肉計,當晚那碗血特別大碗,讓她喝得膽顫心驚,生怕這碗血喝干後,這家伙也成人干了,當然也就乖乖的算了。
不過,得知自己沒真做出對不起夫婿的事,這還是讓她的心情輕松不少。
秦藏竹騙她的事可多了,還有件事也令她光火,說是過去她鮮少在人前露面,所以無人識得她,但根本不是這樣,旁人不是不認得她,而是看不見她,害得她前陣子誤以為自己生得太不起眼,所以被眾人忽視,對此還暗自難過,自信大失。
可如今知曉不是這樣,她的心情反倒開朗起來,不再哀傷只是一縷魂魄的事,並且由沮喪中振作起來,開始懂得享受當個鬼魂的「便利性」了。
她現在經常出入秦府各處,到處閑晃、到處游樂,因為她可以自由來去而不會有人阻礙她的去路,也不用像之前一樣擔心她與秦藏竹的奸情被發現,躲躲藏藏的活著,且她與秦藏竹還有一方與世隔絕的小天地——
「娘,來,叫娘,娘∼」
「爹∼」
「我是娘,不是爹,來,再試試,娘∼娘∼」
「爹∼爹∼」
「你這小子是想氣死娘嗎?怎麼老學不會叫娘呀,就只會叫爹,真是太不听話了!」勾欄院里的小園子,蘇菱氣得牙癢癢,抱起兒子,橫眉豎眼道。
一旁的男人見了好笑,連忙安撫,「你別急,他總會學叫娘的。」